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作品英译选集中的杜诗择选标准初探
——以二十世纪下半叶四本选集为例
2020-11-18唐佩璇
唐佩璇
一、导论
在中国文化与异质文化相互碰撞交流中,海外汉学研究为西方世界了解中国提供了渠道,其中文学选集发挥了重要作用。自二十世纪下半叶以来,西方汉学界出版了涉及多种语言的中国文选的欧美译本,如英、法、德、意、西、俄语等,力图以这样的形式展现中国文学的面貌,而作为西方汉学界最为通用的英语译本又是一种特殊的选集类型。杜甫作为中国古典文学的杰出代表,其诗歌数量众多,诸体兼备,内容包罗万象,对后世的中国文坛产生了不可替代的影响。这一盛誉随着中国传统文化在世界范围内的广泛传播、中国古典艺术不断为世界人民了解和喜爱,杜甫本人及其作品也愈加受到海外汉学家和翻译家的重视。
历经百余年的正式介绍、传播与研究,海外译者所著的杜诗专集或合集已逾上百种;加之相关的研究专著、学位或期刊论文,杜诗英译与研究在海外已粗具规模。然而国内学界对海外英译杜诗情况的研究还存在诸多需要解决的问题,例如杜甫诗歌英译发展的地域或时代的特点及变化,文选英译本中所选入的杜甫诗歌数据汇总分析,海外译者选译杜诗的标准和考量,不一而足。解决与之相关的问题,填补这一研究领域的空白,对于扩大杜甫诗歌的海外传播以及国内相关研究的继续深入都有巨大的意义。
19世纪末起,海外汉学家开始翻译杜甫的诗歌作品,如1898 年翟理斯(Herbert Allen Giles,1845—1935)的《古今诗选》(Chinese Poetry inEnglish Verse,Loudon Bernard Quaritch,1898),其中包括了10首杜甫的诗歌,这是海外学者所著的首部含有杜诗的中国文选英译作品。进入20世纪后,涉及到杜诗的文选英译本在英语世界有所增加:
1929 年江亢虎与宾纳(Witter Bynner,1881-1968)合编的《群玉山头:唐诗三百首》(The Jade Mountain:A Chinese Anthology,Being Three Hundred Poems of the T’ang Dynasty,618-906,Alfred A. Knopf,1929)总体按照诗人英译名的字母顺序编排,其中杜诗数量一共选入36首。
1965 年由白芝(Cyril Birch,1925-)主编的《中国文学选萃(第一卷):从早期至十四世纪》(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Volume I:From Early Times to the Fourteenth Century,Grove Press,1965)编译了从先秦至元代的各种体裁的文学作品,范围广、时间跨度长。
1975 年由罗郁正(Irving Yucheng,1922-)和华裔学者柳无忌(Wu-chi Liu,1907-2002)合编的《葵晔集》(Sunflower Splendor:Three Thousand Years of Chinese Poetry,Anchor Press,1975)编译了140多位诗人的作品,其中杜诗共56首。
1996 年梅维恒(Victor H. Mair,1943-)主编的《哥伦比亚中国古典文学选集》(The Columbia Antholog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Literature,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6)按照文类进行划分,在各文类之下,编者再按照年代和作者将作品进行编排。
1996 年宇文所安(Stephen Owen,1946-)主编的《诺顿中国文学选集:初始至1911 年》(An 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Beginnings to 1911,W. W. Norton & Company,1996)。宇文所安作为海外杜诗研究领域的前沿人物,在2016 年出版了被学界誉为集大成的全译本《杜甫诗》。
2000 年由刘绍铭(Joseph S. M. Lau,1934-)和闵福德(John Minford,1946-)合编的《含英咀华集(第 一 卷)》(Classical Chinese Literature,Volume Ⅰ:From Antiquity to the Tang Dynasty,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0)历朝历代兼顾,译者众多,翻译版本丰富。
2010 年出版的大卫·辛顿(David Hinton,1954—)的《中国古典诗歌选集》(Classical Chinese Poetry:An Anthology,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2010)对杜甫的生平和其诗歌风格进行了简要介绍,选入杜诗29 首,翻译无具体注释等说明文字。
这些英译选集在西方世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其中的英译杜诗版本为学界所普遍认可,使得包括杜诗在内的中国文学作品在英语世界及更多语境中传播。
针对这些杜诗英译作品,国内学者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对具体诗歌译文或某一杜诗英译专著的分析和比较,从修辞格律、意象美学、功能语言学、跨文化接受传播等方面进行翻译鉴赏和错误校勘。该类研究分析具体且详细,但由于研究对象的范围较小,无法达到对中国文学作品英译选集中的杜诗的整体把握。国外对于杜诗英译的研究则主要集中于英美两国的汉学界,且研究学者大多兼为译者,采取“研究”与“译介”相辅相成的手段。如洪业(1893-1980)的《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Tu Fu:China’s Greatest Poet,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2),霍克思(David Hawkes,1923-2009)的《杜甫初阶》(A Little Primer of Tu Fu,Cheng & Tsui,1967),华兹生(Burton Watson,1925-2017)的《杜甫诗选集》(The Selected Poems of Du Fu,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3)等等。国外学者对杜诗英译的研究方向、观念和方法,主要针对杜甫诗歌在英语世界的传播与接受,但到目前也还未有全面、系统的深入研究。
从国内外研究发展的现状可以看出,杜诗本身的英译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然而整体情况的研究还亟待深入和拓展;尤其是针对中国文学作品英译选集中的杜甫诗歌的择选标准研究,具有深入探讨的学术价值和广阔的研究空间。
二、四本中国文学作品英译选集中杜诗选概况
本文基于上述研究背景及成果,将选取二十世纪下半叶以来学界流传最广、影响最大、受众最多的四本中国文学作品英译选集作为代表性文献,分别是:《中国文学选萃(第一卷):从早期至14 世纪》《哥伦比亚中国古典文学选集》《诺顿中国文学选集:初始至1911 年》《含英咀华集(第一卷)》。这四本英译选集在汉学界的影响和地位以及选入其中的杜甫诗皆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可在对其基本概况的梳理和介绍中窥一斑而知全豹。
(一)《中国文学选萃(第一卷)》
二战结束后,英国政府及其社会逐渐关注到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化。随后出现一批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受过汉学专业训练的学者,他们大多毕生从事相关翻译研究工作,白芝位列其中。白芝主要研究中国白话小说、明代戏剧传奇等,翻译过《桃花扇》《牡丹亭》等经典文学作品,为西方汉学界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他所编纂的《中国文学选萃(第一卷)》由格拉夫出版社于1965年发行,总体以历史发展顺序为轴,以文学体裁和主题思想为类,作品繁多,体例较完备,不同时期各有侧重。书中的译者包括诸多赫赫有名的汉学家:阿瑟·韦利(Arthur Waley,1888-1966)、霍克思、华兹生等。
选集第一卷选入了从先秦至元代的部分文学作品,相对于诗歌来说,其他文体如散文、戏曲、小说等选入数量较多。白芝在唐代部分并没有将重点倾向于杜甫,仅选入杜诗5 首,分别是《秋兴八首》《野望》《旅夜书怀》《石壕吏》《兵车行》,仅录作品英译以及简略脚注,无中文对照,唯《秋兴八首》附有评注。此本选集主要为非文学研究领域的普通读者服务,同时鉴于白芝本人主要研究方向,以及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全球政治状况导致欧美汉学界无法跟中国大陆学界建立沟通,选集大多涉及到西方读者较能接受的题材,而与国内文选中的经典篇章有所差异。“作为第一部在美国学界具有代表性的英译中国文学作品选,这部书标志着西方汉学家对于中国古典文学进行经典重构的首次尝试,被西方学术界认为是具有开创性的优秀作品。”①此本选集可作为二十世纪下半叶早期中国文选英译本与其余三本进行比照。
(二)《哥伦比亚中国古典文学选集》
进入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北美学界涌现出一批中国文学英译选集,而其中《哥伦比亚中国古典文学选集》拥有较重要的地位,其编者梅维恒是知名的敦煌变文研究者之一。此选集由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于1996 年出版,与《哥伦比亚中国文学 史》(The Columbia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2)配合使用,学界赞誉甚高,被列入了《亚洲经典译丛》之中。
选集涵盖了先秦至二十世纪初的文学作品,由100 多位译者的400 多篇译作组成。梅维恒在选集中对“中国文学”进行了更广阔的定义,并试图通过该选集重新建构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史观,以其独特的翻译手法、开放的择选范围和流畅的翻译风格,使西方读者感到浩如烟海的中国古典文学触手可及。其中选入杜甫诗8 首,分别是《春望》《客至》《北征》《石壕吏》《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忆幼子》《玉华宫》《天末怀李白》,其中《北征》和《天末怀李白》附有详实注释。与白芝的《中国文学选萃》所面对的读者受众不同的是,梅维恒更多地考虑到从事相关领域研究的学者或相关专业的学生,而不仅仅面向中国传统文化爱好者。
(三)《诺顿中国文学选集:初始至1911》
紧随《哥伦比亚中国古典文学选集》之后,美国权威出版机构诺顿公司同年出版了由宇文所安主编的《诺顿中国文学选集》,该选集面对的主要受众为美国大学生,并入选了“诺顿文选系列”。宇文所安是海外唐诗研究领域的翘楚,以中国诗歌和文论研究著名。《诺顿中国文学选集》不仅成为大部分美国东亚语言文学系指定书目,也是欧美汉学界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的重要选本之一。
选集大部分作品由宇文所安独自译编,囊括了中国从先秦直至20 世纪初的以诗歌为主的各类文学作品,其中唐代诗歌约占全书规模的三分之一,选入杜甫诗47 首②,体现了宇文所安以唐诗、杜诗为主的研究方向。他认为选集的任务是显示出历代文学的呼应和影响,例如从诗歌形式、语言体系的嬗变投射到文化变迁。因此在进行具体的翻译行为时,涉及到相关材料的选择则需要带着译者的偏好。本书的编排基本上是按时间顺序排列,各章以引言开始,分章按体裁或主题排列,通过插入次主题“传统中的其他声音”(Other Voices in the Tradition)的方式,揭示了漫长的文学发展中建立的互文关系。
《诺顿中国文学选集》对长期以来固有的文学观念和文化思维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批判思考,全新的再译构建了选集特有的语境框架,对文学文本进行创造性阐释解读,提供了对中国传统文学的理性审美和感性欣赏的海外汉学视角,尽管不一定“至信”。
(四)《含英咀华集(第一卷)》
《含英咀华集》由闵福德和刘绍铭合编,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2000 年出版。编者着眼于中国文化的发展脉络,将包括杜甫在内的声名远播的某些作家独立成章;关注到与文学相关的其他艺术形式,提供了评论、插图等阅读副文本,试图展示中国文学是如何通过多样方式进入读者的视野,面对的主要受众是西方普通读者。
《含英咀华集》选入杜甫诗62 首③,翻译兼采众长,引用艾思柯、宇文所安、葛瑞汉等西方汉学家多个版本,某些诗作附有中文原文,将翻译的准确性和文学性充分结合。此书不单起着遴选文本的效用,还架设了一座中国传统文化海外传播的桥梁,“体现了中西学者合作模式下重构中国传统文学经典的努力。”④中国学者刘绍铭的加入有助于在选集中展现中国文学更全面的主体面貌,避免了此前由单一西方汉学家编纂选集时产生的过度私人化标准与对文本进行的某种“误读”。
总体来看,虽然《中国文学选萃》选入杜诗最少,但译文皆是出自于知名译者之手,或是由白芝本人完成,选集在处理具体的翻译操作时并没有与原诗对仗体式达到完全一致,而采用的是自由体形式,实现了英译之后语言的自然与流畅。《哥伦比亚中国古典文学选集》同样书成众手,不同译者的翻译风格各异,详尽的注释起到了辅助理解的作用,尤其是《天末怀李白》注释中有对李杜友谊的细致解读。《含英咀华集》当是此四本选集中的集大成者,搜罗汇聚了众多得到广泛认可的汉学家的译作,关注到《春夜喜雨》《石壕吏》的不同翻译版本,以此进行翻译策略上的对比,为读者提供了宽泛的选择。相较于其他三本,《诺顿中国文学选集》最具特色的地方在于几乎全部英译皆由宇文所安一人独揽,保证了杜诗译文风格的统一性与连续性,而这与他的翻译理念也相吻合。
杜甫诗作为较早传播到西方世界的中国文学作品,拥有较高的知名度。其中蕴含的中国传统诗歌的艺术性、彰显中国传统儒士精神世界和忠实信仰的典型性、体察安史之乱后民瘼兵祸的历史性,加之杜诗对重大历史变故的映现、对时代心理特性的投射、对人物精神风貌的刻画的“诗史”特质,尤其是与西方文化背景的共通之处——人道主义的博爱精神,使得西方汉学家在编译中国文学作品英译选集时,大多会选入一定数量的杜甫诗歌。因此,本文将从文本择选标准的角度对中国文学作品英译选集中的杜诗进行阐释和解读。
三、文本择选标准分析
杜诗文本择选是译者基于对原作的认知和对异质文化接受情况的考量,对译作做出的选择。不管是西方世界接受语境的读者期待,还是译者基于对原作的喜好做出的个人化取舍,在某种程度上都决定了文本择选的结果。影响这些选择的标准有很多,本文将从诗歌内容、诗歌体裁、诗歌情境三方面进行观照,现分述如下:
(一)诗歌内容
1、对感性叙事的观照
相较于国内大部分选集而言,国外英译选集的择选作品则有其独特性。例如,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朱东润先生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三编,六册)中选入了《望岳》《春望》《北征》《兵车行》《秋兴八首》《登高》《登岳阳楼》《新安吏》《石壕吏》《新婚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等杜诗,此本选集多用于国内高校中国语言文学系本科教材,受到传统家国意识和爱国主义教育导向,因此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和现实性。而本文所选用的四本英译选集则注入了不少其本人的主观意识,呈现出情感化、私密化、随意化的特点,体现在选取杜诗中具有感性叙事特征的作品,如其共同选录的作品《忆幼子》《月夜》《天末怀李白》等,都是杜甫基于个人生命情感体验对亲情和友情的书写,但有些经典未选入还是不免遗憾。
《含英咀华集》选录的《月夜》是杜诗中人情味浓厚的作品之一,在动荡不安的战乱中杜甫写下此首诗。编译者关注到,杜甫通过其妻子杨氏在这样离散生活中的心境、在支离破碎家庭中扮演的角色还原了唐代女性的形象;这首诗所呈现出来的南朝风格,又使得女性从感官性转换到物感。《月夜忆舍弟》《忆幼子》是在居无定所的情况下所作,亲人间书信断绝、杳无音讯。而关于友情叙写的《赠卫八处士》是杜甫被贬为华州司功时所作,相遇少年至交好友,短暂的相聚之后忽然迎来离别,顿觉世事渺茫,呈现了乱离时代所共有的“沧海桑田”和“别易会难”之感。《梦李白》是杜甫寓居秦州时所作,李白长流夜郎,乾元二年遇赦得还。但杜甫因不知情而忧思成梦,体现出杜甫对李白生死不渝的友谊和对他们共同不幸遭遇的同情。
《哥伦比亚中国古典文学选集》选录的《天末怀李白》作于759 年,政治理想的破灭,人生价值无法实现的失意寥落导致杜甫选择弃官远游客居秦州。当时李白也正因永王李璘之事蒙受冤难,杜甫来到其陇右祖籍地,心中感怀作此诗。梅维恒的注释中对“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中的“君子”作了详细阐释:“李白虽然是虔诚的道教徒,但他的古体诗中仍然有大量展现他深受儒家思想滋养和对社会现实的关注。‘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一句,表明李白和屈原的共同点不仅在于他如今被贬谪的地方——湘水之地就是屈原曾经的故乡,更在于他们共同的遭遇——被诽谤的两个灵魂,可谓千载同冤。杜甫认为关于李白自愿加入永王李璘叛乱的指控是对他的诽谤,意欲为他鸣冤正名。”⑤
《诺顿中国文学选集》选取了《重题郑氏东亭》《渼陂行》《城西陂泛舟》《独立》等展示杜甫个人日常生活情趣和暗藏心理活动的作品,具有私密性和趣味性,主要通过文本细读和心理分析来关注杜甫的作品。宇文所安在选文中具有更大的自由度和侧重面,形塑了一个真实可感的诗人。
由此可推断出英译杜诗以西方读者视角为出发点,站在个人主义的立场,偏重对感性叙事的观照,有一定趋向性地选择有关杜甫私人情感往来的文学作品。注重个体意识在西方世界是被普遍认同的价值观,西方汉学家从这样的标准出发择选杜诗本无可厚非。但同时也需要认识到当中国文学作品被译介到海外时,编译者受到自身及背后社会文化语境的影响,对传统的经典作品产生误读错解的可能。
2、个人命运走向对社会现实的折射
杜甫的诗歌在早期英译版本中按时间顺序排列,这种做法在大多数后期版本的作品中仍在继续使用。因此,杜诗可以说是展现杜甫生命不同阶段的文本背景,也是了解他家庭情况、交游经历的途径。前文阐释的感性叙事作品中,不管是涉及到私密化的心理活动,还是与外界(亲人、朋友)的互动联系,都同样不离杜甫个人命运的走向。虽然他的诗歌内容很多超越了纯粹的传记阅读,但对于西方世界的读者来说,仍然是初步阅读杜诗的便捷方法。
《含英咀华集》和《哥伦比亚中国古典文学选集》共同选入的《客至》《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含英咀华集》和《中国文学选萃》共同选入的《旅夜书怀》《野望》等作品,皆是杜甫从个人的体悟生发,经历了从年少轻狂、雄心壮志到战乱频仍,再到偏居蜀中一隅的恬淡最后到晚年的落魄潦倒,编译者所选取的诗歌不仅仅体现了杜甫个人的不幸命运,更是看重了杜诗中与社会重大现实事件相呼应的共性和普遍性。“在发生安史之乱后,民众对当时的政治局势有一种普遍的预感和不安感,然而杜甫成功地将自我分析、政治评论以及集体和个体的悲剧命运融合在诗歌当中,见微知著、以小见大。”⑥
前文所述通过杜诗可观照杜甫其人的生命历程,在宇文所安《诺顿中国文学选集》中得到充分体现,其书编排方式便遵循这样的观点,他将杜诗划分 为“早 年 诗”(Early Du Fu)、“自 述诗”(Giving Account of Oneself)、“安史之乱时期”(The Poetry of the Rebellion)、“秦州与成都”(Qin- zhou and Cheng- du)、“ 题 画 诗”(On Painting)、“夔州及晚年”(Kui-zhou and Du Fu’s Final Years)这几个部分,相较于其他三本,通过对杜甫生前人生轨迹的梳理区分,宇文所安相对全面地塑造了杜甫的文学形象,对于英语世界的西方读者来说较容易构建起杜诗的轮廓。
“早年诗”部分暗示,尽管此时的杜诗尚未认识到未来将要发生的历史事件的深度性和复杂性,但是杜甫已经能够熟练写就盛唐年间早期流行的各种诗歌创作类型;他早期的一些诗歌使他成为这一时期最杰出的诗人之一。
“自述诗”部分只选入了一首《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国内选集普遍对其评价甚高,凸显了杜诗的“人民性”,这也是杜甫的伟大所在。但宇文所安则更多地是从心理学层面的跨学科思维剖析杜诗,将杜甫在路途中的内心所思所想一步步铺开,所侧重的面向稍有不同。
尤其是“安史之乱时期”杜甫所作的诗歌,除了国内选集通常所看重的家国情怀,宇文所安更加关注到杜甫作为个体生命在政局发生重大变故时的不幸遭遇以及他自身对此场动乱的反应。这一部分选入了《春望》《悲陈陶》《悲青坂》《哀江头》《羌村三首其二》《曲江二首其一》《潼关吏》。《春望》《悲陈陶》《悲青坂》《潼关吏》是对“安史之乱”发生后的社会现状的直观展现;《哀江头》借回顾唐玄宗和杨贵妃的往事对“安史之乱”的原因和后果进行思考;《羌村三首其二》由自身返家后的所见所闻揭示出兵祸引发的民瘼,个体生命在战乱中的脆弱性和不可捉摸。
“秦州与成都”部分选入了《除架》《独立》《江涨》《江村》《春夜喜雨》,上一节也提到过此时杜甫政治理想破灭,人生价值无法实现,他选择弃官远游客居秦州。宇文所安关注到了这一阶段杜甫心理精神状态的转变,他开始记录自己的日常生活,诗歌色彩也显得明亮积极起来,但《独立》《江涨》《江村》中怡然自得的闲适表面下仍然隐藏着杜甫对时局的担忧。择选的诗歌大部分是关于杜甫的生活日常,并从这些琐碎小事中发现了深刻的意义。
“夔州及晚年”部分选入了《江汉》《中宵》《返照》《八阵图》《古柏行》《秋兴八首》《绝句》(江碧鸟逾白)《暮春题瀼西新赁草屋五首其三》,这一时期的诗作极少具有成都时期的轻快绮丽,但它们具有密度和视觉力量,这使得它们与之前的作品截然不同。
与国内选集不同的是,本文所选取的四本英译选集面向的是处于西方世界文化语境中的读者,所以在筛选杜诗时更多关注到杜甫其人的生命体验和命运走向,减少与西方读者的距离感,帮助普通读者更直观、更顺畅地理解中国儒士精神。但同时,编译者意识到杜诗中的人物形象不单是杜甫一人,其身后是流离失所的千千万万普通平民,因此杜诗既能揭示社会动荡带来的弊病,亦能彰显时代群体心理。
3、经典作品的时代意义
考虑到杜诗反映重大历史事件的“诗史”特质,四本选集也选入了一定数量的蕴含时代意义的经典作品。除《诺顿中国文学选集》之外另外三本选集共同选入的《石壕吏》是杜甫经典代表作“三吏三别”之一,同《兵车行》有相似的主题;《含英咀华集》与《中国文学选萃》共同选入的《旅夜书怀》是杜甫晚年所写,此时他已经离开成都,颠沛流离、穷困潦倒的生活使他的心境不似从前,所以整体呈现出苍凉凄苦、旷远悲戚的观感。四本选集共同选录的其余诗作还包括《野望》《秋兴八首》《春望》《北征》《石壕吏》《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春夜喜雨》等。大部分作品已经形成了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固化主题中心,编者在进行文本择选时主要基于学界公认的杜甫“名诗”和他们认为值得译介的作品,于是对经典作品有所考量。以《含英咀华集》与《中国文学选萃》共同选入的《秋兴八首》《野望》两首诗为例,《秋兴八首》是大历元年杜甫在夔州时怀想长安之作,八首合为一作共同构成组诗,在其一“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中已完成对旨要的书写。注释中提到“‘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是民间歌谣‘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的互文再运用,典故来自于北魏晚期的郦道元所作地理名著《水经注·江水注》”⑦,杜甫认为自己漂泊在外,离家甚远,无法再回到家乡。白芝在这里借鉴传统分析手法“知人论世”,杜甫投奔肃宗被授为左拾遗,后因上疏营救房琯而触犯君上,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不久后杜甫感到自己的政治理想无法实现,对时政感到失望,便辞去了华州职务。这是“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的背景,杜甫将自己与匡衡、刘向进行比对,都是郁郁不得志之人。
《野望》的题目便足以体现诗人烦忧焦虑的心境,面对“安史之乱”后中原战乱频仍、生灵涂炭的现实悲剧,杜甫在原野上远望长安,感叹兄弟亲人失散、只身一人孤苦伶仃,老弱病残无法报效圣廷,世事亦是如此苍凉绝望。编译者意欲通过这样一系列充满“诗史”特质的作品从侧面反映安史之乱后混乱不堪、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以及这样的现实带给杜甫的影响、反思和心灵震动。在经济全球化日益加强、各国联系更加紧密的当下,世界总体趋势是和平的,但局部战争频仍,导致众多难民流离失所。杜甫经典作品中流露出的人道主义精神和“民胞物与”的人文关怀正是这个时代所需要向世人传达的意义。无论沧海桑田几多变迁,杜诗永远不会过时,依然能抚慰千疮百孔的心灵、引发无限深思。
(二)诗歌体裁
从选入的杜诗体裁来看,四本选集呈现出共同的特点:以律诗为主,其中五言律诗数量居首位,如《春望》《忆幼子》《春夜喜雨》《天末怀李白》《旅夜书怀》等;其次是七言律诗,如《客至》《野望》《秋兴八首》等。古体诗中五言较七言更多。绝句被选入数量最少。基于现有的国内外对杜甫诗歌体式的研究,学界公认杜诗成就最高在律诗,这样的择选标准体现了英译选集对杜诗典型性作品的认同。经历了梁朝和初唐的发展,由永明体而来的格律诗体式日渐完善,诗歌创作领域形成了与古体诗有所区别的近体诗也即律诗。西方汉学家同样意识到杜甫在这一时期创作的五律已趋近成熟,而关于民生疾苦的新乐府诗大多用古体写就。受到中古时期汉语语音的限制,七律未能广泛流行,直到中唐才开始大量地涌现,而杜甫是中国古典七律范式确立的关键人物,他对近体诗的格律、句法、结构、修辞等格式方面都有意识加以完善。近体诗严格讲究平仄、对仗和押韵,对英译中国古诗提出了较高的形式美学要求,因此杜甫的近体诗的英译也较多注意到这些方面的变化与对应,下面就《中国文学选萃》和《含英咀华集》共同选入的杜甫五律代表作《旅夜书怀》的两种版本加以分析:
Thoughts on A Night Journey
Reeds by the bank bending stirred by the breeze,
High-masted boat advancing alone in the night,
Stars drawn low by the vastness of the plain,
The moon rushing forward in the river’s flow.
How should I look for fame to what I have written?
In age and sickness,how continue to serve?
Wandering,drifting,what can I take for likeness?
-A gull that wheels alone between earth and sky.⑧
By Cyril Birch
白芝的译诗句数上保持了律诗的八句,选词上也尽量使每句诗的长度保持一致而不至于严重的参差不齐,在词法句法上,也多与原文相协。由于英语中并无“四声”的概念,传统中国古典诗的韵律系统严格区分平仄的特点在译诗中会被忽略,但这里白芝为了达到译出语与译入语的平衡,采取了加入英诗音步的做法作为参照,如首联两句的“reeds、by、bank、bending、stirred、breeze、high、masted、boat、advancing、alone、night”,可界定为扬抑六步格,具有一定的韵律感。再将艾思柯版本译文进行比照:
A Traveler at Night Writes His Thoughts
Fine grass slight breeze from bank;
High mast alone at night in boat.
Over level widening waste stars droop-flowers;
Moon flows as water on vast surging stream.
Fame! Is it manifest by essays,poems?
An official,old,sick,should rest.
What do I resemble,blown by wind blown by wind?
A gull on the sand between Heaven and Earth.⑨
By Florence Ayscough
艾思柯的译诗同样遵循原诗八句的句数,首联两句运用标点符号刻意制造出对仗的效果,如“fine grass”对应“细草”,“slight breeze from bank”对应“微风岸”,“high mast”对应“危樯”,“alone at night in boat”对应“独夜舟”,从语法意义上来看,译诗同原诗的偏正结构保持了一致性。再如尾联中的“blown by wind blown by wind”与“飘飘”同样采取的是叠词译法,由此可见艾思柯在进行翻译时有意识地在诗歌形式上努力保留杜诗原文的美学价值。
再如《含英咀华集》和《诺顿中国文学选集》共同选入的两个版本的五言律诗《春望》:
Spring Scene
State ruined mountains-rivers survive.
City spring grass-trees thick.
Moved-by times flowers sprinkle tears.
Hating separation birds startle heart.
Beacon-fires have-continued-for three months.
Home-letter worth ten-thousand taels.
White hair scratch even shorter.
Quite will-be unequal-to hatpin.⑩
By David Hawkes
霍克思的译诗在句数和对仗上都做到了与原诗高度一致,如首联两句“state ruined”对应“国破”,“mountains-rivers survive”对应“山河在”,“city spring”对应“城春”,“grass-trees thick”对应“草木深”,译诗保留了原诗的主谓结构语法。再如颔联“moved-by times”对应“感时”,“flowers sprinkle tears”对应“花溅泪”,“hating separation”对应“恨别”,“birds startle heart”对应“鸟惊心”,同样地有意识与原诗的“动宾—主谓宾”结构保持一致。
从前三种译文的情况来看,三位译者基本上都没有考虑到押韵的问题,而强调译文的不增不减,不过宇文所安版《春望》在押韵上有所灵活调整:
The View in Spring
A kingdom smashed,its hills and rivers still here,
spring in the city,plants and trees grow deep.
Moved by the moment,flowers splash with tears,
alarmed at parting,birds startle the heart.
War’s beacon fires have gone on three months,
letters from home are worth thousands in gold.
Fingers run through white hair until it thins,
cap-pins will almost no longer hold.
By Stephen Owen
相较于前三种译诗,宇文所安的译诗策略更多地将重点放在了押韵上,如一、三、六、八句的“here”“tears”“gold”“hold”,符合英诗隔句押韵惯习。近体律诗通篇押同一韵,不允许换韵,韵脚落在偶句的最后一字上,有时首句也可入韵,而宇文所安在韵脚位置的排列上没有与原诗亦步亦趋。
汉语和英语在很多方面都存在较大的差异,不仅表现在语音和语法特征的语言形式上,而且也存在于基于不同文化背景的差异思维和行为模式上。除此之外,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形式,诗在基于有别于现代汉语的文言文诗律诗法的指导下,在词法句法层面上、表达作者情志方面具有独特的表征。“从技术层面上看,丰富的词汇,复杂多变的句式,以及纷繁的典故使翻译杜诗成为一种极具挑战性的工作。从美学层面上看,若想通过译文传达杜诗沉郁顿挫的风格、意在言外的神韵和美感,更是难上加难。这些因素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杜诗在英语世界的传播。”以押韵、平仄、对仗为代表的格律体式这一择选标准,虽然是在诗歌形式上进行界定,但正是格律承担起了深入理解诗歌意象、内涵等核心要素的任务。在四本选集中编者们对律诗进行英译时会适当考虑到其平仄关系,并尽可能将英文诗歌中的音步概念作为参照,从而最大限度接近于原诗应有的情绪和意蕴。七律相较于五律来说,平仄交替更复杂、音韵变换更多样,编译者在进行翻译时所做的考量会更谨慎,英译之后西方读者对作品的阅读和理解难度随之增加。洪业便指出了格律翻译对英译者的困扰:“很难将译文以英语的节奏韵律表现出来。因此,我只试图传达杜甫的思想和精神,减少对形式的关注。”
总体来看,四本英译选集选入的杜甫格律诗较多,而格律诗中五言又占大多数,西方汉学家既有对杜诗五律文学价值认可的自觉,又同时对选入的七律有清晰的定位。杜诗是唐朝时期诗歌格律的“集大成”,杜甫也通过自身的创造充实了格律的应用。而作为译者,在四本选集中对杜诗格律进行了创造性的书写:既强调以个人化的理解来翻译筛选不同的体裁,又巧妙地将英语诗歌中的韵律、抑扬格等形式运用在翻译过程中,在两种异质语言的对话之间映现了译者所在本土诗歌的创作传统。相对于律诗所强调的严格形式,此四本选集的译者更多地关注到杜诗内在的含义,更注重将准确的诗意传达给西方读者,更容易引起本土读者的共鸣。
(三)诗歌情境
西方汉学家在筛选和编排中国文学选集时,基于译入语国家文化背景的不同,同时又不免带入个人自身的情感倾向,有着一定的偏好,在相关的诗歌情境上也会有所取舍。“所有带有强烈情感的叙事诗,以及送别诗、行旅诗、战争诗、抒情诗等,在诗歌翻译的时候,译者都可以运用一种或多种情景重构的方法,以便译文读者有途径去阐释、体验和感悟诗人创作诗歌时所临之境。这些情景重构路径同时也是作者与译者、译者与译文读者、作者与译文读者多方主体间性的建构纽带。”
《诺顿中国文学选集》中宇文所安将《兵车行》纳 入 了“ 盛 唐 边 塞 文 学”(The High Tang Frontier Poem)之下,此首诗意并不包含环境艰苦或者将士思归心切的传统边塞抒情内蕴。此外,《前出塞九首》又作为一个子主题“Du Fu:The Formation of a Soldier”独立于其他边塞诗之外,这样编排的寓意将对边塞诗概念的固化定义从诗歌内容转移到了诗歌情境元素上,扩大了边塞诗传统意义上的内涵。旧有的乐府诗中不缺对边疆壮丽场景与庞大军队的叙写,大多采取群体意象而模糊具体形象的角度,是传统文学类型的一种,但创作此类型诗歌的作者往往生活在距离边境千里之遥的城市,在诗歌中对前线战事的艰辛状况的描述通常出于长期以来的集体想象而造成表达局限。然而在《前出塞九首》中,作者将自己放置于一位寻常士兵的语境下,普通平凡的成年男子迫于战事应征离开家乡,然后经历了各个复杂纠缠的心境阶段,直到最后,他深刻理解到守卫边境的必要性,并愿意为国家大业而牺牲自己。杜甫一反常态地减少前提预设,减弱创作者与叙写对象的隔离状态,形成一种文学想象,试图揭秘士兵戍边多年直至归乡这一长期过程中的心理变动,以具像化的人物为中心,创设出不同于以往边塞诗的主题情境。无论是四处交游还是出任长官,杜甫一生的足迹从未踏入过唐朝的边境,戍边士兵的心态变化是诗人们也是编选者容易忽略的,宇文所安这样的编排方式也强调了边境线内外所代表的“我们”和“他们”的身份区别,关注到宏大叙事情境以外的个体化差异,对杜诗文本理解和长期形成的诗歌情境传统之外另添新的阐释角度。国内的文学作品选集,例如朱东润先生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三编,六册)中选入的杜诗则力求经典化,多以情境的艺术性与中心主旨的思想性的统一为择选标准。
通过分析中国文学选集在杜诗选择和阐释框架上的总体特征可以发现,西方汉学家在中西两种异质文化间担任了媒介者,对中国文学作品进行筛选、翻译、按一定的标准重新编选,这样的行为在中西文化间起着传播交流的作用。他们大多根据自己的文学习惯,对中国古典文学有着不同的分类,试图通过多维度的选集编排方式,展示文本的多重侧面,让读者深入地进行主题阅读,在西学与汉学、创新与传统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从而根据分类与次分类来判断细微的区别。从这样的择选标准出发,选取国内选集较少涉及到的内容,以“他者”的视角打破原有的常规分类以及层次的划定,透过文本的遴选制造一种“陌生化”效果,解构了杜甫的诗圣性,建立起新的杜甫形象:“律诗的文体大师,社会批评的诗人,自我表现的诗人,幽默随便的智者,帝国秩序的颂扬者,日常生活的诗人,以及虚幻想象的诗人。”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英译选集中选取的杜诗大多受到编译者个人喜好的影响,在向西方读者展现杜甫整体形象方面可能会有所偏差。西方对杜诗理解的隔阂正是源于话语体系、历史背景、文化思想、意识形态的差异。莫砺锋先生指出:“杜甫的世界意义正是深深地植根于他为之贡献一生的中华文化之中。……一部杜诗,其终极价值正在于他对中华文化作出了最生动、最丰富的阐释。”面对中国传统的经典作品和中国文化时,西方汉学家大多带着“猎奇”的目光去观察和审视神秘复杂的东方世界,是一种“创造性叛逆”。然而毕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西方汉学家筛选杜诗时在题材上有所考量取舍,不同于国内大部分择选范例,可以让我们再度审视经典文本时带着全新的视角。
四、结语
综上所述,以英语译本为代表的中国文学翻译选集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考察文学跨文化接受的有效视角。杜诗作为中国古典诗歌的集大成者,在向海外传播中国文化的过程中更是起着至关重要、不可替代的作用。进入21 世纪后,英语世界的杜诗译介和传播愈发受到汉学家的关注,各类英译选集层出不穷,杜甫诗歌经历了从翻译引进、本土接受到经典重构以及经典地位的建立与延展等传播历程。在如今“国学热”的文化大背景下,对中国文学作品英译选集和英译杜诗的研究有助于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古典艺术走向世界,也是强调“文化自信”的需要。随着海外汉学家和国内学者的交流逐渐增多,杜诗译介规模仍将不断扩大,西方读者对杜甫其人的了解也将不断深入,产生更为广泛和积极的影响。
注释:
①吴思远:《美国汉学家白芝》,《中华读书报》2020 年2 月19日,第18版。
②分别是《画鹰》《画鹘行》《孤雁》《哀江头》《城西陂泛舟》《重题郑氏东亭》《渼陂行》《春望》《悲陈陶》《悲青坂》《潼关吏》《除架》《绝句》《江汉》《独立》《江涨》《中宵》《返照》《江村》《春夜喜雨》《曲江二首其一》《羌村三首其二》《丹青引赠曹将军霸》《八阵图》《古柏行》《秋兴八首》《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暮春题瀼西新赁草屋五首其三》《兵车行》《前出塞九首》。
③分别是《望岳》《春望》《月夜忆舍弟》《月夜》《梦李白》《赠卫八处士》《丽人行》《彭衙行》《佳人》《无家别》《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其五》《登高》《登岳阳楼》《漫成二首之二》《江上》《野望》《旅夜书怀》《客至》《倦夜》《绝句》《绝句六首》《江村》《又呈吴郎》《夜宴左氏庄》《忆幼子》《中宵》《逃难》《题张氏隐居二首》《大云寺赞公房四首》《玉华宫》《北征》《曲江二首》《独立》《晚晴》《漫成一绝》《对雪》《江畔独步寻花》《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秋兴八首其七》《兵车行》《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第五弟丰独在江左,近三四载寂无消息,觅使寄此二首其二》《秋野五首其一、二》《冬深》《春夜喜雨》《石壕吏》。
④陈澄:《英译文选与经典重构:从白之到刘绍铭》,连真然主编:《译苑新谭》第1辑,四川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页。
⑤Victor H. Mair,The Columbia Antholog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Literature,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6,pp.218.
⑦⑧Cyril Birch,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Volume I:from Early Times to the fourteenth century,New York:Grove Press,1965,pp.235、pp.238.
⑨⑩John Minford & Joseph S. M. Lau,ClassicalChinese Literature,Volume Ⅰ:From Antiquity to the Tang Dynasty,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0,pp.793、pp.7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