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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用预设和合作原则交互架构下的言语幽默生成路径分析

2020-11-27张磊夫

西安航空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金鱼言语预设

张磊夫

(西安航空学院 外国语学院,西安 710077)

一、引言

从上世纪50年代至今,“幽默”一直是关注者研究的热点。国内学者对幽默的研究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从上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中期,主要集中在文艺理论或修辞学层面,从语义学角度关注幽默语言的修辞风格等特点。第二个阶段是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至今。受西方哲学研究语言学转向的影响,国内学者对幽默的研究也进入了哲学层面,关注的焦点也从语言内部的特点,如语义、文体,修辞等因素,转移到了语言的外部,如语境、语用等因素对幽默产生的影响。康家珑指出,“幽默不是一种修辞格而是一种语用效果。人能创造语言幽默与语言预设的利用有关”[1]。此后,学者对幽默研究的中心转移到语用学层面,主要从语用预设和虚假语用预设对幽默进行分析。

从日珍、仇伟在研究幽默语言的语用预设策略机制时认为,“言语幽默通过预设策略使小品达到最重要的幽默效应”[2]。比如,在研究虚假预设产生的幽默效果时有人认为,可以通过设置“预设陷阱”(也就是所谓的虚假预设)诱使听众坠入陷阱后又恍然大悟,从而达到幽默的效果[3]。这种研究方法偏重使用语用预设作为分析手段来解释幽默产生的原因,忽视了话语双方交际时合作原则所起的作用。此外,对于幽默产生的深层原因,尤其是精神认知层面,未进行针对性的探讨。事实上,将语料放在语用预设和合作原则相结合的框架下分析发现,幽默的产生不仅依赖于发话者所设定的语用预设,而且还取决于听话者违反了发话者所设定的语用预设,且同时违背了双方所应遵守的“合作原则”[4]。此外,由于双方的言语具有互动性,随着角色和话语的交换,幽默会呈现出双向、交互性的特点。听话者虽然背离了发话者的语用预设和双方的“合作原则”,但是,由此产生的幽默却有很强的语境互文性。如果以语用预设和合作原则的交互架构作为参照系来分析语言幽默,似乎越是偏离该架构,产生的幽默效果就越强。本文将对这些问题进行探讨,期望对幽默的生成路径提供新的启示。

二、语用预设的幽默分析

预设概念起源于逻辑学,最早提出该概念的是德国著名的逻辑学家弗雷格[5]。莱文森在总结语用预设时提出了两个关键概念:恰当性和双方共有的知识(appropriateness and mutual knowledge)[6]。据此,可以得出三个结论:首先,只有当语用预设得到了满足,话语双方才能够讲出合乎社交场合的话。其次,语用预设是“一系列言语自身所携带的,但却没有用言语表达出的信息,可以称其为背景信息,有的时候也可称其为共有知识或共同点”[7]。最后,语境是语用预设的一个核心要素,因为话语双方必须根据语境才能做出相关的预设。基于此,研究幽默的基本思路是:幽默是依赖语言以外的语境并且借助语用预设而产生的。

在使用语用预设理论研究幽默的同时,有学者亦用虚假语用预设来解释幽默,认为当发话者把“非交际双方共知的信息作为预设信息”[8],或“发话者和听话者双方的既定预设和假想预设出现冲突”[9],便会出现虚假语用预设。目前国内学者对于幽默的研究集中在这两个方面,重点讨论言语双方的预设及其所涉及的背景信息,不足点在于忽视了合作原则在分析语言幽默时的作用。

三、合作原则的幽默分析

合作原则是英国哲学家格莱斯提出的,该原则由四个小准则组成,分别为量的准则(The Maxim of Quantity)、质的准则(The Maxim of Quality)、关系准则(The Maxim of Relation)和方式准则(The Maximum of Manner)。格莱斯提出合作原则是为了保证言语双方能够进行有效沟通,触及到了语用层面的问题。后来的西方学者如拉斯金讨论了“非真诚交流性”[10],里奇提出了“礼貌原则”[11]对格莱斯的质的准则进行了补充说明。斯皮伯和威尔逊的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12]对格莱斯的关系准则进行了修正。在语言实际应用过程中,幽默的产生不仅依赖于语用预设,而且与违反合作原则有着很大的关系。

四、语用预设和合作原则的交互架构

与传统的理论分析框架相比,语用预设和合作原则的交互架构一方面关注了发话者在发话时通过双方共有的背景知识所做出的语用预设;另一方面分析了听话者是如何违反合作原则而对该预设做出回应。具体地说,该架构下的幽默分析首先以发话者的话语分析为起点,将双方所处的语境以及彼此共有的背景知识作为话语意义的参照系(reference),通过分析发话者话语的语用预设、言外之意及其目的来解释话语是如何传递给听话者的。再以听话者反馈为研究对象,通过合作原则理论下的四个准则的违反程度来分析其对发话者的语用预设是如何回应的,以及发话者会产生什么样的语用预设。目前大多从事语用幽默研究的学者采用的分析语料基本上都是单向的、问答式语料,即发话者的言语和听话者的反应。然而,这并不符合语言使用的实际情况,在现实中发话者很可能会对听话者的言语反应及其预设做出进一步的反馈,如此循环往复。所以,随着发话者和听话者角色不断的转换,需要对发话者的话语和听话者的反馈进行双向、互动性分析。

此外,读者也应纳入分析范畴。尽管读者是幽默的主要对象和重要参与者,然而目前的语言分析理论鲜有涉及读者在幽默生成时的作用。因此,通过比较读者做出的预设与对话双方预设的吻合度,可对幽默的生成及效果做进一步的讨论。

综上所述,合作原则和语用预设交互框架的优势有以下三点:第一,关注发话者在发话时利用双方共有的背景知识做出语用预设的同时,注意会话参与方是如何通过违反合作原则对发话者的语用预设做出回应的。第二,注意到幽默言语具有互动性的特征,而不仅仅是从发话者的言语到听话者的反馈这种单向性行为。第三,重视“第三方”即幽默言语阅读者的存在,并分析其在幽默产生时的作用。

五、语料分析

笔者从陕西交通广播电台的综艺节目《西游记》中选取了一则语料,该节目对原著内容做了很大改编,以对话形式呈现,产生了独特的幽默效果。选择的片段是孙悟空和猪八戒去解救那些即将被吃的孩子,碰到了金鱼精。这是一则双向互动语料,满足了会话双方言语不断交换,以及发话者和听话者角色不断转换的特征。

金鱼精带着山东口音生气地说:本来想吃两个孩儿哩,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两个比我还丑的妖怪!

孙悟空尖声尖气地回答:管你什么事呀!

金鱼精: 咦!你都要被吃咧,你还这么大的口气,你弄啥咧你么?你看你这口气比脚气还大!

孙悟空说: 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灵感大王?

金鱼精说: 你当开玩笑咧,就是俺。

猪八戒突然带着一口湖南口音的普通话插话道:哦,你就是灵感大王呀!

金鱼精: 唉、唉、唉,就是俺,就是俺。

猪八戒:我问你个事情啊,听说你每年都要吃两个陈家村的小孩,你内心的感受会不会很矛盾呐?

金鱼精: 唉……这地球人都知道啦,哎呀,这也没啥,差不多年年都是这样。

孙悟空讽刺地说: 听说你这样是为了保佑陈家村不受风雨摧残?

金鱼精: 嘿、嘿、嘿……哎呀,这给你说,这做点好事儿是不想留名呐,其实这都是我这个电台的朋友啊,他给我说的啦,其实我也没有做啥啊,没有做啥好事儿。这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做点好事儿我觉得也是应该的嘛。

(一)发话者和听话者角色的互动分析

就人物的言语内容来讲,幽默产生的过程其实是合作原则被不断违反以及话语参与者的预设不断消失和建构的过程。金鱼精做出了一个虚假预设,将孙悟空和猪八戒当成了妖精,孙悟空的回应预设了他们确实是妖精,所以违反了合作原则中量的准则以外的其它准则。金鱼精接下来的话预设了孙悟空和猪八戒即将被吃,他们应该感到害怕,然而孙悟空的反应于此无关,关系准则被进一步违反。当猪八戒说“我问你个事情啊,听说你每年都要吃陈家村的两个小孩,你内心的感受会不会很矛盾呐?”时,他的预设是这种行为应该被谴责,金鱼精应觉得内疚,但是金鱼精并没有回应他的预设意义,而是从言内意义出发做出了谦虚地回应,这便又一次地违反了合作原则和发话者的语用预设。这一点在孙悟空进一步指责时得到了强化,一个本应斥责金鱼精无耻、虚伪行径的预设却被金鱼精以言内意义当成了赞美,做出了与合作原则不相符合的回应。因此,可以看出:在合作原则被不断违反以及话语参与者的预设不断消失和建构的过程中,产生幽默的一个关键性的因素就是听话者巧妙地利用了言内意义和语用意义(或言外意义)对发话者言语的语用预设进行了回应。

当听话者只对言语的字面意义进行回应时,那么发话者言语的语用预设便会消除(defeasibility of pragmatic presuppositions),合作原则也会随即背离,回应的言语便会产生语用歧义,进而产生出幽默的效果。“违背了预设合适性的特点,从而使得言语不能平稳有效地进行下去”[13],预设消失,幽默产生。

(二)阅读者(受众)预设的生成及消除

原著文本的语境知识会使读者预设的幽默与原著所描写的故事情节相关。其次,关系准则也会令读者的思维限制在原著人物的对话内容之中,也就是说人物的对话应该和原著的语境相关。然而,尽管是以古典名著为背景,但这则幽默中当代的语言行为彻底违背了读者的预设,产生了出其不意的幽默效果。仔细听来不仅是人物的口音发生了变化,对话的词语是当今的一些流行语,而且所涉及的语境也与文本原有的语境没有任何关联。这从另一个方面解释了读者对言语幽默的体验应为:读者对原著文本的语境知识是他们产生预设的动因和结果,但是与幽默相冲突的言语却又消除了他们的预设。因此,无论是就读者的预设机制还是由此而产生的幽默效果都是动态的,必须放到一个动态的维度来考察。一方面是读者依赖原著语境不断地产生模式化的预设(stereotyped presuppositions)。就本则幽默的出处《西游记》而言,原著的人物、语境,场景等因素在读者头脑中会“预设”出一种固有的古典形象。另一方面出现的与之相冲突的实际言语却一直在颠覆着读者的预设,如对话中出现的各种与读者预设相冲突的言语,包括口音,语调等因素。这种此消彼长的加剧过程使该对话的幽默效果达到顶峰。

莱文森曾经指出,预设的一个奇怪之处是它们在某些语境中是会蒸发的,要么是在一些直接的语言语境中,要么是在一些不太直接的对话语境中,或是在一些作出了相反假设的情况之中[6]。究其深层原因,之所以能出现与幽默言语内容相反的假设是因为互文因素发挥着重要作用。朱莉娅·克里斯蒂娃2012年在复旦大学讲学期间表示,“将语言及所有‘类型’意义的实践,包括文学、艺术与影像都纳入到文本的历史。这样做的同时,也就是把它们纳入到社会、政治、宗教的历史”[14]。

换言之,发话者发出的言语和被阅读者所理解的言语从表面上来看只是一个中介系统,在形式上没有什么差异,但是它更像是一个双向的互文系统:发话者的言语话语不仅与其它话语存在着互文性(比如本则幽默就与原著存在着互文特征),在深层次上更与发话者这个言语主体的经验有着密切的关系,比如在这里发话者的言语被嵌入到了一个新的语境,无论是在语言风格还是人物价值取向都指向当下社会的情况。另一方面,当读者阅读幽默言语时,幽默也不是静态地被读者所理解,而是动态地被投射于言语以外的语境,主要是一种被读者所感知的语境。当幽默的言语语境与读者的感知语境相碰撞且存在互文性时,幽默效果便会产生,互文关联性越强,幽默效应也就会越强。因此,从互文角度来看,幽默言语是一个双轴的动态系统。在水平轴上,发话者的言语与其它言语内容存在着互文性,这种互文性架起了发话者和听话者沟通理解的桥梁。在垂直轴上,言语又与发话者和读者的感知经验语境存在着关联性,当通过言语中介使发话者和听话者语境存在关联且关联变大时,幽默便会产生且效果变强。

六、结语

经过对比得出,合作原则和语用预设理论的交互框架具有比较全面的理论分析优势。通过语料分析得出三个主要结论:第一,当发话者的预设被听话者违反且回应背离合作原则时,语用幽默便会产生,其深层生成机制可描述为听话方仅回应发话方言语的言内意义,而有意无意忽略其语用预设。第二,当读者的模式化预设与实际言语之间的冲突不断加剧时,幽默效果达到峰值。第三,当言语与发话者和读者语境存在互文特征且关联变强时,幽默效果就会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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