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own和Levinson礼貌理论及其局限性述评
2020-11-30董熙平
董熙平
(悉尼大学 新南威尔士 悉尼 NSW 2006)
在日常的交际与互动中,我们不仅从事某项任务,还在人际关系中扮演不同角色。在这些互动中,参与者通常采取不同的策略,以进行有效沟通,避免潜在的问题。面子(face)帮助我们理解人际关系中的角色是如何被制定、保护和威胁的,从而解释我们在交际中存在的一些言语行为。在所有的理论中,最有影响力的是Brown和Levinson(1987)的礼貌理论(politeness theory)。虽然这一模型已成为最经典的范式,但仍有许多理论家批评甚至重新定义它。本文将首先讨论“面子”的概念,然后总结Brown和Levinson礼貌理论的主要观点并探讨该模型的优势与局限性。
一、面子的概念
“面子”的概念是在19世纪末从汉语中借用到英语中的。Goffman首先把这个概念引入学术英语语篇。根据Goffman(1967)的说法,“面子”是人们有效地为自己主张的积极的社会价值。换句话说,“面子”是每个人在与他人社交互动时试图保护的一种公众形象或身份。Brown和Levinson(1987)将“面子”定义为两种类型:积极的面子(positive face)和消极的面子(negative face)。积极的面子指的是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可和与他人建立联系;消极的面子包括自主性和独立性,即不被别人强加或强迫。Brown和Levinson(1987)认为,面子的这两个方面在人类文化中普遍存在,面子的概念成为他们提出礼貌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中心支柱。
二、Brown 和 Levinson的礼貌理论
积极的面子和消极的面子是所有交际行为的基本需求,需要参与者之间的合作来维持彼此的“面子”(Brown &Levinson,1987)。然而,有一系列不可避免的行为会威胁人们的面子,这就是所谓的“面子威胁行为”(face threatening acts,FTAs)。Brown和Levinson(1987)认为,在对各种面子威胁行为进行分类时存在两个维度:威胁积极面子与消极面子,说话者与倾听者。例如,像“关上门”这样的命令和要求,违背了倾听者不愿被别人强迫的愿望,从而威胁了倾听者的消极面子。
为了减少和消除这些面子威胁行为,Brown和Levinson区分了三种主要的言语行为策略:积极礼貌策略(positive politeness strategy)、消极礼貌策略(negative politeness strategy)和非公开礼貌策略(off-record politeness strategy),从而建立了一个系统的模型来识别和区分不同形式的礼貌策略。积极礼貌注重的是说话者和倾听者之间的相似性和亲近性,它通过关注倾听者的兴趣或赞美来维护倾听者的积极面子。消极礼貌强调不强加于人并通过间接的方式维护别人的消极面子来表示尊重。
三、礼貌理论的优点与局限性
Brown和Levinson的礼貌理论有很大的启发价值,它帮助我们理解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一系列交际活动。此外,它还指导参与者在社交中选择适当的礼貌策略,以维护双方的面子;因此,该理论自提出以来得到了广泛的研究和应用。然而,也存在许多批评的声音,促使理论家们对Brown和Levinson的模型进行改进,甚至建立新的模型。接下来将讨论其中的一些局限性。
1.普遍性
Brown和Levinson(1987)指出,积极面子和消极面子的需求是每一种文化中人类经验的组成部分。总的来说,不同的语言群体存在着相同的礼貌策略,并且Brown和Levinson强调其在所有文化中的普遍性。这种普遍性受到了许多理论家的质疑和批评,认为他们指出这种模型与许多文化的本质并不适用。
Brown和Levinson的模型对于英国文化似乎是合理的,但对于东亚文化却不是有效的分析工具(Kadar&Mills,2011)。例如,Gu(1990)指出中国文化对消极面子有不同的定义。在一般情况下,提出邀请和承诺并不被看作威胁倾听者消极的面子或给倾听者带来压力。虽然倾听者明确表示不愿意接受邀请,但说话者会坚持邀请倾听者吃饭(也就是意味着说话者会请客埋单)。在这种情况下,欧洲人可能认为提出邀请本身就是一种强加于他人的言语行为,而说话者坚持让倾听者接受邀请的行为在中国文化中本质上是礼貌的,因为这才能显示出足够的诚意。
在中国文化中,消极的面子是建立在维护自己与社会其他成员关系的基础上的,而不是个人的自由。因此,中国文化在某些方面并不适用于Brown和Levinson的礼貌模型。与Gu的观点相同,Mao(1994)也指出日本文化的价值倾向是强调集体利益高于个人欲望。造成这种不一致性的原因是由于西方文化价值观强调个人主义,而亚洲文化的价值观主要强调集体主义。因此,许多理论家对礼貌理论的普遍性表示怀疑。
2.跨文化有效性
Brown和Levinson(1987)承认不同文化采取礼貌策略的频率和程度不同。他们用三个社会学变量:距离、说话者与倾听者之间的权力和强加程度来描述和解释面子威胁行为的严重性及礼貌策略的选择。
然而,不同的文化对这三个社会学变量有不同的评价方法和标准。人们对面子、权力、距离的理解深深植根于一个更大的文化知识和价值体系中,跨文化可能具有不同的意义(Goldsmith,2006)。因此,一个特定的言语行为,如批评或表现直接,在某些文化中可能对面子的威胁较小,而在别的文化中则更有威胁性。例如,Katriel(1986)描述了以色列的一个演讲场景,以色列Sabra人通常直接表达反对或批评。这种直接的言语意味着人们之间的尊重和亲密,因为在他们共同的价值体系中,直接解决问题比个人的公共形象和感情更重要。但是在其他文化中,这种言语行为的威胁程度可能非常高,人们不太可能采取这种礼貌策略。因此,不同的文化对面子、距离和权力的概念的理解是不同的,对这些概念的判断也是不同的。这三个社会学变量的有效性可能受到跨文化的挑战。
3.文化、语言和个体差异性
Brown和Levinson(1987)认为,每种文化要么倾向于积极礼貌文化,如澳大利亚文化,要么倾向于消极礼貌文化,如日本文化。但由于忽略了个体多样性,这种文化标签可能无法包含社会交往的各个方面,因为社交的参与者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和群体。Kadar和Mills(2011)指出,这些理想化的、刻板的文化和礼貌观通常是精英群体的规范,因而会受到其他社会阶层的挑战。例如,英国中产阶级在提出要求时喜欢使用间接的方式。虽然工人阶级承认关心他人是英国文化的一个特点,但他们在提出要求时避免使用甚至嘲笑间接的说法。因为这对于工人阶级来说过于礼貌,他们可能会采取其他更积极的礼貌策略(Mills,2011)。这个例子说明精英群体的语言规范并不是表现礼貌的唯一方式。因此,Mills(2011)提出了一种区分文化和语言的话语方法,这就要求礼貌理论家打破对精英群体的刻板印象,转向关注不同的社会阶层和群体。
4.实际应用可变性
如上文所述,普遍性、跨文化有效性和个体差异问题是理论模型应用的前提。然而,在运用该理论模型分析或预测实际的社交礼貌策略时,Brown和Levinson忽略了许多实际问题。
首先,个人的语言风格习惯、个性、环境等因素也会影响一个人在社会交往中礼貌策略和言语行为的选择。Forgas(1999)探索了情绪如何改变人们对礼貌程度的认知。其次,在复杂多变的社交对话中,说话者可能会采取多种礼貌策略来维持倾听者的面子,而Brown和Levinson的模型只关注一种礼貌策略的选择,因此排除了同时选择两种或两种以上策略的可能性(Vilkki,2006)。最后,Brown和Levinson忽略了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存在第三方或多方的可能性。如果盲目地维护某一个倾听者的面子,而忽视第三方或其他倾听者的面子,他们的积极面子也会受到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参与者可能无法实现有效的沟通,从而违背了礼貌理论的初衷。
四、结语
Brown和Levinson提出的礼貌模型由于文化层面和个人层面的复杂性和变异性,在前提条件和实际分析和应用上都存在很多局限性。此外,面子作为礼貌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需要根据不同的文化重新定义,以衡量威胁言语行为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