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寓意与象征的图像诠释

王 超

(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 艺术设计系，安徽 芜湖 241000)

中国人是喜欢趋吉避凶的民族，自古以来，吉祥一词便成为福禄喜庆、长寿安康、诸事顺利的祝福之语。《庄子·人间世》有云：“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唐朝成玄英云：“吉者，福善之事；祥者，嘉庆之征”。吉祥文化在中国传播的方式有多方面，包括语言类、文字类、民俗类、数字类和图案类五个种类，其中吉祥图案的传播被认为是最直接且通俗易懂的表达方式。早在新石器时代，中华民族处于原始社会捕鱼涉猎时，便有了装饰纹饰，如庙底沟彩陶上出现的植物和动物纹样等。商周时期，青铜器上出现的饕餮纹样。其后两汉的动物石刻，唐宋时代的植物花鸟纹样、富贵图和四喜图等。可以判断这些图案装饰纹样的延续和发展并不只是古人审美需求，而是吉祥意识和观念在不同时期的发展演变。

一、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图像构成

成熟的艺术样式往往都具有程式性，徽州木雕吉祥图案亦是如此。传统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构图样式，大多为师徒相授。徒弟在师傅的教导中学习和模仿，在实际的操作中体会作品的结构，背熟作品的构图和细部，以而积累经验，较少独立创新。若以现代设计的角度来考察传统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图像构成，可以大致归纳为：重复、对称、呼应、均衡、对比、动势和夸张七种样式。

重复：图像构图样式的重复即图像的连续或反复出现同样的形式，这种手法在徽州木雕吉祥图案中十分常见。如徽州木雕的“回”形吉祥图案，便是重复的“二方连续”。重复的视觉形式体现出秩序性，通过一种图案或纹样连续出现在画面上，造成延续、循环、连绵不断的效果，内容虽单纯却有强烈的整体美。

对称：为古今中外皆认同的构成方式，在徽州木雕吉祥图案中更发挥的淋漓尽致。其中包括有左右对称、斜角对称、上下对称、四方对称。对称样式的运用使得画面在空间营造上能够互相协调、互为牵引，如木雕吉祥图案“喜上眉梢”。

呼应：是另外一种成对表现的方式。它是成双出现，但不构成对称的条件，物象彼此在画面中地位相当，关系密切，有一种相生相融的和谐气氛，利用呼应将图案形象紧密结合在一起，是传统徽州木雕吉祥动物图案常用表现形式。在“年年有鱼”木雕图像中，画面上部飘洒的云和画面下部水波中游弋的鱼形成呼应，画面丰富饱满，动感十足。

均衡：均衡样式包括图像外形和色彩的平衡，是在对立中寻找和谐，在消融中隐含新生的状态。图案中的物象虽不相等，但在视觉感官上由于份量相同，而产生平衡的感觉。如“宝瓶宝鼎”图案中，五个宝瓶宝鼎的形状大小皆异排列在画面中，雕刻匠师通过在瓶鼎下雕刻高低不一的木架，使得画面大小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画面得以统一。均衡构图具有弹性的变化，给人既和谐又活泼、优美且具有动势的视觉效果。

对比：徽州木雕吉祥图案中的对比手法包括有大小对比、线条粗细对比和色彩对比三种主要方式。大小对比为物与物之间的大小比较，线条粗细对比主要反映在雕刻线条的粗细上，在线条上做文章，以此表达不同的肌理质感。色彩对比是通过画面主体色彩与底面色彩的对比和搭配，使画面获得灿烂且富有装饰性的形式美感，引起视觉上强烈的感受，凸显创作主题，从而达到吸引观赏者注意力的目的。

动势：动势构图为图像所产生的一种节奏或韵律，给予观赏者抑扬顿挫的变化，又饱含和谐统一之感，多出现在人物图案和动物图案中，表达故事剧情和生动造型。如西递梁头倒挂狮，狮形自上而下，线条浑厚粗狂，使视觉产生律动效果，画面生动传神，虽年代久远，但仍有吼声动地、威震山岭的威风。

夸张：徽州木雕吉祥图案在进行夸张构图时，多半会将主体的一部分故意放大或变形，让物象以近乎不可能的姿态呈现。这种夸张的表现，使得画面妙趣横生，富有吸引力。

在雕刻匠师的实际操作中，单一主题的构图比较简单，图案构图只有一个中心。若是复杂主题的雕刻，构图方式的运用并不拘泥于其中一种构图。徽州木雕匠师结合传统吉祥图案元素，根据图像表达的意蕴合理安排画面，加上个人创作的审美变化，完成构图样式的最终定型。

二、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分类与释义

徽州木雕吉祥图案运用七种图像构成方式，依托比喻、象征等手法，通过动物、植物、器物、人物、几何纹样和文字各种元素排列组合呈现其释义。

动物形象作为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母题相当多，其中较常见的有：虎豹为百兽之王，象征威猛和有力，由豹和喜鹊组合而成吉祥图案为“报喜”。狮象征权势和富贵，狮与“事”的谐音组成的吉祥意义题材，如两只狮子寓意为“事事如意”，由双狮和球组合而成吉祥图案有“双狮戏球”。古人认为狮子的图像也有辟邪功能，故建筑内部如柱子、斗拱之间常有狮子蹲坐其上。象自古便被视为太平盛世的象征，吉祥图案有“太平有象”。麒麟是传说中的瑞兽，因孔子出生时其母梦见麒麟，故吉祥图案有“麒麟送子”。鹿是吉兽，五福之一，象征吉祥、晋禄。鹿与“禄”同音，由蝙蝠、葫芦、寿星组合而成吉祥图案为“福禄寿”。鹿又与“路”同声同音，所以两头鹿代表“路路顺利”。猴，象征加官进爵，猴的同音取意为候，由马、候组成吉祥图案“马上封侯”，由母猴背小猴组成吉祥图案“辈辈封侯”。羊为祥兽，象征吉祥、孝顺。古字“祥”通“羊”，“吉祥”即“吉羊”，由羊组成吉祥图案有“三阳开泰”、“九阳开泰”，表示吉祥好运之兆。猪象征富有，由双猪组合而成吉祥图案“双猪拱寿”。凤凰为百鸟之王，吉祥图案有“龙凤呈祥”、“有凤来仪”。鹤为祥鸟，搭配松树显“松鹤长春”之意。孔雀，吉祥图案有“孔雀开屏”。喜鹊为祥鸟，吉祥图案有“喜鹊登枝”，喜鹊在树枝上啼叫吉祥图案为“喜鹊报喜”。鸳鸯，是一种飞禽，雄雌鸳鸯偶居一起从不分离，自古以来就以鸳鸯比作恩爱夫妻。象征夫妻和谐美好的意思，吉祥图案有“鸳鸯戏水”。燕吉祥图案为春燕在柳丝中飞行，喻科举高中，故名“春燕剪柳”。鸿雁为候鸟，吉祥图案有“飞鸿延年”。鹌鹑，鹌同音取意为安，吉祥图案有“安居乐业”。鹭鸟，鹭同音取意为路，鹭鸟和芙蓉组合为吉祥图案有“一路荣华”，鹭鸟和牡丹组合为吉祥图案“一路富贵”，鹭鸟和莲花、荷叶組合喻为“一路连科”。比翼鸟，吉祥图案有“永結同心”。蝙蝠，一种飞禽，同音取意福，象征吉祥、福气。吉祥图案由五只蝙蝠、寿字组合喻为“五福捧寿”，四只蝙蝠组成的图案喻为“赐福”。蝴蝶，同音取意为耋、代表长寿的意思，蝴蝶和猫、牡丹组合为吉祥图案“耄耋富贵”。龙，为神兽，象征神圣、吉祥、喜庆，龙有种种化身，形象多变而生动，龙之形象隐喻至高无上与吉祥喜庆，被视为四灵之一。吉祥图案由龙凤组合而成，喻为“龙凤呈祥”。龟，象征长寿、灵性之意，吉祥图案有“龟鹤呈祥”。鱼，同音取意为余，吉祥图案喻为“年年有余”。蟾蜍，一种走兽，象征财宝、功名。喻为财源广进，吉祥图案有“刘海戏金蟾”，由刘海(喜神)、金蟾组成，意为步步钓金钱。古人称月宫为蟾宫，在科举年代，要想一试中第难如登月，故将科举登第称为“登蟾宫”。蜘蛛，吉祥图案有“喜从天降”，由蜘蛛、蜘蛛网组合而成。

植物，中国自古喜亲近自然，和谐相处生出“天人合一”之道，文人墨客更赋予象征意涵，成为吉祥装饰的题材。松，是长春乔木，能与严冬对抗，坚毅不屈的精神象征长寿和清风高节，由松、柏组成吉祥图案“松柏同春”，由松、菊组成吉祥图案“松菊延年”，由松、竹、梅组成吉祥图案有“岁寒三友”。桂，同音取意为贵、象征富贵，由桂花、蝙蝠组合而成的吉祥图案有“福增贵子”。槐，招財进宝、怀子之意。梧桐，同音取意为同，梧桐、喜鹊组合成吉祥图案有“同喜”。竹，象征清风高节，竹也同时有谐音取意“祝”，有祝颂之意，吉祥图案有“祝福太平”。栗，同音取意为立，吉祥图案由栗子组成喻为“多子”。桃，可称为中国的圣果，象征长寿、子福、辟邪的寓意，吉祥图案有“贵寿无极”，由桂花和桃组成。石榴，一向深受中国人喜爱，多种子的特点，始终被视为多子多福的吉祥象征，吉祥图案有“榴开百子”。荔枝，同音取意为立子或与荔枝、葱、藕、菱组成吉祥图案“聪明伶俐”。橘子，谐音取意为吉，吉祥图案由柿子、橘组成的“事事大吉”。红豆，代表深情。梅，傲骨之意。吉祥图案有“四君子图”。莲花，莲即荷，谐音有“连”、“年”、“和”、“合”，在佛教中代表神圣意义，同时也寓意清廉，吉祥图案有“清廉”、“年年有鱼”。芙蓉，同音取意为富荣，吉祥图案有“富贵荣华”，由芙蓉、牡丹组成。兰花，为贞节的代表，吉祥图案有“兰桂齐芳”，由兰花和桂花组成。玉兰，象征人的品质，吉祥图案有“玉堂富贵”，为玉兰花、海棠、牡丹组成。牡丹，为唐朝国花，有花王、富贵花、国色天香之称，配白头翁为“白头富贵”，象征富贵，吉祥图有“十全富贵”，由十枚铜钱和牡丹组成。月季，吉祥图有“四季平安”，由月季花组成。水仙，有驱邪除秽带來吉祥美好之力量，吉祥图有“群仙拱寿”，由寿石和水仙组成。百合，吉祥图有“百事大吉”，由百合、柿子、大橘子组成。杏花，象征美丽姑娘，吉祥图有“杏林春燕”，科举高中之意。万年青，四季常绿寓吉祥如意，吉祥图有“和合万年”，由百合和万年青组成。瓜，寓意多子，以瓜类藤蔓的特点，象征繁衍，吉祥图案有“绵绵瓜瓞”，寓意生命、种族香火不断。柿，与“事”同声同音，再配上如意，吉祥图案有“事事如意”，配橘有“万事大吉”，配荔枝有“利市”。

徽州古民居装饰木雕中，器物亦被广泛用于吉祥题材。如意，乃佛教传入中土时，由印度引入，“如意”二字最能代表民众期望吉祥的心理，吉祥图有“事事如意”，由两个柿子和如意组成。铜钱，为财富的象征。吉祥图案有“喜在眼前”，由喜鹊和铜钱组成。元宝，吉祥图由三个元宝组成喻为“三元及第”。书册，是知识、智慧、经验传递之桥梁，传统社会有“万般皆下苦，唯有读书高”的观念，甚至认为“书中自有黄金屋”，因此，书册被视为吉祥之物。瓶，同音取意为平，吉祥图由大象和花瓶组成喻为“太平有象”。镜，谐音取意为晋，吉祥图由镜和爵组成喻为“加官进爵”。琴瑟，为历史悠久的乐器，代表读书人高尚的生活境界，会让人联想到一朝及第、光耀门楣的象征，吉祥图有“琴瑟和鸣”。爵，吉祥图由童子向天官献爵组成。鼎，吉祥图有“江山九鼎”，由九个不同形状的鼎组成。葫芦，道教八仙所持法器之一，因“葫芦”与“福禄”音近，故民间广泛作吉祥物。寿石，喻为长寿，由寿石、寿桃和童子组成。太极和八卦，为道家图案，表示阴阳及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物象，是生命、万物的根源和象征，也是辟邪纳福对的吉祥图案。

人物类吉祥图案多为神仙传说角色，以及寿星、喜神、福神、财神、门神、灶神等福神。如天官，吉祥图有“加官进爵”，由童子向天官献爵组成。西王母，吉祥图有“瑶池集庆”，为众仙为王母祝寿。麻姑，吉祥图有“麻姑献寿”。八仙，吉祥图有“八仙祝寿”。钟馗，吉祥图有“钟馗引福”，由钟馗和蝙蝠组成。

除此外，文字纹样亦是徽州吉祥图案中常用的表达，日本伊东忠太曾说：“中国的文字纹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珍贵的装饰纹”。如文字囍、壽、富、寶、福、吉和万子文等，皆表示丰富的内涵和吉祥的象征。

三、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寓意手法

寓意是在实物之外，图像之外的东西，是图像背后的精神。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画面组成多是以自然物或其他物象为代表，画面图案的样式融合了先古神话传说、佛教的因果报应、道教的长生不老和儒家的阴阳五行等，并逐渐形成了“以形媚道”、“意愈简而愈多”的观念。画面的传达不仅仅只是客观物象的显现，也不是木雕匠师的主观臆造，它是匠师按照自我审美的追求、在生活、自然的直接形象感受基础上概括、提炼、重新组合加工后的境象。因此，从图像的寓意手法分析，不但可以探究此图像背后的意涵，研究吉祥图案寓意的传播方式，更可以了解吉祥图案所要表达的象征寓意之间的关系和吉祥图案的生成。徽州木雕吉祥图案表达寓意的方法主要有四种：象征取意、谐音取意、同音取意和民俗取意。

其一，象征取意：以客观事物的外形特点或性质，通过联想表达某种抽象的概念或思想情感。自然界中常见虫鱼鸟兽和花草树木，这些动植物大都为人熟知，人们对其属性和特点有着清楚的认识，脱离这些自然属性和特点创造吉祥图案，很难被人接受。相反，依据这些物象的属性和特点，将其象征意义延长或引申，创造出的吉祥图案往往更加贴近生活，耐人寻味。如：鸳鸯引申其象征意义为一夫一妻、石榴引申其象征意义为多子多孙、松柏龟鹤象征意义引申为长寿、牡丹引申象征为富贵、菊花象征意义为高洁等。

其二，谐音取意：所谓谐音取意是指相似读音的不同事物相互借用或转换。徽州木雕吉祥图案中以谐音来表现的有：“橘”谐音同“吉”，吉祥图案由柿子和橘子组成有“事事大吉”。芙蓉的“芙”谐音同“富”，由芙蓉和牡丹组成的吉祥图案有“富贵荣华”。“镜”谐音同“晋”，由“镜”和“爵”组合成的吉祥图案“晋爵”等。

其三，同音取意：所谓同音取意是指同一读音的不同事物相互借用或转换。徽州木雕中以同音取意来表现的吉祥图案有：“猴”同“候”，取其同音与马组成吉祥图案“马上封侯”。“冠”同“官”，盛放和斟倒酒的容器的“爵”同官位“爵”，组成的吉祥图案即“加官进爵”。“鲢”同“年”，由“鲢鱼和莲花”组合成的吉祥图案“年年有鱼”。

其四，民俗取意：有些吉祥图案的寓意的表达不是客观事物自身固有的属性与特点，而是民间风俗约定俗成的产物。如龙、凤、麟等神物，喜鹊、螂蛛、灵芝、吉祥草等普通事物，以及天官、寿星、八仙、钟馗等神话人物。其中也有表达生存繁衍、绵绵瓜瓞观念的隐喻符号。如老鼠，“鼠是子神，是生存繁衍神”。石榴和莲子，表达出多子等民间生殖崇拜。

四、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发展趋势

首先，徽州木雕吉祥图案作为民间工艺的外在形式表现，只要有民间生活和文化的存在，就会继续发展下去。但作为传统吉祥文化的延续，将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而变化，决定其保留和继承的力量，来自人民和社会。这就要求发展和创新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样貌应符合人民生活的需求和大众审美取向。

其次，方式工具的现代性。当今生活处在转型变化当中，应用不断变化的心态去面对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现代发展，按照全新的形式加以运用、研究和发现新材料、新工具、新内容、新环境、新标准和新要求。

第三，市场起决定性因素，这是徽州木雕作为商品属性所决定的。在今天消费社会和信息社会重叠的社会背景下，消费者的购买体现存在和认知结构的变化改变着徽州木雕的存在状态。徽州木雕吉祥图案作为传统文化的符号，应以现代审美观念对传统造型中的一些元素加以改造、提炼和运用，凸显平民化和生活化的时代特色。

最后，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发展和创新需要有选择性，保留更多的是形式，而不是内容。“新”只是时间概念，“美”才是永恒的东西，才是艺术的本质。徽州木雕吉祥图案中一些表达积极意义的元素现在仍然有着存在的价值，比如鸳鸯，用其比喻百年好合，是夫妻恩爱和生活美满的象征。这一类吉祥图案将他们所蕴含的寓意和现代生活结合起来，同样可以反映当代人们理想和情感。创作者应当通过图案把美好的祝福传达给欣赏者，吉祥图案所反映的应该是创作者艺术意蕴的传达。当代徽州木雕吉祥图案的设计和工艺品制作如果能够准确把握吉祥文化的意义，必将取得一定的经济效益和社会价值。

综上，徽州木雕是历史悠久的传统民间工艺，多以吉祥图案配合各种雕刻方法，形成了工艺多、高彩度、具象化且寓意吉祥的传统图像表现形式，不但能使中国吉祥文化得到保存与发扬，更能使人们了解图像背后所隐含的中华民族趋吉避凶的心灵寄托和时代人文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