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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涉在人类记忆的经典丛林中
——走近纳西族学者和力民

2020-12-07王德炯

壹读 2020年5期
关键词:东巴纳西族纳西

◆王德炯

这里是以鸟兽虫鱼之形、洪荒太古之美的象形文字书写的奥秘世界,这里是以东巴典籍的卷帙浩繁、博大精深著称的神圣殿堂,这里是以人神共舞、天人合一驰名的神奇天地,这里是承载着人类记忆经典的浩瀚丛林——纳西族学者和力民,正是这样一位30 多年如一日跋涉于这一奥秘世界、神圣殿堂、神奇天地、浩瀚丛林中的杰出探索者、研究者和修行者。

长路漫漫:吾将上下而求索

一位杰出研究者要走的路,一如跋涉千山万水的探矿者,千方百计要找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珍奇宝藏;一如跋涉于无际沙漠的探险者,万苦千辛也要寻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绿洲甘泉;一如跋涉于名山大川的攀登者,千难万险也要抵达“山高人为峰”的光辉顶点;在长路漫漫的奋然行进中,决定了此生为研究探索领域所必然付出的春播夏锄、秋收冬藏,决定了此生为研究探索领域所必然获求的春华秋实、硕果累累。和力民所探索、研究的东巴文化,与纳西族民俗、仿汉文化一起,被称为共同构成纳西学的“三大支柱”。在当今面临经济全球化及外来强势文化大冲击的情况下,本土学者只有在一代又一代承前启后、薪火相传的不懈努力中,去筑牢纳西学所缺一不可的“三大支柱”,纳西学才能在历久弥坚、历久弥新的基点上,迎来一个更加生机勃发的美好未来。

有人说,一个杰出研究者要走的路,要想得到社会百分百的认可,自己首先要有六十分与生俱来的“慧根”,而这一 “慧根”,包括了天赋、热爱、理想、追求等所有要素。不久前,在古城区《大砚》杂志中读到和力民的散文《三江三岳寄我情》,笔者有感而发的亮点之一是:“我的童年,经历了三次迁徙;我三次经过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三次走过高黎贡山、碧罗雪山、玉龙雪山。这无意中暗合了创世神话中纳西族远祖三次迁徙的传说。纳西族远祖的那三次大迁徙,是从天上经过巨纳阮罗大神山迁徙到丽江大地上来的;而我童年里的这三次小迁徙,则是从西往东经过三江并流地区的三江三岳迁徙到玉龙大雪山下来的。”

和力民与父母一起三次举家迁徙,所暗合的创世神话中纳西族远祖三次大迁徙的传说,是否也可以佐证为他在时空轮回的冥冥之中,就早已与后来的东巴文化研究探索,结下了与生俱来的不解之缘呢?

和力民出生于1955年,是一位地道的纳西汉子。1975年高中毕业后,在丽江县金山乡贵峰中学做了两年民办教师。1977年参加全国高考,就读于云南民院汉语言文学系。1982年毕业获文学学士学位。1982年2月至1984年8月,在云南省社科院东巴文化研究室工作。1984年9月至1986年8月在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学专业班学习中外哲学和宗教学。1986年9月回云南省社科院东巴文化研究室工作,直到现在。回眸30 多年的研究探索之路,职业中注定的对纳西族东巴经文献和东巴教习俗的调查、收集、翻译、整理和研究工作,平凡中洒下了不平凡的青春和智慧、激情和汗水。30 多年来,他徒步走遍了滇川两省纳西族地区,拜访了百余位东巴,翻译了百余本东巴图画象形文字经典,参加了百卷本《纳西东巴古籍译注全集》翻译和出版工作。1991年始,他发现和考察金沙江岩画,调查和破译纳西族地区勒巴歌舞文化;与人合著《云南岩画艺术》;撰写《丽江县志·东巴文化》《中国少数民族大辞典纳西族卷·东巴文化词条》等志书与辞书。2002年至2005年,他参加中国欧盟合作科研项目——中国村庄的可持续前景研究。2002年至2005年,他独立完成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藏373 册纳西东巴经书数位典藏编目工作;2006年至2007年,他独立完成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傅斯年图书馆珍藏东巴经译注八种》的释读、翻译、

研究工作;2010年他独立完成法国远东学院珍藏东巴经书编目;2012年以来他参加国家社会科学重大科研项目“世界记忆遗产纳西东巴经古籍文献国际共享平台建设”,负责释读从英国、德国等国家和地区收集回来的东巴经典文献的释读和编目工作。

随着东巴文化学术研究国际化的渐入佳境,他从1998年至今,曾先后应邀到瑞士苏黎世、奥地利维也纳、日本奈良和东京、印度孟买和新德里、美国纽约、英国伦敦、阿联酋阿布扎比等国家和我国香港、台湾等地讲学——他的探索研究之路,也不再是局外人猜想的“闭门造车”式的书斋型研究,而是从研究所到滇川两省的广大纳西族地区,拓展到了世界各地。

随着东巴文化学术研究的羽翼不断丰满,以及东巴文化的品牌影响力在国内外的不断扩大与提升,从国内外的相关专家学者,到丽江本地的普通民众,都从跋涉在人类记忆经典丛林的群体形象中,记住了一个功不可没的名字——云南丽江的纳西族学者和力民。

长路如歌:为有源头活水来

树根从不向大地承诺信守永恒,却始终与大地相濡以沫;白云从不向蓝天承诺相伴永远,却始终与蓝天互为媲美;浪花从不向大海承诺你中有我,却始终与大海融为一体;星星从不向夜幕承诺照亮黑暗,却始终在自己的领地上放射出璀璨的光华——30 多年如一日无怨无悔地选择了东巴文化研究丛林里跋涉的和力民,从不向东巴诸神发誓爱你一辈子,却始终与东巴文化如影相随、呵护一生。

人生能有几回30年大好青春?或许正应了“大音希声、大爱无华”这句话,从1990年始,他就开始了对自己作为一名科班出身的专门学术研究者的大胆颠覆。他逆袭而上,以致力于东巴文化传承实践和研究的眼光,重新审视自己脚下这片开满了乡愁之花、充满了丰收希望的东巴田野,并在一次又一次的“心动不如行动”中,行色匆匆奔上了足够他磨砺、跋涉一生的田野。“他喜爱田野、理解田野、守望田野”,熟知他的一些同道从昆明或北京归来,常常得到的信息是“和力民又去了俄亚、泸沽湖”,或是“去了金沙江畔、大具乡下,在那里从事东巴文化调研、进行母系习俗考察、抢救岩上古画、传承东巴文化仪式”,同道们只好隔空感叹“何时一杯茶,相逢话桑麻”。

东巴文化研究的逆袭而上对他来说,意味着源于田野、回归田野、高于田野,才能让东巴文化这一世界级瑰宝老树春深发新枝、开新花。在一次次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田野、用自己的眼睛发现田野、用自己的头脑思考田野、用自己的双手触摸田野中,他完成了从一个专门学术研究者到研究者与传承实践者相结合的美丽嬗变。

1998年,他创办了丽江纳西文化研习馆,在丽江贵峰三元村建立了东巴文化传承基地,开办了东巴文化夜校,在原生地恢复东巴教祭天、祭自然神仪式。

1999年3月以来,他在黄山完小等学校传承东巴文化,与同道一起掀动了“东巴文化进校园”的浪潮。

1999—2012年,他兼任丽江玉水寨公司东巴文化顾问,负责玉水寨旅游景区的建设和东巴文化传承工作。

2005年以来,他在香格里拉县、宁蒗县、玉龙县等地纳西族乡村组织传承东巴文化,在持之以恒的“润物细无声”中,培养出了一批年轻的东巴传承人。

2008年3月,他在丽江师专负责为期三个月的“丽江市东巴文化强化培训班”的教学工作。

2007—2012年,他在玉龙县鲁甸乡新主村创建“新主东巴文化传承学校”。

2012年10月,他在古城区开南街道贵峰社区创建“丽江市古城区纳西东巴文化传承中心”。

伴随他艰苦的田野实践,“有人怀疑他的‘文化自观’是否会有失理性冷静;面对他的文化传承之举,有人忧虑他是否会陷入亦巫亦学之泥潭;基于他对田野作业的酷爱,也有人担心伤及他的理论思维能力;由于他致力于做东巴文化通才,似乎也有人非议他的精专程度”。可以让这一系列或恶意或善意的存念释悬的是他的路子不但没有走错,反倒从弘扬社会正能量的层面上诠释了“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精神高度——这一高度体现为他的学术是“宏观与微观的辩证,是理论与应用的统一,是抽象与具体的结合,是学术责任与中国视野、世界情怀的光照,是生存于田野的活态东巴文化在他身上的辉映”;这一高度体现为他“秉承和万宝先生的事业所做的大来生态村建设项目至今仍在纳西族地区极具生命力,他与郭大烈先生合作主持的黄山小学东巴传习班已培养数以百计的东巴传人;他就鸣音、虎跳峡等处所做的岩画调研至今无人可与比肩,他所谙熟的东巴教仪典几乎成为玉龙山下的绝响……”

古人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像他这样一位仅靠工作收入维持生计的纳西族学者,虽难以换来“知识经济时代”的财源滚滚,但从“两栖角色”即从学术研究与应用、理论与实践、抽象与具体的这一层面而言,他无疑是富有者。唯其富有,他才具备了“兼济天下”的实力和资本;唯其富有,他才具备了“此生不必钱财富,今世但求一本经”的高尚人文情怀;唯其富有,他才从一位最初的实习研究员,成长为如今蜚声海内外的著名学者!

长路如虹:春华秋实添锦绣

30 多年来,和力民一直跋涉在当代学术高峰与现实平地之间,他对自己的角色与使命有着热烈深沉的爱,他有着宽容的胸怀、深邃的目光、执着的个性、平和的心态、高贵的理想和无私奉献的精神,他在纳西学尤其是东巴文化研究探索领域取得的成果让世人瞩目。迄今为止他已完成670 多万字的研究成果——其中有《纳西东巴象形文字字帖》《和力民纳西学论集》《田野里的东巴教文化》等专著,有百卷本《纳西东巴古籍译注全集》中的12 卷本译著,有《简论原始宗教的基本性质和形态特征》《论东巴教的性质》《东巴什罗源流考略》《论东巴教的派系及其特点》《金沙江岩画的发现和初探》《金沙江流域夯桑柯岩画的考察与研究》《东巴文源于金沙江岩画》《试论东巴文化的传承》等100 余篇文章。一些文章在美国、英国、德国、瑞士、日本和波兰等国家发表,作品多次获国家、省、市的奖励。

他先后发表、出版的系列研究成果、调研报告,大都发常人所不能发的真知灼见,因而既带着学术造诣高枝上散发的特有书香,又带着希望田野上特有的泥土芳香。他的研究成果、调研报告,素材丰富、角度专业、开掘深邃、立意高远、论道鲜活,上接“天气”,下接地气,具有学术大家的特质风范——笔者深信不疑,只要东巴文化的田野还存在,他就会在天道酬勤的付出与收获中,迎来一个又一个春华秋实的锦绣未来!

大家风范:桃李无言自成蹊

国内的顶尖级专家学者费孝通、任继愈等,尽管他们在各自领域的学术研究成果在中华文化宝库中早已占有“压舱石”的重要分量,其作用和影响力在国内外几乎无人能与之比肩,但他们都有一种大家风范,那就是明摆着是大家,而不苟同人们称他们为大家,因为他们更愿意人们称他们为“学者”“老师”。任继愈在为方国瑜故居题词时,也曾对求字者谦虚地说,方老是史学大家,为方老故居题词,我不能只写“题”字,应当用“敬题”二字落框才恰当。类似这一“桃李无言自成蹊”的中华传统美德,在纳西族学者和力民身上也可见其踪。他于1993年10月被云南省社科院破格评为副研究员,随即被聘为云南省社科院丽江分院、丽江市东巴文化研究院研究员。2012年11月,被丽江市玉龙县人民政府和丽江市纳西东巴文化传承协会授予“东巴大法师”的学位。与此同时,他还兼任了众多社会职务:中国岩画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中国宗教学会会员,中国古代科技史学会会员,中国古代少数民族科技史学会会员,云南省民族学会常务理事,四川大学社会发展与社会调查研究所客座研究员,云南省古籍保护中心“云南省古籍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成员,丽江教育学院客座教授,丽江纳西文化研习馆负责人,迪庆州纳西学会理事,丽江地区老干部书画协会顾问,丽江市纳西东巴文化传承协会副会长,丽江民俗研究会副会长,玉龙县民族文化与社会性别研究会副会长,丽江市鹰猎文化保护传承协会顾问,丽江市古城区纳西东巴文化传承中心主任,丽江古城东巴文化传承学校校长,西南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硕士生导师,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客座教授等等。无论是官方评聘的职称、职务,还是省内外高校、学术机构、民间社团聘任的各种社会职务,都足以成为他头上耀眼的光环,因而人们对他频频亮相在国内外高端学术平台上授课、讲学,只看成是“术业有专攻”的应有之事。

然而,正是这样一位已有众多光环的人,却常常被人们看作是“学者中的异类”“研究者中的另类”——理由在于他一直乐此不疲地在扮演的“两栖角色”,既亮相于“阳春白雪”的大雅之堂,又出现于“下里巴人”的乡野茅舍、木楞火塘,每当在原生地举行祭天、祭自然神等重大东巴仪式圣典之时,他常常扮演着东巴经师、祭司、主持人、指导者等多种角色,他不但是人神对话时的经典吟诵者,也是人神共舞时的歌者、舞者……

在他的又一专著《田野里的东巴教文化》后记中,他动情地写道:“……我最不应该忘记的是曾经帮助过我的每一位东巴老师和各位父老乡亲……这当中,有我的老师、

朋友、熟人、学生。我做学问的大胆和自信,来自于身后有一个庞大的民族文化传承队伍,他们是我所研究的这个民族文化的主体,也是我所研究的东巴教文化得以生根、发展的土壤,是生我、育我、赖以从事学术文化研究的田野。”这就是他心目中一直占有沉甸甸分量的“土壤”和“田野”!唯其心目中有这样不同凡响的“土壤”和“田野”,他才会做“上得雅堂、下得茅舍”的“两栖角色”之事;唯其心目中有这样不同凡响的“土壤”和“田野”,他才会入乡随俗生活在低处,而灵魂却一直屹立于高处;唯其心中有这样不同凡响的“土壤”和“田野”,即使头上的教授、研究员、硕士生导师、著名学者、东巴大法师等光环那么闪亮夺目,他还是他,一位不愿意被人称为“大师”“大家”的纳西族学者,一位甘于平凡但不甘于平庸的农家子弟;他还是他,常常或骑自行车或徒步丈量纳西文化母邦的普通学人、纳西汉子;他还是他,一位并非“圣贤”而是有着平常人酸甜苦辣、嬉笑怒骂的有血有肉有灵魂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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