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建外檐彩画保护修复理念探讨
2020-12-01王睿
□王睿
古建外檐彩画即绘制于古建筑外檐木构件上的绘画,根据绘制位置的不同,古建彩画又可以分为外檐彩画、内檐彩画、廊内彩画等。在我国古建彩画保护的历程中,对古建彩画保护的理念与方法之争从未中断,由于外檐彩画相较于内檐彩画、廊内彩画的保存状态更差,面临的保护修复矛盾也更为突出。
一、古建外檐彩画保护修复矛盾由来
(一)具有多元功能和价值
与古建中的砖、石、瓦等其他建筑构件相比,古建彩画具有多元功能和丰富的文化内涵。它不仅需要满足保护建筑架构、防腐防蛀的实际需要,同时又具有装饰建筑、体现建筑等级的功能。外檐彩画涵盖的彩画题材、檩下题记、纹饰纹样、工艺技法等因素,都在不同程度上体现了重要的历史、艺术、科学、文化和社会价值。但正是由于古建外檐彩画的多元功能和价值,导致在实际修复过程中难以两全,而偏重一方势必会导致其他功能或价值的缺失。
(二)保存环境难以控制
外檐彩画长期暴露在室外,没有相对稳定的赋存环境。外檐彩画易受温湿度周期变化、日晒雨淋、积尘污染等影响而风化,一般只能保持50年左右的时间[1]。可以预想,如果我们对于外檐彩画不进行有效的干预,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外檐彩画的内容、题材、设色等信息将消失殆尽,建筑就无法从外檐彩画的角度体现自身等级和审美需要,致使古建筑的重要信息缺失。
(三)绘制工艺历代传承
古建外檐彩画历代皆有重绘补绘。彩画作为一种实用建筑装饰艺术,代代相袭,在历史上是不存在保护问题的,当一代新彩画出现时,老彩画自然地被取代,从而构成了彩画自然演变的过程[2]。重绘补绘依据不仅在相关地方志县志、石刻碑记、殿内木架构下修复题记中皆有所体现,也能通过偏光显微镜观察古建彩画的样品剖面,发现历代重绘的痕迹。
历代的补绘重绘涉及到工艺传承问题,就不能一味遵循西方理念的保护原则。将彩画作“化石式”的保护,则其附带的非物质性文化遗产方面的价值,如工匠队伍的延续、技艺的传承势必受到影响,我国古代对彩画定期修缮、重绘的传统亦将中断[3]。尤其对于外檐彩画这种保护矛盾较为突出的案例,同时兼顾“真实原状的历史信息”和“反映建筑等级的需求及审美需要”,仍然是当今古建外檐彩画保护面临的两难课题,需要综合多方面因素考虑。
(四)彩画保护的历史因素
正如故宫彩画专家王仲杰先生提出的:“今天我们看待前人所做的工作,很自然地会发现其中有许许多多不尽如人意的方面,觉得有些做法并不十分妥当。客观地说,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之下,前辈们为了探索彩画保护工作是尽了力的,正因为有了前人的开拓,才有后来工作的进展。”[4]在保护建筑彩画初期,修复者将彩画视为古建筑的“附属部分”,从而忽略了古建彩画自身的价值。这种修复理念虽很好地延缓了外檐彩画附着的建筑木构件进一步糟朽,但所采取的保护方式却很难尊重外檐彩画的历史面貌。
二、中国古建彩画保护修复的经验简况
对建筑彩画保护修复历程的反思,有助于外檐建筑彩画保护工作的进展。通过笔者对近代古建彩画实际保护案例的研究总结可发现,目前对于彩画的保护理念的选择没有十分统一的标准,主要保护修复手段涵盖以下几种。
一是全部见新重绘,重绘原因主要包括初期保护理念问题、彩绘已经消失殆尽、彩绘保存状态差、铲除前期无依据重绘。其中具有代表性的科学重绘有曹振伟通过大量的查找历史照片、修缮档案,根据残存彩画进行査找文献、分析旁证、总结规律、多次调整等一系列工作,最终进行科学复原[5]。二是在原有痕迹上进行重描与补色。三是根据彩画保存状态的不同,部分保留,部分重画以恢复完整样态。四是全部单色刷饰,不论原来有无图案均不还原。在辽宁盖州玄贞观外檐彩画即发现这种做法。五是不干预古建彩画,使其自然保存。不干预保护虽然暂时性维持了彩画的现状,但这种方法对彩画并没有达到真正意义上的保护[6]。六是最小干预,在坚持传统修缮技术与现代科技手段的有机结合,对于缺失部位不补绘。例如黄燕虹、张秀芬在清洗古建彩画的基础上,建立了一套适合故宫古建彩画保护的原则、方法、保护材料及施工工艺,具有很强的借鉴意义[7]。七是对于较为重要且难以原地保护的彩画采取揭取存放库房并根据揭取彩画重绘的做法。整理学习前辈先贤们的在古建彩画的保护理念与实践经验,是一份极具意义的工作。古建彩画的保护修复是需不断认识,不断发展的,我们需总结前人经验,结合当今古建彩画自身具体情况,采取有针对性的科学手段加以保护。
三、以史为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伴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与东亚地区文物建筑保护理念与实践国际研讨会于2007年通过的《北京文件》等相关法规条例的出台与修订,文物保护工作者对古建彩画保护的认识也在逐步深化。这些文件在秉持西方保护理念的基础上结合了中国国情和古建彩画的自身特点,为古建彩画的保护修复提供了指导原则和理念,也在尊重文化多样性的基础上,使中西方达成共识。总的来说,对古建外檐彩画采取的保护手段应以《北京文件》中“在保护中首先要关注的是应当尽可能多地保留表层材料的真实性”和《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中“油饰彩画保护的目的是通过适当的加固措施尽可能保存原有彩画”为前提,在能保证古建外檐彩画保护木架构防腐防蛀实际需要的基础上,注重定期保养与日常维护,结合外檐彩画的价值及保存状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从保存状态(破坏机理)角度,当古建外檐彩画还具备多元功能时,应当原位保护,使用科学的保护手段最小干预。对于破坏较严重的古建外檐彩画,应该依据损坏程度和环境隐患采取重做地仗、科学重绘补绘等措施。从文物价值(综合时代、题材、风格、材料、工艺、珍贵性)角度,当现有外檐彩画保存了相对较多的历史资料,应在保护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予以原位保存,尽量避免重绘与补绘,做好文物资料的记录与存档。当现有外檐彩画是由于前代不科学、无依据的“铲了重绘”,应结合其保存状态和相关历史资料的留存程度,选择对彩画进行重新设计新绘或原状保护最小干预。如果残存的油饰彩画已经完全失去原有功能且无保存价值时,就应当重新修复。修复的方法有多种,应根据不同情况,采取不同方法,不应千篇一律[8]。
古建彩画的补绘和重绘大多数是基于更好地保护古建木构件、反映建筑等级和审美需要的无奈之举,必须谨慎选择。一旦选择了补绘和重绘,就势必会对外檐彩画原有的历史信息有所破坏。这就警醒我们对补绘和重绘的选择要立足于文物价值及保存状态,补绘和重绘的过程中必须尊重外檐彩画原作,以符合古建筑的功能、等级以及原作及其时代特点为准绳,绝对不允许采取打破规格、打破规范、打破等级制度和焕然一新的做法。对需要补绘和重绘的古建外檐彩画,要在调查好相关历史资料与实地调查的基础上,结合当今文物保护领域的科学技术进行分析研究,揭示外檐彩画的等级、风格样式、画面底稿、设色、地仗材料、工艺水平、历史修复、风化机理等方面的信息。相关历史资料涉及广泛,可从历史文献记载、已有研究成果、木构件彩绘残留痕迹、老照片、匠师撰述、官书着手,这些历史资料与实验分析互为佐证,能为科学复原提供详实的依据。
在面对“真实原状的历史信息”和“反映建筑等级的需求及审美需要”的两难课题中,我们可以尝试使用新技术缓和二者矛盾。通过文物数字化技术建立高精度的文物数字模型,可以补充古建筑测绘、摄影、文字描述等手段记录的不足,记录外檐彩画最原始的精确尺寸数据、形貌特征、保存状态及立体直观的病害信息,进而直观、简便、详实、系统地记录外檐彩画的实际状况,为后期的保护修复工作做好充足的准备。同时,将三维模型数据与文物现状加以比较分析,还能揭示出外檐彩画的变化情况及变化程度,为外檐彩画的风化过程及风化程度的监测提供了充足的科学依据和测试环境。
除此之外,利用三维处理软件对已建模的器物数据进行模拟修复,可以预览修复完成的形貌,这对文物修复方案的制定实施都有着指导作用[9]。也就是说,通过现代技术手段,我们可以减少直接在文物本体上进行补绘、重绘的不当保护案例。尝试进行科学的模拟修复,将模拟修复的成果与最小干预的实际保护效果进行对比,观众既能通过肉眼观察最小干预的实际保护效果、最真实的历史信息,又能凭借数字化展示观看到外檐彩画的复原成果,同时也可以满足专家的研究需要,为科学保护修复外檐彩画打好基础。文物数字化技术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外檐彩画保护修复的矛盾,也为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利用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1]齐杨《中国传统古建彩画的保护修复研究进展》,《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2008年第S1期。
[2]郭泓《故宫宁寿宫花园古建彩画的保护原则探讨》,《中国文物保护技术协会第七次学术年会论文集》,科学出版社,2013年。
[3]林佳《遗产保护中的文化冲突与〈北京文件〉》,《建筑学报》2013年第2期。
[4]王仲杰《故宫古建筑彩画保护70年》,《紫禁城建筑研究与保护:故宫博物院建院70周年回顾》,紫禁城出版社,1995年。
[5]曹振伟《浅谈古建彩画修缮设计——以一例残破的古建彩画遗迹为例》,《古建园林技术》2015年第3期。
[6]曹怀义《浅谈古代古建彩画保护修复理念》,《文物世界》2013年第1期。
[7]张秀芬《对故宫古建筑油饰彩画保护的思考》,《中国紫禁城学会论文集(第七辑)》,故宫出版社,2012年。
[8]罗哲文、谢辰生等《关于中国特色的文物古建筑保护维修理论与实践的共识——曲阜宣言》,《古建园林技术》2006年第1期。
[9]杜侃《馆藏文物保护中数字建模技术应用研究》,《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201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