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AI”是不够的,还必须有爱
——人工智能播报的生命美学思考
2020-12-05范藻
范 藻
(四川传媒学院有声语言艺术学院, 四川 成都 611745)
高更:我从何来?我是谁?我往何去?
——题记
引言:“狼来了!”惊讶后的困惑
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周穆王宫廷中能歌善舞抛媚眼的“奇技淫巧”;
这是一个现实的神话,机器人播报时字正腔圆有表情的“口吐莲花”;
这就是1956年8月美国达特茅斯会议形成的“人工智能”概念。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英文缩写为AI,顾名思义,就是将人的思维和能力模拟和延伸到机器上,使其具有人的思维和能力。美国学者罗素和诺维格阐述了人工智能的基本含义:“像人一样思考、理性地思考、像人一样行动、理性的行动。”[1]从1968年人类历史上第一台人工智能机器人的诞生至今,人工智能已经广泛应用于从生产到管理、从司法到政务、从财会到教育、从军事到国防、从营销到传媒。针对本文主题,让我们简单回顾一下人工智能播报的大致历程吧。
1999年8月,世界首位虚拟主持人“阿娜诺娃”(Ananova)在英国诞生,它由三维动画制作生成的妙龄女郎,一时间好评如潮,真是“不知疲倦永相伴,随时随地传信息。”
2000年12月7日,中国和澳门联合制作《科技新闻周刊》首次采用了名叫“比尔·邓”的虚拟主持人,2001年2月13日改成具有中国味道的名字“言东方”。
2004年11月1日,中央电视台迎来了史上首位虚拟电视主持人“小龙”在电影频道主持《光影周刊》,在较为生硬的表情和生涩的语言中,外貌英俊,百变化身,令观众十分好奇。
2011年2月,美国的IMB人工智能公司研发的机器人“沃森”(Watson)在智力竞猜电视节目《危险边缘》中击败两位选手而成为王者,引发人们对机器人参与电视节目内容生产的关注。
2011年10月 ,总部设在香港的汉森机器人技术公司推出了全球首个取得沙特阿拉伯国籍的智能机器主持人索菲亚(Sophia),她在《早安英国》的节目中与主持人的对话吸引了大量观众。
2018年11月8日,人工智能合成的中央电视台主播“邱浩”首次亮相在中国召开的第五届世界互联网大会。
进入2019年人工智能播报更是如火如荼地兴起,一月底著名主持人撒贝宁携手“小小撒”亮相央视网络春晚,二月初科大讯飞联合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推出模拟经济之声主持人王冠的虚拟主播“央小广”,三月初白岩松的替身“小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两会”现场。
“狼来了!”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惊呼:“人工智能将取代新闻主播”“机器人将要抢主持人的饭碗”“人工智能技术抢了主持人的风头”。其实,还在2017年9月被喻为“现实版钢铁侠”的SpaceX公司创始人埃隆·马斯克就似乎危言从听道:“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将是AI”。伟大的物理学家斯蒂芬·威廉·霍金还悲观地预言:“成功地创造出人工智能是人类历史上伟大的进步,但这极有可能是人类文明最后的进步。”[2]
人工智能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还会给人类留下希望吗?
如此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正如《红楼梦》所言“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作为人工智能时代的人类实践引发的人工智能播报,已不仅仅是一个对象认知的“他”和对话关联的“你”了,在今天已经局部替代人类、未来或许彻底更新人类存在概念的语境下,这个神情毕肖、敬业守责和任劳任怨的“机器人”,正在或将要成为互联网传媒主力、高科技时代主人和后现代哲学主体的“我”了,这不由得想起了后印象派大师高更十九世纪末创作的惊世名画:《我从何处来?我是谁?我往何去?》的确,人工智能播报引发的关于传播主体“我”的存在体验和意义质询,依然是自古希腊以来萦绕人类心中的“认识你的自己”的自我反思问题,在“机器人”对照下的“鲜活人”,在“人之为人”的“悠悠万事唯此为大”的事情上,这与其说是一个哲学的疑问,不如说是一个美学的疑问,与其说是一个伦理哲学的问题,不如说是一个生命美学的问题。前者关注的是机器人的法理性的哲学地位、合理性存在的伦理意义,而后者思考的是机器人播报引发的人类对生命的重新认知,即作为人类生命形态的“机器人”给我们带来全新的视听感受的现代传媒的美学意义,尤其是着眼于人的生命存在形态的感受和意义的“身体—心灵”“形式—内容”“体验—反思”“对象—主体”的生命美学要义。这就是著名美学家潘知常教授说的:生命美学——就是从人类生命活动的角度去研究美学,它从“人之为人”看“人为什么需要审美活动”和“审美活动为什么能满足人”,研究的是审美活动的“根源”(意义),是对于“审美活动如何可能”(审美活动为什么为人类所必需),“美如何可能”(美如何为人类所必需),“美感如何可能”(美感如何为人类所必需)以及“实践活动与审美活动的差异性”(人类的无限性、超越性)的研究。[3]
生命美学就像高更一样仍然关注并思考了这样三个问题:一是人类审美活动的“根源”从哪里来的?二是人类审美活动的“意义”是什么?三是人类审美活动的未来“指向”哪里?人工智能播报虽然呈现的是没有生命体征的“机器人”的现代传媒价值,但折射的是有生命情态的“鲜活人”的人类生命意义。诚然,今天的“人类生命活动”正在借助“VR”、“AR”和“MR”的虚拟现实、加强现实和混合现实的技术,还有高保真听觉等的科技手段,在给我们带来美奂美轮的惊颤视听盛宴的同时,还必须如潘知常教授所提醒的,让我们思考“人为什么需要审美活动”和“审美活动为什么能满足人”,进而研究这种美奂美轮的“审美活动的‘根源’(意义)”,从而尝试回答人工智能时代“我从何来”“我将何往”和“我是谁”。一言以蔽之曰,“AI”的出现直接挑战真人的存在,以至于有那么一天将取代真人的而具有主体性地位、主人翁身份和主力军作用的时候,由虚拟的“我”变成了真实的“我”,从而具有了完整的生命和独立的人格,那么,我们应当如何看待进入人工智能时代的“我”呢?
一、透过逼真的形象,询问我从何来?
受众之所以感兴趣人工智能播报,是因为出现的机器人几乎和真人一样,不但语音标准流畅,而且语态抑扬顿挫,不但表情栩栩如生,而且神态惟妙惟肖。《早安英国》的节目,主持人采访了一位超仿真机器人索菲亚(Sophia)她被称为最像人的机器人,连皱眉、眨眼、点头都和真人相差无几,当问到她择偶标准是什么?她的回答是一定要有智慧,有同情心,智商很高,有自知之明。模拟白岩松的“小白”在2019年“两会”上亮相,除了外形稍小、动作略僵外,其语言面貌几乎以假乱真,如果是听声音还真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白岩松”。透过这逼真的“机器人”形象,一个硕大的问号出现在了人类的心中:这个传播主体究竟是从哪里来呢?
是来自于真实的播音员主持人吗?可“它”明明是机器人在说话呢,尽管“它”的声音和真实的某某一模一样;是来自于虚拟的机器人吗?可他就是某某播音员主持人,虽然他还没有成为法理意义上的“他”。如果说在所谓的弱人工智能背景下,传播者的真生和替身的关系还仅限于声音、身材、外貌和表情、手势、姿态等外形的模仿,辨析这个传播主体的真实身份,还不存在大的疑问;而当在所谓的强人工智能背景下,传播者已经能够对答如流的说话、随机灵动的应变、应时应景的表情,还能深入介入的思维、反客为主的诘难,甚至还会有失去理性的言行。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传播主体,不但有对象知觉和自我意识,而且还能进行推理和解决问题,甚至还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体系,和真正的人一样有了生存和安全、归属和尊重的需求了。
尽管目前我们看到的机器人播报还处于模仿和复制的“弱人工智能”阶段,但是谁也不敢轻视或否认它未来的发展潜力和效能,它未来将会对人类的社会形态和生命的存在状态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和变数,都是不可预料的。这不仅引起了普通人的疑虑,而且促使着专家们的思考。著名的人工智能学者英国萨塞克斯大学认知和计算机科学学院院长玛格丽特·博登说道:“假设未来的强人工智能系统(银幕上或机器人)能够匹敌人类的表现,那么它们会有真正的智能、理解力和创造力吗?它们会有自我、道德身份和自由选择吗?它们会有意识吗?”[4]这就涉及到人工智能的传播主体究竟是“人”还是“物”。其实,明白“它们”会不会这样、会不会那样的前提是要弄清楚“它们”来龙去脉。这种机器人播报所形成的传播主体,由浅到深地看,有三层来源。首先是一堆物质材料,其次是一组运算数据,最后是一种思维能力。这时问题出现了。如果说它是一堆物质材料,那么人的外形不也是一堆碳水化合物的物质材料吗?如果说它是一组运算数据,那么人的内在不也是一组更加复杂的肌体与大脑构成的运算数据吗?如果说它是一种思维能力,那么人的意义不也是一种高出于灵长类动物的思维能力吗?至此,一个问题陡然呈现在我们面前,人工智能的传播主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它源于我们熟悉的鲜活人,还是我们陌生的机器人。就现场情形看,展示的视听形象毫无疑问来源于这个神情毕肖的机器人,但只要我们稍加思索就知道它其实是由鲜活人设计的和操纵的,尤其是强人工智能机器人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具备了人的现象和特征,它能深度思维,有鲜明情感,会主动行动。由此导致鲜活人生命存在意义的尴尬,借助超强的人工智能,一方面,人类将自己的生命作用发挥到了极致,获取了前所未有的生命意义;另一方面,人类的生命又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生命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空虚无聊。在这种情形下和语境中由智能播报主体而引发的人类生命意义来源的思考,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透过逼真的播报形象而引发的作为不论是智能播报主体、还是人类行为主体的“我”从何来的问题,其思维的焦点和本质就是关于生命之“真”的询问。鲜活的“我”陷入了一个无法走出的悖论:一边在失却真实的自我,一边又在产生真实的自我,非常诡异的两个“我”都是真实的。“当我们借助虚拟现实创造外部世界对人类感官的刺激信号时,就创造出一个等效的‘真实世界’。而在这样的世界里,人类完全变成了制定规则的上帝,所有伴随人类进化历程中的既定经验与认知沉淀将遭受颠覆性的挑战。我们将重新认识自我,重新认识世界,最重要的是,重新定义真实。”[5]尽管“真实”有多学科和多角度的理解,但生命美学视域下的“真实”一定具有以下三重含义。一是,身体与心灵的一体化。如果仅有身体的存在而没有心灵的莅临,那是行尸走肉般的真实,或许不论是鲜活人或机器人,他们尽管外形相貌堂堂、说话字正腔圆,而这种没有价值判断、意义构建和情感倾向的传播主体,尽管说出来的标准而规范,也是正确而深刻的,但只不过是一只“肉喇叭”而已。二是,表情与思维的协调性。在实际的播报过程中播音员或主持人,有时词不达意而使得表情尴尬,或思维短路而导致表情失位;的确人工智能播报能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表情与思维永远都是丝丝合拍、环环相扣,但这种极致的真实反而显得不真实了,因为凡是真实的生命都会出错的,“出错”本身就是人类生命的正确显示。三是,人物与语境的现场感。不论是鲜活人或者机器人,这里的人物既是指播音员或主持人,也包括现场的莅临嘉宾和访谈对象;在我们熟悉的电视或广播状态下,由于传播者的灵活机动,是能够与当时的语境协调一致的,基本上能做到“看人说话”。而在“人机对话”的环境里,机器人能否及时有效地应对各种“意外”,甚至是现场的如停电、道具坏了等物理性“意外”,从而保证传播现场感的真实性。对以上三个方面“真实”的思考,其要义是关乎鲜活人也罢、机器人也罢,在哲学存在视域中的身份来源的询问。
二、解开至善的面纱,试问我往何去?
人工智能的未来还是一个充满神奇和诱惑的话题,任凭我们如何想象都不会过分,就像曾经的蒸汽机空前地提高了人类的体能、互联网无限地丰富了人类的信息,当今的物联网将极大地改变人类的生存,那么,人工智能也会彻底地更新人类的存在、颠覆知识的形态、创造崭新的文明,从而使得人类拥有一种全新的生命样态。当代美国著名的人工智能专家雷·库兹韦尔在《奇点临近》一书中预言“2045年,当计算机智能超越人类……”说道:“尽管人类思想有局限,但人类依然有足够的能力去合理想象奇点来临以后的生命形态。最重要的是,未来出现的智能将继续代表人类文明——人机文明。换句话说,未来的计算机便是人类——即便他们是非生物的。”[6]
在这似乎危言耸听的背后是以超能计算机为代表的人工智能的领域和作用,已经超越了我们熟悉的文学虚构的齐天大圣和动画创造的变形金刚。传媒领域的人工智能更是拥有大显身手的用武之地,利用传感技术实现万物互联,借助智能记着生成自动新闻,享受VRARMR带来的沉浸式体验,“在传播领域,人工智能的出现引发的人——人工智能交流对时间维度的改变,对交流可控性的放大,以及对信息的无意识无批判,都将会把人类带上与现在完全不同的道路。未来的智能传播甚至不再需要任何物质实体,脑电波、意识流就可以完成传播的过程。”[7]智能播报也会及时、准确、轻松地实现“人机对话”和“机机对话”,在自然语言的处理上,语音合成、语音识别、语意解析、语词分类、语言问答等将会比人与人的交流更加易如反掌。
要解开人工智能这个至善的面纱,才能更好地回答作为人类或传播主体的“我”往何去或未来它的庐山真容是什么,它的神奇魔力在哪里,即它的功利和作用是不可限量和不能低估的,它有着超大的容纳力、超高的表达力、超强的执行力和超凡的生命力。它的“至善”不是伦理学意义的概念,而是一个社会学和物理学混合含义的概念。它无所不能而又所向披靡,它的未来定义不仅仅是智能机器人,而且是机器智能人,它已经不是简单的“AI”,而是复杂的“AI+”了。当这个是人非人、似神非神和似魔非魔的机器智能人有朝一日走进我们的生活的时候,它的生命本质是什么?它的人格主体又是什么?特别是这个机器智能人用于传媒,走上播报岗位,我们怎么预测和定位它的传播主体的走向和存在,这应该视为不仅是传播学,更是哲学,尤其是生命美学的未雨绸缪。为此,首先,要解决它的人格主体的归属,的确,在受众视听感受上的机器智能人无论是外形和表情,还是声音和语气,所表现出来和鲜活人惊人的一致,在模拟某个人物说话和主播声音时,几乎以假乱真而让人真假难辨,比本人还要真实,而且它还有情绪和情感、推理和逻辑、理性和理智。那么,它说的话能获得公众的认知吗?它做的事具有法律效果吗?说它没有是因为它只是一个“替身”而已,说它有是因为它已经独立于母本了,因此它的人格主体是它自己还是设计者或抑或被模仿的人?其次,自我价值的确认。所谓价值就是客体表现出来的对主体的有用性,不论是这个机器智能人言行所产生的价值,还是它本身所具备的价值,究竟对谁有用呢?当然是对人类有用;而这时的人类,至少是在传播领域的信息发出者已经不是曾经耳熟能详的张三李四了,而是替代或超过张三李四的机器人了。于是,又引发出一个新的问题,就是它所产生的价值应该由谁来认定呢?由机器人认定吗?可是它仅仅实现劳动而不创造价值,由人类自己认定吗?而这种语境下的人类已经让渡了自己的主体性地位,不说被机器人取代,至少也是异化的“非人”或“新人”了。最后,物质生命的繁衍。随着分子遗传医学的进步,人造染色体和生物染色体的结合,2014年1月底的英国权威刊物《每日邮报》就刊发了著名智能工程师扎卡达斯基的“机器人也将会拥有繁殖后代的能”的预告,英国谢菲尔德大学的人工智能内和机器人研究专家诺埃尔·夏基也赞同扎卡达斯基的说法,又提出了“未来机器人的大脑是可以由有机分子构成的电荷数字大脑,这可以帮助它去思考,去表达意见,就和真的生命一样。”[8]如果再结合3D打印技术,机器智能人是能够以一种物质形态的方式出现的,那么,这个机器人生命的本质和鲜活人生命的本质是一样的吗?
这个法力无边、魔力无穷的机器智能人在未来在体能和智能上,都有超越人类的可能,这不得不引发我们对“生命”的重新理解,即人工智能生命是真实的生命还仅仅是鲜活生命的模拟,抑或另一种形态的生命?所谓“生命”,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生命是蛋白体的存在方式,这个存在方式的基本因素在于它和周围外部自然界的不断新陈代谢,而且这种新陈代谢一停止,生命就随之停止,结果便是蛋白质的分解。”[9]众所周知,新陈代谢是包括生命在内的宇宙的普遍规律,人类的生命是有生老病死的过程,而人工智能生命却长命百岁。就生命而言,它的“至善”的能力是否有边界,它的能量是否会用尽。如前所述,我们借助追求生命意义及其呈现的生命美学的视域,在人工智能播报的问题上,已经对它的“真”进行了一次极限逼近,那么还需要对它的“善”进行一次最大扩容,因此具有“至善”意义的人工智能播报,将在以下三个问题上,引发出我们对生命意义和呈现的思考。其一,体能与智能的完美匹配。人工智能播报在体能上可以心甘情愿地24小时的工作,智能上能够随机应变地对答如流的工作,当这个超凡的生命在体能与智能完美无缺呈现时,我们还会相信它是我们熟知的肉体凡胎的生命吗?当它最大程度和限度地满足了人类对资讯的需求时,我们还会有求知的渴望、表达的期求和传播的欲望了吗?其二,储存与功能的完全兼容。包括传媒如播报在内的任何职业或行业都会有不同岗位的设置和不同内容的工作,而未来的超强人工智能播报具有百科全书式的知识储存和无所不能的效能,这个传播者能够胜任任何一个栏目和一档节目的播报,可以说一个机器人就是一座电视台,原本呈现在形貌不同、风格各异的栏目、节目的播报人,现在统统成为了一个人的“单打独斗”,那么,我们受众还会有对诸如董卿、白岩松、汪涵等个性迥异的主持人的期待吗?其三,容颜与岁数的完整吻合。尽管历经百年,荧屏上出镜的播音员和主持人,永远都是青春靓丽、英姿勃发,人生的阅历和生活的经历对它们没有丝毫的意义,那些来自地域、经历和气质等高度个体性的因素也永远不会出现在它们的形貌上和语气里;即或是某一个节目如康养节目,根据内容需要一个老年主持人,那么屏幕上呈现的这个人尽管白发苍苍,但他是没有生命经历和人生阅历的老年人,这样的传播主体能产生公信力吗?更说不上人格魅力的。
三、反思大美的灵魂,再问我是谁?
“如果有一天,人工智能进化到与人类智能同样的水平,机器人是否还会满足于对人类的从属地位?反过来,如果人工智能有可能在人类智能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机器人又会如何看待人类?而人类智能与人工智能又能否共生与融合,形成人机合一的终极永生模式?”[10]带着这诸多疑问,我们应该反思人工智能是否应具有灵魂,尤其是与之匹配的大美的灵魂,即我应该是什么的询问。在人工智能不断扩大领域并向人类心灵的深度进军的当下,尤其是结合人工智能播报的话题,“我”是什么呢?即这个播报主体是真实的存在还是虚拟的存在,它有现实的人格吗,能取得合法的传播身份吗。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才能使得当它作为一个有思想有情怀的播报主体时,它会拥有一个大美高尚的灵魂。
如上所述,“我”从何来的询问,就是在“逼真”的传播效果的反思中,探究了人工智能播报主体的来源应该是人工智能本身机器人的真实性,还是操纵人工智能鲜活人的真实性;而“我”往何去的试问,就是在“至善”的传播效能的思考中,预测了人工智能播报主体的趋势的未来,是机器人像魔鬼一样能在多大程度上取代人类,还是人类依然像上帝一样拥有创造一切的能力。就在这一“顾后”和一“瞻前”的双向思考中,一个硕大的问号随即升起:“我”是谁的质疑,其实就对作为人工智能主体的机器人播报者应该具有什么样的灵魂的探询,我们知道目前弱人工智能生命的机器人仅有感知信息和反馈信息的能力,而当美国著名哲学家约翰·罗杰斯·希尔勒提出的“强人工智能”的概念后,届时这样的“机器人”不但能够完成一系列的逻辑思维和具备情感态度的能力,还有自己的价值观和生命感,那么,关于我是谁的思考,询问的不仅是机器人,也不仅是鲜活人,而是二者融合后未来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人类”和我们熟知的“旧人类”究竟有哪些不同,进而为人类超越生物意义的进化防患于未然,至少也是未雨绸缪。
我是谁?就熟悉的现实生活和共识的文化背景看,这是一个凭借直感和常识就可以回答的问题,而当我们将这个疑问置于人工智能或智能机器人的语境中时就深感问题的烦难。为此,我们有必要对“人工”和“智能”的概念来一番思索。“人工”的概念饱含三个层面的意思:首先是生命的亲在性,这是人类对自然和社会的实践活动,是以感性的身体力行而出现的,不可能是虚拟行为的或梦幻的场景。其次是自然的社会性,人工在一定的意义和指向上是相对于自然而言的,即人为的改造和改变,如人工降雨、人工灌溉等,将原本是属于自然的现象,局部变成了人类社会的现象。最后是实践的有效性,任何人工的活动都是有目的和有意义的社会实践,至少在主观愿望上是要追求物质层面的效果和效能、精神层面的意蕴和意义的。此外,还要对“智能”进行一次思考。按照学者李海涛的说法“智就是把握对象的本质和规律,能就是行动的能力或才干”,他进一步说道:“智能可以看作生命进化最后环节的产物,是具有最高意义的生命行为,是生命解决生活问题的意识能力。智能的根据在于自我意识,尤其在于为保证其存在的生命冲动或者说欲望及其由此而延伸出来的主体性意识。”[11]由此说明,智能是人类生命进化的神奇结果和生命表现的神秘现象,借助诸如计算机、互联网和细胞移植、基因重组和人工神经网络等科学技术的“人工”助力,人工智能已经或将要局部甚至是大部取代人类生命,并非天方夜谭。那么,我们回到本文的主旨,人工智能的生命形态和表征呈现出来的“我”,是机器的“非我”与智慧的“本我”、物质的“它我”与精神的“自我”、表现的“虚我”与存在的“真我”等诸多对立面的统一体。如果说“我”是僵尸一块,可是“我”还充满情感意志;如果说“我”是木偶一个,可是“我”还富有主动意识;因此,这个“我”既是人类的全新创造,也是类人的部分复原,一言以蔽之曰,“我”是文明的新产物和生命的新样态。而一旦这个“我”走上传媒岗位,它能代表真实的“白岩松”吗,它像赵普在汶川特大地震的现场播报时几度潸然泪下吗?它能呈现现实中播音员和主持人的灵魂吗?
毫无疑问,在这个“我”是谁的追问中,包括传播主体在内的人类社会实践主体的物质外体或形体躯壳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它不外乎就是一堆电子元件或一袭精致包装,问题的关键是作为人之为人的核心和根本是灵魂而不是肉体。因此,针对本文的主旨,这个人工智能播报主体的“我”究竟是什么,最后还是取决于“我”心灵世界的丰富程度、人格境界的攀升高度和认知跨界的现实宽度,从而显示出博大的胸怀和优美的情操、壮美的气度。众所周知,播音与主持艺术不但是一个展示美丽的职业,而且是一个传播美好的窗口,因为在现实的鲜活人的播报中,作为美的传播者首先得要有美的容貌和形态、美的心灵和精神、美的境界和追求、美的情感和态度。从生命美学的角度看,生命的意义不是天生的,也不是神授的,而是在追求的过程中创造出来,进而体验到感悟出的。尽管人工智能播报不会在完全意义上和鲜活人的播报等量齐观,但是,由于它是“人工”的,又是“智能”的,因此设计者的灵魂高度、思想深度、情感厚度和认知宽度,就决定了它在灵魂、思想、情感和认知等方面的高度、深度、厚度和宽度。于是乎,当人工智能生命或人工智能播报真正具有了这些素养和素质后,这个作为存在主体意义上的“我”,不但有逼真的形象效应和至善的功能效果,而且一定是一个品德的完人、人格的至人和工作的能人。一句话,我”就是未来人类和人类未来企及的生命理想和实现了的人生梦想。
结语:“狼来了”,反思后的期待
人工智能这个高科技时代的大灰狼已经步履稳健地来了,根据美国国际商业战略公司董事长韩德尔·琼斯和履美通信工程科学家张臣雄博士合著的《人工智能+AI与IA如何重塑未来》,分析了人工智能发展的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提高机器模拟人类智力的水平,从而提高生产力,这类机器会得到广泛应用;第二阶段将实现全智能化,消除人类的参与,达到代替人类的效率;第三阶段将广泛支持虚拟身份和增强智能,形成人与机器共存和相互协调的社会。”[12]“AI”重塑未来,毋庸置疑,那么同样能塑造未来的“IA”又是什么呢?“增强智能”(intelligence augmented,IA),按照两位专家的解释是:“这种智能机器将作为人类的数字IA复制品,成为新物种——‘虚拟身份’,得到大量普及,”即通过大数据的运算在网络平台上和现实生活中复制一个全新的体能、智力和情商方面时刻处于最佳状态的“我”,并在“我”的掌控下,可以随时随地和任何人进行高效率的交流和交往,这就像目前手机和人的关系一样。
这个虚拟的自我,既是“我”如影随形的跟班,也是“我”活灵活现的替身,更是无所不能的超“我”;当它出现在一般性的生产劳动或社会活动时,虚拟自我和真实自我是一致的,最多也只是自我的一个延伸和扩能,是不会产生身份冲突的;而当它用于传媒播报,以播音员或主持人的形象出现在公共媒体上时,这个虚拟身份就不仅仅是自我的虚拟,而且是某个组织或政府、党派、团体,甚至是某个公众人物真实的虚拟,这时镜头前面的虚拟形象与镜头后面的真实身份的矛盾,不仅表现于这个人工智能播报者身上,而且聚焦在虚拟背后真正的传达人那里,因此,传达人的鲜活生命决定了智能人的机器生命。不论是人文哲学还是生命美学,专注的和高扬的依然是人类的生命,诚如莎士比亚激赞的“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帕斯卡尔比喻的“一根能思想的芦苇”,卡西尔阐释的“人是符号的动物”。因为即便是神情毕肖的“AI无法像人一样解悟生命的意义和死亡的内涵,AI更无法像人一样因高山流水而逸兴遄飞,因秋风冷雨而怆然泪下,因子孙绕膝而充实温暖,因月上中天而感时伤怀……所有这些感触,只有人类才能感受得到。也恰恰因为人类生命的有限,才使得人类每个个体的‘思想’和‘命运’,都如此宝贵,如此独特。”[13]
可见,包括人工智能播报在内的机器智能人既法力无边,又魅力有限,而任何有意义的生命都必定追求的不但如孔子标榜的“尽善尽美”,而且像费孝通提倡的“美人之美”,而机器智能人的播报又如何企及信息与内容的“尽善尽美”和情感与态度的“美人之美”,的确这不仅是人工智能美学而且是生命美学所应该思考的问题。因为,如果说人工智能美学如陶锋所说的是“创造性与情感”的二要素的话,那么生命美学就如潘知常阐释的是“人类生命活动的意义与价值”,当下的人类,或许还包括未来的超强机器智能人,在传播中如何体现或体现了哪些“生命活动的意义与价值”,这才是我们真正应当关心的问题所在。具体而言,根据传播学和美学的观点,它应该表现在这样三个方面。
一是,价值为上。且不说“喉舌”的引领作用,凡是有责任和担当的传媒一定是有正确的价值导向的,由人播报的媒体要做到这一点是很容易的,而当变成智能播报时,特别是在和受众互动时,为了“圈粉”或提高收视率,由于它置入了强大的实时而灵敏的“人机互动”程序,它会不会为了博取受众的眼球而哗众取宠,或者为了回应受众的癖好而低级趣味;甚至在未来超强人工智能播报时代,人类还能否“管得住”它和如何“管住”它超强智能而带来的为所欲为和自作主张,这无疑得引起我们的深入思考和提出预警策略。因为“人类生命活动的意义与价值”不能仅仅是视手段为目的的高科技炫耀吧,更不能被它牵着鼻子走而迷失了方向和丢失了底线。
二是,创意为先。“人工智能的出现,不仅为哲学美学提供了更多的可供分析的样本,还为研究者打开了一片不同的视域:人类的情感、审美能力、想象力、创造力到底是什么?这些能力是否可以说得清楚、是否可以被逻辑化形式化程序化?究竟什么才是艺术的本质?人如何创作出机器无法创作的作品?”[14]其实这不仅是艺术创作要面对的问题,也是传媒播报要回答的问题。当人工智能大举进入了传媒领域,它部分甚至就是全部都能行使媒体人的职能,人类还有或者还需要情感和想象吗?如果没有这个,那么又何谈创意。如果说人工智能是人类文明最大的创意的话,那么人工智能本身还有创意吗,作为媒体人它能像我们期待的主持人那样,集前期策划人、现场主持人和后期运营人于一身吗?并且,假如没有创意在先的意识和能力,人工智能播报依然是“奴隶”和工具。
三是,内容为王。陶锋在《人工智能美学如何可能》中指出:“人工智能如果想要真正成为智能,就不能仅仅模拟人类的抽象思维能力,即推理和逻辑能力,还要模拟人类的情感、感性、创造等与形象、灵感有关的能力,而后者正是美学所研究的对象。”[15]这在只有人工智能真正能够具有“模拟人类的情感、感性、创造等与形象、灵感有关的能力”的时候,它才能生产出属于自己原创性的产品,否则依然是一个“批发商”或“传声筒”。就目前我们的认知和人工智能和它具备的能力来看,在包括传媒在内的人工智能应用领域里,它多半还是一个高科技工具和人类的助手,如何在人类的引导下半独立或独立生产出有价值和有卖点的内容还有待时日,因为不能生产内容,就谈不上创造价值,特别是在传媒领域如果还是依赖记者“跑新闻”,那么就无需机器智能人播报了。
人工智能的逐步推进,尤其是未来超强人工智能或将来临,“狼来了”——这匹孤独而凶猛的北方的狼来了。人类进入了一个物质与精神冲突白热化的生存状态,也许在未来那个“富饶而贫困”的时代里,生活便捷化的同时是生活的扁平化,传媒全息化的同时是传媒的单一化,播报超人
化的同时是播报的非人化。在人类向人工智能进军的路上,这三个永恒的提问将应该不断地回旋在人类胸中:我从何来?我是谁?我往何去?尽管“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人类仅能做的是反思“狼来了”后,我们在传媒领域能够把握的现实期待是:价值为上、创意为先,内容为王。当我们把这种反思上升到美学——生命美学的高度时,“无论技术如何改变,人工智能美学的基本出发点和关注重点不会变,它始终是以人为本,从人与人造物的关系出发,来研究人工智能对人类思维和行为的模拟,其最终目的是更好地认识人类情感和思维本身,是为了给人类创造更美好的生活。”[16]
仅有法力无边的物理之“AI”是不够的,还必须有魅力无穷的生命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