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边政治关系、投资动机与对外直接投资
——基于12个主要交易国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
2020-11-19姜丽群张新蕾黄江英
姜丽群,张新蕾,黄江英
(1.暨南大学 国际商学院,广东 珠海 519070;2.北京大学 汇丰商学院,深圳 518055)
引 言
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变化使中国贸易形势更为复杂,面临更多的挑战。根据商务部贸易救济调查局2017年的数据显示,中国受到国外贸易壁垒打击处于世界前列。在一年之内,我国产品共遭遇来自21个国家和地区发起的75起贸易救济调查,其中反倾销55起、反补贴13起、保障措施7起,涉及金额总计110亿美元。2018年我国遭遇贸易救济调查的数量和金额有所下降,但中国仍是全球贸易救济调查的最大目标国。这种复杂的贸易形势反映出我国与主要贸易国家之间的双边政治关系趋于紧张,如中美贸易紧张受特朗普政府国家政策转向的直接影响等。
与此同时,根据《2017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数据显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结构也发生了明显变化,其中流向租赁和商务服务业的投资为542.7亿美元,占当年流量总额的34.3%;流向制造业的投资为295.1亿美元,占当年流量总额的18.6%。这两项投资已经占全年中国对外投资的一半以上。与此相反,资源类的投资如矿业直接投资等为负增长。这表明,近年来我国对外投资动机已逐渐发生变化。
当前紧张的贸易环境、我国与主要贸易国的双边政治关系是否会影响到我国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动机呢?不少学者发现,我国企业的对外投资动机有其特殊性,不同于发达国家企业对外投资的普遍原则[1]。在众多的相关解释中有两类观点已得到理论界和商业界的普遍认同:一类观点认为,中国企业基于自身发展需要,其投资动机与发达国家企业有明显差异。由于中国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下游环节,没有强大的全球化生产网络,通过对外投资寻求效率的意愿不高[2],而面对中国消费不足、市场分割和产能过剩等原因,中国企业迫切需要开辟海外市场以获得市场、资源、技术和管理技能等[3-4]。另外,中国国内落后的研发能力与原材料的短缺,也驱使着企业在海外进行投资以求生存和发展。因此,市场、资源、技术以及管理技能等成为驱动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区位选择的重要因素。另一类观点认为,双边政治关系也是影响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重要因素之一。中国政府鼓励公司向政治关系良好的国家进行投资,优先批准此类项目实施,实施一系列的优惠协助政策,推动对友好国家的项目进展[5]。目前,复杂的世界政治趋势和格局使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更为动态而不确定,如中美关系等,往往对对外直接投资产生较大的影响。
以上两类观点都能较为合理地解释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发展特殊性,然而现有研究没有深入探讨两种观点之间的内在联系,尤其是双边政治关系对不同投资动机所引致的对外直接投资是否存在影响的问题。这一问题与政府在制定对外直接投资政策引导时具有重要意义,也影响着企业对外投资区位选择决策,有必要展开相应的研究。针对这一问题,本文建立单边引力模型,运用2003—2017年我国12个主要交易国的直接投资和双边政治关系的面板数据,实证检验了双边政治关系对投资动机与对外直接投资之间关系的作用。
一、文献回顾与假设提出
(一)投资动机与对外直接投资
关于对外直接投资影响因素的研究成果非常丰富,主要分为国家宏观因素[6-7]和企业微观因素[8],而投资动机是最重要的企业微观因素之一。关于对外直接投资中的投资动机研究表明,我国企业对外投资动机与发达国家企业有明显的不同。发达国家企业更注重对外投资的效率寻求型动机[9],而我国企业则更多考虑是否有利于获得市场、资源、技术和管理技能等[10],这在一定程度上与中国目前处于全球价值链低端环节有关[11]。Kolstad(2012)指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倾向于向规模较大且资源丰富的国家流动[12],比如中国企业对非洲直接投资明显则受当地资源和市场的影响[13-14],而对欧洲等发达国家的直接投资则更多地受到其战略资产如研发技术、管理技能或者品牌等的影响[15]。联合国贸发会(UNCTAD)在其发布的《全球投资报告》总结中提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区分为市场寻求动机型、资源寻求动机型和战略资产寻求动机型三类。
(二)双边政治关系与对外直接投资
双边政治关系对直接投资有多重影响,主要包括:第一,双边政治关系影响跨国企业在东道国的合法性,良好的双边政治关系可以提高跨国企业在东道国的合法性水平[2],减少公司在东道国的外来者劣势,降低其负面作用[16];第二,政治上的合作可以帮助克服东道国制度环境的不足现象[17],良好的双边政治关系能对东道国的制度风险起替代性作用[5],这弥补了东道国的制度缺失,降低企业的投资风险,可以促进直接投资[18];第三,双边政治关系可以影响母国在东道国的国家形象,进而影响企业在东道国的投资形象[19],正面的国家形象也能使中国企业在对外投资时获得优势[20],从而间接地提高企业的投资意愿。
综上,良好的双边政治关系有利于弥补东道国的政治制度及其政治风险水平并且建立中国良好的国际形象,促进中国企业在东道国的投资。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良好的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将促进我国对外直接投资
(三)双边政治关系对投资动机与对外直接投资之间的影响
投资诱发要素组合理论认为,对外直接投资可以受到直接诱发要素和间接诱发要素的影响,其中影响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三大主要动机——市场、资源和技术属于直接诱发要素,而中国与东道国的双边政治关系水平则是间接诱发要素。两种要素相互作用,最终影响中国对外直接投资[21]。
两国间双边政治关系与对外直接投资存在较为复杂的影响关系,但整体而言,良好的双边政治关系可以提升中国在东道国的国家形象,改善对外投资企业在东道国民众心目中的形象,有利于促进各类跨国直接投资动机。
双边政治关系对市场寻求型跨国直接投资存在正向调节作用,双边政治关系可以帮助中国在利益相关者处获得更多的合法性,降低中国直接投资的进入壁垒,促进市场寻求型投资。当市场寻求型投资为了开拓海外市场时,良好的双边政治关系就可以起到促进作用。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设:
H2:良好的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正向促进市场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
东道国的自然资源禀赋明显促进中国对外直接投资[22-24],而双边政治关系应该降低东道国对外投资的合法性门槛,促进中国企业增加对东道国的投资,增加中国企业资源寻求的投资。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设:
H3:良好的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正向促进资源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
随着经济全球化和世界经济一体化的趋势不断加强,跨国企业国际经营竞争加剧,为了通过东道国的技术溢出效应,获取技术,以促进母国的技术水平和生产效率并增加生产效率,国际投资受战略资产寻求型动机驱动[25-26]。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可以使投资企业获得利益相关者的信任并降低获得东道国技术的难度,实现更多的技术溢出效应。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设:
H4:良好的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正向促进战略资产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
二、实证分析
(一)模型设定、变量选择及数据来源
1. 模型设定
在研究对外直接投资区位选择时,学者常使用投资引力模型,国家之间的贸易流量与他们的地理距离和经济体量相关[27],学者也将它广泛地应用于中国对外投资领域的研究中。基于此,本文以投资引力模型为基础,并加入一系列东道国特征的控制变量,构建如下模型:
LnOFDIit=β0+β1PREPOITICALit+β2GDPit+β3RESOURCEit+β4TECHit+β5X+μ
(1)
其中,LnOFDIit表示中国对i国在t年的直接投资额;PREPOITICALit是模型的核心解释变量,表示东道国i在t年与中国的双边政治关系得分,反映了双方政治关系的好坏;其他解释变量GDPit表示i国在t年的GDP;RESOURCEit表示东道国i在t年的资源密集度;TECHit表示东道国i在t年的战略资产密集度;X代表控制变量,包括WGIit表示东道国i在t年的制度水平;LnDISTANCEi表示i国在t年与中国的地理距离;LnPGDPit表示i国在t年的人均GDP;GDPGROWTHit表示i国在t年的GDP增长速度;INFit表示i国在t年的通货膨胀。
为了研究双边政治关系对市场寻求型投资、资源寻求型投资和战略资产寻求型投资的影响,在公式(1)的基础上引入双边政治关系与东道国市场,资源和战略资产的交互项,构建出如下模式:
LnOFDIit=β0+β1PREPOITICALit+β2GDPit+β3RESOURCEit+β4TECHit+β5PREPOITICALit*RESOURCEit+β6PREPOITICALit*TECHit+β7PREPOITICALit*GDPit+β8X+μ
(2)
2.变量选择和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在政治和经济上均与中国有密切联系的12个国家为研究样本,包括美国、日本、俄罗斯、英国、法国、印度、德国、韩国、澳大利亚、巴基斯坦、印度尼西亚和越南。中国对这12个国家的直接投资数据来自于商务部对外投资和经济合作司从2003年开始发布的《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而政治关系数据来自清华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发布的《中外关系数据库》。样本数据量为这12个主要贸易国家从2003—2017年的15年间的180个观测值。
(1)被解释变量。被解释变量是中国对各东道国的直接投资流量(LnOFDI)。数据来源于2003—2017年的《中国对外投资统计公报》中对外直接投资的目的地与投资流量。
(2)核心解释变量。解释变量是对中国与东道国双边政治关系的评分(PREPOLITICALS)。现有研究对双边政治有关系的测量做了多种尝试,较多采用代理变量来衡量,如外交关系的建立、友好城市的缔结、政治互访以及政治冲突[28]、领导人访问次数[29]、联合国投票一致性[5]、国事访问和孔子学院[30]等。本文采用清华大学创建的《中外关系数据库》双边政治关系的数据,此数据库有这12个国家1950—2018年每个月与中国的双边政治关系评分,具有较好的连续性,其评分是由研究院对各种双边政治活动与官方新闻媒体表态的打分加总得到的,较好地从宏观层面反映了国家间的双边政治关系。本文仅选取2003—2017年的数据用于研究。参照韦军亮和陈漓高(2009)[31]的做法,本文对这些双边政治关系的月度评分值取算术平均值为年度双边政治关系评分值。由于投资行为相对于投资决策具有一定滞后性,本文使用上一期的双边政治关系解释本期的对外直接投资流量。
(3)其他解释变量。东道国的市场规模(GDP)。参照Buckley[11]、蒋冠宏和蒋殿春[32]等的通用做法,本文选取东道国的2010年万亿美元GDP作为东道国市场规模的代理变量。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世界发展指标(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WDI)数据库;东道国的资源密集度(RESOURCE)。东道国的资源密集度一般用东道国所出口的重要资源价值占总出口价值的比重来衡量。本文搜集了东道国所出口的油气和其他矿物资源的价值数据,再计算他们占东道国出口总额的比重。上述两组数据都来自WTO的统计数据库;东道国的战略资产密集度(TECH)。本文参考潘镇和金中坤[5]的做法,选用高科技产品价值占总出口价值的比重来反映东道国战略资产的密集度。数据来自世界银行WDI数据库。
(4)控制变量。东道国的地理距离(LnDISTANCE)。东道国的地理距离选用法国社会展望和国际信息研究中心(CEPII)数据库测算的数据。该数据库使用了四种方法对不同国家之间的距离加以测算。本文采用了第三种方法,即对主要人口或经济聚集地进行加权而计算出来的数据。中国对东道国直接投资随着距离的增加而减少;东道国制度水平(WGI)。对东道国制度水平最常见的衡量指标是由世界银行世界治理指标(Worldwide Governance Indicator)数据库公布的全球治理指数。WGI包括六个维度:腐败控制、监管质量、政治稳定与暴力杜绝、政府效率、法治水平和话语权与问责制。这六个维度的打分范围是-2.5~2.5,分数越大表示东道国在这方面的制度水平越高。参照王永钦(2014)[33]的做法,本文将东道国这六个维度得分加总为一个反映东道国制度水平的综合状态得分,记为WGI。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和东道国WGI得分正相关;东道国的经济稳定水平(INF)。东道国的经济稳定水平选用WDI数据库2010年不变的通货膨胀率来测量。东道国通货膨胀变化越小,其经济越稳定,中国对其对外直接投资越高;东道国的经济发展潜力(GDP GROWTH)。东道国的经济发展潜力使用WDI数据库的东道国GDP增长率来衡量。东道国的GDP增长率越高,其经济发展潜力越大,中国对其对外直接投资越高;东道国的经济发展水平(LnPGDP)。东道国经济发展水平使用WDI数据库的东道国人均GDP来衡量。东道国的人均GDP越高,民众的购买力越高,代表其国家经济发展水平越高,中国对其对外直接投资越高。
(二)数据相关统计分析
在进行正式的模型检验之前,本文对模型中的各个变量进行了描述性统计,所得到的结果如表1所示。变量的标准差不大,数据比较集中。表2为样本数据的相关系数分析,大部分主要解释变量与被解释变量间的相关系数都不超过0.6,表明多重共线性对回归造成的影响较小。
表1 描述性统计
表2 相关系数矩阵
表3(续) 相关系数矩阵
三、计量结果与稳健性分析
(一)基准估计结果
本文使用分层回归的方法进行数据回归,表4为混合回归结果。
在以上回归中(如表4)建立了四个回归模型。模型1是控制变量组。模型2中双边政治关系变量系数为正且值为0.372,显示出变量之间显著正相关,表明中国与东道国的双边政治关系越好,越有利于中国增加对该东道国的直接投资,假设1成立。同时发现模型2中市场寻求型动机和资源寻求型动机的变量系数均正,表明这两个动机对对外直接投资有显著的正向作用,意味着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增长主要受市场和资源的驱动,这和和以往的研究结果保持一致。
模型3中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与市场和资源的寻求动机投资交叉项均显著为负,表明中国与东道国的双边政治关系对市场和资源的寻求型投资都有负向的影响,即中国与东道国的双边政治关系越良好,反而会减少市场动机型和资源寻求型的对外投资,假设2和假设3不成立。
模型3中双边政治关系与战略资产寻求投资交叉项显著为正,中国与东道国的双边政治关系对战略资产寻求型投资有正向的影响。中国与东道国的双边政治关系越好,中国企业越容易获得东道国的技术,从而促进战略资产寻求投资。
模型4进一步对双边政治关系对市场寻求动机和资源寻求动机的投资共同作用进行分析。数据表明,中国与东道国之间双边政治关系越好,资源与市场动机共同驱动对外直接投资越多。
(二)进一步分析
如前文所述,假设3未得到证实,因此本文对假设3做进一步分析,以探究中国的特殊国情以及处于不同经济发展阶段是否会影响双边政治关系对市场寻求型投资和资源寻求型投资的调节作用。
对市场寻求型投资来说,除了有扩大国外市场的目的以外,还有可能受到规避贸易壁垒的目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贸易与投资之间既存在替代关系也存在互补关系[34]。当一国企业出于规避贸易壁垒的动机而进行对外直接投资即所谓的“关税引致投资”时,会减少与东道国的贸易量而增加对其直接投资[35]。换言之,企业在面临较少的贸易壁垒情况下会减少因关税引致的投资。在此情况下,东道国与中国的双边政治关系较好时,贸易壁垒随之减少,双方贸易的政治风险也较小,企业会增加与东道国的直接贸易,而对外直接投资减少[36]。由此可见,政治双边关系对市场寻求型的对外直接投资既可能起到促进作用,也可能起到抑制作用。而因为中国的贸易环境是特殊的,中国在国际上不被某些国家承认是发展中国家,如本文数据包括的美国、英国等国,故不能享受许多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特惠待遇,甚至中国还受到了许多贸易制裁,如中国加入WTO后频繁接受外国的反倾销措施。故在双边政治关系较差的东道国,中国就会增加对其的直接投资而减少贸易行为,在双边政治关系较好的东道国,中国就会增加对其直接贸易而减少投资。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与市场寻求动机投资交叉项应显著为负,与本文的实证结果一致。
为进一步探讨假设3复杂的相关关系,本文将样本分成2003—2010年和2011—2017年的两个年度阶段数据对资源寻求型动机进行分组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
将表5的模型5和模型7的回归结果对比可以发现,2003—2010年这一早期阶段,自然资源寻求动机投资系数显著为正,而其他动机系数不显著,这表明中国早期对外直接投资主要出于自然资源寻求动机。而从2011—2017年间的第二个阶段,与模型3的预测结果一致。将模型6和模型8进行对比,发现早期的2003—2010年良好的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会促进资源寻求型投资;而后期的2011—2017年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对资源寻求型投资有负向调节作用。此时中国与东道国双边政治关系越好,对外直接投资越倾向于增加非资源寻求型投资。主要原因在于,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其对外投资结构逐渐发生了变化,对外直接投资主要驱动力量已经不仅仅源自对资源的需求,尤其是在双边政治关系的影响下,中国企业可能更多地增加对其他行业的投资,如租赁和商务服务业及制造业等,而减少对自然资源的直接投资。
表4 回归结果
表5 资源寻求型动机的分组回归
综合以上实证结果,表明良好的双边政治关系可以促进中国对东道国直接投资的增加。但随着中国经济不同阶段的发展变化,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对市场寻求型投资和资源寻求型投资产生负向的影响,只有对战略资产寻求动机型对外直接投资一直保持着正向的影响。
表6 稳健性检验
(三)稳健性检验
为了使实证结果更加稳健,本文通过固定国家效应、控制所有不可观察的区域特定影响因素和随着时间变化不发生改变的因素,如经济结构、经济活动的地理位置和当地的经济活动特点等来减少遗漏变量对结果的影响。
因为面板模型回归结果对样本数据的方差极为敏感,国家面板数据往往会因为不同国家的差异而存在严重的异方差问题,而且双边政治关系以及对外直接投资等可能存在自相关问题,因此本文使用面板稳健标准误和可行广义最小二乘法(FGLS)回归使实证结果更加稳健。如表6所示,模型9、11和13的各主要变量之间的交互系数仍然显著正相关,且系数变化不大,假设1成立。根据模型10、12和14,可见假设2、3均不成立,假设4成立。结论与前文保持一致,表明结果稳健。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研究结论
从2001年党的十五届五中全会提出的“走出去”战略开始,到“十三五”规划开启中国对外投资新时代,再到十九大报告提出以“一带一路”建设为重点战略,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规模一直保持迅猛增长。但是国家间政治关系的变化,已成为影响全球投资的不稳定因素之一,如美国特朗普政府贸易保护主义政策激化两国贸易摩擦,严重影响两国间的投资和贸易等。在这种复杂的背景下,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动机是否受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的影响?进入到新的发展阶段这种影响机制是否又发生新的变化?基于现实的思考,本文利用2003—2017年的面板数据考察了双边政治关系与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关系,并探究其对三个投资动机的调节作用,目的是通过内在机制分析,探讨如何发力才能保持对外直接投资平稳健康发展,为政府政策和企业决策提出一些建议。
本研究表明,中国与东道国的双边政治关系影响中国因各种动机原因对该东道国的直接投资,而良好的双边政治关系能够促进因市场、资源或战略资产等原因对东道国的投资。这与其他研究结论相为印证,其原因是良好的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能够改善中国投资的形象,有利于企业进行投资,而且这将对其他企业选择投资区位时起到信号作用,提升他们去东道国投资的意愿。
本文通过先分层回归、后分组回归,进一步创新性地发现,由于中国经济发展到新的阶段,中国与东道国的双边政治关系对单一的市场寻求型动机或资源寻求型动机的对外直接投资起负向调节作用,但对两个投资动机同时存在的投资起到正向调节作用。这表明,良好的双边政治关系并没有促进因市场或资源等原因对东道国的投资。
对于市场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其动机主要受到“关税引致投资”的驱动,投资目的是回避贸易中的高额关税,企业的贸易壁垒规避动机越大,东道国市场规模对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越大,而当中国与东道国的双边政治关系变好时,中国企业对外投资面临的贸易壁垒降低,企业不再通过直接投资规避东道国的贸易壁垒,而是增加与东道国的贸易往来。而对于资源寻求型投资,通过对2003—2010年和2011—2017年两个阶段的分组回归发现,双边政治关系在前一阶段正向调节资源寻求型投资,而在后一阶段却出现负向调节。数据分析结果表明良好的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促进的是非资源型直接投资,而降低了资源寻求型投资。经与主要国家间的双边贸易实际数据核实发现,中国直接投资结构在第二阶段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商贸服务与制造业投资不断增加,而以矿业为首的资源投资却不断减少,甚至到2017年开始实现负增长。可见,市场寻求型动机有着贸易壁垒规避效应,而资源寻求型动机则受投资结构转变的影响。对于两个投资动机同时存在的投资,由于市场寻求和资源寻求不可能同时被替代,因此,与国家间政治关系是正向相关。
最后,双边政治关系正向调节战略资产寻求型投资,这说明良好的双边政治关系可以缓和以技术为目的中国对外投资所面临的审查与政治压力,从而一直发挥着正向调节作用。
(二)政策建议
基于以上研究结论,建议政府在贸易投资政策规划上和企业在贸易投资选择决策中要平衡好“走出去”和“走进去”两种战略选择,实现投资效益最大化。具体而言,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第一,政府应充分重视双边政治关系对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动机的影响。较多研究仅强调政府与重要的对外投资目的地维持良好的双边政治关系的重要性,却没有意识到双边政治关系对不同的投资动机存在差异化影响。政府在制定相应政策时,应充分考虑到这一因素的变化而采取不同的政策导向,如在双边政治关系良好的情况下更多倾向于引导企业“走出去”发展双边贸易,而在双边政治关系紧张的情况下可能要支持企业通过投资而帮助它们“走进去”。
第二,中国企业在选择对外直接投资的区位时应当密切关注中国与东道国的双边政治关系。在国家间双边政治关系良好的情况下,企业通过“走出去”可以得到战略寻求市场发展和资源机会,而在双边政治关系紧张的情况下,企业最好通过直接投资的方式实现“走进去”,以获得市场、资源或战略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