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记(组诗)
2020-11-22姚辉
姚 辉
椿树记
风起。晨光漫卷处
一丛紫红椿芽
向太阳申领几分喜色
村落的味道大都在
自行生长着 大都从露珠
出发 扺达父辈不断
张望的黎明
椿芽:村落源于多少
传说?如果祖母仍在老去
村落 亦源于风
以及祖母紧握一生的习俗
椿树拥有风与星辰的
各种根子——交错的根子
也是梦的根子 也是
喜鹊说一遍苍茫就试图
飞翔的根子
当椿芽闪耀成那片起皱的
星空 风己越过
第一种叶脉了
而女儿 确定着四月
延伸的所有方向
风声,又起——
画狗记——观女儿姚宇画作后题
先是一根灰色的线
缓缓 浮动
线开始变弯 好像自带
几十种环状可能性
然后渐渐分岔成白线
以及红线和淡紫色的线
这些线延伸着 捋着各自
既定的方向 叶一样的
凝望是一种方向 当
线微颤的左前侧朝向黎明
晃动的目的 己成为
另一些多义的方向
那多出的线悄然蜷缩成
一小片旷野 这油灯形旷野
迎向风声——风可以变得
更为湛蓝 旷野可以
将神的梦境分发给
正在萌芽的第三种黄线
线与线竞相缠绕 覆盖
从理论上说 线很难摆脱
彼此的相似性:你呼喊一条线
其他邻近的线总难独自
固守曲折的静默
而一条绿线
匆匆将自己打一个
结——
那么多盘旋的线
便骤然 发出
绛色的吠声
雨 后
雨不是预言 但此刻的暮色
仍保持着雨声的某种形状
一滴雨划分出故土的
痛与远 放牛的侄儿有张
多年前从火势中逃脱的身影
他背着熟睡的孩子
背着 一滴可以
奶声一哭的雨
黄牛嚼着雨散发的光焰
它试得出四月
泛绿的潮湿味道
有人在忖度各种收成
洋芋与玉米 是泥土的
两种方向 一种是母亲的方向
一种是母亲赠予雨的方向
而雨滴
藏着另一种方向
一种让母亲眺望的方向
酒坊旧址
醇香曾堆满每个角落。
说到酒 话头总与泥土有关
一些沉醉的人出没泥土中
他们有梦的根须 以及陶片上
一遍遍鸣响的各种天色
煮酒黄昏 你远离某些
涉及命运的可能——汗与血
被蒸馏成陌生之爱 酒
将椭圆形的嘱托磨制成刀子
酒让大量未来重复往昔
而最初的酒曾佩戴木质面具
风声平铺在春天中 最初的酒
给叶子以随风变换的轮廓
或许做一个沉醉者是艰难的
你酿制的沧桑没有尽头
——做一个忍受沉醉的人
需要河一样蜿蜒的勇气
谁将酒的影子搁进
太阳之火?一滴酒洒在
黄土上 是神试图
更换的某种地址
拔草记
有一些四月的草需要
选择性拔除——
麻木的。哄抢天穹的。嗡嗡
诅咒的。用黑铁之肩压榨
风声的。总将茫茫露珠逼至
绝处的。以狗吠代理金色
太阳的。念头像旧刀片的。
散发谎言暗影的。光阴与梦的
霸占者。致使春色反复
荒芜与变质的。
你不一定能准确说出
杂草的习性及怪癖
以及无益之美——它们
将一部分昼夜限定在旋转的
根与茎叶中 它们
无视大地与神锐利的痛
而它们也在找寻指纹间
呼啸的血。土地出示的未来
难以通过杂草确认
你 必须拔除让人揪心的
那些草 必须拔除
意外之梦及疼痛延展的
各种可能性
只有正确的
绿色 能让春天的
眺望 发出回声
五月·果实
不只需要细数枝头的果实
日暮。春天是一次提示
但可以被无限度重复
或许 不是每一种果实
都必须 铭记春天
想为风雨作证的枝条
呈不上更好的证词。果实
瘦小 酸涩 布满虫洞
以及散乱的天光——
或许有一粒果实是难以
辩驳的 总有一些
果实 成为奇迹
而风雨不会简单地结束
果实左侧 是太阳的
另一次等待 果实
是属于风雨的 黄昏的
果实 也是黎明与雾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