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户录》一书二名考析

董灵超，唐 蕾

（广西师范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广西桂林 541004）

唐代段公路所著《北户录》是一部记载岭南风物的笔记，原名当为《北户杂录》。这部著作的两个名称反映了不同身份阅读者对其态度的不同。

一、历代典籍中呈现的关于《北户录》的书名信息

关于《北户录》，历代典籍著录大体如表1。

表1 历代典籍对《北户录》的著录

续上表

由表1 历代典籍记载可见：唐宋时期的史籍与目录学著作均录此书为《北户杂录》，至明清方出现《北户杂录》《北户录》两个名称并存的情形。

就这一问题，清代也有学者给予了关注。《四库全书总目》称： “《唐书·艺文志》作《北户杂录》，疑传写误衍一杂字。”［1］964陆心源《仪顾堂集·重刊北户录序》曰： “《北户录》三卷，唐万年县尉段公路纂，崔龟图注。《新唐书·艺文志》作《北户杂录》，唐以前书与今本题名往往参差，无足异也。”［2］90钱侗《〈崇文总目〉辑释》则说： “《北户杂录》三卷，段公路撰（绎按：今本无‘杂’字）。《宋志》：陆希声撰三卷，别出段公路一卷。《学海类编》‘公路’作‘公璐’，传写之误。”［3］91

这里，《四库全书总目》所称 “《唐书·艺文志》作《北户杂录》，疑传写误衍一杂字”［1］964。当是一个误断。陆心源所言 “唐以前书与今本题名往往参差，无足异也”［2］90，虽关注到一些书籍的异名现象，却未深究发生这种现象的原因。钱侗留意到了此书的另一名称《北户录》，却未做考证。

结合历代典籍的记载来看，《北户杂录》更可能是此书的原始名称，而《北户录》的名称则可能是此书在流传中变化而来。不然，我们很难对唐宋时期的史籍与目录学著作中只以《北户杂录》记载此书的事实作出合理解释。

通常来说，史籍与目录学著作所录书籍名称也更为严谨。诚如《曝书杂记》所称： “晁子止《郡斋读书志》为宋以来著录家之首，其所著《易》、《书》、《诗》、《春秋解》，南充游氏谓尝有锓版，今已失传。《昭德文集》六十卷，见于《文献通考》。而陈氏《书录解题》不列其目，蓋当时已鲜传本。其弟公遡《嵩山居士集》，今犹列于四库，文集之传否，殆有数焉。子止于其五世祖文元所着《法藏碎金》，得之于赵郡苏符。《昭德新编》得之于丹稜李焘。《道院别集》得之于知阆州王辅。《耄智余书》得之于眉山程敦厚。《理枢》得之于渑池集中。（此段衢本在‘《道院别集》’条下，袁本无。）蓋兵乱焚弃之后，遗著仅存。虽有贤子孙，亦赖有人传录，乃得访求也。”［4］65作者对晁公武著录书籍时着力搜求原本给予了高度肯定。

而与晁公武同时代的郑樵，其所著《通志》设有 “校雠略” ，于中提出了 “广古今而无遗”［5］1807的书目著录思想。他说： “然汉、晋之书，最为希阔，故稍略；隋、唐之书，于今为近，故差详。《崇文》四库及民间之藏，乃近代之书，所当一一载也。”［5］1806他认为书籍著录者当随时代远近、由简到详地通录古今之书。而《通志》所记亦称此书为《北户杂录》，则更可推定这当是郑樵所见之名。

《北户录》的成书时间可据其书序及书中记载作大致界定。其书序末署有 “右拾遗内供奉陆希声撰”［6］1。据《新唐书·陆希声传》载： “希声博学善属文……久之，召为右拾遗。……明年，王仙芝反，株蔓数十州，遂不制。擢累歙州刺史。昭宗闻其名，召为给事中，拜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7］4328《旧唐书·僖宗纪》亦载： “（乾符二年）五月，濮洲贼首王仙芝聚于长垣县，其众三千，剽掠闾井，进陷濮洲，俘丁壮万人。”［8］442《新唐书·僖宗纪》又载： “（乾符二年）六月，濮洲贼王仙芝、尚君长陷曹、濮二州，河南诸镇兵讨之。”［7］365可见，王仙芝反是在乾符二年（875 年）。而至少在此前一年，即874 年，陆希声已被召为右拾遗。从《新唐书·陆希声传》行文来看，陆希声擢累歙州刺史当是在僖宗朝、是在昭宗即位的889 年之前。陆希声《周易传序》亦称： “予乾符初任右拾遗。”［9］8559因此，《北户录》至迟完成于陆希声任右拾遗期间，即至迟在889 年之前。《四库全书总目》言： “书中称‘咸通十年’，知为懿宗时人而己。”［1］964陆心源《重刻北户录叙》言： “书中称咸通十年往高凉，又称咸通辛卯年从茂名归南海，其人盖先仕于粤而后官万年尉者。”［6］1陆心源所据材料的时间信息分别见载于 “鹦鹉瘴”①“咸通十年夏，初有三大舶将五色鹦鹉至者。虽绣羽锦衣，而病其胡语。昔天监年，交州有献能歌鹦鹉者，诏亦不纳。” 见（唐）段公路纂、崔龟图注《北户录》，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页。“绯猿”②“公路咸通十年，往高凉，程次青山镇，其山多猿……” 见（唐）段公路纂、崔龟图注《北户录》，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6页。“鸡骨卜”③“公路咸通辛卯年，从茂名归南海，陆尽东口，行次水程，舟人具牢礼以祭船神，请愚为祝词曰……” 见（唐）段公路纂、崔龟图注《北户录》，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3页。条。咸通十年即869 年，咸通辛卯年是咸通十二年、即871年。可见，至迟于869 年，段公路已在粤。此期间，《北户录》中的笔记材料当已多有记载。《北户录》的成书当在871 年至889 年之间，距离《新唐书》成书的宋仁宗嘉佑五年（1060 年）不足百年。《新唐书·艺文志》据《北户录》成书时代既未远，则其所录此书的名称为《北户杂录》也当更具准确性。

此外，出自段氏父子的笔记著作还有段成式的《酉阳杂俎》、段安节的《乐府杂论》，也都以追求尚奇炫博而闻名。段公路深受其家庭文化的影响，从而追风父兄的《酉阳杂俎》和《乐府杂论》，并以《北户杂录》命名自己所著笔记的可能性很大。

二、南宋名出版社尹家书铺对《北户录》的刊行促进了这一名称的流传

著录《北户录》的历代典籍中，清代几部目录学著作的记载很值得注意。《汲古阁珍藏秘本书目》载： “《北户录》三卷，一本。（段公路，宋板抄出，六钱）” （《续修四库全书》920 册）［10］568《天禄琳琅书目》载： “《北户录》一函，二册。唐段公路纂，龟图注。三卷。前唐陆希声序。……书中目录后别行刊‘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籍铺刊行’，则知是书先有宋椠，此本规仿为之，意欲伪充宋刊，故犹存尹家之名耳。元王元伯藏本。本朝泰兴季氏、虞山钱氏，亦经收藏。”［11］177瞿镛《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载： “《北户录》三卷（旧钞本）。题万年县尉段公路纂，登仕郎前京兆府参军崔龟图注。有陆希声序……别本题名中脱去崔字，遂致误认公路同族。此本目录后有‘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籍铺刊行’一行，是从宋本传录者。” （《续修四库全书》926 册）［10］210张金吾《爱日精庐藏书志》载： “《北户录》三卷（文澜阁传抄本、从陈君子準藏旧抄本校），唐段公路撰，崔龟图注（阁本姓缺，据旧抄本补）。旧抄本目录后有‘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籍铺刊行’一条。陆希声序。”［12］233可见文澜阁传抄本是另一版本的《北户录》，这一版本不但缺 “陆希声序” ，且缺龟图之姓。文澜阁本、文渊阁本既为《四库全书》的不同版本，很有可能所据亦为《北户录》三卷（两淮盐政采进本）。而陈子準所藏旧抄本则具备 “陆希声序” ，且龟图亦有其 “崔” 姓，是张金吾所据以校勘的旧抄本，亦从宋本而来。

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载： “《北户录》三卷（影宋抄本、汲古阁旧藏）［唐］万年县尉段公路纂，登仕郎前京兆府参军崔龟图注。陆希声序。” （《续修四库全书》928 册）［10］372皕宋楼所藏《北户录》为 “汲古阁旧藏” 的 “影宋抄本” 。关于这一版本，陆心源在 “重刊《北户录》序” 中有更详细的说明： “此书自南宋尹氏而后，刊本罕传。其刊入《古今说海》者，或篇删其章，或章删其句。凡今本，讹夺多者，所删亦多。讹夺少者，所删亦少。注则一字不录。又误以公路为东牟人。《学海类编》沿其陋而益甚。原本之传，希如星凤。藏书家转辗传抄，愈久愈讹，几与《北堂书钞》原本无异。余所藏为《汲古毛氏影宋写本》，目录后有‘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铺刊行’一行，首尾虽完，文字亦烂。……因以群书旁参互校，改正数千字而付之梓。”［6］1-2又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载： “《北户录》三卷（明刊校宋本、黄荛圃藏书），万年县尉段公路著，登仕郎前京兆府参军崔龟图注。前有右拾遗内供奉陆希声序。……是录南宋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籍铺刊行，明时胡文焕并刻为两卷，且不题注人姓名。黄荛圃借得宋版，校归原卷次第，始著注者为崔龟图，非若别本脱去‘崔’字，疑为公路之族也。” （《续修四库全书》927册）［10］299

陆心源明言其重刻《北户录》是依据毛扆《汲古阁珍藏秘本书目》所藏为底本而参校诸书所得。而这一版本 “目录后有‘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铺刊行’一行” ，说明这一据宋板的抄本与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所载 “《北户录》三卷，明刊校宋本，黄荛圃藏书” 均据 “南宋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籍铺刊行” 之本这一源头。

综合来看， “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籍铺刊行” 的《北户录》版本十分关键：《天禄琳琅书目》经由王伯藏、季振宜、钱曾转相收藏的《北户录》以之为源头；张金吾据以参校的陈君準所藏《北户录》以之为源头；瞿镛、黄荛圃、陆心源所藏《北户录》亦以之为源头。

又刘锦藻《清续文献通考》载： “《十万卷楼丛书初编》十六种……陆心源编……二编……《北户录》三卷。唐段公路。……心源搜访宋元遗书，于光绪己卯刊成兹编，必照原本，必求足本。……惜光绪丁未，其旧籍为日本估舶载归不二十年，东京地震，付之一炬。幸留此翻刻本，学者尚可由流溯源焉。”［13］10176

由此，则丁仁《八千卷楼书目》所载 “《北户录》三卷（唐段公路撰。影宋本、明刊校宋本、学海类编本、十万卷楼本）”［10］176诸版本中， “十万卷楼本《北户录》三卷” 即为 “陆心源所校重刻本” 的 “翻刻本” 。 “十万卷楼本《北户录》三卷” 于1985 年被中华书局据以排印，并有明确交待： “《说海》、《学海》皆删节本又皆无注，《十万》依宋本校勘，故据以排印。”［6］1-2此即中华书局1985 年丛书集成初编本《北户录》，为现行《北户录》版本中最胜者。可证南宋尹家书铺刊行的以《北户录》命名的版本流传之广远。

在尹家书铺刊行之前，最早以《北户录》称名此书的有五代人刘恂《岭表录异》中的1 则材料： “海虾……何止于杯盂也。（案《太平广记》引此书一条，有曰：‘《北户录》云： “滕恂为广州刺史，有客语恂曰：虾须有一丈者，堪为拄杖。恂不信。客去东海，取须四尺以示恂，方服其异。” 凡九句，为此书所无。’）”［14］20旨在对《太平广记》引了《岭表录异》中的此条、而《岭表录异》后来的传本中又缺了此条进行说明，足见《岭表录异》窜乱也比较严重。虽然《岭表录异》距《北户录》成书时间更近，内中出现《北户录》的名称却可能有三种情况：其一，《岭表录异》所录《北户录》的名称为后人所改；其二，刘恂著《岭表录异》时改之为《北户录》；其三，刘恂著《岭表录异》时，即有《北户录》《北户杂录》两种名称。

北宋赵令畤《侯鲭录》中也有1 则资料提到《北户录》： “桃实经冬不落者，俗谓之桃奴。橘奴者，谓江陵千树为木奴。《襄阳记》：李衡密遣十人于武陵新阳洲上作宅，种柑千树。临死敕其儿曰：‘汝毋恶吾治家穷困如是，吾洲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绢一匹亦足用耳。’吴末，洲柑成，岁得绢数千匹。据此非橘明矣。又按谚曰：‘木奴千，无凶年。’盖言果实可以市易五谷，此即木奴之号、果之都称者也。（出《北户录》）。”［15］81此外，北宋所修类书《太平广记》《太平御览》中亦以《北户录》称此书。

然而直到南宋，笔记著作中才较多出现了《北户录》的称呼。袁文《瓮牖闲评》载： “今小词中谓：‘孟婆且告你，与我佐些方便，风色转吹个船儿倒转。’‘孟婆’二字不为无所本也。《北户录》载段公路云：‘南方除夜将发船，皆杀鸡，择骨为卜占吉凶，以肉祀船神，呼为孟翁、孟姥。’”［16］86赵彦卫《云麓漫钞》载： “谚语谓风为孟婆，非也。段公路《北户录》云：‘南方祝船神，名曰孟姥孟公。’”［17］104吴曾《能改斋漫录》方物 “吉了禽” 载： “唐万年县尉段公路撰《北户录》，纪廉州民获赤白吉了者。”［18］387陆游《老学庵笔记》载： “洪驹父窜海岛，有诗云：‘关山不隔还乡梦，风月犹随过海身。’《北户录》云：‘岭南俗家富者，妇产三日或足月，洗儿，作团油饭，以煎鱼虾、鸡鹅、猪羊灌肠、蕉子、姜、桂、盐豉为之。’据此，即东坡先生所记盘游饭也。二字语相近，必传者之误。”［19］22又载： “《北户录》云：‘广人于山间掘取大蚁卵为酱，名蚁子酱。’按此即《礼》所谓‘蚳醢’也。三代以前固以为食矣。然则汉人以鼃祭宗庙，何足怪哉。”［19］81叶釐《爱日斋丛抄》载： “《唐书》：高宗龙朔三年，子旭轮生，满月，大赦。《北户录》云：岭俗家富者，妇产三日，或足月，洗儿作团油饭以煎鱼虾鸡鹅猪羊灌肠蕉子姜桂盐豉为之。陆务观谓此即东坡记盘游饭，语相近，必传者之误。其云足月，即满月也。”［20］25-26所见南宋笔记著作均以《北户录》称呼此书，可见段公路此书在南宋时期的影响与流行程度大大提升。这种情况或许正是南宋时的名出版社尹家书铺刊行《北户录》、满足了广大读者阅读需求的直接结果。

三、尹家书铺对《北户录》的刊行也证实了此书在南宋时期的备受重视

宋代重文教，在士人的向学风尚中，文化市场和文化活动空前发达。加之，活字印刷术在南宋已进入科技成熟期，更推进了南宋出版业的发展，尹家书铺正是当时出版界的翘楚。

吴自牧《梦粱录》 “铺席” 条载： “向者杭城市肆名家有名者，如……张官人诸史子文籍铺……朝天门里大石版朱家褾褙铺、朱家圆子糖蜜糕铺，大庙前尹家文字铺、陈妈妈泥面具风药铺……自大街及诸坊巷，大小铺席，连门俱是，即无虚空之屋。每日清晨，两街巷门，浮铺上行，百市买卖，热闹至饭前，市罢而收。盖杭城乃四方辐辏之地，即与外郡不同。所以客贩往来，旁午于道，曾无虚日。”［21］116-117《梦粱录》所载南宋时期的杭州名铺，就有尹家书铺、张官人诸史子文籍铺等出版机构，足见当时尹家书铺在出版界的地位与影响之重。《石林燕语避暑录话》亦载： “今天下印书，以杭州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京师比岁印板，殆不减杭州，但纸不佳；蜀与福建多以柔木刻之，取其易成而速售，故不能工。福建本几遍天下，正以其易成故也。”［22］70同样说明杭州出版业的发达与所出版书籍质量的可圈可点。

民国时期叶德辉的《书林清话》也生动记录了 “宋坊刻书之盛” ： “宋时坊刻，前有建安余氏，后有临安陈氏，余已别为之考矣，顾其他散见诸藏书家《志》、《目》、《题记》，不可不汇而录之，以存天水一朝之文献。如闽中则有：……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籍铺。刻……《北户录》三卷，见《天禄琳琅》六、张《志》、瞿《目》、丁《志》。（明刻，黄丕烈校宋本。）”［23］116-118

尹家书铺出版的书籍质量实属上乘，乾隆皇帝《谕中原并诸国手诏》就称： “阅古人传记外志，最苦史笔庸下。若此乃铁中铮铮者。《金史·海陵纪》：‘甲午会舟师于瓜洲渡，期以明日渡江。乙未，浙西兵马都统制完顔元宜等反，帝遇弑，以此书补之。’不啻左氏之传《春秋》也。是书向无刊本，传钞谬误甚多。偶于马云衢斋头，借得善本。云从南宋太庙前尹家铺行本，影摹而得者，雠勘精良，爰即以付削氏。……复快读此书，犀觥为之顿尽。”［24］10-11

尹家书铺所出版的书籍不但备受当时和后世图书阅读者的称道，且也成为后世藏书家的重点收藏品。或赖于此，尹家书铺出版的笔记存世者不少。《书林清话》称： “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籍铺。刻《钓几立谈》一卷，见《四库书目提要》。《史部·载记》云：‘叶林宗从钱曾家宋刻钞出，后题 “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籍铺刊行” 。’刻《渑水燕谈录》十卷，见丁《志》（校宋钞本）。《北户录》三卷，见《天禄琳琅》六、张《志》、瞿《目》、丁《志》。（明刻，黄丕烈校宋本。）《茅亭客话》十卷，见黄《记》、朱《目》。《却扫编》三卷，见朱《目》、丁《志》（影宋本）。缪《续记》（影宋钞本）。《续幽怪录》四卷，见黄《记》、瞿《目》。《箧中集》一卷，见丁《志》。（影钞宋本。）《曲洧旧闻》十卷，见《四库书目提要》、缪《续记》（影宋刻本）。《述异记》二卷，见缪《续记》（影宋刻本）。云序后有 “临安府太庙前经籍铺尹家刊行” 一行。丁《志》（依宋钞本）。”［23］117-118

以上存世诸书的流传与收藏情况亦见于其他典籍记载。《缘督庐日记抄》载： “《续幽怪录》四卷，宋太庙前尹家书铺本，有逸文札记。” （《续修四库全书》576册）［10］860《云自在龛随笔》载： “《却扫编》三卷。临安尹家书铺刊本。（每半叶九行，行十八字，季沧苇藏。）”［25］140《四库全书总目》载： “《钓矶立谈》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是书世有两本。此本为叶林宗从钱曾家宋刻抄出，后题‘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籍铺刊行’，不著撰人名氏。前有自序云：‘叟，山东一无闻人也，清泰年中随先校书避地江表，始营钓矶于江渚。割江之后，先校书不禄，叟嗣守敝庐，不复以进取为念。王师吊伐，时移事往，将就芜没。随意所向，迹之于纸，得二百二十许条，题之曰《钓矶立谈》’云云。”［1］907《读书敏求记》载： “《茅亭客话》十卷。江夏黄休复集，多纪西蜀事。元祐癸酉西平清真子石京为后序，募工镂版，以广其传。此则太庙前尹家书籍铺行本也。”［26］85《善本书室藏书志》载： “《渑水燕谭录》十卷。（校宋钞本，黄荛圃旧藏。）……兹从宋雕录出，较商刻又多三十一条。目录后有‘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铺刊行’一条。黄荛圃更以宋刻校正。宋刻每叶十八行，行十八字。有‘荛圃手校’、‘荛翁藉读’、‘何元锡印’、‘梦华馆藏书’诸印。” （《续修四库全书》927册）［10］410

可证尹家书铺所刻书籍影响之著，清代藏书家所录《北户录》多出自尹家书铺刊行本或正缘于其刊印书籍的精良与特有的阅读、收藏价值。

当然，书籍的刻录、传播、收藏相当复杂。即如当时官方可允许出版书籍的刻录出版，也会根据实际需要选定版本、校定内容，甚或更改其名称。诚如《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所载： “《续幽怪录》四卷（宋刊本），题李复言编，目录后有临安府太庙前尹家书籍铺刊行一行。每半叶九行，行十八字。树慎廓字有阙笔。案：晁、陈两书俱谓李复言续《玄怪录》，续牛僧孺《玄怪录》而作也。分仙术、感应二门，此则总二十三则不分门。晁云十卷，陈云五卷。《述古堂书目》又作三卷。俱与此本不合。殆尹氏得其书重编以刻者。改作幽，避宋讳也。书中杀字俱作煞字。卷中有郑印敷教之章，乃桐庵先生故物也。”［10］292再如韦绚《刘公嘉话录》，据韦绚自序： “绚少陆机入洛之三岁，多重耳在外之二年，自襄阳负笈至江陵。拏叶舟，升巫峡，抵白帝城。投谒故赠兵部尚书宾客中山刘公二十八丈，求在左右学问。是岁，长庆元年春。蒙丈人许措足侍立，解衣推食，晨昏与诸子起居，或因宴命坐与语论，大抵根于教诱。而解释经史之暇，偶及国朝，丈人剧谈卿相新语，异常梦话。若谐谑卜祝、童谣佳句，即席听之，退而默记。或染翰竹简，或簪笔书绅。其不暇记因而遗忘者，不知其数。在掌中梵夹者，百存一焉。今悉依当时日夕所话而录之，不复编次，号曰《刘公嘉话录》，传之好事以为谈柄也。时大中十年二月，朝散大夫江陵少尹上柱国京兆韦绚序。”［27］1，可见是书乃韦绚于宣宗大中十年（856 年）在江陵时所作，内容旨在追记穆宗长庆元年（821 年）刘禹锡在白帝城的谈话，故自名其书为《刘公嘉话录》。而因刘禹锡曾官太子宾客，故流传中也被更名为《刘宾客嘉话录》。由此可知书籍在出版过程中因为现实需要而改名并不稀奇。

《北户录》在南宋时期被名出版社尹家书铺看中并予以出版发行，可见南宋人对它的重视。也正由于此书的备受重视，使得《北户录》的名称随着它的传播深入人心。及至到了明代，陆君弼做了 “《北户录补注》四卷” （《四库全书》512 册）［28］602，则是《北户录》产生久远影响的后续。

而《北户杂录》的名称却并非是该书在流传中误衍一杂字所致，却很可能是段公路所著笔记的原始名称。或然该书在流传中很早就出现了一书二名的现象。但到了南宋时期，由于当时名出版社尹家书铺又以《北户录》一名将此书出版发行，受到当时对笔记著作深加喜爱的阅读者的重视和多加引用，遂使《北户录》的名称深入人心。然而在两宋目录学家那里，却出于对学术的严谨追求而始终保留用《北户杂录》这一原始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