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在消解,不断地切换(组诗)
2020-11-18
[乔 迁]
窗子,不用关闭,照母山不会下雪。
遥远的结冰的记忆,西北风太具体
你手头的针线还在一对鸳鸯的身体里
游刃有余。佳期临近,所能做的
就是把一块块十字绣救活,比起
一面红头巾,它们更贴近活色生香
枕头上要有“喜”字,床头的“贵子”
那幅山水也隐隐是庆祝的大红色
不,那枚瀑布之上的朝阳,泛着黄晕
我们院子里的夕光,不也是这个色调?
曾有八骏图耗尽了一年的时光,那一年
你还在种地,父亲从学校返回到傍晚
他用尺子画出的格子,正好装密密缝
的针孔。你不识字,却照猫画虎地
“写”出了比王羲之更接近田野的行草
这能叫作艺术吗?你绣出了自己的
时辰,被我们所指引的,所选择的
但是一杆锄头也能在大地深处找到
那本该属于祖先的画布?锈迹斑斑
在这灰色的,白色的,原木色的
墙壁和书架的缝隙之间,是一个朋友
用英文花体抄下的里尔克的《秋日》
那红色的,暗绿的,阳光照在黄土上的
——颜色,该如何找到它的位置?
你铺开,又合上,你的针线活,手艺
又一次铺开,并再次合上;展在餐桌
有些羞怯地问我:这几个字是什么?
字?那分明是一根根针,锃亮的锈
你卷起来,在柜子里整整齐齐地叠着
一对鸳鸯,两个大胖小子,八匹黑马
松鹤必须延年?高山流水。雪天行吟图
对,雪天行吟图!黑色的,空白
但是它太阔大了,它只好被我们虚构
[咖啡记]
曾经为这个城市放下的屠刀
复又捡起。多年过去了
仍然无法成佛。有时竟化身鱼肉
或在一杯咖啡的泡沫里跌倒
(拉花中规中矩,为了平和)
那被榨干的过往,使奶香更浓
也使苦成就了酸并酿出了涩
甚至,在某一刻差点成为盐渍
多么神奇,我们体内杂乱的
源源不断的矿物质,用于伪装
(比如:为了呼喊,抵紧舌头
为了枯黄,我们摊开双手
为了相爱,把闪电当成蜡烛)
可是迷途之中,刀锋之上飞翔
让一只鹰的翅膀更加通明
恰如我们穿透的前世、星座
但出于对命运莫名其妙的尊重
那可怕的来世,必须,只字不提
[给——]
世界只有一堵墙
我们也就默认了这隔离
在清晨苏醒,第一次觉得你这么近
铁轨轰鸣并传来回响
借着初冬的寒气,我在和蓝色辩解
你还在熟睡。用什么引渡阳光?
幻想,或者本能,从来没有过
居然在梦中,用裸体相互缠绕
但是命运继续拒绝着一切
在墙的两侧,我们头对着头
如果能被厚葬
墓穴,也该是这个样子的
[记一次诗歌朗诵]
报幕间隙,那个小提琴手
用琴弓挠着痒痒
但当有人走上台来
哀婉、舒缓的音乐就会响起
他的切换如此迅速自如
我身旁的这个中年男人
在“穿越火线”。专注之美
一个来自智利的男诗人
跳跃,闪入,在舞台上席地而坐
而一个来自巴黎的女诗人
歌声突出了语言的陌生
当你老了。剪影舞蹈限于形象
一个缺席的诗人却永远存在
他老了,并没有得到岁月的馈赠
或许死不瞑目吧。“衰老的容颜”
我崇敬的那位诗人,声音如柑橘
他的喉头在撕裂岁月之根块
《凌晨五点钟》,他的母亲上升
而我的双臂下降,甚至双手触到黄泉
每个人都会在瞬间分裂。光在消解
不断地切换直至忽略了事物本身
像春天在万物体内的游离
一朵花的残缺,凑成了她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