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回望 心灵的探索
2020-11-18吴红玲
吴红玲
《祖父的园子》是统编本五年级下册的经典课文,改选自萧红的自传体长篇小说《呼兰河传》。课文以儿童的视角、诗意的语言和细腻的笔触,浓墨重彩地描摹了童年的“我”在祖父的“园子”里“自由”地劳作和戏耍的欢乐生活。其中,“我”就是童年萧红的化身,而“园子”则包含着双重的意蕴:一种是属于记忆的“园子”,氤氲着童年的乐趣和“园子”的美学,是萧红对于童年生活的“生命的回望”;一种是属于感觉的“园子”,笼罩着现实的“理想失落和社会批判的意绪”,是萧红对于坎坷人生的“心灵的探索”。
一、生命的回望
纵览课文,在童年“我”的视角下,随处可见是“园子”的第一种文本意蕴。课文中的“我”,是自由而快乐的,“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拥有着“独特的童年生活体验”。在“园子”里,“我”自由地随着祖父转悠、栽花、拔草、铲地、浇菜,自由地摘黄瓜、追蜻蜓、采倭瓜花、捉绿蚂蚱。缺乏生活经验的“我”,更是自由地踢飞了菜种,把狗尾草当作谷穗留着。而祖父却没有严厉地责备“我”,只是和蔼地向“我”解释。“我”玩腻了,就到祖父那里乱闹一阵。“我玩累了,就在房子底下找个阴凉的地方睡着了。不用枕头,不用席子,把草帽遮在脸上就睡了。”因而,在“园子”里,“我”的自由天性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迸发,“我”的自由心灵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园子”就是“我”童年的天性乐园。
在“园子”的第一种文本意蕴中,“我”是自由的,因而“我”眼中的“万物”也是自由的。“满身绒毛”且“胖乎乎,圆滚滚”的蜜蜂是自由的,嗡嗡地飞着。小而“不太好看”的白蝴蝶、黄蝴蝶是自由的,“满身带着金粉”的大红蝴蝶是自由的,随意地舞着。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自由地飞到谁家去,就连太阳也不知道。金蜻蜓、绿蚂蚱是自由的,恣意地飞着、跳着。虫子是自由的,就像“在说话似的”。鸟儿是自由的,就像“在天上逛似的”。花朵是自由的,就像“睡醒了似的”。倭瓜是自由的,“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是自由的,“愿意开一朵花,就开一朵花,愿意结一个瓜,就结一个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是自由的,“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所有这些自由的“万物”,是那么的无拘无束,是那么的率性而为,是那么的生机勃勃,而这些恰恰是自由的“我”的真实写照,正所谓“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在“园子”的第一种文本意蕴中,还有“园子”的美学。在童年“我”的视角下,“园子”就是“一篇叙事诗”,就是“一幅多彩的风土画”,就是一片光色交织的桃源乐土。
在“园子”里,昆虫、花草、蔬果,天空、白云、太阳,“样样都有”。从色彩上看,有白蝴蝶、黄蝴蝶、大红蝴蝶,有金蜻蜓、绿蚂蚱,有蓝悠悠的天空,有一大团一大团的白云。春天的红花绿草,夏天的彩蝶金蜓,秋天的蓝天白云,无一不让人心驰神往。从光线上看,有光芒四射且特别大的太阳,“亮得使人睁不开眼睛,亮得蚯蚓不敢钻出地面来,蝙蝠不敢从黑暗的地方飞出来”。也正因为太阳的光芒四射,所以榆树的叶子变得发光了,闪烁得和沙滩上的蚌壳一样,整个“园子”亦变得“明晃晃”的。从声音上看,有昆虫们的“嗡嗡”声,有榆树的“呼叫”声,有祖父和“我”的欢笑声。同时,如果有拍手声,大树仿佛都会发出声响;如果有“大喊大叫”声,对面的土墙好像都会回答。从距离上看,近在咫尺的是色彩斑斓的“园子”和充满生机的“万物”,远在天边的则是“又高又远”的辽阔天空。
这种光色交织、声情并茂和远近层叠的视觉冲击,不仅体现了以“光和色彩作为认识世界的中心”的美学特征,还彰显了清新绮丽而又灵动斑斓的美学意蕴。
二、心灵的探索
在“园子”的第二种文本意蕴中,属于感觉的“园子”,一方面是作者萧红坎坷人生中生存困境的镜像,其间弥漫着“理想失落的意绪”;另一方面也是当时张扬妇女解放和个性自由的女性文学思潮的体现,其中浸渍着“社会批判的意绪”。
首先,从萧红的坎坷人生来看,她幼年丧母,在缺乏母爱和亲情淡漠的家庭氛围中,只有祖父对她疼爱有加。这种特殊的童年生活经历,使得萧红过早地感受到了人世间的亲情冷暖和世态炎凉,她的心就像“被浸在毒汁里那么黑暗”。及至18岁时祖父去世,萧红便暗暗地下定决心,要与旧家庭决裂。20岁中学毕业后,她便毅然决然地挣脱家庭藩篱,开始了追求自由的新生活。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萧红的“自由”之路并不平坦。她接二连三地遭遇着婚姻的背叛与欺骗,再加上生活的颠沛与流离以及命运的漂泊与无依,使得她的“半生尽遭白眼冷遇”,内心深处常常积郁着“心若无归宿,到哪儿都是流浪”的虚无与寂寞。而这些来自于现实生活的痛苦磨难和追求自由理想的失落,又在很大程度上促使萧红拥有常人“难以触碰和体会的心境”与独一无二的创作灵感,从而使得她能够站在儿童的视角来探察常人熟视无睹的视域,进而深刻地洞察现实、升华现实和反观现实。从这个意义上看,儿童视角下的“我”在第一种文本意蕴中的“园子”里越是自由的,越是能反衬出成年的萧红在现实生活中的不自由。尽管第一种文本意蕴中的“园子”已经属于过去、属于记忆,但是成为了成年萧红在历经坎坷命运后的精神“乌托邦”和灵魂栖息地,是她忘却不了的“生命的回望”。
故此,第二种文本意蕴中的“园子”,正是属于萧红现实感觉的“园子”,正是萧红历经坎坷人生中生存困境的镜像,正是萧红骨感人生的“心灵的探索”,其间弥漫着萧红在现实生活中追求自由而自由却不可求的“理想失落的意绪”。
其次,从当时的女性文学思潮来看,由于受到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启蒙与激荡,一种以追求妇女解放和个性自由为主的女性文学思潮横空出世。这种思潮在当时“女人非人”的境遇下,不仅破天荒地喊出了“女人首先是人”的时代命题,理直气壮地主张女人“不是玩物”“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不是男人的附属品”,还义无反顾地呼吁“打破家庭的藩篱到社会上去,逃出傀儡家庭,去过人类应当过的生活。不仅仅做个女人,还要做人,这就是我惟一的口号了”。因而,在女性文学思潮的弥漫之下,一大批先进女性逐渐意识到自己决不仅仅是一个生理学意义上的“女人”,也决不仅仅是一个以“务农桑”和“不言外”为生活内容的“家庭中人”,更是一个与男性相媲美、能够自主掌握命运的“社会中人”。
《呼兰河传》就是萧红在这种女性文学思潮影响下以自身生活体验为蓝本而创作出来的自传体长篇小说。在小说中,萧红以“入木三分的反讽笔墨”强烈地抨击了传统“男权”社会歧视和禁锢女性的封建思想,无情地揭露了传统“男权”社会意识形态强加给女性的“贤妻良母曾是传统时代中国女性的人生角色,宅院居室则是她们劳动和生活空间的基本范围”和“顺从以外无道德,脂粉以外无品性,井臼以外无能力,针绣以外无教育,筐笥以外无权利”等“柔软的锁链”,进而以细膩的笔触和深沉的情感呼唤着女性追求自由和意识觉醒的命运华章。
其中,《祖父的园子》就是《呼兰河传》中最让人赞赏的,是萧红以“儿童的眼光或口吻”来还原童年情结的深情告白。可是,这种“美的辞章”和“深情告白”就像硬币的两面,一方面彰显着“我”在“园子”里的天性迸发和心灵释放,一方面隐喻着女性文学思潮批判传统“男权”社会歧视和“物化”女性的意蕴。因为,“我”在第一种文本意蕴中的“园子”里的陪伴者,只有祖父、“园子”及里面的“万物”,恰恰缺少了原本应该陪伴“我”的家庭中的成员和其他小伙伴们。“我”的自由同时带有孤独的成分,“我”的欢乐亦兼有寂寞的底蕴,这正是萧红特殊童年的“影子”所在,也正是“我”遭遇传统“男尊女卑”意识而被家庭其他成员漠视的结果。
故而,第二种文本意蕴中的“园子”,不可避免地蕴含着萧红“个人心灵的密码”,隐含着“一串凄婉的歌谣”,笼罩着女性文学思潮张扬妇女解放和个性自由的“社会批判的意绪”。
(作者单位:江苏南京市金陵中学实验小学)
责任编辑 宋园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