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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遗珠:王尧《藏剧故事集》英译研究*

2020-12-02蔡天航马士奎

民族翻译 2020年3期
关键词:故事集藏戏英译本

蔡天航 马士奎

(中央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81)

藏戏,藏语称“阿吉拉姆”(Ache Lhamo),是集唱、诵、舞、表于一体的戏曲艺术表演形式,流行于我国西藏、青海、四川、甘肃等地区,在印度、不丹和尼泊尔等国的藏族聚居区也广为传唱。它不仅是藏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目前保持原始形态的罕有剧种。藏戏形成于十四五世纪汤东杰布时期,至今已有五百年左右的历史,堪称藏族文化的活化石。在藏区,知名的传统藏戏剧目共有十几出,其中以《文成公主》《诺桑王子》《卓娃桑姆》《苏吉尼玛》《顿月顿珠》《赤美滚丹》《朗萨姑娘》和《白马文巴》为代表的“八大藏戏”至今仍为广大藏族同胞所喜爱。藏戏实际演出可长可短、或详或简,具体由剧情讲解人根据演出情况而定,一个传统藏戏既能演出一小段,又能连续表演三五天。藏戏剧本指民间艺人用以说唱的脚本,格式受民间说唱文学影响很深,是代言体和叙述体相结合的又说又唱的藏式话本小说,结构完整,情节线单一清晰,抒情叙事性极强,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一、藏戏在英语世界的译介

藏戏在英语世界的传播至今已有近一百年的历史,目前共有10个英译本在世界各地出版,根据各译本所呈现的特点,大致可分为3种类型:伍尔夫(H.I.Woolf)翻译的《西藏神秘剧三种》(ThreeTibetanMysteries)、土登晋美诺布(Thubten Jigme Norbu)与埃克瓦尔(Robert B.Ekvall)合译的《弟弟顿月》(TheYoungerBrotherDonYod)、措钦·艾莉昂(Tsultrim Allione)编译的《朗萨雯波》(NangsaObum)宗教色彩浓厚;美国传教士马里昂·邓肯(Marion H.Duncan)的《藏族丰收节戏剧》(HarvestFestivalDramasofTibet)、《藏族丰收节戏剧续编》(MoreHarvestFestivalDramasofTibet)、顾福安(Robert Cunningham,亦名顾福华)编译的《朗萨雯波》(NangsaObum)学术特征明显;乔安娜·罗斯(Joanna Ross)编译的《拉莫——来自世界屋脊的歌剧》(Lhamo,OperafromtheRoofoftheWorld)、辛西娅·布里奇曼·乔塞玛(Cynthia Bridgeman Josayma)与海外藏族学者措那哇罗桑诺布(Losang Norbu Tsonawa)合译的《卓娃桑姆的故事——西藏民间戏剧英译》(TheStoryofDrowaSangmo:TranslationofaTibetanFolkOpera)、乔塞玛英译的《文成公主和尺尊公主——松赞干布与唐朝和尼泊尔公主联姻的故事》(GyasaBelsaTheStoryofTheMarriageofKingSongtsenGampoofTibettoThePrincessesofChinaandNepal)、我国学者王尧英译的《藏剧故事集》(TalesfromTibetanOpera)属于普及型读本。

《藏剧故事集》是唯一一个由中国本土译者译介、中国内地出版社出版的译本。此译本自1986年出版后,于2013年再版,在海外受到好评。王治国的《藏族典籍翻译研究》是国内藏族典籍英译方面最具代表性的论著,却没有涉及王尧译本[1],李正栓和王心回顾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民族典籍在国内外的传播历程,也忽视了王尧对藏族戏剧海外传播的贡献[2]5-33,可见王尧的藏戏英译活动尚未受到学界充分关注。因此,本文拟梳理王尧译本的翻译背景,总结译本的主要特征并初步考察此译本在英语世界的接受情况,以期引起学界对王译本《藏剧故事集》的重视。

二、王尧及《藏剧故事集》英译本

王尧(1928—2015),江苏涟水人,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藏学家,致力于向国际藏学同道介绍西藏民间文化,积极推动国际藏学研究和藏文化研究,被誉为“国际藏学和中国藏学之间的沟通桥梁”。王尧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学习古文,早年就读于南京大学中文系。1951年5月,他响应“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号召,报考中央民族学院(今中央民族大学),成为首批学习藏语的内地大学生,先后追随“中国藏学之父”于道泉先生和贡嘎活佛学习藏文。20世纪50年代,在老师于道泉的影响下,王尧以藏族传统文化为对象在学术上做了很多开创性工作。他曾十余次走进藏区,与当地藏民一同生活、学习和工作,藏区鲜活的知识给了王尧很大的动力。他开始挖掘藏族民间故事和民间戏剧的艺术价值,从语言和文学的角度了解、研究和介绍西藏。在这一时期,王尧广泛搜集资料,走访各界人士,分别根据木版本、手抄本及藏剧老艺人的口述,用汉语译述了《藏剧故事集》。此书于1963年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并于1980年经西藏人民出版社补充和修订再版,开启了新中国成立后藏戏研究的先河。

20世纪80年代,随着中国与国际同行交流日趋频繁,王尧成为中国与国际藏学家开展学术交流的先锋,连续参加了第3届至第10届国际藏学会,往来于欧美各藏学研究重镇,对国内外藏学界的沟通和交流发挥了重大作用。1982年夏天,受阿齐兹(Barbara N.Aziz)博士的邀请,王尧首次代表中国参加在美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主办的第三届国际藏学会,并在会议上发表了题为《藏剧和藏剧故事》(TibetanOperaandTalesfromTibetanOpera)的论文。这篇论文引起了国际藏学同仁的“广泛兴趣”[2]3,促使王尧产生了英译藏戏的想法。1986年,英文版《藏剧故事集》(TalesfromTibetanOpera)由新世界出版社出版,将藏族戏剧介绍到国门之外。《藏剧故事集》英译本自王尧在1980年汉译本基础上自译而成,旨在“帮助读者了解藏族人民的艺术造诣与艺术品位,认识藏族戏剧的趣味与魅力。”[3]3此译本问世后短期内便“热销售罄”[3]3,并于2013年再版。

三、译本特点

八大藏剧故事是传统藏戏剧目的代表,在历史上影响较大。通常被称为“八大藏戏”的分别为《文成公主》《诺桑王子》《卓娃桑姆》《苏吉尼玛》《顿月顿珠》《赤美滚丹》《朗萨姑娘》和《白马文巴》。新旧两版汉译《藏剧故事集》均辑有八大藏戏,1980年版汉译《藏剧故事集》还在1963年汉译本基础上增补了五出剧目的剧情录要。为使读者了解藏戏原貌,王尧在两版汉译本中并未对八大藏剧故事做大的删节,有的还尽量保存了原剧的语言特色,较大程度保留了藏剧的原始风貌,相比之下2013年版英译《藏剧故事集》的翻译策略更为灵活。

(一)结构安排合理

《藏剧故事集》英译本重新调整了论文《藏剧和藏剧故事》以及“译述者附记”的位置,将副文本功能最大化。《藏剧和藏剧故事》是王尧于1982年参加第三届国际藏学会的会议论文,该文介绍了藏戏的起源、性质、演出方式、唱腔、舞蹈动作、演出程式及在国内的发展概况;[3]1-16“译述者附记”介绍了每出剧目的来源、演出情况及改编情况。[4]15汉译本中,《藏剧和藏剧故事》属于附录的一部分,置于汉译本之后,是对译本的补充说明。“译述者附记”置于每篇剧目之后。在英译本中,《藏剧和藏剧故事》成为正文的一部分,调整至八大藏戏译文之前,而“译述者附记”置于每篇藏戏译文开头,并以斜体标记加以区分,有选择地保留了对藏戏剧目来源、内容及流传形式的说明,起到对每篇剧目进行简单介绍的作用。如此一来,在结构上的改动更大程度发挥了英译本中的副文本功能。此外,王尧对每篇译文的结构也做了较大调整。源本中剧本段落较为零散,多以单个人物的对话独立成段,而英译本段落拆分与合并现象较为普遍,根据剧目情节发展和人物对话进行了重新整合。

论文《藏剧和藏剧故事》与再版序言一同起到帮助读者全面了解藏戏与藏族文化的作用,“译述者附记”的前置也给读者提供了阅读背景,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扫除了阅读障碍,还加深了读者对藏戏的认识。文内段落的重新整合考虑了目标语读者的阅读体验,贴合读者的阅读习惯。

(二)内容详略有别

《藏剧故事集》英译本以1980年《藏剧故事集》汉译本为基础,仅对八大藏戏剧目予以保留,意在突出八大藏戏的艺术价值。八大藏戏秉承了藏族古典作家讲究辞藻文采的传统,又能采撷群众语言,富有强烈的民族色彩,因此在藏区拥有广泛读者,至今仍为西藏戏剧节“雪顿”节上每年献演的保留剧目,深受广大群众喜爱。与八大藏戏相比,源本中增补的几出藏戏并不具有代表性,是仅由“个别剧团、偶一演出的剧目”[4]210,因此王尧并没有将其列入英译本中。正如译者在序言中所说,此译本面向的是“对藏族牧区宏伟的自然风光、简单生活、宗教信仰及藏族人民特有的文化习俗感兴趣”[3]3的读者。译者希望通过介绍藏戏让更多英语世界的读者能够了解“藏族人民的艺术创造力,体验藏戏的魅力与乐趣”[3]3,向西方读者展示传统藏戏艺术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八大藏戏。

王尧对英译本内容的选择还体现在对有关社会制度和政党内容的灵活处理上。《藏剧和藏剧故事》中多处介绍了藏戏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发展现状,例如,“解放后,特别是一九五九年民主改革以来,藏剧获得了新的生命力,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成立了国营的西藏藏剧团。”[4]169译文为“Since the 1950s,Tibetan opera has bloomed with a new vitality.Owing to the attention of the artists and the people,a state-owned Tibetan opera troupe was formed in Tibet.”[3]6王尧在英译文中将“一九五九年民主改革”译为“Since the 1950s”,将“党和政府”译为“艺术家和人民”;出于译者对中西方意识形态差异的清晰认知,文中表达的藏戏“必然在社会主义新西藏的文化事业里放出异彩”[4]169的美好期盼也删去不译。经历了20世纪50年代中国藏学的停滞期后,20世纪80年代正值中国藏学界与国际学界的交流初期,《藏剧和藏剧故事集》是王尧首次代表中国在国际藏学会上提交的论文,王尧通过省略和改写的翻译技巧弱化了中西方意识形态差异,从而减少政治文化冲突。但是,译者并未采取“一刀切”的态度。例如,王尧在谈到藏戏的艺术价值时引用了马克思著作《政治经济学批判》中的话,“希腊神话不仅是希腊艺术的宝库,而且是希腊艺术的土壤。”[4]173王尧借用马克思的话对希腊文化与藏族文化展开类比,借文化之间的共性说明了藏戏也是在藏族神话故事的“土壤”上发展而来,加深了读者对藏戏的理解,为后文成功介绍藏戏创造可能。这非但没有阻碍中西文化交流,反而成为促进中西对话的桥梁。

(三)保留诗歌形式

藏戏剧本是代言体和叙述体相结合的又说又唱的藏式话本小说,受民间说唱文学影响很深,体裁上属于说唱形式的诗文合体。英译本对大部分唱词都以诗体形式还原,最大程度保证了剧目的文体特征,但小部分偏重对话且文学性偏弱的唱词被译为散文体,这一现象在剧目《赤美滚丹》中尤为明显。此剧共有33段诗体,其中19段唱词被译为散文对话,删减数量超过一半。

藏族的诗歌格律多姿多彩、丰富发达,与汉族诗歌的格律区别较大,最大的不同点在于汉诗只是押韵脚,而力避整个字(包括声、韵、调)的重复,更少有词组和句子的重复。藏族多段体各段之间的内涵意思、组词用字、词的类别、句式等有着对仗和反复回环关系,又称多段回环体。藏戏剧本大量使用了藏族民间诗歌中使用极其广泛的多段体格律,即一首多段,每段句数不限,且每段句数一般相等。举例如下:

原文:

你这美丽的身体,

象东方草坝上的彩虹;

虹光虽然灿烂,却不能久长。

你这美丽的身体,

象南方森林里的杜鹃;

杜鹃虽然动听,却不能久长。

你这美丽的身体,

象西方大海中的龙女;

龙女虽然豪华,却不能久长。

你这美丽的身体,

象北方荒原上的响雷;

雷声虽然响亮,却不能久长。

你这美丽的身体,

象中央佛堂里的壁画;

壁画虽然艳丽,却不能久长。[4]113-114

这段唱词出自藏剧《朗萨姑娘》,可分为5段,每段有3句,各段章法、句式相同,相对应的句子如各段的第1句之间在用字、组词、造句等方面有着很工整的对仗和反复沓步,整首诗歌既具有整齐美,又具有错落有致、灵活多变的形式美。

多段体诗歌另一个鲜明的特征是讲求叠字式格律。一首典型的藏族诗歌常在某一位置上出现1个字、词或句子的重叠格式,造成声音上的和谐,增强诗歌的音乐美,其中又分为若干情况,在这段诗歌中体现为“他处叠字式格律”的使用,即字词在各段相对应的位置上重叠。各段第2句的第1个字“象”属单字重叠;各段第3句中间的“虽然”属词组重叠;各段第1句“你这美丽的身体”以及第3句句尾“却不能久长”属短句重叠;此外各段内部在第2句句尾和第3句句首之间形成词语重叠,相当于汉语诗歌中的“顶针格”,如第2段第2句和第3句中重叠出现的“杜鹃”。

藏戏中的唱词是藏族民间口传文学为了使诗歌容易记忆、便于流传而产生的特殊文学形式,无论在叠字格律还是多段体形式的使用上都秉承了古代藏族文学的诗学传统,可以说是藏族文学中的精华。因此,为了将藏戏的精华部分呈现给西方读者,王尧在英译本中尽量保留了原唱词中的音韵和形式特征。译文如下:

译文:

Your beautiful body

Resembles a colorful rainbow on eastern grasslands;

The rainbow is radiant but cannot last.

Your beautiful body

Resembles a cuckoo in the southern woods,

The cuckoo sings melodiously,but cannot last long.

Your beautiful body

Resembles a dragon princess in the western sea,

The dragon princess leads a luxurious life but cannot live forever.

Your beautiful body

Resembles a thunderbolt in the northern wilderness;

The thunderbolt sounds loud and clear but cannot last long.

Your beautiful body

Resembles a mural in the central Buddha-worshipping hall;

Murals are beautiful and bright-colored but cannot last long.[3]151-152

王尧在英译本中完整地保留了多段回环体,每段第1句“你这美丽的身体”均译为“Your beautiful body”,第2句中的修辞手法统一以“resemble+宾语”的结构表现,第3句“虽然……,但不能久长”的重叠句式转换为“…but cannot last”。虽然无法再现每段第2句句尾和第3句句首之间的首尾重叠(如第1段的“彩虹”),但王尧仍保留了重叠的词语。整首诗中每一段的第2句和第3句均分别统一为“a+名词”以及“the+名词”的搭配,将每一段第2和第3句之间首尾词语的重叠巧妙转化为对应位置处的搭配重叠,弥补了无法再现原诗首尾重叠的缺憾。这种重叠格律在音韵和节奏方面出现反复回环,读起来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不仅增添了诗歌的音韵美,还加强了诗歌的情感色彩和思想深度,再现了藏戏唱词的音韵美和形式美,让人回味无穷。

(四)专有名词翻译得当

翻译不仅是文字的转换,还包括文化的翻译。藏戏剧本中含有大量与藏族文化相关的文化词汇,因此考察王尧英译本中文化负载词,也可以发现王尧的翻译策略和翻译理念。

为了不打断读者的阅读进程,英译本巧妙处理了译者注释的呈现方式。注释是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为了完整传达原文语义和风格的一种补偿方法,起到帮助读者全面正确理解原文意义、深入了解原文语言文化特色的作用。王尧在汉译本中常以脚注形式对藏族文化负载词进行解释说明,译注多达60处,而英译本除了全部保留《藏剧和藏剧故事》中的10条注释外,正文部分仅保留了17条,大部分注释或被译者以多种灵活的翻译方法转为文内注释,或删掉不译。例如,“共樵松”[3]73是藏族同胞下决心、立志愿时常说的盟誓语,意为“佛、法、僧”三宝,即佛教的教法和证法的核心。以佛、法、僧为证发誓的习俗在藏族文化中由来已久,具有深刻的思想根源和社会根源。王尧在汉译本中以脚注形式对“共樵松”做了简要解释,但由于中西方文化差异较大,为避免影响读者的阅读体验,王尧将“共樵松”译为“Dkon-mchog-gsum: a Tibetan oath,invoking the triad of the Buddha,the dharma,and the sngha”[3]105,即先用拉丁文“Dkon-mchog-gsum”音译“共樵松”,后进而说明“共樵松”的功能与内涵。

在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上王尧以意译为主,音译为辅,这一翻译策略在地名及称谓语的英译中尤为明显。例如,王尧以西方“county”“village”和“manor”的概念翻译藏族文化中特有的“宗”“谷”和“庄园”;将包含浓郁佛教色彩的“阎王”一词译为“God of Hell”;还普遍将对话中的尊称译为“Your Majesty”“Your Excellency”等,来实现功能对等。除此之外,王尧根据转写规则音译了部分人名、地名、动植物名以及神佛名称,在汉译本中以脚注形式说明音译方法“系依国际上习惯转写成拉丁文”[5],并给出了转写规则的出处,学术意味颇浓。由于英译本目标语读者主要为普通读者,因此王尧仅在序言末尾处简单交代了转写规则,在尽量不打断阅读进程和阅读节奏的前提下保持了藏语发音特色,让普通读者体会藏族语言文化的原始韵味。

四、译作影响

本研究目前没有找到针对英译《藏剧故事集》的译评或书评,但考虑到王尧的学者身份,本文将以《藏剧故事集》英译本作为参考文献的学术论文纳入评价范围,以期窥探《藏剧故事集》在英语世界的接受效果。

本研究现搜集到涉及王尧英译本的学术论文共计7篇。3篇载于学术期刊Asian Theatre Journal,在TDR、The Tibet Journal、A Journal of Performance and Art、Asian Ethnology等4本期刊上各刊载1篇;时间跨度从1988年到2018年。这7篇论文虽不是专门针对译作的译评,但间或谈论或提及了译者的翻译。

王尧在《藏剧和藏剧故事》中考据了藏戏的起源,论证了汉藏民族的历史交流,成为西方藏学研究者了解藏戏的重要窗口。[6-11]澳大利亚汉学家、中国戏剧研究专家马克林(Colin Mackerra,1939-)在英译本出版后第二年就注意到了《藏剧故事集》的研究价值。由于缺乏藏语背景,《藏剧故事集》汉译本与英译本均成为马克林藏戏研究的重要文献。马克林称王尧为“当代中国最为著名的汉族藏学家”[6],还强调王尧在细节上对藏戏剧本作了较多改动,尽管如此,他仍将英译《藏剧故事集》中的《卓娃桑姆》和《朗萨姑娘》作为传统剧目的代表与80年代改编剧目进行了对比分析。安东尼奥·阿蒂萨尼(Antonio Attisani)和杰拉尔丁(Geraldine Ludbrook)发现包括王尧在内的学者所翻译的藏戏文本一直以来“低估了藏戏剧本的价值”[7]134,认为译者将藏戏归类为“西藏文学背景下的小作品”[8]6-7。赛义德·贾米勒·艾哈迈德(Syed Jamil Ahmed)指出王尧英译本抹去了尼泊尔公主的情节,重写了传统藏戏《文成公主与尼泊尔公主》,受意识形态影响明显。[9]卡蒂·菲兹杰拉德(Kati Fitzgerald)从历时角度关照了《朗萨姑娘》在英语世界的传播,认为早期由西方译者翻译的英译本代表的是英国殖民者以及基督教传教士的世界观,而王尧早期英译的《朗萨姑娘》在英语世界广泛流通,被创造性地辑入了共产主义理念。不同于西方译者的是,王尧在英译本中将主角朗萨塑造为一位代表着在封建制度压迫下的悲苦形象,不仅削弱了剧本本身的宗教色彩,还增添了许多无法反映藏文原本的描述成分。即便如此,作者仍然承认在对剧本宗教元素的处理上译者并没有采取全盘删减的态度,而是在源本和“去宗教化色彩”之间保持微妙的平衡。[10]由此可见,《藏剧故事集》在专业读者间获得了良好的传播效果,王尧英译本的出现打破了一直以来由西方学者英译藏戏剧本的局面,受到了英语世界专业读者的长期关注,被作为藏戏的代表性英译本,与其他英译本加以比较和参考,但遗憾的是该译本未能走进普通读者的视野。

《藏剧故事集》在不同读者群体之间的接受状况与王尧本人在国际藏学界的威望以及中华典籍在海外的整体惨淡现状不无关系。其一,外国普通读者中阅读中国翻译作品的人数极为有限,有兴趣阅读少数民族典籍的普通读者更是少之又少,且亚马逊图书网上中国典籍英译本的接受还受到检索方式、内容、译者和出版社等多重因素制约[12],这些都为少数民族典籍在普通读者间的传播带来困难。其二,王尧英译本在英语世界专业读者间的流通与其在中国藏学界的威望以及王尧在国际藏学界长期积累的学术声望紧密相关。可以说,王尧译介藏戏的目标语读者本为英语世界的普通读者,但由于其在藏学界自身的学术地位及典籍英译市场的环境因素,《藏剧故事集》在普通读者中“遇冷”,却在专业读者中卖座,实为“无心插柳”之举。

本文对《藏剧故事集》英译本的译介背景、翻译策略与译作接受作了简要梳爬,发现王尧于20世纪80年代通过汉语转译的《藏剧故事集》翻译策略较为灵活,总体上考虑了目标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和感受,自译特征较为明显。译者在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上采用意译为主、音译为辅的翻译策略,在诗歌的翻译上注重传达藏戏剧目的文化内涵与文学性,刻意保留了藏族文学中最为突出的多段回环体结构,既传达了形式美,又保留了诗歌的音韵美。虽然这部译作以普通读者为目标,却“意外地”受到专业读者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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