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余霖“毒火”论治疫疹临床特色

2020-12-09段继昌周丽雅

江苏中医药 2020年12期
关键词:脉象胃气石膏

段继昌 曹 路 周丽雅

(长春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吉林长春130117)

余霖(1723—1795),字师愚,安徽桐城人,晚清著名温病学家。其以毒火论治热疫,用重剂石膏治之,活人无数。著作《疫疹一得》详论了疫病的发生、辨证、治疗以及预后等,是余霖三十余年治疫经验的结晶,该书还清楚地记录了乾隆戊子年瘟疫大流行的情况。现就余师愚“毒火”论治疫疹临床特色探析如下。

1 气运失常,毒火为根

《素问·宝命全形论》曰:“人秉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素问·六节藏象论》曰:“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指出人无时无刻不受天地运气及四时之气的影响,人的生老病死皆与天地息息相关。余霖观察到他所处的朝代疫疹与伤寒大不相同,非寒邪致病,而是热疫。究其原因,余霖曰:“疫疹之有于汉后者,可悟运气之使然也。”[1]23气运的失常则是戾气产生的必要条件。当天地中有戾气时,则人必有戾气引发的症状。“人身一小天地,天地有如是之疠气,人即有如是之疠疾。”[1]2

余霖明确提出热疫的病因为毒火,“疫既曰毒,其为火也明也”[1]25。火之为病,五脏皆受其害,不同于湿邪缠绵难愈,毒火传变甚速,易入里戕害百骸。因时代局限,余霖无法区别到底是何毒,但通过精研《黄帝内经》运气部分及对染疫后患者症状细致入微的观察,余霖认为毒火和运气变化失常密切相关。《疫疹一得》清楚地记录了戊子(1768年)、丙午(1786年)、壬子(1792年)、癸丑(1793年)、甲寅(1794年)所流行的温疫,疫发之时均为夏季或春夏间。查看这几年瘟疫发生时运气均与“火”密切相关,温疫发生时段均是二火加临合行其令。从当时运气条件来看,是暴暑引发的暑热疫[2]。热疫初期,头痛如劈、上吐下泻、但头汗出、斑疹,皆是毒火为病。

余霖根据运气为暑热疫特点,以君药为大剂量石膏的清瘟败毒饮清热泻火解毒,取得满意的疗效。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记载治疫的桐城人即为余霖。乾隆五十七年,京城瘟疫流行,余霖好友蔡曾源谒选入都,家人一半染疫,经余霖治疗,“辙霍然已”。经其记录得知,经余霖所治的其他病患也十愈八九。

2 疫疹轻重,随症施治

既明晰致病原因为毒火,余霖又从脉象、舌象、疹之形色、痈疮、全身症状等来综合区分疫疹的轻重,病轻用轻药,病重用重药,随症治之。

2.1 脉象 因是热疫,则脉皆数。基本为三种脉象:浮大而数,是为轻症,用凉散法治之;沉细而数,则毒火深入,必须大剂清解;脉伏,若隐若现,则为险证。此种脉象多与误治有关。除了注意脉象的浮沉,还要审脉的强弱。脉象有力则可用下法通便,脉象无力用下法会徒伤正气,引邪入里。余霖通过脉象辨别正气盛衰和邪气强弱,邪气愈强,正气越弱,则用药越重;正气愈强,邪气愈弱,则用药越轻。以脉测证,精准无误。

2.2 舌象 余霖列了三种易与伤寒混淆的舌象。其一为舌苔满口如霜,其二为舌上白点如珍珠,其三为舌苔如腻粉。疫症中见此三种舌皆为火极水化,为热疫重症。余霖曰比芒刺舌更为严重。须加大清热泻火解毒力度,万不可作为寒症的依据,而用温散。

2.3 疹 疹分形态和色泽,疹形态的松浮和紧束则代表了疫病愈后的好坏。虽然疹色紫黑,但是松活外现,则愈后较佳,疹色红活,但紧束有根,则愈后不良。

疹的颜色则是辨别疫疹血热程度的指标。淡红而润,是最轻证;深红,则比淡红稍重,用凉血轻剂即可转为淡红;色艳如胭脂,为血热之极,需用凉血中剂;色紫赤而类似于鸡冠花,则须凉血重剂加紫草、桃仁才可。更有疫病瘥后红白砂,是毒透之佳象。

2.4 痈疮 人体表除了有斑疹,还会有痈疮。分为两种情况,一种为红肿硬痛,为毒之发扬;一种为平扁不起,为毒之内伏。如何区分杂病疫病引起的痈疮,则要根据脉象和症状具体分析。若是脉象为沉细而数,再加上头痛如劈,则必然是热疫引起的疮疡。否则绝不可温托妄施,以免病情恶化。

2.5 全身症状 余霖亲列五十二疫证来区分时病和疫病,根据病证辨别疫病的轻重。其中记载了很多阳极似阴的重症,不可不辨,免滥用温药。如四肢逆冷为毒火郁于脾经,不得透解;色如蒙垢,浑身如冰,六脉沉细则为毒之隐伏。对于兼证余霖也详列加减方药治之。如溺血则增生地,加滑石、桃仁、茅根、琥珀、川牛膝、棕灰凉血止血;周身发黄则加重栀子解毒,加茵陈、滑石等通利小便使湿热邪从小便而去。

除此外余霖还注重妊娠疫病的治疗。染疫后,不可以舍病保胎,而应该追根溯源竭力清解凉血。

3 大剂频投,直捣巢穴

瘟疫起病急,传变迅速。稍存疑虑,即不能救。病重药轻,反增其势。杯水车薪,只能治其焰,而未能拔其根。受雄恁昭《热疫志验》用败毒散和凉膈散退胸膈及六经浮热的启发,余霖创制清瘟败毒饮。以重剂生石膏直入肺胃,直捣巢穴,杀无形之毒,退十二经之火,合并大剂犀角、生地、黄连清营凉血。

自古以来,中医不传之秘在于药量。某一味的药量起着决定性作用。余霖谓石膏味淡而薄,能透热达肌,其寒凉之性可清胃热,性质坠重,能泄实热。非石膏不足以治热疫。其每遇此症,即投大剂,直入肺胃巢穴,三十年来,无不得心应手,活人所不治者,笔难罄书。

如治一瘟毒发斑,全身皮肤紫黑相间患者,余霖称之为疫症之最重者:病人六脉全伏,满口如霜,头汗如雨;四肢如冰,阳极似阴;毒之隐伏,昏迷谵语,皆为不治。余霖在查看前方药虽对症,但只用钱许,说令郎之症最险,不畏予药过峻,死中求活,不然,变在十四日。以清瘟败毒饮为主方进行加减,其中石膏用八两,犀角用六钱,黄连五钱,生地一两,有斑疹则加大青叶、紫草、赤芍等凉血散血,小便不通加滑石、泽泻、木通通利小便,两付后病见转机,脉起肢温,八付药后,诸症已减轻十分之三,药量也减量四分之一,患者始转危为安。后按此施治痊愈。共大剂服药十五付,总共用掉石膏有六斤多,犀角七两有余,黄连更超过六两。

又如治一世袭骑都尉常公,癸丑五月病疫。户部郎中官岱是其表哥。经观岱治疗半月后反而目闭无声,四肢逆冷,大便旁流清水,仅有一息尚存,已备后事。查看前方,亦是清热化斑等剂。但药量颇小,余霖遂首先用生石膏一斤,竹叶一两熬水,然后用熬出的水煎药,其中犀角用到八钱,黄连六钱,另加滑石一两、泽泻、木通等通利小便,三付药后脉变细数,手足变温,小便通利,热结旁流减轻。小便通利后减去这些药物,以大剂凉血药专攻内热毒火。以后逐日减用,七日而痊。

4 泻火解毒,首重胃气

4.1 胃气为本 “四时百病,胃气为本。”[1]31火热之邪最善入胃,热入胃,热不得泄,则发斑疹。胃气的强弱则又决定了斑疹发之迟速。胃气强,斑疹染疫则发,毒火不能入里,伏于膜原,病轻;胃气弱,毒火入里,斑疹晚发,病重。胃气即代表了正气,胃气强则如门户紧闭,墙垣高大,小人不得入。

4.2 百脉朝胃 邪火犯胃,热毒上冲,胃气不降,则呕吐不食。胃为十二经之海,上下十二经朝宗于胃,毒入胃则流行十二经引发全身火毒症状,戕害百骸。余霖和胃气的方法则是以祛邪为主,间有胃气上逆者,则服四磨饮顺气降胃。创制清瘟败毒饮时,余霖以清胃为中心兼顾其他脏腑。以君药大剂石膏清肺胃无形之热,用犀角、黄连、黄芩清心肺,用丹皮、栀子、赤芍清肝火,遇有骨节烦疼,腰如被杖者,则加黄柏清肾。

4.3 升清降浊 余霖所列五十二证中,加石膏占十之八九,所谓大气一转,其气乃散。恢复胃气是疫疹的切入点,更是痊愈的根基。如治“四肢逆冷”,增石膏清胃,胃气行则肢自和。如治“咽干思饮,饮水百杯不足”,以石膏和花粉清胃热养胃津,则渴自痊。更有“饭后即吐”,胃热一清,胃之升清降浊功能恢复,则自索食。如治一年近七旬疫毒内伏重症老者案,老者已经昏聩谵语,斑点隐隐,用大剂清瘟败毒饮加大青叶清热解毒凉血,余霖谓此内外合解,清升浊降之法。药后手足变温,胃气行则肢和也。间有呃逆,是胃气恢复之佳象。后又延别医,发散温补,病情转重,转投余霖,用四磨饮,呃逆顿止。然后按照清瘟败毒饮调治痊愈。泻火解毒和胃气,余霖治一得一,治十得十,鲜有不效。

5 瘥后防复,清养为先

余霖曰:“疫证瘥后,勿遽温补。”疫疹为毒火,壮热食气,火热伤津耗液,瘥后既有余热未清,又有正气虚弱的一面。根据临床观察,余霖详列瘥后二十症,并附以二十方,可谓疫疹瘥后治证之准绳,用药之规矩。如表1所示。

表1 《疫诊一得》热疫瘥后症状及方药使用一览

清即清余热,例如表中因余热未清而导致的阴阳易,以当归白术汤治之。养即养五脏,或补气养血,或养心安神等等,以期正气来复,则可以达到“墙垣高大,门户紧闭,虽有小人,无从而入”[1]24。如治瘥后皮肤痒痛如虫形,原是气血不足难以通畅,治则以八珍汤调养而痊。

又如治国子监冯公名海粟之陈姓亲戚,其染疫后又病痢,后成痿两月,百药无效。余霖以脉合症,以症合形,乃热毒流于下注,热毒未清,非痿也。遂用小剂败毒饮加知、柏、木瓜、萆薢、川牛膝、威灵仙、木通。两服痛减,而足能运动,六服扶起能立,未至十服,能挪步矣。后用汤药,每送扶桑丸,一月而痊。

6 小结

余霖乃治热疫之大家,《疫疹一得》是治热疫实践性极强的经典,以清胃为主所创清瘟败毒饮闻名至今,在流行性传染病如非典、登革热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今年恰逢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流行,现已演变成全球性疫情。各地必会因地域不同而出现不同变证,余霖的临床辨证思维或可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提供有效的解决思路。

猜你喜欢

脉象胃气石膏
张景岳对《黄帝内经》脉中胃气的阐发与运用
湖北拟立法推动磷石膏污染防治
基于时间序列和时序卷积网络的脉象信号识别研究
石膏之魂
瞬时波强技术对人迎、寸口脉象研究的意义探讨
也来谈谈“胃气”
胃气痛片质量标准的研究
石膏鞋印
胃气理论的形成与发展及其临床意义
磷石膏“变废为宝”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