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你的脸》:不一样的“凝视”

2020-12-05张富伦黄钟军

齐鲁艺苑 2020年4期
关键词:身体

张富伦,黄钟军

(浙江师范大学文化创意与传播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0)

蔡明亮导演于2019年5月17日在台北光点华山上映了自己的新片《光》+《你的脸》,导演将两部作品并置称为“凝视计划”,并宣称影片突破对于“看”的想象。《光》作为台北中山堂建成80周年纪念片,时长18分钟,拍摄了光影笼罩之下,去除人类主体的中山堂的静谧空间,凸显出中山堂的悠远岁月。而76分钟的《你的脸》则是拍摄了13位中老年人物的脸部近景镜头,其中12位是导演在街头寻觅的素人,另外一位则是作为蔡氏电影象征符号的演员李康生。13位人物或对着镜头沉默思考,或谈论过往情感经历,或是展演日常身体行为,甚至陷入沉睡之中,将自身日常的、过往的、当下的生存状态和生命经验展现给银幕之外的观众。影片获得了第21届台北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等4项大奖,但用导演自己的话来讲,他也无法界定这部电影是否属于纪录片。本文在此主要以《你的脸》作为文本,对影片内存在的身体叙事、沉默美学以及凝视机制进行分析,探讨蔡明亮如何通过影像展示出生命的日常状态,揭示非叙事电影中时间的运动,以及导演如何颠覆“看”的想象,做到不一样的“凝视”。

一、脸部特写和身体叙事

著名电影学者巴拉兹在其经典名作《电影美学》中《你的脸》一文中提出:“面部表情足以表达人的主观意识活动,它比言语还要主观”[1](P51)。在巴拉兹看来,脸是通往“灵魂的底处”的窗口,能够直观地展现出人物潜意识层面的思想和情感。《你的脸》中,蔡明亮用13个近景长镜头,段落式地呈现出13位人物的脸部特征,特写镜头将人物面部特征细节加以放大,观众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人物面部的纹路毛孔、表情的细微变化以及眼神的游移不安等等。而浅景深、近景镜头将环境空间模糊化,更是割裂了人物与环境空间的关系,让电影画面“超越空间”,上升到“面相学”的领域。这种脸部特写拍摄的手法早期被格里菲斯称为“割断的大头”[2](P51)。当观众看到人物面部特写镜头的时候,对于画面内部的空间意识就会消失,看到的只有“人物的思想情感,情绪和意图”[3](P51)。在《你的脸》中,13位人物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苍老:斑驳的白发、深邃的眼眸以及布满皱纹的皮肤,都是时间流逝之后所留下的印记。其中6位人物有讲述个人经历,而7位人物则是如同蔡明亮往期电影中丧失语言功能的人物一般,一言不发。第5位女性角色讲述了自己离婚的经历、求职的过程、初恋的回忆以及多年之后又与初恋儿子相遇的情形。从一开始对婚姻无奈的苦笑、对工作经历的自信,再到与初恋儿子偶遇的欣喜。短短5分钟,观众可以从她脸部表情的变化当中直观地感受到数十年生命历程中的辛酸苦楚。而另外开口说话的几位人物当中,也大都是讲述自己的成长经历、情感经验以及工作过往。从这几位人物的面部表情变化和情感流露之中,也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人物对于时间流逝、光阴荏苒的感慨与触动。

没有开口讲话的7位人物中,男性/女性面部特写的对比,也有着明显的表意功能。其中的6位男性人物,在银幕中表现出疲惫、等待、思考的状态。虽然从他们的眉宇之间还是能够感受到作为男性权力机制下把持者的庄严,但是又透露出迟暮的感觉。而仅有的一位女性人物穿戴色泽饱满的珍珠项链且搭配整齐的妆容,眼神里透露出的好奇与活跃,展现出了枯老躯体下隐藏着的强大生命力,明显区别于男性角色的麻木与呆滞。在蔡明亮的电影里,代表权威中心主义的男性角色往往是以这种衰弱状态出现的。

理论学家德勒兹在其著作《时间-影像》中提出了“身体电影”的概念:“电影不仅是表意身体的再现,亦可是非表意身体的再现,以影像的时延贴近演员身体真实的时延”[4](P633),认为摒弃摄影机运动的长镜头影像,脱离了传统电影的线性叙事方式,还原了时间维度的真实性。通过日常身体的“能度与姿态”,来揭露时间流动消逝的动态。[5](P79-116)在《你的脸》中,镜头对准了13位人物的日常身体,身体行为和展现不受任何剧情故事的影响,这些人物尤其是没有讲话的人物,在镜头面前所展现的思考、沉默、躲闪、紧张,甚至是沉睡的状态,都是当下时刻生物层面的本能反应。身体不再作为媒介传递信息以及再现他人的故事,而是直接体现肉身的物质性。比如影片中第2位人物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面对镜头呆滞的微笑,灯光和镜头将人物身体的细节加以放大,观众首先能够看到的就是她苍老的躯体,以及非思考的生命状态;其次再通过她的妆容和穿着去猜测人物的阶层和性格。但是长时间的单一镜头,消磨了观众对于人物身体隐喻层面的思考,让观众回归到人物身体的物质性,就像德勒兹引用培根画作里面的肉一样,对于人物的观看又回到了生物层面的肉体。区别于传统叙事电影中通过身体运动来体现时间变化,蔡明亮的电影将日常身体置身于时间之间,通过时间的进程来展示身体的运动。

其次,李康生的身体,也成了蔡明亮电影中最为显著的象征符号,从《青少年哪吒》开始,李康生几乎参演了蔡明亮的所有电影作品。蔡明亮在参与台湾交通大学讲座的时候曾直言,“自己就是想拍李康生”。李康生的身体是蔡明亮的创作灵感之一,学者孙松荣曾指出“如实的呈现自己的语速、姿态和生命状态,他(李康生)不过是意外走进虚构世界里的平凡人物,仅暂时把慢条斯理的身体(声音和动作)借给了导演”[6](P4)。从《你的脸》最后李康生的自我阐述中可以看出,他本身就是一个说话、做事“慢两拍”的人,他的性格特质与真实身体的行为状态,与电影中所饰演的人物几乎一致。与其说是李康生饰演了电影中的“小康”,不如说电影中“小康”的原型就是李康生,很难分辨影像身体中,哪一部分属于真实,哪一部分属于虚构。李康生在真实时间中的衰老,也在《你的脸》中得到了体现。李康生在镜头面前讲到:“我已经不年轻了”。从《青少年哪吒》(1992)到《你的脸》(2019),李康生和蔡明亮共同合作、互为成就的时间已有27年。如果《你的脸》前面12位人物在镜头中呈现当下时刻衰老的生命状态,而李康生则在蔡明亮多年电影作品中,通过真实时间的流逝呈现了逐渐衰老的过程。

二、沉默与缓慢的电影

巴拉兹在《电影美学》中提出:“在影片中,沉默可以成为一种动人的效果,一个无声的眼色可以传达无限深情;无声的人像反而更有表现力”[7](P218-219)。蔡明亮过往的电影人物大都静默无言,彼此之间也很少通过语言交流,肢体动作和眼神成为人物之间传递信息的方式。同时,导演对于背景音效的使用,画面内部的场面调度,以及长镜头固定机位的使用、叙事节奏的变化,都使得电影显现得缓慢且沉默。新作《你的脸》更是将这种缓慢与沉默表现到了极致:影片总共只有14个镜头,前面13个镜头对应13位人物之中,而最后一个镜头则是把中山堂当作了一张人脸进行拍摄,前者是人物的沉默,而后者则是空间的沉默。巴拉兹在《电影美学》中提出了关于沉默的三个概念,分别是“生活的噪音、声音的断续、无语的脸庞”[8](P123-127),认为声音作为“听觉性”的指涉符号作用于主体,从而凸显潜在的内涵和力量。

“生活的噪音”并非是指真实生活中的嘈杂环境声音,电影里的噪音是经过选取的,一些日常被观众忽视掉的噪音,如水滴、走路声等声音在画面中得到了放大,凸显出环境空间的特性和氛围。在《你的脸》中,“生活的噪音”显现得更加单一,仅有人物发出的些许声响,如第三位中年女性做脸部操发出的揉脸声、舔舌头声,以及另外几位没有讲话的男性人物的打呼声、叹气声,在空旷的中山堂大厅中异常清晰。这些日常的声音都是在极其安静的状态下才能被听到的,本应该显得微不足道,但是通过银幕,声音得到了放大,被观众清楚地听见。这里的声音不再只是“听觉”,而是“听觉性”的客体,突出了环境空间的空旷,以及人物在空间内部的孤立状态。

“声音的断续”则是从听觉层面加强了电影的戏剧张力。《你的脸》中,讲话的四位女性和两位男性人物,与其他7位没有讲话的人物穿插在一起,形成声音-沉默-声音-沉默的间隔节奏,13位人物并没有按照相似原理或是并置方式将讲话的人物排列起来。沉默-声音的间隔形成了一种戏剧色彩,同时作为背景音效的多种音响,也呈现出了断续的节奏。“试图于剧情行进的程序中,形塑声音断裂的戏剧性现象……于是,缺席的声音作为事件性的演变,明显地铭刻了一个张力的时刻,并使后者于其身(声)造成一种时间性的可见印痕”[9](P123-127)。同时,部分人物在面对镜头讲述个人常态生活经历的时候,或是个人情感工作经历的时候,也会出现沉默-声音的间隔节奏,营造出讲话内容的悬念。作为背景音效的钢琴声、电波声、金属敲击声等音效,都是从上一位人物展演途中延续到下一位人物的展演途中,以响起-回荡-响起-回荡的断续节奏一直存在于电影里。根据人物的情绪变化和讲话内容不断回旋,弱化了人物的情绪变化和讲述内容,使得画面的时间呈现出凝滞感。

巴拉兹提到的第三个沉默的概念“无语的脸庞”,几乎涵盖指涉了蔡明亮所有作品中的人物面部特征。前文中已经有提到蔡明亮导演电影中的身体叙事部分,所去除对话后的表演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肢体与面部表情的变化来完成。巴拉兹指出:“此一戏剧性事件的聚焦重点,在于由演员角色的心理与其面相所共同表现出来的情感:即透过肢体与脸面,表达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情感状态……再者,大量的长镜头等时常复原了人物的日常肢体状态,缓慢的叙事节奏带有强烈的现实主义风格”[10](P123-127)。在《你的脸》里面,第9位男性人物在画面中虽然也是一言不发,但是当他拿出口风琴开始深情地奏鸣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通过他陷入沉思的脸以及悲怆的口风琴声凸显了出来,里面隐藏的秘密和过往,只有通过观众自行解读和构想。而电影最后一个镜头将中山堂也并列成为了一张脸,空旷的大厅内回荡着起伏的打呼声。中山堂在画面中化生成为了一位老人,在历史的长河里陷入沉睡当中,安静祥和。

蔡明亮电影的沉默,不仅来自于电影中的声音,也来自于电影的缓慢。台湾学者林松辉根据达德利·安德鲁、塞尔日·丹西等国际影评人的观点,将蔡明亮的电影归类为“缓慢电影”。他认为这种电影首先关注时间,关注时间的流逝,关注对时间的体验。[11](P19)区别于传统叙事电影通过蒙太奇剪接和镜头运动展现“间接时间”的存在,电影往往压缩时间,使得节奏快速且跳跃,镜头与人物的运动支配着叙事时间的变化,而缓慢电影是通过“直接时间”的变化体现叙事主体的物质性,长镜头固定机位之下,人物的运动来自于时间的运动,只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才能在画面中看到人物的变化。在《你的脸》中,所有的镜头都是固定机位长镜头,画面显得冗长和缓慢,以及需要等待时间的推移,才能看到镜头的切换和主体的变化。固定的镜头与安静的人物造就了静态的画面,单一的人物面部带给观众的信息本来就不多,浅景深镜头更是把空间环境模糊化,人物极少的动作变化也只是呈现日常身体,不服务于电影叙事,更不具备隐喻功能。比如第2位女性人物只是看向镜头前方,没有任何肢体动作和表情变化;第4位男性人物,在画面中慢慢陷入沉睡;倒数第2位人物面对镜头四处张望一言不发。每位人物,导演都用了5分钟左右的长镜头来拍摄,观众在观看的过程中像是经历着漫长的等待,对于习惯于消费快餐文化的大家来说,就会显得沉闷和焦灼。影片还原了日常生活的样子,大部分的行为动作都是生物层面的本能,不具备目的和意义。这种日常身体的展演,突出了时间的真实性,也造成了电影的缓慢,观众所感受到的沉闷恰是对时间流逝最直观的感受。

三、不一样的“凝视”

女性主义学者劳拉·穆尔维在《视觉快感与叙事性电影》一文中提到,“传统叙事电影将看的快感分裂为两个方面:主动的/男性的和被动的/女性的。其中男性角色作为推动情节发展,促使时间发生主动的一方……控制着电影的幻想……而女性角色在银幕中往往充当两个层面的功能,一是剧中角色的性欲对象,二是观众席中观众的性欲对象”[12](P643-652)。在蔡明亮的电影中,他以另类视角看待女性角色。女性角色并非完全是剧中角色的欲望对象,而往往还有男性角色作为女性的欲望对象存在,如《河流》《爱情万岁》《黑眼圈》等影片,将男女主角从主动/被动的关系,转换为在欲望面前的性别平等关系。

而在《你的脸》中,蔡明亮导演更是将男性/女性角色性别平等的关系上升到了去性别个体的层面。首先,固定机位的拍摄方式,本身就不存在视觉的引导,每位人物在画面中单独成为一个整体片段相互隔绝,不存在男女角色之间二元对立的主动/被动关系,不存在男性/女性角色之间距离的变化,更不存在男性/女性角色之间的欲望投射。其次,男性/女性角色在画面中没有场面调度,与观众之间存在的距离都是一样的,而中老年群体的男性/女性角色,也很难成为观众力比多投射的对象,男性/女性角色都只是作为个体的人存在于银幕空间内,并非作为视觉景观存在于蔡明亮的电影里。

拉康曾经提到过“主体先于凝视”,指在所有主体看的行为背后,都有一个先行失落的不可能之物在暗中支配、主宰着看的行为的发生。[13](P33-42)也就是当观众看银幕中的人物时,这些人物是知道凝视的存在的。隐藏在摄影机背后的导演,更是反过来看向观众,操控观众想要观看的内容。在《你的脸》里面,无论男性或是女性都是主动地被观看,在拍摄的过程中,这些人物就已经知道了观众的存在,5位讲话的人物,所表现出来的不自在、窘迫、紧张,都是面对作为媒体中介的摄影机出现的,摄影机作为媒体工具,代表了不在场的银幕观众,人物所倾述的内容,也有了表演和个人美化的色彩。这种拍摄方式并不等同于传统纪录片创作过程中,通过长期磨合使得人物尽可能忽视掉镜头存在感的呈现。导演也并没有打算隐藏摄影机的在场,甚至在拍摄的过程中介入到人物的动作和讲话,略带引导性的跟人物谈论情感经历以及后续发展。所以观众在《你的脸》中所看到的画面内容是导演和人物双重选择作用下的产物。

传统叙事电影在“看与被看”的过程中需要有意识地“消除已侵入的摄影机的在场,并防止观众产生间离效果”[14](P643-652),在《你的脸》里面,只有讲话的6位人物没有直视镜头,在他们讲述个人生活情感经历的时候,窥视的角度更加容易让观众介入到人物话语的情境中,将关注的焦点放在人物讲话的内容。没有讲话的7位人物或多或少都有看向镜头或与银幕外的观众对视,打破了作为第四堵墙的银幕,虽然他们并不在场,却带给观众强烈的在场性。人物与观众的直接对视,像是一个侵入者被“主体”抓了现行,产生了强烈的间离效果。观众很难通过银幕中的中老年群体面孔完成自我认同和情感投射,但这并不影响人物对于观众的情绪感染,如第6位出场的老年男性人物,面对镜头叹气之后,拿起自己的口风琴,将自己的心声都诉诸到了音乐之中,虽然人物并没有开口讲话,但是那种哀思愁虑已经蔓延到了影院之中。

劳拉·穆尔维提到“窥阴—窥淫癖的目光是传统电影快感的关键部分”[15](P643-652)。观众在影院密闭空间内对剧中角色的私人/隐私空间的窥视本身就带有强烈的观感刺激,而传统叙事电影中对于女性角色欲望层面的展示,更是带给银幕观众自我力比多的投射。在《爱情万岁》《黑眼圈》《洞》《不散》等蔡明亮的电影里,都有着大量的窥视镜头,但是窥视的内容并非传统叙事电影中作为欲望载体的女性身体,而是各类病态的身体和怪诞的性爱场面,使得观众无法将自我力比多投射到剧中人物身上,始终保持着一种冷漠的观看状态。《你的脸》不存在性别观看关系、欲望的投射,观众也很难从银幕形象完成自我认同。大量的长镜头使电影的节奏显得尤为缓慢,每位人物的拍摄时间长达5分钟之久,除去人物面部没有其他画面内容,观众也无法从视听层面得到感官刺激。角色作为个体独立存在,与环境空间的关系也是割裂的,只有日常身体的银幕再现,没有人物与人物、人物与环境的矛盾建构,只有人物自身内心矛盾倾诉的外化。所以在放映的过程中,《你的脸》很大程度上解构了观众看的快感。蔡明亮在新片宣传的时候,用“凝视计划”并置《光》和《你的脸》。他号称要颠覆“看”的想象,其实颠覆的内容就是传统叙事电影的凝视机制和视觉快感。

结语

蔡明亮导演一直在电影叙事的常规范式上不断尝试与突破,从前两年的VR电影《家在蓝若寺》,到现在的《你的脸》,他都在思考观众跟观看的关系。他甚至直言不在乎观众是否能看得懂自己的电影,但是至少要进入到影院中对观看进行思考。《你的脸》去除了人物关系和叙事框架,将个体与环境空间隔绝,以孤立且安静的状态表现,虽然镜头拍摄的内容是人物日常身体的展演,以及个人生命经验的阐述,但是很难将其定义到纪录片的类型中。非叙事的缓慢节奏,加上相对静止的画面,使得观众犹如在观看一张张动态的照片,而声音所形塑的沉默,也延续了蔡明亮电影作品一贯的美学风格。蔡明亮用克制冷静甚至是压抑沉闷的镜头,解构了传统叙事电影中的凝视机制与视觉快感,将时间的运动作用于人物日常身体,显示出身体的肉身性,进而呈现出生命的日常状态。

猜你喜欢

身体
我们的身体(上)
水在我身体拍岸
我们身体的由来
人为什么会打哈欠
身体传送机
当机立断
一眼看穿神奇的身体!
我de身体
我们的身体
身体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