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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美国“费正清时代”中国学研究的国际影响

2020-12-07黄涛黄千容

社会科学动态 2020年11期

黄涛 黄千容

摘要:费正清是美国中国近现代史研究领域的泰斗,著名历史学家,他领衔开创的“费正清时代”及其中国学研究模式与积极成果逐渐突破美国一隅,远播欧洲、中亚和东亚等地区,成为一种世界性的中国研究的现象,具有了巨大的学术价值和文化影响力。

关键词:费正清时代;中国研究;国际影响

中图分类号:K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5982(2020)11-0019-06

费正清(John King Fairbank)是哈佛大学终身教授,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创始人,美国中国近现代史研究领域的泰斗,“头号中国通”,著名历史学家。费正清生前历任美国远东协会副主席、亚洲协会主席、历史学会主席、东亚研究理事会主席等重要职务。费正清致力于中国问题研究长达五六十年,从他进入牛津大学直到1991年去世,他的著作绝大部分都是论述中国问题的。在中国学研究领域挥毫泼墨60个春秋后,费正清像一位功德圆满的使者平静地离开了这个充满爱恨连绵而又毁誉交加的世界,留给同音者或同道者无尽的感慨,因为“费正清逝世是一个时代的结束”①。“一个杰出的教师和领袖、一位把毕生的精力奉献于中国历史研究的大家,永远离开了哈佛大学和他的朋友们,我们将怀着深深的感激和爱戴之情,永远把他铭记在心中。”② 同样,铭记在后人心中的還有那个曾经辉煌的“费正清时代”。美国的现代中国学属于地区研究范畴,是一门以近现代中国为基本研究对象,以历史学为主体的跨学科研究的学问。它完全打破了传统汉学狭隘的学科界限,将社会科学的各种理论、方法、手段溶入汉学研究和中国历史研究之中,从而大大开阔了研究者的研究视野,丰富了中国研究的内容。

费正清在美国现代中国学的发展中居功甚伟,他以哈佛大学为基地,以美国政府和众多基金会为依托,使现代中国学这项跨学科的世界性事业承载了他的学术理想和工作的普世性质,“他的工作不仅使学术界增辉,也使全人类受惠。他有着只能在伟大学者身上看到的特性:深刻的历史感,对事实的成分尊重,一目了然的风格,以及在捍卫自己信念方面的非凡的哲学勇气”③。费正清无疑是“费正清时代”的主角和核心人物,其中国研究成果当是西方汉学和现代中国学成就的重要组成部分。就费正清的崇高学术地位及巨大的影响力而言,在西方学术界诸贤中,无人可与之比肩者。即使在后来学者心目中,费正清也是可超而不可越的。④ 而“费正清时代”的中国学研究模式和积极成果也逐渐突破美国一隅,远播欧洲、中亚和东亚等地区,成为一种世界性的中国研究现象,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考察世界汉学,必然要研究美国现代中国学,而研究美国现代中国学,必然要涉猎到费正清的国际影响力。美国不仅是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化的典型,也是整个西方世界中国研究最发达的地区。尽管美国的汉学研究史不长,从事于古典汉学研究的学者不多,学术声望逊色于欧洲学者,但是自20世纪40年代末以来,美国的汉学研究逐渐向以地区研究为特征的中国研究转变。由于美国拥有数量可观的研究队伍、雄厚的研究经费、先进的研究手段和丰富的历史资料,因而美国的中国研究在西方国家中居于执牛耳之地位。在这个发展过程中,费正清的学术之功不容忽视,他赢得了美国中国学之父和“学术企业家”的美誉,对美国中国研究事业和国际中国学发展作出了巨大而积极的历史性贡献。自20世纪50年代起,费正清在美国、加拿大、欧洲、亚洲的学术界招兵买马,延揽人才,往重要的地方安插“亲信”。20世纪60年代,费正清的事业进入黄金时期,他在哈佛大学的地位得到确立,在整个美国汉学界也有了名气。他的学生陆续毕业,到美国的不少名牌大学执教,其中列文森、芮玛丽、史华慈等人都以独特的建树,在美国汉学界脱颖而出,形成了蔚为壮观的“哈佛学派”,尤其重要的是,费正清因其超群才华和辛勤耕耘、活跃的学术活动和卓著的学术成就,不仅使美国的中国研究蓬勃发展,成为整个美国史学界最有活力的领域,而且使他在中国研究方面的影响从20世纪60年代初就超越了国界。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不仅如此,中国研究还在世界范围内迅速膨胀,与日本、台湾、香港、欧洲的中国研究互相呼应,一个世界性的中国研究网络正已形成,并出现蓬勃发展的良好态势:“在这段时间里,他作为中国问题研究的权威和促进者达到了事业的顶峰。他的影响是全国性的,甚至是国际性的。”⑤

费正清以哈佛大学为基地,在1936年到1977年之间,推动了数以百计的与中国问题有关的个人学术研究项目,并使中国问题研究在哈佛大学和全国范围内获得了更广泛的支持。其中,1958年至1970年美国现代中国学获得了重大的发展,被外界称为“发展的十年”。费正清在哈佛大学培养了几千名学生,据粗略估计,到1981年为止,哈佛大学出身的东亚专家已遍及全球70余所著名大学、研究中心以及欧美亚非各主要国家的外交部门。费正清的确得到了一个导师所能梦想的最高荣誉:他的学生们现在全是出类拔萃、学识丰富的专家、记者、大使等各行业的精英。

费正清在学术研究方面很少有学术成见,他避免先入为主的学术作风,并力主接触和沟通国内外中国问题专家,集思广益而厚积薄发。自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费正清的目光辐射到海外,越来越关注全球性的中国问题研究:“培训、研究及出版的组织工作促进了学术思想的发展。每每看到(美)国人抱着偏见或似是而非的观念津津乐道,我的感慨便油然而生,我认为,最根本性的问题在于美国的中国问题专家应该与国外的中国问题专家进行密切的交流。这种交流在(包括美国在内的)‘帝国主义已成为世界性的热门话题的情况下则尤其显得必要。”⑥ 显然,费正清开创美国中国学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一项事业,这项事业不仅在美国很重要,在世界各地都很重要,因而他以哈佛大学为基地向外辐射,以他的学生为核心向外扩展,以期达成组织化和规模化的研究格局。在他有生之年,这种格局正处在方兴未艾之际,有待一代代学者不断将之推向前进。正如美国堪萨斯大学教授丹尼尔·贝兹回忆费正清时所写:“我对于费正清的怀念,集中于他对我这个年轻学者的热情和宽容大度,尽管我从未做过他的学生,而且和哈佛也没有任何联系。但是费正清有一种观点,认为这个(中国)研究领域是属于全世界的,包含了所有大学中的研究成果,他总有一种去鼓励年轻人的冲动,他们也许已经和他隔了好几代——帮助那些他以前学生的学生,甚至是学生的学生的学生,他的帮助一直深入到第四代。”⑦

费正清将中国研究的目光投向世界各地,至少有两大原因:第一,他认为中国研究是一项世界性的事业,美国要了解中国,别的国家也应了解中国。第二,可以把别国的中国学家的看法和美国学者的观点进行比较,看看美国人是否缺乏远见。⑧ 费正清一手创办的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在某种程度上部分实现了他的世界中国学中心的梦想。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具有极强的辐射能力,它似乎是全世界的中国研究中心。费正清编制了一份16个国家包括125名中国学家的名单,向他们寄送各种材料和论文的复印件。他从美国的基金会筹措经费,支持台湾以及日本、韩国和欧洲一些学者的研究项目。⑨多年来,每年有占中心成员半数以上的来自世界各国的学者在这里聚首,切磋学问、交流心得,共同耕耘中国学这块园地。此外,费正清参与主编的《剑桥中国史》也体现了他的世界中国学中心的理想,来自欧洲、亚洲、美洲的许多学者参加了这一庞大的学术项目,使以《剑桥中国史》为载体的费正清影响传播到世界中国学界,其意义之重大已经大大超越了传统汉学的世界性影响。汉学研究的中心在欧洲,而现代中国学的研究中心是美国。作为美国中国问题研究的开拓者,费正清起初就“视中国学为一全球事业,急切地想了解别国(学者)正在做什么,并探索我们如何合作”的途径。⑩ 因此,他几次组织进行环球学术旅行,不断沟通自己和世界各地中国问题研究专家的联系,逐步加强与他们的合作。1952年至1953年,费正清在日本学习日语,研究目录,最终与日本学者市古宙三教授共同编写了一部关于中国问题的资料集。1960年代,他先后两次出访,在一些处于学术发展阶段的“边缘地区”,费正清帮助当地的研究者建立起研究中心,“在1960年和1964年我们的两次环游世界的过程中,我们共走访20多个国家。我对其中每个国家的中国问题研究的现状或不足之处都做了独立的评估。我参观了15至20个研究中心,这取决于你对研究中心这个词怎么理解,还做了上百次讲话,其中包括介绍、讨论、演讲等。我得出的结论是对中国问题研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真正训练有素从事这项工作的人并不多。我们的著述传播还不够广泛,但我们正在取得进展。而且,我们在哈佛有很多机会同世界其他地区志趣相投的研究人员进行交往。”

深入梳理以费正清为首的美国中国学界在世界性的中国研究事业中的历史功绩,必然要考察世界主要国家和地区的中国学研究现状,特别要考察其发展状况之背后的“费正清时代”的影响作用。费正清和他的美国同道们是“把中国问题研究看作是一项世界性的事业”,因而乐于帮助各国建立有关中国研究的机构、刊物。比如设在英国的著名的《中国季刊》(The China Quarterly)就是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资助下创刊的。为了系统地收集中国研究资料,自20世纪50年代末起,美国将香港作为了解中国大陆的媒介,在香港设立了中国研究资料中心,为世界各国的中国问题研究提供信息服务。同时,美国各著名高校的中国研究中心和图书馆编辑、出版了大量有关中国研究的书目、资料。美国的各大基金会大力资助世界各国(包括中国)的中国问题研究,为各国学者提供研究、进修经费,赞助出版优秀的学术著作。凡此种种措施,既扩大了美国中国学研究的跨国界的影响力,也使费正清声名远播。1970年6月,哈佛大学校长在授予费正清荣誉法律博士学位时说:“我们国家在东亚研究上的成就归功于此人长期不懈的坚持和富于远见的创造性努力。” 这一评价并不是溢美之词。毋庸置疑,费正清是美国中国学发展的“发电机”。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这一评价还不够,因为费正清影响到国际中国学的发展与成长。

在欧洲,费正清及其“费正清时代”的影响是不容低估的。法国是汉学研究的重镇,其学术水平曾是美国传统汉学效仿的对象,但美国中国学后来居上,逐渐统领了包括传统汉学在内的所有中国研究领域,转而成为欧洲学习的学术精英。对此,法国著名的女历史学家白吉尔曾记录:“费正清的去世不仅对美国的汉学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对法国的汉学家来说也是如此。在我们中间虽然很少有人曾当过他的学生,但是我们都受惠于他对现代中国研究有力且成功的促进。在有着古典汉学悠久传统的法国,要把现代中国研究建成一个受人尊敬的研究领域是十分困难的。在我们努力这样做的过程中,我们极大地依赖于费正清为我们建立起来的先例,跟随着他已开创的道路。” 另一位法国杰出的中国学研究者毕仰高曾在1964年至1965年在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访学,他看到费正清几乎每天上午在他的温德纳图书馆745号房间写作,每天下午在中心授课或进行指导,以致于27年以后,他怀念费正清对他的指导意义时说,“我仍旧记得当我有机会不需要什么繁文缛节就能进入那神秘王国时的、充满我全身的激情。书房里整理得很好的档案和未发表的论文以一种实在而又慷慨的方式供我们使用,当我们挖掘这些财富的时候,激情很快就被激动所代替了”,因此,他视费正清为“美国中国研究的教务长”,而且这位“‘美国中国研究的教务长曾经是、而且永远是我们欧洲这儿的教务长”。 费正清逝世后,白吉尔发表了一篇文章,较为清晰地列举了费正清与法国近代中国研究的关系,“费正清对法国并不陌生,1973年费正清教授到法国巴黎参加国际东方学家代表大会。直到1979年在健康状况不允许进行长途旅行的情况下,他还曾多次访问法国”、“许多从事近代中国研究的法国史学家曾先后去过哈佛大学,或应费正清教授的邀请,或由他接待。这些人包括:谢诺、巴萨诺夫、畢仰高、白吉尔、巴斯蒂、鲁林、谢瑞尔和高德莽等。年轻法国学者纷纷去美国,不仅因为魏登纳图书馆和哈佛燕京学社图书馆有丰富的藏书及查阅资料的便利条件,而且也因为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具有广泛的影响。费正清创立这个中心并执掌它达二十余年,中国近代史是该中心的一个独立学科,一个用严密的科学方法和完善的专业知识进行管理的学科”、“尽管我们和费正清教授在意识形态和思想方法方面存在分歧,但是就近代中国研究而言,我们仍然可以把费正清教授视为一个法国学派的创始人之一。他对这个学派所取得的研究成果向来持赞扬态度,而且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他都没有中断同法国学派的合作”、“费正清具有学术企业家的才能。此外,他的聪明智慧和宽以待人、兼善天下的美德不仅使他成为‘美国中国学家的宗师,而且也成为20世纪50至70年代法国近代中国史学家的宗师。”

在亚洲,费正清的学生圈影响遍及与中国有着悠久往来关系的诸国,中国研究事业自新中国成立、尤其改革开放以来,逐渐呈现出良好的发展趋势。泰国和中国一直以来关系亲密,中国移民成为泰国社会建设的一支重要力量。曾供职于泰国外交部和驻菲律宾大使的萨拉·维拉福尔是一位华裔泰国人,也是费正清的一位研究中国历史的泰国学生,他在行政与外交工作的同时,尽力教学和写作关于中国现代史的知识——从费正清教授那儿所学到的东西——随后这被认为是泰国教育和知识界的开拓性工作。因此,在费正清逝世后,萨拉·维拉福尔非常痛苦地写下了这样的结语:“费正清教授是我的‘老师,无论从这个词的哪一个方面的意义上来讲。费正清教授为传播对中国及其丰富的历史遗产的理解和正确认识贡献了毕生的精力,作为对他的悼念,我决心继续努力,为泰国的中国研究作出贡献,对于像我这样的一个人来说,虽然可能首先认为自己是一个泰国人,但却对中国有一种亲近感,这是特别有意义的。费正清教授所作出的重要贡献,加深了我对于作为我祖先的中国人特性的认识,反过来更加强了我对于我的祖国泰国的归属感。” 韩国在战后的中国研究有所增进,更与费正清的影响关系密切。根据韩国汉城国立大学闵斗基教授的记录:“1969年4月,费正清教授的《东亚:近代的转变》韩文版出版,它不仅得到了研究东亚历史学生的欢迎,而且也受到了普通读者的欢迎,因为在当时还没有受读者欢迎的更与东亚历史的韩文著作。《东亚:近代的转变》在一段时间内被认为是一个中国历史知识的‘标准来源。它以及在一年前翻译出版的《东亚:伟大的传统》一书,可能是第一次向韩国读者介绍了一种对历史诠释的取向,并且与他们以前所见到的用中文或日文写成的中国历史截然不同,那些历史只是简单的罗列事实。现在,韩国的学者对理解中国历史已有多种取向并掌握了丰富的资料,因此已开始着手用韩文写一部中国的通史,怀着取代《东亚:伟大的传统》和《东亚:近代的转变》的‘野心。这就是费正清的著作所给予的影响。” 费正清在日本学术界的影响或许是在亚洲最为突出的,战后日本受制于美国,后与美国结成同盟以对抗中苏共产主义革命,费正清冲破美国国内麦卡锡主义的封锁,于1951年初夏来到日本东京大学的东方文化研究院工作了半年,非常有效率地与日本友人坂野合作编著了《日本对近代中国的研究》这本参考书目举要。这本书于1955年在美国和日本出版,它曾经是,而且仍然是日本人研究近代中国必不可少的参考指导书。 由于与日本中国学界的合作及其卓越成效,费正清在日本的影响与日俱增,在日本学者和他的日本学生中间享有很高的威望,正如曾在日本东京首相办公室工作的学生有马龙雄所说:“几乎是单枪匹马,费正清教授首先采取行动——例如,通过和坂野教授一起出版了日本对近代中国研究的参考书目举要——开创了美国和日本历史学家间频繁的交流,使他们得以互相尊敬和了解。也许是不知不觉之间,他还通过美国承认他们的工作,从而帮助日本学者重新找回了在战后已失去的信心。与此同时,坂野、市谷、江滕新吉等教授和其他人开始介绍费正清、史华兹和芮玛丽、芮沃寿夫妇的著作到日本来,太平洋两岸的许多学者都开始因此受益于这一由费正清开创的相互得益的交流。” 而费正清及“费正清时代”对中国大陆、香港和台湾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单看费正清著作的中文版和近来对美国中国学界的介绍与译著就可窥见一斑。费正清主编的《剑桥中国史》近现代部分被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一再刊行,集中说明了费正清影响力的深厚。

我们不否认也无法否定费正清及“费正清时代”对世界中国学研究的影响力和推动作用,但仍须看到,特别是战后世界各国自身的中国研究事业的新发展,不管这种发展源于自發或自觉的行动。德国、日本的战败,英国、法国在亚洲地位的削弱,造成西方对东亚研究出现了新的变化。新中国的成立和朝鲜战争的胜利,刺激了西方世界开始重建战争时期对学术研究的破坏环境,发展对中国研究的呼声日高。美国因在东亚扩张的需要而加大了对中国问题的研究,在西欧、加拿大、澳大利亚,因较为稳定的国际关系、文化兴趣、学术重点和国家安全成为共同愿望,促使他们将目光转向新中国。在法国、英国、德国和苏联等欧洲大国,因其汉学有着悠久历史,东方学传统根基雄厚,这些国家的博物馆和图书馆存有大量珍贵的中国文化典籍和中国文化研究的学术期刊。在英国,传统汉学在战后得以延续,并在海特中心设立了新的现代中国研究项目,给传统汉学研究领域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法国有着悠久的汉学历史,战后法国的教育体制开始注意对中国感兴趣的学生和学者,并设立了一些汉语课程。在这方面,法国政府与中国的政治、经济和学术关系并没有对过去和当时的汉学发展产生影响。德国政府自20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投入大量经费资助战后的中国研究,其动力来自两个方面:一是中国与德国的贸易往来增加,二是中苏冲突对德国的影响。在一些私人基金会的支持下,德国的中国研究,特别是现代中国研究有了长足的进展。日益紧密的政治和经济联系,加上深厚的学术基础和汉学传统,使德国的中国研究迅速处于欧洲的领先地位。在苏联,自20世纪60年代起的中国研究是卓有成效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是政治和经济的因素,中国的国际地位不断提高,作用日益扩大,中国经济实力的迅速增长,苏联从本国利益考虑,于1966年成立了苏联国家科学院远东研究院,标志着在这一领域的学术努力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其实,冷战前期的美国中国研究已经处于“费正清时代”,居于国际中国学研究的龙头地位,而这种格局的形成又与新中国成立到中美建交之间30年间的国际动荡局势有关,特别是美苏冷战与中苏对抗。哈佛大学学者约翰·林德贝克教授指出,中国学的发展往往产生在与中国有着多种多样关系的国家。在这些国家里,控制研究资源和培训经费的个人、团体和政府官员在发展中国研究问题上能够达成共识。除了中国,到20世纪70年代为止,全世界120多个国家只有12个国家有较为健全的中国学研究项目。这12个国家分别是澳大利亚、加拿大、捷克斯洛伐克、丹麦、法国、德国、日本、荷兰、瑞典、英国、美国、苏联。在另外13个国家和地区中有一所或一所以上的高等院校设立了中国研究机构,它们是奥地利、比利时、匈牙利、印度、以色列、意大利、马来西亚、挪威、菲律宾、波兰、新加坡、德国及中国香港。另外,还有7个国家开始设立了中国研究项目,具有一定的发展潜力,如智利、芬兰、印度尼西亚、墨西哥、韩国、泰国、新西兰。在1949年以前,中国的台湾和香港、新加坡、朝鲜、日本成了中国文化研究的资料和学术资源较为集中的基地,但是即使在这些国家和地区,中国文化研究仍有很多局限,基本上处于非官方状态。在缅甸、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中国文化研究由于国内大批华人的存在而变得复杂起来,一直是敏感课题。在亚洲其他地区、非洲、拉丁美洲、中东地区,这一时期几乎没有对中国的学术感兴趣。中国对这些国家和地区的支持和援助等还不足以使他们引起对中国真正的兴趣。比如在智利,由于政治、经济方面的原因而产生了一些对中国的研究兴趣,但同样的形式在古巴却没有留下丝毫的学术痕迹。即使那些与中国关系密切的国家如斯里兰卡、赞比亚和阿尔巴尼亚,对中国的认识也相当肤浅,他们缺乏足够的研究和发展中国学的文化内动力,更谈不上学术积累和研究设施的建设。因此,从总体上讲,冷战时期世界范围内的中国学研究显得发展缓慢以及存在诸多局限。

令人欣慰的是,国际中国学还是取得了令人信服的发展,特别在改革开放和中美建交以来至今的时期里。在中国文化圈内,中华传统文明的知识是理解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学和文化研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在中国文化圈之外,改革开放加速了世界重要国家对中国的研究力度,推动了中国学事业的发展。“费正清时代”最后二十年的世界性影响如同火山爆发般地激发了人们对中国强烈的研究兴趣,这无疑将促成后“费正清时代”中国研究的新高潮。值得关注的一点是,“费正清时代”下的中国研究模式几经变化,代表了战后美国中国学发展的不同阶段,同时反映了美国学术界的一种自觉意识,体现了国际政治、中美关系的时代性变化。另一方面,也证明了中国社会的多样性和复杂性。美国的中国研究走过了美国种族中心论和过分强调西方对中国的影响模式。总的来看,研究模式的交替变化为中国研究提供了多角度、多层次、多侧面的研究视野,丰富了中国学的内容。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国际形势的变化,历史的发展,新的问题层出不穷,中国研究的模式也将推陈出新,学者的研究途径也更加广泛和深入,美国乃至世界中国研究事业将迎来更加辉煌的成就。当然,需要提醒的是,冷战思维造成美国学者在中美对峙期间所做的中国研究及其某些结论,难以公正地看待中国所发生的社会革命,研究有时盲从,缺乏主见,没有意识到中国社会内部的发展规律,这些应重新加以审视。而且,美国的中国研究在世界上的领先地位不可避免地导致美国学者滋生文化霸权观念,同时也使很多人对美国的研究产生盲目的崇拜。对美国学者的著作我们必须做认真的研究,对于学术著作,我们既不能采取那种简单化、概念化和公式化的批判态度,又不能不加以分析地盲目接受。

在长达半个世纪的“费正清时代”中,从众多的学者、研究活动的范围、大量的出版物,以及机构的复杂性方面来说,欧洲人占支配地位的时代早已过去了,一个美国的学术成就方面的标志牢固地树立在它应有的位置上。后继者完全有可能超越费正清的学识成就,但是没有人可能取代他在如此众多学术事业中心的地位,即作为学术界与美国公众之间的桥梁和作为一个在如此形式多样的学科领域内博学权威的地位。费正清和“费正清时代”的影响是国际性的,“以他的才华之横溢、对事业之执着、著述之丰硕、观察之敏锐、眼界之开阔、组织能力之干练,在美国汉学界至今无有出其右者,他不仅是美国汉学界的无冕之王,而且也是世界范围内中国研究的泰斗。” 费正清虽然远离我们而去,但他所开创的中国研究事业将会永远持续下去,并取得更多更好的学术成就。

简言之,费正清和“费正清时代”对于世界范围内的中国研究事业的贡献和影响是巨大的,这不仅在他有生之年就有明确的历史见证,且在其离去后更有不容忽视的潜在作用,彪炳史册是无可讳言的,“作为一名研究现代中国的历史学家,费正清对史学编纂和中美关系的历史以及其他领域都作出了极大的贡献。我们无需赞同他的全部观点,但是他的研究和他为促进学术机构和个人对现代中国历史的研究所提供的帮助,是永远不会被全世界汉学领域的历史学家和社会科学家所遗忘的”。

注释:

①②③⑤⑦[美]保罗·柯文、默尔·戈德曼主编:《费正清的中国世界——同时代人的回忆》,朱政惠等译,东方出版中心2000年版,第140、6、40、19、137、177—178、179、181、186—187、190、188、194頁。

④ 许国琦:《略论费正清》,《美国研究》1994年第2期。

⑥[美]费正清:《费正清自传》,黎鸣等译,天津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73页。

⑧ Paul A. Cohen, Merle Goldman, Fairbank Remembered,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 1992, p.273.

⑨[加]保罗·埃文斯:《费正清看中国》,陈同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87页。

⑩ John King Fairbank, Chinabound: A Fifty-Year Memoir, Harper and Row Publishers, 1982, p.377, p.448.

[美]费正清:《费正清对华回忆录》,陆惠勤等译,知识出版社1991年版,第476页。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国外中国近代史研究》编辑部编:《国外中国近代史研究》第19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59—261页。

王建平、曾华:《美国战后中国学》,东北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5—6、3—5页。

[美]邓鹏:《费正清评传》,天地出版社1997年版,第3页。

作者简介:黄涛,江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江西南昌,330022;黄千容,北京语言大学汉语国际教育研究院,北京,100083。

(责任编辑  陈  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