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山东半岛（组诗）

马 行

乘铁船沿黄河入海口河道驶向大海

黄河选择从这里与大海相遇

必有深深的用意

如今我也来了，乘铁船沿着黄河的流向

前行十里，又行十里

我以为走进了大海

回头看时，宽大的黄河水

却依然在后头

唉，黄河岂止万里长

为了不迷失方向

我站在船头，一次次地辨认

谁是天空

谁是大海

漳卫新河水泥桥上

桥南是山东，桥北是河北

举目望去，天上什么也没有

也不知那些鸟儿、白云

都去了哪个省

也许这个地方被山东省和河北省都忘记了

也许尘世之外真的另有一个时空

可不一会儿

居然有自行车飞快而来

自行车上，水泥桥上

一个女中学生，额头微仰，头巾被风甩在

背后

奔放，明亮

在山东半岛

多待一会儿吧

一个故乡，一栋七十年代的土坯房

所有的樱花树都是往事

生锈的铁环，如果还能滚动

就是童年

熟悉的山岗越来越老

云彩越来越轻

侧身去看，唯花猫

一动不动地蹲在窗台上，多像从远古逃亡

而来的

一个皇帝

从济南泺口向东北

有一个济南老了，有一个河港荒废

向东北二百里

再行二百里

河如果走累了，要么把自己化为风

归入虚无

要么就把自己走成海

此刻，夜色比水面还要宽广

明月慈悲

似大船驶来

羊口船舱的铁檐下

天有四时。天的孤单以及

背影

又在哪儿

没有了草木

一池池盐

带来的是春天，还是忧郁

羊口羊口

羊口

也许就是一个时钟

从早晨开始，船舱的铁檐下，秒针一样的

小雨

滴答

滴答

羊口谣曲

羊口很偏，羊口很小

羊口不像一个小镇，倒像停在尘世外面的

三五条船

拐一个弯，会遇到一座石桥

石桥名羊桥

过了羊桥，可见宽阔的

淡水河

河边没有村庄，只有天妃庙

向东，向西，一池一池的海水

一块一块的天空，它们晒啊

正在晒成盐

我在羊口小镇

羊口，一个小镇，积木一样

只有东西

东是一个海港

西是一个油田

夜深了，我在招待所二楼推开玻璃窗

海港和油田都看不见了

抬头再望

唯一轮明月

在海上钻井平台

大海剃度，工人光头

这钻井平台，多像一座寺庙

钻井平台上， 我又回头看了看

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我

那时，整个世界都很热情

我晃着膀子

皮肤晒得又红又黑

也是那时，海冰封堵了上岸的路

大海多么年轻

我多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