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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初年直隶地区旱灾治理与皇权维护

2020-12-14吴文杰

关键词:直隶京师旱灾

吴文杰

华中师范大学,湖北武汉 430070

对于技术落后的农业社会而言,雨水是一年收成的重要保障。直隶地处华北平原北部,属于典型温带季风气候,春夏两季极易发生旱灾。清朝都城北京能直接感受到直隶旱灾的巨大影响。作为王朝政治核心,皇帝必须采取措施赈济灾民,缓解旱灾对政治稳定的冲击。实录和地方志代表中央和地方两种不同的历史书写。实录记载相对完整,为还原旱灾发生和赈灾情况提供了史料。地方志记载散碎,却是很好对比对象。本文尝试通过梳理实录和地方志中朝廷应对乾隆七至九年旱灾采取的赈灾措施,理解两种历史书写中禨祥与政治、中央与地方、旱灾与祈雨的关系。

一、乾隆七至九年旱情

乾隆七年、八年、九年,直隶、山东两省均发生不同程度旱灾。考虑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本文重点关注直隶旱灾及应对措施。乾隆七至九年直隶旱灾并非全年性旱灾,而是季节性春旱和夏旱。春旱影响春种和夏收,夏旱影响夏收和秋收,甚至影响翌年收成。

乾隆七年,直隶地区春夏连旱,旱情严重。“(三月)入春以来,虽得微雪,而雨泽未沛”“(三月,乙亥)数月以来,雨泽稀少。朕宵旰靡宁,虔诚祈祷。虽得微雨,未为沾足。”[1]三月间直隶偶有降雨,但“京师一带,尚未得有沾足雨泽,殊切廑望也”[1]。四月旱情开始扩大,“(四月,乙卯)寻奏查顺天保定、永平、正定、河间、天津、顺德、广平等府属,直隶易州、冀州、赵州、深州、定州等州属,未得透雨”[1]。至五月,畿辅地方降水依然不足,旱情未得到有效缓解,“除宣化、大名二府及古北口外热河一带,雨泽沾足,二麦可望丰收。至顺天、保定、永平、正定、河间、天津、顺德、广平等府,暨易州、冀州、赵州、深州、定州等州属,雨水均未沾足普遍,麦收分数,势必减少”[1]。直到五月十七日,“十七日夜,荷蒙上天降赐甘霖”[1]。延续三个多月的春夏连旱才得到缓解。

乾隆八年,直隶地区夏旱极其严重。“上冬今春,仰蒙上天屡赐瑞雪,二月间又曾得雨,方冀二麦有收,以裕民食。不意一月有余,时雨未降。”[1]以致“京师正在望雨,近畿之地,想亦同然”[1]。但旱情反而迅速发展,“今岁夏至以后,天气炎热,甚于往年”[1]。对在京朝贡的苏禄国使臣,乾隆皇帝特下恩旨“着礼部派官员加意照看,多给冰水及解暑药物,并遣医人不时看视”[1]。足见当时京师天气炎热程度。至六月旱灾仍在持续,不见缓解趋势,“(六月,壬子)虽有雨泽,并未沾足。若再数日不雨,恐禾苗有损,且人民病暍者多”[1]。极端高温天气还在扩展,“今年天气炎热,甚于往年。闻山东、山西、河南、陕西所属地方,民人竟有病暍”[1]。而天津、河间地方,旱灾已成,秋收无望,“天津、河间二府所属地方,雨泽愆期,秋成失望,百姓流移外出者甚多”[1]。此次夏旱直到“(六月)二十二三及二十五六等日,京师连得透雨”[1],才得缓解,但旱灾依然造成天津、河间等地秋收无望,导致整个秋冬,乃至翌年春天农民无粮可吃,只能依靠朝廷救济。

乾隆九年,春旱严重,直隶一些地方自从上年夏旱错过秋种后,一直处于灾情中,“(九年,正月)谕大学士等,直隶天津、河间等处,去年歉收,入冬又复少雪。现在加恩赈济,一切地方民隐时廑朕怀”[1]。自乾隆八年入冬后,降雪较少,整个乾隆九年春,直隶地区旱灾持续蔓延。至翌年二月仍无雨,春种受到影响,“京师及附近府属,如天津、河间等处,自冬徂春,雨雪稀少。今清明已届,农事方殷。朕心深为忧惕,宫中默祷,已非一日矣。此时虽未至雩祭之期,亦当敬谨祈求,以期膏泽早降”[1]。至三月,“直隶地方,至今尚未得雨。朕心深为忧虑。上年天津、河间等处,被灾最重,是以加意筹办”[1]。四月无雨,旱灾继续发展,在灾区面积不断扩大,蔓延至大城、宁津、故城、肃宁、衡水、深州、安平、饶阳、新城、雄县、霸州、文安十二州县。五月依旧不雨,已错过芒种之期,“二麦黄萎。今逾芒种之期,甘霖犹未普降,切恐秋禾难以布种,民食堪虞”[1]。直至五月十六日,“今京师于五月十六日,已得透雨,近畿大概相同,看来秋成尚属可望”[1],延续整个春天的干旱方结束。

乾隆七年、八年、九年的旱情,时间上并不完全接续,但对农业及后期赈灾影响却连续不断。频发旱灾令乾隆皇帝分外忧虑,尤其乾隆九年正月已见春旱征兆,“惟是上秋被旱之后,冬月雨雪又少,麦苗待泽甚殷。东作方兴之时,麦秋收成未卜,穷民尤堪轸念”[1]。控制灾情、赈济灾民成为朝廷维持直隶地区稳定的重中之重。

二、救灾措施分析

面对直隶地区三年旱灾,清政府采取整饬朝政、赦狱、宽禁、赈济、默许灾民迁移、祈雨等多种方式救灾,对控制旱情起到一定作用。

(一)整饬朝政、赦狱、弛禁,以感天和

传统天人感应观点认为朝廷行事不当则天地之气失和,即导致灾异频发。因此纠正朝廷行事之失,“以感天和”,自然成为救灾措施之一。面对乾隆七年旱灾,乾隆皇帝首先考虑整饬朝政。在“饬九卿大臣体国尽职”谕中言,“入春以来,虽得微雪,而雨泽未沛,朕心甚为忧虑。……朕谓当此旱势将成未成之际,我君臣正当早作夜思,力图补救。若旱已成灾,夫复何及。……然所谓公忠体国、克尽大臣之职者,则未可以易易数也。不过早入衙署,办理稿案,归至家中,闭户不见一客,以此为安静守分,其自为谋则得矣,如国事何?朕亦非因天时稍旱,而以此责诸臣也。凡朕所以责诸臣者,皆朕早夜之所自责”[1]。此谕中乾隆皇帝声称并非因天时稍旱而责备臣下,但诏书明显晓谕群臣应恪尽职守为皇帝分忧,及时勘察旱情,且应早作准备。事实证明了乾隆皇帝的先见之明,乾隆七年春夏连旱在直隶京师造成重大影响。乾隆八年六月,旱灾持续发展,为缓解旱情,皇帝诏谕:“近来天气炎热,臣工有奏请暂停引见者。朕思寒燠关乎庶征,今岁蒸暑倍常,即是上天垂象示儆。朕当省愆思咎,惕励黾勉,勤于政治,以感召休和。若因此习于晏安,则大非祗承天戒之意。所有部院及八旗引见人员,照常引见,其应办事件,亦按期速办,毋得稽迟。”[1]此次虽未大规模整饬朝政,但透露出乾隆皇帝欲以此感天和、消弭旱灾的强烈愿望。

赦狱和弛禁,是感天和最常用之法,甚至成为常例。如乾隆七年,“谕:数月以来,雨泽稀少。朕宵旰靡宁,虔诚祈祷,虽得微雨,未为沾足。从前因天时亢旱,曾降旨清理刑狱,今着刑部将在部各案内,有牵连待质者,及轻罪内情有可原者,或应省释,或应末减,会同都察院大理寺,悉心详查妥议具奏。至于直隶、山东、江南三省,目下雨旸不均,亦着照此例行。嗣后各省如遇灾眚之年,着该督抚将清理刑狱之处,奏闻请旨”[1]。值得注意的是此措施须在成灾以前使用,还要避免赦狱造成的不良影响,如乾隆判断海州灾情时指出:“今海州既已成灾,而始清刑狱,是为时已迟。且明示以麦熟为期,则小民无知,以为此半年之间,可以触法抵禁,肆行无忌,是诱民为非也”[1]。为抗旱,乾隆八年六月提出弛禁,“内开向例禁止烧锅、赌博、斗鸡鹌鹑之类,应大弛其禁,使民自便,则和气感召,自可雨旸时若”[1]。其作用与赦狱相同。

“整饬朝政、赦狱、弛禁,以感天和”等办法施用于灾前,通过皇帝修政宽禁以感天和,消弭灾害。背后逻辑源于董仲舒“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遣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2]。灾情作为禨祥成为推动整饬朝廷政治的动力,是董仲舒用以规范皇权的一种设计。但就乾隆七至九年灾害发展而言,这种方式无法直接缓解旱灾,但在客观上可提高官员应对旱灾的效率,使朝廷各种抗旱活动得以实施。

(二)赈济灾民

农作物生长需一定时间,即使旱灾结束百姓也会在长时间内无粮可食。因此在旱灾发生后的较长时间内官府必须赈济灾民。方法有二,一是直接发放粮食等物资。乾隆皇帝格外警惕直隶附近旱灾,一旦出现旱灾征兆即预先命令丰收省份筹集粮食,以便随时调拨。如乾隆七年四月,“谕:山东上年有歉收之州县,直隶今春二麦,亦未见丰稔,恐二省将来有须用米粮接济之事。此时粮船经过山东,着即速行文与漕运总督,将尾帮漕粮截留十万石,酌量于临清、德州二处,分贮备用”[1]。乾隆九年年初出现旱灾迹象,乾隆皇帝多次密令两湖、河南等地预先购买粮食以备直隶旱灾。“谕:军机大臣等……今春直隶地方,雨泽愆期,麦秋失望,恐将来有须外省接济之处。可密寄信与鄂弥达,令其豫备米麦,或二十万石,或三十万石。若直隶需用之时,信到即速运送”“今春直隶地方,雨泽愆期,麦秋失望,恐将来有须外省接济之处。可密寄信与硕色、纪山,令其豫备米、麦、谷,或二十万石,或三十万石。若直隶需用之时,信到即速运送,庶不致稽迟。硕色、纪山接到此旨,即先期料理,不必声张。”[1]预先筹备之粮虽未派上用场,但可见皇帝对京师及直隶地方旱灾忧虑程度之深。

二是以工代赈。乾隆九年二月,春旱迅速发展。直隶总督高斌上奏提出以工代赈,“天津、河间等处地方,若城垣有应行修筑之处,兴工代赈。今查大城、阜城二县,本应修筑。但砖城工大费繁,惟照景州、沧州土城之例,修筑土工。小民得以力作糊口,为合以工代赈之意”[1]。建议得到乾隆皇帝认可。

直接发放粮食或以工代赈只是权宜之策,随旱灾时间不断延长,粮食消耗不断增加,成本不断提高。如天津等地赈济,从乾隆八年七月开始,虽然乾隆九年五月十六日得雨,旱灾好转,但直到该年七月赈济才得以结束。

(三)默许灾民迁移

历代封建王朝均限制百姓迁移,清代尤甚。对于关外所谓龙兴之地的管理,更是严格。但当旱灾不断蔓延,无法有效缓解之时,灾民必然四散逃荒。直隶附近灾民一般向富庶的北京或人口压力相对较小的口外迁移,“自交六月河、津、冀、深等府州亢旱成灾,各属民人或出口外,或赴京师”[3]。

对迁移到京的灾民,乾隆皇帝最初下令不得入京师,乾隆八年十一月下诏,“来京就食之民,日益众多,盖因愚民无知,见京师既设饭厂,又有资送盘费,是以本地虽有赈济,伊等仍轻去其乡而不顾,且有已去而复来者,不但抛荒本业,即京师饭厂聚人太多,春暖恐染时气,亦属未便”[1]。在直隶总督高斌执行禁止“令入京师”措施之后,乾隆皇帝回复高斌“朕反悔前谕之失斟酌矣。夫民不幸而遇灾,幸有京师就食糊口之一路,又复邀之途而使空返焉,赤子其可以堪。卿其体贴前后所降谕旨,酌中行之”[1]。显然,赴京灾民得到救济,故而大量灾民涌向北京。乾隆八年十一月之后,此势头被遏制。

对于灾民迁往口外,乾隆采取默许态度。乾隆八年九月,皇帝诏谕“本年天津、河间等处较旱。闻得两府所属失业流民,闻知口外雨水调匀,均各前往就食。出喜峰口、古北口、山海关者颇多。各关口官弁等若仍照向例拦阻,不准出口,伊等既在原籍失业离家,边口又不准放出,恐贫苦小民愈致狼狈。着行文密谕边口官弁等如有贫民出口者,门上不必拦阻,即时放出。但不可将遵奏谕旨、不禁伊等出口情节令众知之,最宜慎密,倘有声言令众得知,恐贫民成群结伙,投往口外者,愈致众多矣。着详悉晓谕各边口官弁等知之”[1]。灾民出口外并未严格受限,因而迁移之举一直未断,直至乾隆九年六月,“钦差大臣尚书公讷亲奏:直隶、山东荒旱。贫民不恤,转徙他乡,亦出于不得已,非尽轻去其乡也。臣愚以为,似应密行该督抚,转饬地方官,不必拘定资送之例,迫令回籍,但勿令聚处滋事。俟应行资送时,仍照定例资送,庶灾黎谋生之道益宽”[1]。此时乾隆皇帝仍表示:“近因雨泽沾霈后,密行各处,有愿回籍耕种者,资送回籍。余亦不强。”[1]可见,朝廷对此依旧采取相对宽松的态度。“今日徒手空归,竟至栖身无所,待哺莫诉……地方官急宜筹画安顿,给以口粮,毋得拘泥。”[3]默许灾民迁移,亦抚恤灾民返乡,对于减缓灾情具有一定作用,但措施相对而言较为被动。

(四)凿井、引河

旱灾是因长期无雨或少雨而又缺乏灌溉,影响作物正常生长致其枯死,造成大量减产甚至绝收的灾害。在无法获得降水时,通过其他途径为作物提供水源,是缓解旱灾的有效手段。有学者指出中国凿井取水历史悠久,明清时期已积累大量相关技术。修建水利设施、引河水灌溉农田也在明清时期取得长足进步①唐嘉弘《井渠法和古井技术》,农业考古,1984(1);廖艳彬《二十世纪以来明清长江流域水利史研究综述》,中国经济与社会史评论,2012。。可见凿井和引河是清人在抗旱时可用的有效手段,但两项措施在直隶地区的推广均遇困难。

乾隆朝实录中很少提到凿井这一措施。乾隆九年五月,直隶总督高斌参奏滦州知州李钟俾“不能体察民情,及时出借口粮,遽赴延庆州交盘,致有刁民罗天才等乘机纠众,抢割麦田,强借粮食等事。……李钟俾玩视民瘼,理应报参”[1]。乾隆皇帝则提及李钟俾劝民凿井一事,“犹忆刘于义曾奏李钟俾劝民开井有效云云”[1]。实际早在乾隆二年直隶地区即试行凿井备旱。乾隆二年六月,原任营田观察使陈时夏进《区田书》三册,其中提到“凿井浇灌,是备旱之法”,认为“且凿井备旱,于北地尤宜”[1]。但“但法久不行,事经创始,必从容办理,毋遽毋扰,使小民有趋事之乐,而官吏无督促之烦,然后可垂永久。臣等酌议,请于直隶地方先试举行。”[1]可见此前凿井灌溉之法在直隶地区并不普遍。此后凿井之议数起,但乾隆皇帝以“切勿为属员所朦蔽,以致有名无实,徒滋扰累”[1]为忧,并未大面积推广凿井之法。加之各地情况复杂,“盐山土疏泉苦,得井难;庆云土坚水淡,得井易”[3]。因而凿井取水无法确保干旱之地能获得地下水源。

至于修建设施、开河引水,在京津地区也存在相当难度。以天津为例,乾隆八年天津道陶正中“请自天津护城河起由八里台东至佟家楼开渠一道,接连贺家口旧有,引河藉城东南隅之海河闸,以通潮汐,附近居民田亩水旱皆得播种”[4]。建议虽好,但海河水系易淤特性使京师附近开河引水抗旱灌溉具有极大难度,即使新开之后可用,很快也会淤塞。且海河水系易冲决堤坝,水利设施修建成本极高,保存亦极难[5]。凿井、引河看似直接有效,但技术条件限制使其无法真正解决干旱问题。因此全部希望只能寄托在祈雨上。

(五)祈雨

自成汤祷于桑林开始,历代帝王一直肩负着祈雨重任,并由此形成一套完整祈雨和祭祀体系。清朝统治者从顺治十四年开始在圜丘举行祈雨仪式,康熙皇帝也非常重视祈雨,尤其“京师为天下根本之地,乃几月不雨,朕甚忧之,欲躬行祈祷”[6]。但康熙、雍正时期未建立常雩制度。

乾隆七年,直隶京师附近发生春夏连旱,乾隆皇帝先是在宫内“虔诚祈祷”,三月戊子日,“上诣黑龙潭祈雨,祭昭灵沛泽龙王之神”[1]。五月戊寅,“夏至,祭地于方泽,上亲诣行礼”[1]。五月十七日夜出现降水。乾隆七年五月癸酉,乾隆皇帝定雩祭典礼,规定“每岁届期致祭一次”[1],是为常雩。乾隆八年开始实行。

乾隆八年夏旱严重。乾隆八年,四月辛丑,“谕:军机大臣等,京师正在望雨,近畿之地想亦同然”[1]。此年乾隆皇帝本欲亲自行大雩礼,但因“太医院臣奏:圣体微患初愈,不宜劳动。左右大臣言皇上诚敬之心,至纯至切,足以昭格穹苍,雩祭为常行之典,不必今岁一定亲行”[6]。于是命恒亲王弘晊恭代行礼。但此次祭祀未得降水,旱灾依然持续。六月壬子,又“着礼部即速虔诚祈祷”[1]。直到六月“二十二三及二十五六等日,京师连得透雨”[1],旱情方得以缓解。

乾隆九年春旱严重,自二月起乾隆皇帝谕“自冬徂春,雨雪稀少,今清明已届,农事方殷。朕心深为忧惕,宫中默祷,已非一日矣。此时虽未至雩祭之期,亦当敬谨祈求,以期膏泽早降。着礼部、顺天府虔诚祈祷,速议举行”[1],开始祈雨。三月庚辰“遣官祭黑龙潭昭灵沛泽龙王之神”[1]。辛卯日,“上诣黑龙潭,祭昭灵沛泽龙王之神”[1]。接连祈雨。四月乙卯日,举行常雩,“祀天于圜丘,上亲诣行礼”[1],依旧无雨。五月己卯,乾隆皇帝去畅春园向皇太后问安,谕“朕诣畅春园问安,皇太后虽慈训屡颁,宽慰朕躬,而每见皇太后以天时亢旱,忧形于色,朕心更为不宁。今日太后从寝宫步行至园内龙神庙,虔诚祈祷。朕敬闻之下,惶恐战栗,此皆朕之不德,不能感召天和,而累母后焦劳,至于此极。为人子者,实无地可以自容”[1]。五月戊子,“夏至,祭地于方泽,上亲诣行礼”[1]。直到五月十六日才得大雨。

通过比对各类赈灾措施,发现唯有实现降水的“祈雨”方为解决旱灾的根本之策,而在无法人工降雨的清代,降水只能是自然运行的结果。但有效降水被归因于乾隆皇帝祈雨,此归因在实录和地方志中如何呈现?

三、中央和地方:两种历史书写

京师在直隶环抱之中,中央朝廷稳定与直隶息息相关。乾隆七至九年直隶尤其是京师附近发生旱灾直接威胁清朝统治,故而乾隆皇帝极为重视祈雨,乾隆七年正式制定的雩礼,即为制度层面反映。

通过梳理乾隆七年至九年朝廷缓解灾情的各类措施,可清楚发现,只有降雨方为消除旱灾根本之策。实录在历史书写时旱灾、祈雨和降雨三个环节紧密联系,任何一环节出现问题,均损害皇帝权威。首先是旱灾发生,乾隆皇帝自认己之不德所致,“京师旱暵特甚,病暍者多,此皆朕不德”“此皆朕之不德,不能感召天和”“曰予不德,小民何辜”[1]。其行为显然是效法商汤祈雨祷于桑林“余一人有罪”[7]的说辞,表面上顺民爱民,实际神化自我,证明只有受命于天的皇帝方可沟通天人。其次是由谁祈雨,乾隆七年至九年祈雨行动中,皇帝、亲王、皇太后、礼部、顺天府均参与祈雨,但是祈雨权力完全来自皇帝。恒亲王是代乾隆皇帝祈雨,礼部、顺天府是在皇帝授权和督促下祈雨。最后祈雨一定会应验。“旱灾——降雨”等自然现象成为神化皇帝、维护皇权的工具,故而乾隆七年至九年皇帝祈雨虽经曲折,也被视为应验。《乾隆朝实录》记载即完全遵行此逻辑。

通过《清实录》的记载基本还原乾隆七年八年九年的旱灾过程及朝廷救灾措施代表中央朝廷的话语体系。

相比于《清实录》的详尽细致记载,地方志中记载显得分散而不完整,但在一些县志中依然留下记录。

《续天津县志》卷首《恩典》载:

乾隆八年,发帑及粟赈济天津、河间荒歉。

乾隆九年,拨豫、东二省谷石运津以资赈粜[8]。

卷一《星土祥异》载:

乾隆八年五月,大旱苦热,土石皆焦,桅顶金流,人多热死。自春不雨,至于夏六月始雨,晚禾槁而复青。秋大有年。

乾隆九年,夏无麦[8]。

《大城县志》卷十《五行志·灾异》载:

(乾隆)八年,大旱,炎风如炙,人多暍死,二麦尽枯,秋禾未种[9]。

《宁津县志》卷十一《杂稽志·灾祥》载:

(乾隆)八年,大旱,炎风如灾,人多暍死[10]。

《东安县志》卷九《禨祥志》载:

(乾隆)八年五月,大暑,人多暍死。

(乾隆)九年,夏不雨,上虔祷,甘霖立沛。先是总督高奏请发粟两千石振借贫民,免其还仓,是秋岁大稔[11]。

县志记载未见乾隆七年春夏连旱状况,可见乾隆八年、九年旱灾基本状况。赈灾措施以发粟为主,此为皇帝和中央朝廷权威在地方上的体现。只有《东安县志》中记载乾隆皇帝祈雨效果,“九年,夏不雨,上虔祷,甘霖立沛”。从乾隆九年祈雨过程记载来看,绝非“上虔祷,甘霖立沛”的简单过程。《东安县志》之所以如此记载,或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因文体所限,关于禨祥灾异记内容尽量简练,故未长篇罗列求雨过程。二是出于维护皇权需要。乾隆九年祈雨不仅乾隆皇帝本人参加,皇太后也赴龙神庙,可见求雨期盼之强烈。县志中记载为“上虔祷,甘霖立沛”,将降雨神化为皇帝带来的祥瑞。值得说明的是,中央直接被皇帝控制,历史书写只能为维护皇权服务,地方对此可有不同理解,或可阙而不载。事实上地方与中央历史书写一致,可见地方完全服从中央控制。当直隶地区发生旱灾时,中央既给予地方物质赈济和便利政策,也给予精神统一管控,确保距离北京最近的直隶政治稳定。地方则在历史书写中以颂扬方式予以记载和回应。对于祈雨的记载,中央和地方不同的历史书写将禨祥与政治、中央与地方、旱灾与祈雨关联组合,均发挥了神化皇帝、维护皇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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