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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澳关系的战略定位与现实选择*

2020-12-10徐秀军林凯文

关键词:澳大利亚

徐秀军,林凯文

(中国社会科学院 a.国际研究学部;b.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北京 100732)

中澳都是亚太地区的重要成员,在促进地区和全球发展繁荣方面拥有共同利益和责任。中澳建交以来,两国在各领域合作都取得了很多积极成果,但是,近年来中澳关系的正常发展受到很多因素的干扰。全球治理体系的调整变化,特别是中美关系等外部因素的变化,给中澳关系带来许多波折。同时,“一带一路”的深入推进也给中澳关系发展提供了新的机遇。为此,中澳关系的发展要正视两国关系面临的各种问题与挑战,并趋利避害寻求共同利益,不断创造合作的增长点。

一、中澳关系的国际新背景

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澳关系所处的国际形势随之发生重大变化。具体来说,既包括全球层次的治理体系调整与变革以及区域合作的新动向,也包括以中美关系为代表的大国关系调整与变化。这些新的变化和进展成为影响中澳关系不可忽视的国际背景。

(一)全球治理深度调整与变革

当前,经济全球化进程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更加波折,全球治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从政策因素上看,自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以欧美发达经济体为代表的全球主要经济体推出了很多保护主义政策,“逆全球化”挑战不断加大。在美国,特朗普政府推崇“美国优先”,在对外政策上频繁挑起经贸争端,宣布“退群”和推行“脱钩”,国家之间的正常交往受到严重干扰,国际经济政治秩序的稳定受到严重威胁。在欧洲,英国正式“脱欧”使欧洲一体化遭受重大冲击,主要国家内部此起彼伏的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运动使对外政策的内倾取向明显加重。从客观因素上看,突发的新冠疫情使经济全球化和全球治理面临新的障碍。2020年新冠疫情在全球扩散蔓延,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商品、人员、资本和服务的跨境流动,国际经济合作和人文交流一度中断,世界经济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数据显示,2020年世界增长率为-4.9%。其中,发达经济体的经济增速为-8.0%,较上年下降9.7个百分点;新兴市场与发展中经济体的经济增速为-3.0%,较上年下降6.7个百分点。[1]由于一些国家疫情仍未得到有效遏制以及排外情绪高涨,畅通全球物流链、产业链、服务链、价值链在短期内仍面临较大困难。

在此背景下,全球治理的主体、客体、机制等方面都发生深刻转变。从治理主体上看,全球治理正经历着由西方治理向多元治理的转变。长期以来,西方国家是全球化的主导者,并在全球治理体系中占据无可替代的主导地位。如今,国际力量的“东升西降”格局加速演进,新兴市场与发展中国家成为全球治理中越来越重要的参与者。从治理客体上看,现行全球治理体系的问题与弊端不断涌现,改革和完善全球治理体系已成为国际社会的基本共识。从治理价值上看,人类社会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维护全人类利益的意识逐步增强。作为二十国集团(G20)成员,中国和澳大利亚都是全球治理的重要参与者。在全球治理处于深度调整与变革期,澳大利亚的内政外交也随之发生调整,并深刻影响中澳关系走向。近年来,澳大利亚国内保护主义和民粹主义盛行,对外政策更趋保守,对外推行开放合作的阻力加大、动力不足。与此同时,为应对各种外部挑战,中澳合作的内在需求上升。

(二)亚太区域合作呈现新形势

澳大利亚是最早倡导亚太区域合作的国家。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世界各国的贸易、投资和金融保护主义出现重新抬头的迹象,一贯奉行自由开放原则的国家为了实现国内经济复苏以及在全球获得最大的经济利益,通过采取各种不同措施加大了对国内产业的保护。这使得深化亚太区域合作变得更加迫切,各成员拥有更加强烈的加强合作、共同发展的愿望。2008年6月,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在悉尼的一次演讲中,提出在2020年前建立包括澳大利亚、美国、日本、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和本地区其他国家的亚太共同体(Asia-Pacific Community)的设想,并且期望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东盟地区论坛、东亚峰会、东盟+3和东盟能够成为这一共同体的基石。

近年来,尽管澳大利亚仍致力于推进诸多新的APEC框架下的区域合作进程,但进展缓慢,并遇到诸多障碍。首先,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使区域大型自贸协定大打折扣。2017年1月,特朗普上台后签署行政令,正式宣布美国退出TPP。2017年11月,包括澳大利亚在内的11个TPP成员国不得不决定将TPP更名为“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其次,印度放弃加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定”(RCEP)使澳大利亚融入亚洲的步伐放缓。自2011年2月第十八次东盟经济部长会议提出建立RCEP草案以来,澳大利亚对RCEP一直表现出积极态度。2019年11月,RCEP成员在经历28轮正式谈判后整体上结束谈判,并开始启动文本的法律审核工作。但是,印度仍同其他15个成员在关税、与其他国家的贸易逆差和非关税壁垒方面存在分歧,并宣布不签署RCEP。最后,“亚太自贸区”(FTAAP)进展缓慢。2016年APEC利马峰会前夕,澳大利亚贸易部长史蒂文·乔博(Steven Ciobo)对FTAAP公开表示支持。目前,由于APEC成员对FTAAP仍存分歧,并且部分成员动力不足,FTAAP的前景仍存在诸多不确定性。此外,APEC的正常运行也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2018年APEC莫尔兹比港峰会因成员在一些问题上的分歧,首次出现未发表联合宣言即闭幕的情况;2019年原定于智利举行的APEC峰会因智利国内问题被取消。APEC及其框架下的合作进程受阻对澳大利亚在亚太区域的地位以及中澳合作都带来不利影响。

在区域合作战略中,澳大利亚对中国的政策具有两面性:一方面澳大利亚致力于同中国发展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另一方面渲染中国崛起带来的“威胁”。因此,美国提出遏制中国崛起的“印太战略”得到了澳大利亚的积极响应。澳大利亚希望借此来强化美澳同盟并抗衡来自中国的可能挑战。但总体来看,在中美之间搞平衡以凸显在区域合作中的地位和作用是澳大利亚区域合作战略的基本特点。

(三)中美关系发生重大变化

中美关系的发展状况是考察中澳关系不可忽视的因素。作为美国的盟友,澳大利亚与美国之间存在不对称的依赖关系,主要表现为澳大利亚在政治和安全上严重依赖美国,在对外政策上深受美国影响。甚至在很多情况下,美国还会直接干预澳大利亚的对外政策选择。从历史上看,中美关系的变化往往会引起澳中关系的波动。

特朗普上台后,美国政府在各个领域都不断强化对中国的竞争、对抗和打压,并发动其盟友加入反华阵营。在战略定位上,美国将中国视为竞争对手。2017年12月,特朗普任期内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指出,中国挑战了美国的权力、影响力和利益,并企图侵蚀美国的安全与繁荣;2018年1月,美国国防部《国防战略报告》将中国定义为“战略竞争对手”(strategic competitor)和“修正主义国家”(revisionist power);2020年5月,美国白宫发布《美国对中国战略方针》指出,为了应对中国在经济、价值观和安全方面给美国带来的挑战,美国将通过“全政府方针”(whole-of-government approach)和回归“有原则的现实主义”(principled realism)保护美国利益和推进美国的影响力。(1)详见“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https://www. 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 pdf; “Summary of the 2018 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https://www.defense.gov/Portals/1/Documents/pubs/2018-National-Defense-Strategy-Summary.pdf; “United States Strategic Approach to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0/05/U.S.-Strategic-Approach-to-The-Peoples-Republic-of-China-Report-5.24v1.pdf。在经贸投资领域,美国对华发起301调查,并挑起贸易战;采用“行政机构措施”对中方在美投资实施更为严格管制,滥用“安全审查”破坏中资企业在美准入和正常运营。在科技领域,美国集中打压《中国制造2025》中的十大重点领域,对中国高端制造业和高新企业发展进行“精准打击”。在领土主权领域,美国在台湾问题上签署《台湾旅行法》,允许美国政府各级官员前往台湾,允许台湾地方高级官员以“有尊严”的方式进入美国并会见美国官员,鼓励台湾当局在美设置“经济文化代表(办事处)”和其他机构开展业务;在南海问题上实行所谓“航行自由”行动,频繁进入南海海域。中美之间的良性互动关系也因此遭到严重破坏。

在美国的挑唆和压力下,澳大利亚在很多涉华问题上也紧跟美国步伐,并表现出强硬态度,中澳关系因此受到损伤。在一些情况下,考虑到同美国的同盟关系,以及军事和安全方面对美国的依赖,澳大利亚甚至主动充当美国反华的“急先锋”。美国通过加强美澳同盟给亚太国家发出一个错误的信号:只要抓住机会搭上美国遏制中国的战车,就能获得美国开出的安全空白“支票”和其他方面的好处。[2]

二、澳大利亚在中国对外战略中的定位

在全球层次,中国同澳大利亚都是多边主义的支持者,在应对全球性问题上有很多相同或相近立场;在区域和跨区域层次,中国同澳大利亚都是区域合作的支持者,在推动区域互联互通和经济一体化等方面有共同利益,并能够成为“一带一路”国际合作的重要伙伴;在大国关系层次,澳大利亚政治、经济、文化、地理特征赋予其独特地位,并能够成为东西方世界的平衡力量。从中国面临的国际国内环境来看,澳大利亚在中国对外战略中的定位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澳大利亚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依托力量

当前,传统问题与新兴问题变乱交织将成为全球治理各领域的主要特征,人类生存与发展面临的全球性挑战将更加突出。在货币金融领域,随着大国博弈加剧和世界经济衰退,货币金融稳定的不可控风险增加。在贸易投资领域,WTO运行陷入困境,经贸摩擦持续不断,投资合作阻碍加大,“反全球化”力量更加突出。在资源能源环境领域,气候变化、生态失衡、环境污染、资源短缺等全球性问题日益增多;在发展领域,全球减贫、教育发展、健康保障任务依然艰巨,发展不均衡、不平等将持续恶化,并成为部分国家社会动荡和地区冲突的根源。此次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全球卫生合作与治理的重要性更加凸显,国际协调与合作的需求上升。但是,全球治理领域的单边与多边、保护与开放、对抗与合作等两大力量之间的矛盾和较量依然存在,并可能在一定条件下出现激化和加剧,发达经济体和新兴经济体对权利与责任的认识也难以达成共识,这使未来的全球治理发展趋势充满变数。面对日益加大的全球性挑战,中国需要更加积极地参与全球治理,在涉及自身利益和人类共同利益的领域要发挥更大的建设性作用,并基于“责任与实力相适应”“权责相适应”原则承担相应国际责任和义务。

作为全球治理的重要参与者、建设者和贡献者,中国坚定支持多边主义,长期致力于推动全球治理体系的发展和完善。多边主义是澳大利亚外交理念的核心内涵和价值取向之一。从20世纪80年代推动太平洋经济合作理事会和倡议成立APEC,到21世纪提出亚太共同体,都反映出澳大利亚积极践行多边主义和构筑多边合作平台。在全球治理的很多领域,澳大利亚与中国拥有共同立场和利益。首先,在多边经贸治理机制改革上,澳大利亚并未跟随美国成为世界贸易组织改革的阻碍力量,并且澳大利亚主张的“中间道路”的改革方案在争端解决机制改革、促进贸易规则现代化方面都与中方立场有共通之处。其次,在全球环境与气候治理上,澳大利亚是重要的利益攸关方。近年来,澳大利亚干旱、森林大火等自然灾害频发,生态环境破坏严重。尽管莫里森政府没有在减排和国际气候变化合作中扮演更为积极的角色,但应对气候变化带来的国家安全威胁一直是澳大利亚政策的核心内容之一。最后,在发展治理上,澳大利亚是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重要推动者之一,也是全球重要的援助国之一。此外,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澳大利亚积极支持国际抗疫合作和全球公共卫生治理。在G20框架下,中澳两国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并共同发挥了积极作用。2014年12月,澳大利亚、土耳其和中国组成G20“三驾马车”新机制,大力推进全球经济治理机制改革,并引导G20在宏观经济政策、金融监管和推进全球治理方面发挥更大作用。

(二)澳大利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合作伙伴

根据2015年3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务部联合发布的《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重点方向是从中国沿海港口过南海到印度洋,延伸至欧洲;从中国沿海港口过南海到南太平洋”。作为南太平洋地区国土面积最大、人口数量最多、经济实力最强的国家,澳大利亚对“一带一路”向南太平洋地区延伸有重要意义。

“一带一路”国际合作背景下,中澳合作逐步深化。在经贸合作方面,澳大利亚是全球经济总量较大的主要发达经济体中首个同中方签署高水平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2015年6月17日,中国商务部部长高虎城与澳大利亚贸易与投资部部长安德鲁·罗布在澳大利亚堪培拉分别代表两国政府正式签署自由贸易协定。2015年12月20日,中澳自由贸易协定正式生效,推动双边经贸合作进入更高水平的新阶段。在金融合作方面,澳大利亚是亚投行(AIIB)的创始成员国之一。2015年3月,澳大利亚不顾美国阻挠,申请加入中国倡建的亚投行。亚投行成立后,澳大利亚作为域内成员积极参与银行内部治理,推动亚洲地区互联互通和基础设施建设。尽管中澳尚未签署“一带一路”合作备忘录,但两国积极开展第三方市场合作,共同推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发展繁荣。2017年9月16日,在第三次中澳战略经济对话期间,两国政府部门签署《关于开展第三方市场合作的谅解备忘录》,鼓励和支持两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推进能源资源、基础设施、农业和食品、服务业、先进制造业等领域的第三方市场合作。中澳之间的一系列合作举措推动着双方合作领域的不断扩大、合作程度的纵向加深,并共同服务于亚太地区的发展稳定。

在新的历史阶段,推动全方位互联互通,帮助有关国家打破发展瓶颈、破除互联互通的障碍已成为未来“一带一路”建设的目标和方向。2019年4月26日,在北京举行的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式上,国家主席习近平发表题为《齐心开创共建“一带一路”美好未来》的主旨演讲,强调共建“一带一路”为世界各国发展提供了新机遇,也为中国开放发展开辟了新天地。面向未来,我们要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坚持开放、绿色、廉洁理念,努力实现高标准、惠民生、可持续目标,推动共建“一带一路”沿着高质量发展方向不断前进。[3]这释放出中国将提高对外开放水平、推进更广领域和深层次的合作的信号。在“一带一路”建设步入高质量发展阶段,中方将更加坚定扩大对外开放、推动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尽管目前中澳关系发展中存在一些不利因素,但“求和平、谋发展”一直都是两国共同的政策目标。澳大利亚既可分享“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创新的新机遇,也可以成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的共同推动者和创造者。

(三)澳大利亚是中美关系的协调与平衡力量

得益于改革开放的经济快速增长,中国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不断提升,同美国的差距逐步缩小。中国按购买力平价方法衡量的国内生产总值(GDP)规模于2014年超过美国,按市场汇率衡量的GDP规模分别于2010年和2019年超过日本和欧元区。尽管各国都遭受了新冠疫情的巨大冲击,但这种冲击呈现两个主要特点:一是其他主要经济体同中国经济增速的差距拉大。目前,中国疫情已经得到有效遏制,经济已逐步恢复到正常发展轨道;其他主要经济体疫情难以在短期内得到有效控制,疫情对其经济的负面影响将更为持久,且主要发达经济体即使在疫情过后仍可能陷入较长时期的经济低迷。在此背景下,中国经济增速的领先优势更为明显。总体来看,疫情将缩小中美经济实力差距,也拉大了其他主要经济体与美中两国之间的差距,并使美中在世界经济格局中的地位更加凸显。中美经济实力对比变化成为美国加大对华打压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中美竞争加剧时,包括澳大利亚在内的其他主要经济体在中美两国对外战略中的地位便有所上升。

澳大利亚人口稀少、领土广阔、远离西方国家,其不安全感与生俱来。加之其地处大国地缘博弈激烈交汇的亚太地区,美日俄印等大国林立并对地区形势产生重要影响。美国特朗普政府实施“以实力求和平”和“构建自由开放印太地区”的“印太战略”;日本谋求成为“正常国家”,以参与亚太地区事务为契机“借船出海”;印度“大国雄心”高涨,积极推进“东进战略”;俄罗斯也积极参与亚太地区事务。随着中国整体实力的提升,东亚地区由美日长期主导的局面也正在被打破,正朝着二元格局方向发展。在此前提下,澳大利亚在安全上依赖美国,但在经济上对中国的依存度较高;同时,澳大利亚对中美两国的重要性日益凸显。澳大利亚是美国辐射印度洋的重要跳板和“印太战略”不可或缺的一环;在中澳经济相互依赖关系中,中国对澳大利亚矿产等资源需求较高,因而中国在此依赖关系中也存在敏感性。因此,澳大利亚在中美战略选择中具有一定的自主性,并且不会陷入中美大国“双重战略困境”,这使得中国在外交战略中争取澳大利亚是一个可行而且必要的方案。[4]在战略层面上,澳大利亚政界和学术界有一个普遍共识:到2020年,澳大利亚将处于一个全球经济和力量重心决定性转移至东亚的世界。在这样一个崭新的全球体系里,澳大利亚能否保住自己的“中等强国”地位是其政界和学术界普遍关心的一个问题。因而,在中国主导性大幅提高的体系里,处理好与中国的关系以保住“中等强国”地位可能才最符合澳大利亚的利益。[5]2013年,中国与澳大利亚率先在南太平洋地区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2014年11月,中澳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这说明,在中国的外交实践中,打造中澳伙伴关系符合双方利益诉求。总之,在中国构建新型大国关系时,澳大利亚不仅是中国处理同西方大国关系的桥梁,也可以成为中国应对大国竞争的支持力量。

三、中澳关系发展的现实选择

在变乱交织的国际新环境下,中澳关系发展的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有所上升。尽管受到诸多因素的干扰,但支撑中澳关系良性互动和健康发展的共同利益依然存在,在很多领域中澳合作的需求和动力甚至还有所增加。为此,中澳两国要在正视双方关系现状的基础上,推动分歧较小的功能领域合作取得务实成果,并进一步推进亚太区域合作向前发展,共同维护以联合国为基础的全球多边秩序。

(一)立足功能领域的务实合作

虽然中澳两国存在诸如社会制度、历史文化、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差异,但两国经济互补性强、人文交流需求旺盛。并且,在中澳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和“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双方拥有广阔的合作空间。当前,功能领域的务实合作是改善双边关系、深化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重要举措。中澳两国在一些功能领域的较强发展势头表明,双边务实合作仍是两国关系发展的基石。

在经贸合作领域,两国应利用互补性强的优势深化相互合作。中澳两国在自然禀赋和要素条件上存在较大差异,天然的互补性决定了双边贸易和投资合作潜力大。[6]2009年以来,中国稳居澳大利亚最大贸易伙伴和重要的投资来源国地位。中澳双方历经10年谈判签署的自贸协定让两国经贸往来迎来新机遇。在贸易降税的税期、产品种类和降税方式上,中澳自由贸易协定均优于澳大利亚与韩国和日本签订的自贸协定。这为中澳经贸关系持续发展提供了重要制度保障。据澳大利亚统计局统计,2019年中澳双边货物进出口额为1589.7亿美元,较上年增长10.9%。其中,澳大利亚对中国货物出口额为1039.0亿美元,占澳大利亚货物出口总额的38.2%,较上年提高4.0个百分点;澳大利亚自中国货物进口额为550.7亿美元,占澳大利亚货物进口总额的25.8%,较上年提高1.4个百分点。中国保持澳大利亚第一大出口市场和第一大进口来源地地位。在投资领域,中澳两国互相给予对方最惠国待遇,大幅降低企业投资审查门槛、增加企业投资的市场准入机会。尽管近年来澳大利亚增加了中国企业的投资限制,但双方投资合作仍保持较高水平。

在人文交流与合作领域,中澳两国取得了丰硕成果。目前,两国人员往来和教育交流势头良好,中国已成为澳大利亚最大的旅游收入来源国和海外学生输入国。在2017年中澳双方共同确定的“中澳旅游年”中,赴澳中国游客达133万人次,中国由此取代新西兰成为澳第一大旅游客源国;中国游客在澳消费达104亿澳元,占澳大利亚国籍旅游消费近四分之一。根据澳大利亚教育部公布的2019年度国际学生数据,中国当年在澳总留学人数达26.1万,占澳大利亚国际学生数量的27.3%,比排名其后的印度高12.2个百分点。在科研合作上,中国已超越美国成为澳大利亚最大的科研合作伙伴。有数据显示,在2019年发表的澳大利亚科学论文中,有16.2%是澳中合作,比澳美合作的比例高0.7个百分点。[7]

(二)推进APEC框架下的区域合作

APEC是澳大利亚推动区域经济合作的重要支撑平台,也是澳大利亚立足亚太的对外经济战略的核心。澳大利亚将APEC作为其进行区域外交的一个重要工具,主要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通过APEC积极改善和加强与东亚国家之间的关系,作为推行“融入亚洲”外交战略的重要支柱;二是成为APEC发达成员与发展中成员的中介,协调两者之间的矛盾,力求将APEC进程纳入其设想的框架。一方面,在很多区域事务上,澳大利亚采取与其他发达成员基本一致的立场;另一方面,澳大利亚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在APEC面临东西方立场发生分歧时,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对亚洲的同情姿态。一旦澳大利亚倡导成立的APEC的作用出现边缘化,不仅意味着澳大利亚在亚太区域的地位下降,也与澳大利亚的区域合作目标不相符。

相对于“亚太”而言,澳大利亚内部对“印太”的战略内涵及其重要性的认知并不完全一致。关于“印太战略”的态度和立场,澳大利亚出现了四大派别:一是“亚太第一派”,该派别基本否定“印太”作为澳大利亚新的战略地理空间;二是“印太最小主义派”,该派别强调利用印度制衡中国,维护“印太”均势;三是“印太最大主义派”,该派别强调中美日印的大国协调和共治;四是“印太功能主义派”,该派别强调减少能源和海洋安全联结产生的战略对抗,追求“印太海洋共治”。[8]目前,澳大利亚国内在推进“印太战略”上仍未形成一致意见,这也就决定了澳大利亚不可能全力投入推进“印太战略”。但是,澳大利亚对“印太战略”的参与将在一定程度上对其长期以来着力推进的亚太区域合作进程带来干扰。这也意味着澳大利亚未来的亚太区域合作战略将面临更加复杂的形势。

从中国视角来看,中澳两国在推动区域合作方面有共同诉求,但需防范澳大利亚参与“印太战略”带来的冲击。为此,以APEC框架下的区域经济合作为依托深化中澳双边关系是必要也是可行的选择。当前,中澳既要共同推动区域成员在APEC2020年后合作愿景上达成共识,也要以RCEP、FTAAP和东亚峰会、东盟地区论坛等机制为依托做实亚太区域合作。

(三)塑造国际多边合作的新动力

当前,全球治理出现的严重赤字主要源于多边主义和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多边体系受到威胁。中澳都是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多边体系的维护者和建设者,都致力于多边机制的发展和完善。在联合国体系框架下,中澳协调与合作的重点是维护联合国体系在维护现有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稳定方面的权威地位,共同推进多边体系建设。联合国成立75年来,维护了总体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使世界各国发展与繁荣成为可能,但其下设的一些组织和机构的弊端日益凸显,甚至正常运行也受到挑战。因此,中澳还需加强在联合国体系下的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卫生组织、世界贸易组织等专门机构和相关组织改革方面的政策与立场协调,共同完善现有全球治理机制。

在G20合作框架下,中澳协调与合作的重点领域包括四个方面。一是全球抗疫合作与经济复苏。促进经济增长是G20的传统议题,也是各成员的共同目标。在疫情仍在全球扩散蔓延的情况下,防控疫情和促进全球经济复苏更为紧迫。二是宏观经济政策协调。G20是各国宏观经济政策协调的主要平台,也是交流政策设计经验的重要平台。为实现经济增长和应对潜在风险,必须加强包括货币、财政和结构性改革等政策设计和协调。三是反对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在逆全球化挑战日益加大的背景下,中澳应坚持以规则为基础和秉持多边贸易体制开放、透明、包容、非歧视等基本原则,共同推动全球共同开放,落实《贸易便利化协定》《二十国集团全球贸易增长战略》和《二十国集团全球投资指导原则》等政策文件。四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是实现可持续发展和共同繁荣的关键。中澳促进互联互通和基础设施发展的重点是要解决基础设施建设的融资需求,共同推动“全球基础设施互联互通联盟倡议”取得新进展。

此外,“一带一路”倡议也是中澳参与多边合作的重要平台。2018年10月25日,中国与维多利亚州政府签署的《中国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与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政府关于共同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的谅解备忘录》是双方签署的首个“一带一路”合作协议。该合作谅解备忘录将为双方合作开辟更加广阔的前景,它既展示了维多利亚对华合作的深厚基础,又进一步拓展了双方在基础设施、工程设计、贸易投资领域的合作机遇。[9]“一带一路”建设框架下的国际合作已超出双边和区域合作范畴,特别是中澳第三方市场合作的积极推进和不断拓展,将赋予中澳合作以全球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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