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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 婚

2020-11-19商瑞娟

山东文学 2020年2期
关键词:瓜瓜表嫂阿美

商瑞娟

第一次听说宋瓜瓜,林瑕忍不住笑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这样一个名字真是太滑稽了,他一定傻里傻气、瓜头瓜脑的吧。那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年之后,她就怀上了他的孩子。

淡黄色的液体顺着早孕试条缓缓往上爬,洁白的试条上奇迹般地出现了一条红线、又一条红线,像是突然爆出两条鲜血充盈的血管。林瑕拿试条的手抖了起来,红线交错摇晃,仿佛又变成一颗鲜红的心脏,起伏着,跳动着,几乎脱离她的手蹦到地上。林瑕心里像钻进了几尾鱼儿,不会错了,她暗忖着,这已经是第三次测了,一定不会错了。

第一次测出的还是条微弱的浅红,她没敢声张。十年前,她也得到过这样一个结果,那时她想用一个孩子来挽救那段死气沉沉的婚姻,那个他倒没什么大缺点,就是沉默,眼睛粘在电脑上,好几天都不怎么说话,她也找不到话说。将那个淡淡的喜讯拿给他看,他闪过一丝明媚的笑,将电脑关上,带她去吃了一顿鲜美的黄河口大闸蟹。饭间他们有了话题,从孩子出生讨论到孩子以后从事何种职业,她说就希望孩子快乐健康自由自在地成长,他附和道就是就是,不必给孩子太多的负担和压力,他们竟然对孩子的教育理念达成了高度一致。可是一周后,那条微弱的红线从试纸上消失了。她十分哀恸,以为是那顿大闸蟹惹得祸,玫云表嫂说,女人生孩子是优胜劣汰,只有最健康有生命力的受精卵才会成活,既然自动滑落,你那颗受精卵一定是发育不良,没啥可后悔的。半年后,她的那段婚姻也像那个受精卵一样夭亡了。

看到那道淡淡的红,林瑕不敢表露那份欣喜,也不想告诉宋瓜瓜,万一又是空欢喜一场,就是自讨没趣了。两天后忍不住又测了一次,红线变得非常清晰,她终于欣慰地笑了,坐实了的喜讯急于给那个授予精子的人分享,但是她不想在家里说,因为宋阿美时刻在家。她觉得这样特殊的时刻一生中没有几次,或许也只有这一次,所以应该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她要与他神秘地耳语,他应该立刻给她一个热烈而久长的拥吻,随即他们要无所顾忌地庆祝,开怀地欢欣。那天,林瑕是笑着吃完早饭的,她对宋瓜瓜说,今天天很冷,你送我去上班吧。这是她第一次理直气壮地要求宋瓜瓜接送。宋瓜瓜头也没抬,我约了客户,要早去单位,来不及了,你自己坐公车吧。林暇撇了撇嘴,他这几天是忙,那就下班让他来接也好,也许他们可以共享一个愉快的夜晚。

没想到,晚上宋瓜瓜还是拒绝了她,之后的三天竟然见不到他的人了,每天很晚才回家。她早已躺在床上,并未睡着,清楚地听到他开门的声音,然后轻手轻脚地去到宋阿美的卧室,不知道宋阿美这么晚睡着了没有,也不知道他去对妈妈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反正他第一时间一定是去妈妈那里。然后他会去三朵房间,她猜他会亲一下熟睡的女儿,或者也只是看一眼。他一直是个好儿子和好爸爸,虽然三朵一直是宋阿美带着,但是女儿成长路上的仪式他一项也不会缺席。等宋瓜瓜一通洗漱后来到床上,林暇紧紧地闭着眼睛,装作睡着了。

第三次测试林瑕终于放了心,那条指示线红得发紫,这个受精卵一定是生命力强大,她甚至感觉到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像春芽一样在身体里蓬勃地生长。家里空无一人,她来到客厅,跪在窗口的阳光里,双手合十做了几个深呼吸,对着窗外连叩九下: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她感恩上天待她不薄,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终于怀上了宋瓜瓜的孩子,这是她这个本命年里最珍贵的礼物了。

林瑕在这栋150平米的房子里走来走去,从卧室到客厅,从书房到厨房,各个空间都挂着宋阿美、宋瓜瓜和宋三朵的合影或者单照。这是宋瓜瓜的家,不是她的,她只是一个临时的宿客,随时都有可能悄悄地离开,不能带走一片云彩。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与姓宋的有了永远扯不断的联结。林瑕来到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了一张有些憔悴的脸,她想自己最近精神太紧张了些,可她确实不像三十六岁的女人,她一向爱惜自己,购买大牌化妆品从来不手软,或许因为没有生过孩子,身材还像小姑娘一样纤细轻盈。她的脸色先天苍白,行动安静缓慢,这让她显得有些弱不经风。

心情终于稳定了一些,林瑕在沙发上坐下。忍不住了,告诉他!拿出手机按下宋瓜瓜的号码,顿了顿,还是没有拨出去,这样重要的消息怎么能在电话里说呢,必须当面说才好,她要看到他惊喜的表情,这不是他一直期盼的吗?

快过年了,宋阿美埋怨宋瓜瓜忙得顾不上她,“辛辛苦苦养儿子,还不是给别人养的啦,答应好的陪我逛街呢?”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宋瓜瓜一大早就带着宋阿美和三朵出去了。出门前宋瓜瓜问林瑕去不去,林瑕也很喜欢逛街,可是她只想宋瓜瓜陪她一个人逛,带上三朵也还好,有宋阿美在,她就没有兴致了。林瑕就说不舒服,借口不去了。宋阿美在门口的穿衣镜前整理她的那顶酒红色的贝雷帽,往左边摁了摁,又往右边拉一拉,歪过头来说,人家是林妹妹哦,要足不出户的,你还非要走哪带哪吗?三朵皱着鼻头说,林阿姨,一起去吧,你答应给我买会唱歌的芭比娃娃。宋阿美拽起三朵的手,“哎吆吆,小祖宗,莫要脸皮那么厚,怎么能给阿姨要东西,想要啥奶奶有钱给你买。”

林瑕想了想,还是给宋瓜瓜发了条微信:亲爱的,有个惊喜要告诉你。又补充了一句:很大很大的惊喜。好半天,宋瓜瓜还是没有回复。此刻,她很想有人与她分享这个喜悦。可是,一个非婚同居结出的果子,又可以展示给谁呢?她并不是羞于说,只是谁又能由衷地祝福她呢。她没有什么朋友,倒是想到了母亲,但很快否定了。母亲至今还没有见过宋瓜瓜,她当初非常反对他们同居,她无法接受这样丢脸的事,她要知道孩子都有了不得爆炸了,至少是一顿没头没脑的唠叨。她默默地把两条红线的试条拍了下来,发了一个只有自己可见的朋友圈,附上一句:今日喜,期待一个新生命。然后,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朋友圈,胡乱点了一通赞,宋瓜瓜还是没有回复。林瑕感觉胃里阵阵作呕,有东西咕咕上涌,趴在垃圾筐上把早晨吃的西红柿鸡蛋面全部吐了出来。

擦干净满脸的鼻涕眼泪,林瑕又感到胃里空空的,肚子也扁了下去。她急于要吃东西,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十点多。估计宋瓜瓜他们中午也不会回来了,他和宋阿美一起出去都会在外吃一顿饭的。林瑕想吃韩国料理了,她不可抑制地想念那种又酸又辣的味道,口水都要流出来。林瑕想到了玫云表嫂,要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与她分享这个喜讯,那只有玫云表嫂了,她可以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玫云表嫂是她和宋瓜瓜的媒人。宋瓜瓜是林瑕离婚后玫云给她介绍的第八个男人。那时林瑕已经不想再相亲了,玫云表嫂却继续保持着极大的热情和信心,她刚说出“宋瓜瓜”这个名字,林瑕忍不住乐了,“怎么会有男人叫这样一个孩子气的名字呢?”玫云拍拍桌子,严肃点。林瑕已经笑成了一朵花,“即使滞销,也不能自贱处理,你别啥歪瓜裂枣都给我介绍啊。”玫云正色道,“我的姑奶奶,知道你是宁缺毋滥,那也不能以名取人啊。人家条件可好了,有房有车,金融白领,工作稳定,收入高,关键是属猴的,你妈不是找人算过了吗,你得找个属猴的才能成。”林瑕不笑了,随口问有孩子吗?玫云说,有个女孩,四、五岁吧,女孩子长大后终究是要出嫁的,你们可以再要自己的孩子。

果真如玫云表嫂所说,宋瓜瓜看起来完美到无可挑剔。他第一次见林瑕,礼貌地开门,握手,拉椅子,真诚地盯着她的脸不过十秒又移走目光,他像极了一个绅士,一切都那么周到有礼,倒是显得林瑕随意有余端庄不足了。他当然也不是林瑕心意所属的那种帅气,但是挑不出任何毛病,身材不胖不瘦,个头不高不矮,皮肤不黑不白,浓眉大眼,五官周正。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也不该叫瓜瓜,林瑕忍不住问起他为啥起这样一个名字,他颔首一笑,这个名字是我妈后来改的,我小时候叫杨亚东,爸妈离婚后,我跟了妈妈,妈妈给我改名换姓,那时候我只六岁,妈妈不容易,能随她心的就随她了,叫什么无所谓。一番话说得林瑕有些感动,她想,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与他一起好好孝敬这个不容易的母亲。后来她才知道,不容易并不是一剂良药,很多在不容易里煎熬久了的母亲不知不觉间都进化成了古怪难缠的老妖。

玫云很快到了白水河路上的韩尚宫料理店,店里顾客还不多,林瑕点了一份烤肉,一份炸鸡,一份芝士玉米,一份炒年糕,继续对服务生说:“再要两份石锅拌饭。”玫云赶紧说,“就要一份吧。”林瑕说:“两份,两份。”服务员盯着她们不知如何是好。玫云诧异地看着林瑕:“你受啥刺激了?要暴饮暴食啊。”林瑕说:“我快饿扁了,给我一座山我都能吃下去。”她真的像饿死鬼一样头也不抬地大嚼着烤肉和炸鸡,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玫云看着她吃完一盘又一盘,递给她一张餐巾纸和一杯水,“说吧,有啥事。”林瑕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水,终于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唉,啥事也逃不过你的眼睛。这次是大事,我......我怀孕了。”

“真的?好事啊!”玫云面露喜色,“怎么样?你们谈婚论嫁了吗?”

林瑕摇了摇头。

“姓宋的不是说过,怀了孕就结婚吗?”

“这事他还不知道呢。”

“这也行!这么大事你咋不给他说啊?”

“还没来得及嘛,我也是上周才知道的。”

“都一周了,还没来得及?”

“之前不太确信嘛,老怕检测有误,不想让他空欢喜一场。”

“哎呀呀,傻丫头,你心眼这么好,他宋瓜瓜是怎么对你的,把你领家里过起了日子,竟然不结婚就让你给他生孩子,事儿倒不是啥大事儿,他不照顾女人的脸面来。”玫云愤愤不平起来。

林瑕已经吧嗒吧嗒掉下了眼泪。

“哎呀,小姑奶奶,别哭了啊,我又说多话了。”

林瑕哭出了声,“嫂子,他说试婚就试婚,他说要孩子就要孩子,我的底线到了,他要再不和我结婚,就不是人了。”

玫云坐到林瑕旁边,将她的脑袋抱到怀里,“傻丫头,我知道你要强啊,哭吧,哭一会吧。”

等林瑕情绪平复了一些,玫云忍不住又说:“当初他说试婚,我就不同意。衣服能试穿,化妆品能试用,工作也可以有试用期,这婚也能试吗?只是男人占便宜的借口罢了。一旦试婚,你可就丧失任何主动权了。”

玫云轻轻拍着林瑕的肩膀:“现在咱终于又有主动权了。回去立马就把怀孕的事情告诉那只笨瓜,然后催他结婚,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过完年就得办喜事,别等肚子大了盖不住,你先讲,我回头再找他。”

等林瑕回到家,宋阿美和宋瓜瓜早就回来了。宋阿美说,不陪我们去逛街,自己出去玩了。林瑕说,我只是出去吃了个饭。宋阿美说,我不在家做饭,家里就吃不得饭吗?林瑕懒得搭理她,对宋瓜瓜使眼色,宋瓜瓜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也不抬头看她,她只能对他说,宋瓜,我有事给你说。说完就往卧室走。

林瑕进了卧室,宋瓜瓜并没有跟来。林瑕躺在床上,有点气恼。又给宋瓜瓜发微信:你过来,我有要紧事给你说。宋瓜瓜很快回复:妈在家,大白天的腻在卧室不好,有事出来说。林瑕霍地站起来,来到客厅,大声说:“我怀孕了!宋瓜瓜,我怀上了你的孩子!”

宋瓜瓜和宋阿美的眼光齐刷刷地盯在了她的身上。她看到喜悦瞬间降临到宋瓜瓜那张周正的脸上,他咧开嘴,发出一声带有惊喜的声音,忽然回头拉住宋阿美的手激动地说,“妈,您就要有孙子了。”宋阿美和儿子一样喜形于色,将比她高出一头的儿子抱在了怀里——一个热烈而长久的拥抱。

林瑕站在那里,看着娘俩无所顾忌的样子,感觉就像一只猫抱住了一头狮子,而她则像一只多余的小羊。于是,她识趣地消失了,她躲进卧室,将自己关了起来。躺在床上,林瑕愤愤地想,你们不要那么骄傲,我是不会主动提结婚的,爱咋地咋地。反正有孩子了,不行我就搬出去,宋家的种子已经种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要走也要带走他的骨血,带走宋家的根,孩子生下后也要姓林,我也可以自己养活他。

晚上关灯之后,林瑕一言不发就睡觉,宋瓜瓜从后面抱住了她,将手放到她的胸上,林瑕冷冷地将他推开。宋瓜瓜再一次强硬地抓住了她的乳房,林瑕感到左乳一阵生疼。他总是这样,每次都弄疼她,她忍着疼,蹙起眉头,像一头等待宰杀的羔羊。宋瓜瓜就会乐起来,他爱看她蹙眉的样子,他说你真是一个林妹妹。这次,这头羔羊不再温顺,又一次推开了他,“你最近别碰我。”她终于有理由拒绝他了。

他们同居的这一年,几乎是想方设法造人的一年。林瑕刚住进宋家不到一个月,宋阿美就对他们说:“都这个年纪了,既然在一起就赶紧要个孩子吧。”林瑕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欣喜起来,“要孩子?未来婆婆这是认可自己了。”她的脸一热,看了宋瓜瓜一眼,他只是在埋头吃饭。

“我有个老姐妹啊,有个秘方,只需三服药下去保准生男孩。”宋阿美继续说。

林瑕嚼了一半的饭咽不下去了。她想,为什么非要生男孩?她可是一直都梦想着有一个小姑娘呢。

宋瓜瓜还是不说话,似乎此事和他无关。

“阿姨,我觉得孩子健康就好,生男生女都一样。”林瑕恭敬地接了一句。

“哎,你不要不信,那药很灵验的唉,周末我带你去找她。”

林瑕果真喝下了三服那个像江湖医生一样的老妇女开的又酸又苦的药,可是她的肚子一直也没有动静。宋阿美知道林瑕的大姨妈如期而至,旁敲侧击地说:“我和他爸结婚俩月就有了瓜瓜。”林瑕恶趣味地想,守寡大半生的林阿美说这话的时候会想点什么呢。

那已经是去年春节之前的事了,林瑕喝中药刺激了胃,很长时间吃不下饭,整个人消瘦下来。过春节回娘家,母亲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她也只动了一点点。母亲心疼地问怎么回事,她忍不住说出了宋阿美逼她喝中药的事。母亲生气地说:“你还没进门呢,怎么能给他们生孩子,这要传出去,我这张老脸也快不能要啦。”本就郁闷的林瑕啜泣了起来,“妈,您是说我不要脸吗?我不就是因为太要脸才到今天吗?”本该喜气洋洋的春节,一顿丰盛温馨的家宴,老爸在抽闷烟,母亲拉着脸叹气,饭都没吃几口,林瑕逃也似地离开了。

林瑕没有告知父母,就答应了宋瓜瓜的试婚。在认识宋瓜瓜之前,林瑕确实见识了几个“歪瓜裂枣”,见面前媒人们使尽浑身解数地渲染优点,隐晦缺点。当然那些“歪裂”并不只是造物主对皮囊之外安排得欠考虑,也有看似道貌岸然冠冕堂皇之辈,一张口或赤裸裸地展示自己的天马行空的欲望,或狂妄地夸耀自己真假不定的囤积,或懦弱促狭如顽童,不加遮拦或无法掩藏的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一次次失望让林瑕痛恨极了相亲。

刚认识宋瓜瓜时,林瑕对宋阿美非常敬重,看到宋家母子相亲相爱的样子,羡慕极了。她想,如果自己像宋阿美一样有一个孩子身边相伴,也一定不会再去找男人了。林瑕买了房子,学了车,做好了一个人生活的准备。只是一个人还是太孤独了,即使她习惯了这种孤独,关心她的那些人却不同意,她们总是露出同情的目光,甚至担心她心理出现问题。爸爸妈妈已经不再当面催逼,只是不住地唉声叹气,更让林瑕无法承受。

宋瓜瓜出现了。这只瓜让她眼前一亮,送到嘴边的五香鸭子,怎么也不能让他再飞了,她决定最后博一次。

那时玫云嫂子比她还急,你别再和小姑娘一样矜持扭捏了,看看周围那些通达幸福成功的伴侣无不都是快速坠入热恋陷阱的,何况中年人的热情就那么一霎霎,要趁热打铁才好。可是宋瓜瓜却不着急“打铁”,他们见面多次亦是相敬如宾,他把她送至家门口就止步,从不进门。林瑕想,天哪,果真的遇到了一个君子。

这个君子一板一眼,稳如泰山,章法有序。一个月后,他才开门见山地要和林瑕谈谈,他们相对而坐,样子就像国际谈判。他问,林女士,你对我印象怎么样。她说很好。他说,咱们的年纪,没有时间长跑了。她点头说是。他又说,我们都是婚姻的失败者,再选择一个人也要谨慎。她又点头说是。他说,现在年轻人流行试婚,你能接受吗?她摇头,问怎么试?他说,我们先不结婚,你住我家里来。她说,然后呢?他说,那是以后的事,何必想那么远,我们还是活在当下吧。

林瑕告诉玫云宋瓜瓜这个提议的时候,玫云却大吃一惊。她坚决不同意,“什么试婚,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一旦试婚,你就没了主动权。能成功还好,不成功怎么办?耽误了自己,还闹个大笑话。”林瑕说:“你觉得,我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真的还有主动权吗?”

一旦点了头,后悔也来不及了。林瑕抚摸着的肚子想:“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否则自己就要对这个试婚打退堂鼓了。”

宋瓜瓜又攀了上来,在她耳边说,“老婆,我想了,要不,你想别的办法。”林瑕觉得恶心了,“我不是你老婆!”

“你住在我家里,睡在我床上,怀着我的孩子,就是我老婆。”

“法律上不是,我对你没有义务。”林瑕很坚决。

宋瓜瓜坐了起来,点起一支烟。

林瑕生气地说:“以后你不要在卧室抽烟了,对孩子不好。”

宋瓜瓜轻轻吐出一个烟圈,沉默着,烟燃到一半,他突然在烟灰缸里摁灭,也没有回头,背对着林瑕说:“你还是很介意那张纸吗?”

林瑕也不回头,盯着床头柜上莲花形的台灯,假装平静地说,“我介意的只是那张纸吗?”

“我说过了,那就是一张纸而已,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那我是谁?我是你的老婆?还是你孩子的妈?”

“你是我的女人。”

“你别转移话题,你真的爱我吗?”

“你都多大了,还问这样幼稚的问题。”宋瓜瓜不耐烦了,“林瑕,你怎么这么偏执——又幼稚,又偏执!”宋瓜瓜回头盯着她。

“一个男人要真爱一个女人,难道不能给她婚姻吗?你要试到什么时候?”林瑕始终盯着那盏莲花灯,这盏台灯是她自己带过来的。她感受到了宋瓜瓜的目光,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半个脑袋,“我累了,睡觉吧。”

第二天的早餐不再是宋阿美百吃不厌的西红柿鸡蛋面,变得格外丰盛。面包片、烤肠、蔬菜沙拉、水果拼盘、牛奶麦片粥都是宋瓜瓜亲自准备的。林瑕刷牙时感觉有些恶心,吃饭时却胃口大开。宋瓜瓜说:“今天我送你上班啊。”

三朵看到这一桌丰盛的早餐,疑惑地问:“咱家发生啥大事了吗?”宋瓜瓜说:“是啊,你就要有个小弟弟了。”三朵看了一眼林瑕,“我不要有小弟弟。”她将手里的叉子往餐桌上一摔,跑到沙发上哭了起来。

突然的变化让林瑕不知所措。要想试用合格,宋家三人她必须全部攻克,她谋划好的战略是从弱处下手,各个击破,最容易拉拢的当然是五岁的宋三朵。一进入宋家,她就悄无声息地向三朵展开攻势,用各种玩具、食品和美衣贿赂着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所以她们一直保持着极好的感情,宋阿美若是对林瑕有句难听的话,三朵也总是维护她,这一度让她相当得意。事实上,她根本不是宋阿美和宋瓜瓜的对手,她也只能小心地巩固宋三朵这一个既成的战果。现在,唯一的盟友突然倒戈,她惊慌失措,差点当场投降。

宋瓜瓜试图去抱哭泣的女儿,三朵却越哭越厉害:“我不要新妈妈,也不要新弟弟。”三朵用双手捂着眼睛,哭声抑扬顿挫,林瑕发现她哭哭停停,还不住地从手指缝里往外观察。宋瓜瓜和宋阿美围着这个小公主哄个不停。林瑕受不了这个场面,拿起包出门上班去了。

下班后,林瑕带回来一个会唱歌的芭比娃娃。三朵变得高兴起来,依偎在林瑕怀里说,“林阿姨,你对我真好。”林瑕说:“你知道就好。”三朵说:“可是我们班陶陶说,她的新妈妈本来也对他很好,生了小妹妹之后就对他不好了。”林瑕抱住三朵说:“傻孩子,怎么会呢?”三朵说:“那你就别生小弟弟。”林瑕想了想说:“你爸爸瞎说,我还没和你爸结婚呢,怎么会生小弟弟。”

年关近了,林瑕想给爸妈买件过年的新衣,她约玫云陪她一起挑选,玫云见面就问:“结婚的事怎么样了?”林瑕摇摇头。玫云说:“他不同意吗?”林瑕说,“我没提。”玫云说:“那你打算在哪里过年?”林瑕说:“哪里都能过。”玫云说:“你可不能在他家过年。”林瑕说:“我也不能回娘家过年。”玫云说:“你来我家过年吧。”林瑕摇摇头:“你饶了我吧。”

宋阿美每天哼着曲子出去买菜,家里的伙食花样丰富了起来。爸妈的新衣买好了,林瑕觉得也应该给宋阿美买一件,可是宋阿美爱挑毛病,她琢磨着给宋阿美包个红包算了。

腊月二十六,林瑕把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在茶几上,对宋阿美说:“阿姨,过年了,一点小心意,你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吧。”

宋阿美乐颠颠地说:“怎么还叫阿姨,该叫妈了。”

林瑕趁机接口道:“如今孩子也有了,我和瓜瓜的事,你说该怎么办?”

宋阿美眼角一挑,换上了另一幅脸面:“我和瓜瓜商量过了,等过了年,稳了胎,你们就去把证领了吧。”

林瑕有一种冲动,拿起红包扔到她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上,她咽了口唾沫说:“现在都两个多月了,各项检查很正常,要是过了年,肚子大了起来就难看了。”

宋阿美更加慢条斯理地说,“都啥年代了,这算什么,再说咱过咱的日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您说的也是,我妈打电话叫我回去过年,我单位放假了,明天就回娘家去了。”

宋阿美果然着急了,“你现在怀着我们宋家的孩子,还是呆在这过年,否则我怎么放心。”

林瑕试出了宋阿美的心意,就不再说话。晚上,她又对宋瓜瓜说,若是年前去领证她就在宋家过年,不领证她就回娘家过年。宋瓜瓜说,“哎呀,妈妈也催着咱们去领证呢,只是年前太忙了,等过了年立刻就办。”

林瑕冷笑一声:“宋瓜瓜,咱俩不必互相欺瞒。今天,我们敞开心扉,说点知心话,好吗?”

宋瓜瓜皱起眉头,“说吧,说吧。”

林瑕说:“你为什么就一直在逃避结婚?你告诉我实话。”

宋瓜瓜从烟盒里嗑出一只烟,慢慢地点上。宋瓜瓜深吸一口,任烟圈缓缓冒出,“我没有逃避。”林瑕知道他一吸烟就是在掩饰紧张。

“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你就给我一句实话吧。”

宋瓜瓜拿烟的手抖着,“你能不逼我吗?我天天守着老的小的三个女人,哄着三个女人,我很累的。从小时候,我妈就不停地要我承诺这,要我发誓那的。我爸离开了她,她没有安全感,她养大我很不容易,我只能顺着她。我前妻也是一模一样,从谈恋爱就要我承诺爱她一生一世,我在天宁寺里的观音菩萨前发了誓:我要爱江小欣一生一世,否则天打五雷轰!承诺有用吗?我们不还是离婚了,我现在做梦都在担心会遭到天打五雷轰呢。还有三朵,没了妈妈,也没有安全感,我必须全身心地爱她。还有你,你也是一样!你表面上很乖,其实你比她们还要厉害,你的心就是个无底深渊,是我无法填满的无底深渊,你不要天天逼着我承诺,别像我妈一样好吗?好吗?”宋瓜瓜把背弓了下去,将脸埋在双腿之间,活像一个还在子宫里的胚胎。

林瑕从后面抱住这个陷入无助之中的男人,将脸和胸紧贴他的背,“好吧,不提了,不提了,以后再也不提了。”

宋瓜瓜抬起脸,竟然满脸泪痕。林瑕抱住他,将他揽在怀里。他也抱住她,轻轻亲吻她的锁骨,她的胸,一路向下,坠入脆弱的悬崖。

第二天,林瑕回娘家给父母送新衣。宋瓜瓜一开始不愿同往,林瑕再三哀求,他才同意。到小区门口,林瑕让宋瓜瓜停车,她进超市买了父亲最爱喝的高度马场酒,母亲爱吃的核桃酥,想了想又拿了两盒阿胶。楼下下车,林瑕把酒和阿胶递到宋瓜瓜手里,说:“你在家是当儿子的,我也是做女儿的,我爸妈也不容易。”

林爸林妈已经热情地迎了出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准女婿。林妈妈从头到脚审视着宋瓜瓜,脸上逐渐有了笑容,又看了看他手里提的东西,笑容瞬间绽开,赶紧往家里让。那只长毛吉娃娃也跟着出来了,绕着林瑕跑来跑去,她好久都没回来了,长毛表现出无比思念和依恋,却对着宋瓜瓜露出戒备的表情。林瑕弯腰将吉娃娃抱在怀里,“长毛,给你介绍一下,他叫宋瓜,也是咱家的人哦。”宋瓜瓜一把扯住林瑕的胳膊,长毛滑了一下,掉到地上。宋瓜瓜紧张地说,“孕妇不能碰动物的!”

林妈妈惊讶地问女儿:“怎么,你怀孕了?”

“嗯,我也是刚知道的,妈。”

林妈妈沉下脸来,空气中像是突然混入了有毒气体,让人不敢大口喘气,气氛凝重了。林妈妈还是给宋瓜瓜递了一杯茶,对他说:“小宋,你既然来了,我必须有话直说。只要你对小瑕好,我们也没有任何要求,只有一件事,你必须得办。”宋瓜瓜不住地点头,“阿姨,您说。”

“你们要赶紧把喜事办了,这是我和他爸唯一的心病。”

林瑕拉了一下妈妈:“妈,宋瓜第一次来咱家,你怎么就提这事啊。”

林妈妈白她一眼,“我能不提吗?你都怀孕了。”

宋瓜瓜却是很爽快地答应了:“阿姨,您放心,这事过完年就办。”林妈妈和林爸爸对看一眼,满意地笑了。

这是一个圆满的春节,林瑕就这样告别了她的三十六岁——她人生的第三个本命年。她在心里为自己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告别。农历中,十二年为一个地支轮回,人生每逢十二载或许算得一个小节点了。十二岁时她第一次初潮,恼人的青春期开始了;二十四岁那年圣诞夜,她和初恋的那个男生手拉手走在寒风十里灯红酒绿的街头,信心满满地畅想着人生,他们盯着商场里圣诞老人慈爱的脸,决定第二天去领证。第二天,天气非常寒冷,他们为了坐公交车还是打的经过了一番争执,最后依从了男生,打的去了民政局。可惜,那段婚姻只存活了两年。如今,三十六岁已过,人生就要步入中年,她也要迎接一个新生命和一段新生活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要的是火热的爱情,那三十六岁的女人只想要一个安定的婚姻吧。这个年纪,还有什么能耗得起吗?

春节过后,林瑕的腰开始变粗。同事们都慢慢知道了她的喜事,亲戚邻居们却不知道。柳条儿逐渐泛绿,万物开始生长,林瑕的肚子也像春苗一样迅速长大。母亲不断地打来电话,问她宋家商议婚事了没有。她只能回答商量着呢。

二月底,脱下棉袄,换上大衣,林瑕的肚子开始捂不住了。这天,玫云表嫂约她出去,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林瑕追问她咋了,玫云说:“还不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妈的,你哥欺负了我二十年。”

其实,这些年林瑕之所以和玫云表嫂如同知己,是因为她们之间有一个共守的秘密。林瑕离婚后,母亲拜托玫云给她介绍对象。玫云看着容颜清丽的林瑕,叹着气说:“多好的姑娘啊,可惜了。”

林瑕诧异地看着表嫂。

玫云说:“知道你表哥为什么一直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吗?”

林瑕若有所思:“表哥脾气是坏了点,也就你能包容他。”

“还不是因为一开始我就理亏。”

“你咋就理亏了?”林瑕很不解,她那觉得这个表嫂哪里都不比表哥差。

“我是二婚嫁给他的,他一直拿这事挤兑我。”

“啊?怎么会,咱家里亲戚咋都不知道啊。”

“我年轻时自由恋爱,头脑一热背着父母去领了证。当时他有工作,我没有,他父母死活不同意,他就退缩了,不再见我。后来,就分了。这事也没几个人知道。”

“表哥知道吗?”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了,他说喜欢我,可以原谅我的过去,但是此事必须守口如瓶,不能让任何亲朋知道。”

“表哥他太要面子了。”

“是啊,他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这事连你姑姑和姑父都不知道呢。”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咱俩同病相怜嘛,我要让你知道,二婚的女人一样可以幸福的,就像我。”玫云哈哈笑着。这个曾经因为没有工作被抛弃的女人,如今开了三家美容院,四十多岁了依旧美丽性感。

玫云表嫂其实是个豁达乐观的人,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放在心上。她很快就平静了,对林瑕说:“我来找你有正事,你妈派我来的,她说这个月再不办婚事,她就要来把你带走了。”林瑕说:“哎,给你说实话吧,我一直糊弄我妈呢,宋家从来也没有提过结婚的事。”

玫云说:“既然这样,这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吧。”

林瑕倒是希望有人替她出头说句话,可她不知道玫云要做什么,她也不用问,玫云这样的女人自有自己的主意。

一周过去了,没有消息;半个月过去了,还没有消息。林瑕的肚子已经圆了起来,邻居们全都知道了,她们只是讳莫如深地不问,背后少不了嘀嘀咕咕。

林瑕怀孕之后,宋阿美确实殷勤了很多,除了还是风言冷语地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她尽心照顾着林瑕。三朵那里早就隐瞒不了了,她也哭闹了几回,看没啥作用也就安静了,只是她不再和林瑕亲昵,一直躲得她远远的,林瑕看这个孩子的眼神也有些可怜,她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个孩子真正接纳她。宋瓜瓜工作忙碌,每天和林瑕说不了几句话,其他方面倒也算个合格的“丈夫”。

这天,宋阿美神秘兮兮地对林瑕说:“今天正好五个月,我约了一个B超医生,咱们再去看看。”

林瑕感觉她又要整幺蛾子,连忙说:“我刚做过B超,一切正常,不去了吧。”

宋阿美说:“我都通融好了,我们去看看宝宝是男是女。”她不由分说拉着林瑕去了一家远在郊区的私立医院,林瑕躺在B超床上,看到宋阿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一个胖胖的面容严肃的女医生,探头在她的肚子上滑动起来,滑过来,滑过去,胖医生示意林瑕起来走走,然后又是一阵滑动。

从医院出来后,宋阿美悄悄对林瑕说:“看来是男孩,我看到医生不住地点头呢。”

“怎么?她没给你说结果吗?”林瑕反问。

“医生有规定的,他们不会当面说,下班后她会给我电话。”

宋阿美拉着林瑕去超市买了黄花鱼、牛肉和鸡翅,喜滋滋地说:“我要给我孙子吃点好的。”又说:“你和瓜瓜该把证去领了。”

逛了一圈,回到家已经中午了,家门口竟然站了三个人,爸爸妈妈和玫云表嫂。

宋阿美请他们去吃酸菜鱼,爸爸妈妈看也不看在红油里沸腾的鱼,只是逼视着宋阿美:“小宋他妈,我们是来领小瑕走的。”宋阿美说:“她怀着孕呢。”

林妈妈坚定说:“我女儿不能给你们生孩子。”

玫云表嫂说:“想要孩子,必须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宋阿美皮笑肉不笑地说:“林大嫂,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明天就让他们去领证,我替我儿子答应了。”

玫云表嫂说:“好吧,信你一回。就明天,否则我们就把人带走了。”

宋阿美不住地点头。

晚饭后,宋阿美、林瑕和三朵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三朵看得津津有味,两个大人确是心不在焉,她们在等宋瓜瓜回来。林瑕拿了一个抱枕垫在腰后,将后背靠在沙发上,肚子显得更大了,三朵突然回头说:“阿姨,那是个小妹妹。”宋阿美呵斥着三朵,“瞎说,明明是个弟弟。”三朵噘着嘴说:“我都看到她的长睫毛和大眼睛啦!”宋阿美不理嘴欠的小女孩,对林瑕说:“宋瓜回来我就给他说,明天你俩赶紧把证领了。”

这时,宋阿美的手机响了,她拿起电话小跑到卧室。宋瓜瓜恰好回来了,进门就问:“妈呢?”林瑕指着卧室,“接电话呢。”宋瓜瓜看起来喝了一点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三朵爬到他的腿上,攀住他的脖子,宋瓜瓜笑眯眯的抱着女儿。林瑕说:“你妈有事给你说。”“啥事?”“让咱俩明天去领证,可是我不想去了,这么大肚子去民政局,让人家笑话死了,生完孩子再说吧。”宋瓜瓜皱了皱眉,“你穿个宽松的衣服就好,人家也许只是觉得你是个胖子。”

宋阿美从卧室出来了,脸上阴云一片。林瑕问是不是胖医生的电话,宋阿美点点头,“医生说了,孩子的体位不太正,看不到男孩的那个东西,还不能确定,过段时间再去看一次吧。”

林瑕笑了:“那明天,我们还去领证吗?”

“那是你们的事,随你们的便!”宋阿美转身去了卧室。

林瑕扭头盯着宋瓜瓜酡红色的脸。他说:“你想去就去吧。我正要给你说呢,公司要安排我去北京交流学习半年,后天就走。明天我还要做一些交接和准备,当然也可以顺便去一趟民政局。”

那天晚上,林瑕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感觉自己对那张结婚证已经没有兴趣了。那不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吗?现在宋瓜瓜终于同意了,可她一点惊喜也没有。宋瓜瓜在身边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睡起觉来竟然鼾声如雷。林瑕一直睡眠很轻,她曾经想,无论如何也不能找一个打呼噜的老公。

夜未央,人无眠。林瑕拿起手机,凌晨12点半了,手机日历上显示5月20日,这个日期好熟悉啊。过了好一会,她终于想起来,这是十年前她领离婚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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