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直观中重建均衡

范磊

【摘 要】被毕加索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画家”的巴尔蒂斯，他坚持回溯古典传统造型中的理性精神，并赋予这些精神以时代的特征和意义，在直观中对具象绘画中审美形式的均衡和秩序有了重新的思考和界定。均衡形式在巴尔蒂斯面对可视现实的直观时，被重新建构于主客合一的状态之中，最终实现了直觉与理性的完美统一。

【关键词】均衡;直观;重建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29-0180-02

一、认知均衡

（一）塞尚的均衡观

谈及绘画史上有关“均衡”的论述，恐是塞尚的“使印象派的绘画回到普桑的均衡”最令人称道。17世纪，普桑作为法国绘画真正的“教宗”，在当时只身来到罗马，毕恭毕敬地、亦步亦趋地效仿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追慕古希腊古罗马的古典艺术美学。在其大量有关历史和神话题材的绘画之中，他严格遵循解剖学、透视学等学科原理，更注重于讲究艺术语言和形式的规范化，画中的形状彼此呼应，达到了奇妙的均衡状态，物象形体饱含着坚实的结构，彰显出近乎完美的理性造型意识。而这正是塞尚认为印象派绘画所缺失的东西：印象派画家们在敏锐捕捉光色变化的同时，把坚实的轮廓线也消解在了光线之中，从而丧失了形体坚实的结构，画面失去了历代古典绘画大师作品中所特有的坚实的单纯性和完美的均衡感。

1904年，塞尚在写给一位青年画家的信中，曾劝告年轻艺术家“要用圆柱体、圆锥体、球体的眼光去看待自然。”这种视觉观看方法能对自然的形色做出整理和裁剪。塞尚把从自然中观察到的视觉细节浓缩成几何图形，以此作为分析画面构成方法的基础。但塞尚的画面中并没有出现简化的几何形体，他的意图也许是为了提醒这位年轻艺术家：在组成图画时，应该永远不忘那些基本的实体形状。我们也可以由此推断出这段话其实与“回到普桑的均衡”同出一辙。我更愿意把它认为是为了解决画面中所缺失的形体坚实结构和均衡秩序而采用的一种视觉观看方式。然而，塞尚在此封信中的论述，被随后的立体派画家作为重要的理论进行了过度的偏离解读，塞尚的视觉形式之理解被曲解为图像形式之创造。艺术家更趋向于表达个人纯粹的感觉，更关注艺术表现的纯粹化，而所忽略的正是绘画的个人主观构成形式所基于的求知来源——自然客体的现实形象。正如曾属于野兽派、立体派的画家德朗所言：“我们起点之错误在于某种方式上太害怕描摹现实，这使得在观察自然时，距离太远，并急剧地想出错误的解决之道。”塞尚虽把形式看作个人化的主体，但这些形式的创造还必须依赖于画家对某种对象的表现。塞尚认为，真正的“古典结构”是让自然本身来呈现，他的目标是“完全依照自然再造一幅普桑式的作品”。

（二）共性与个性

在立体主义者向着完全以想象的主观形式结构代替塞尚式的面对自然可视形象的形式结构推进，拓展其艺术领域的同时，西方艺术史中各种艺术形态纷纷登场。越来越多的艺术家认为，艺术天经地义就是重在发现新办法去解决所谓的“形式”问题。艺术家的“个性”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在他们看来，似乎永远是形式第一，题材第二。当现代艺术家把个人艺术新观念的产生作为一种新的主体抬举到史无前例的公共性高度之后，随之带来的必定是艺术“共性”的逐渐丧失。

在20世纪新的艺术观念盛行的年代，巴尔蒂斯更像是一名致力于坚守古典画风的逆泳者。他從未涉足现代艺术的混乱，而且对他那个时代的绘画主流始终保持着全然的、有计划的敌对态度。正如巴尔蒂斯针对现代主义绘画所谈到的：我不喜欢当代绘画。我不得不创造一种可以传递事物之神并表现我所见到的现实之美的绘画;而时下画家作画，是表现他们的那个“个性”，却忘记了共性才重要。

巴尔蒂斯深谙艺术中最重要的是共性。正如其好友德朗所言：艺术负有平衡时间的使命，并涉及到遵守普遍的以及一致的基本概念，以便表达能被大家所理解……如果每个人遵守各自的语言来表达，那就毫无交流毫无对话可言了。在巴尔蒂斯看来，艺术的共性显然包含着两层含义。其一是绘画与可视世界之间必须存在一种关系：艺术家的想象和表现的自由必须基于现实自然，即艺术与自然的不可分割性。其二涉及到的便是对世界进行观察求知的方法，即绘画的技艺性。它是艺术家掌握所处时代现实生活的手段和语言表达方式，是艺术作品公共性的基础。

（三）巴尔蒂斯的均衡

巴尔蒂斯就此依照艺术中共性与个性的关系，阐释了自己内心对艺术中均衡形式的认知。他质疑形式主义，认为形式应表现意义，而承载意义的载体无疑来源于可视的现实自然。对于画家而言，作品可见的形式和主题只是寻找普遍性和造物的神性的一种方式。巴尔蒂斯与他同时期的超现实主义画家不同，他不运用心理学分析的理论建构梦幻的世界，而是坚持从可认知的真实世界出发，从中寻求和体认隐藏在事物背后的涉及艺术的普遍性的绝对理念。

巴尔蒂斯始终秉持自己的艺术信仰，耐心地完善自己的艺术。他痴迷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的大师的艺术，钟情于弗朗切斯卡、马萨乔、乔托和乌切洛的湿壁画。对于早期的意大利画家，巴尔蒂斯不仅欣赏他们的艺术观念和职业精神，同时也欣赏他们卓越的绘画技法。通过临摹，巴尔蒂斯体味着面对日常生活主题和宗教主题时，艺术家赋予画面的建筑式的均衡结构和表现手法的诗意性。同时这也促使巴尔蒂斯在继承和研究传统绘画语言的过程中，不断融入自我对真实存在的认知与表达，从而致力于传达隐藏在物象背后的那不可见的事物之神。从中我们可以发现，巴尔蒂斯采用的是一种求知与表现相结合的传统方式，并借此使现代绘画逐渐丧失的公共性再次复活。

二、在直观中重建均衡

（一）形状与形式

正如前文中所提到的一样，“要用圆柱体、圆锥体、球体的眼光去看待自然”，这是对自然世界中存在的形状进行的归纳与整合。这种视觉观看方式本身就表明了艺术家在面对自然时创造性的视觉构建活动。它不是机械地复制物理状态化的形状，而是在艺术家的直觉与自然物象的相互作用下重新构建。

鲁道夫·阿恩海姆在《艺术与视知觉》中也对形状与形式的关系进行了精彩的阐释。他认为形状是物体的空间边界所描画的，纯粹是一种物理特性，而形式是使内容视觉化的形状。对于形式的探索只有在它被导向内容的探索时才能成功。由此可见，视觉形式不是视知觉对物理形状的机械复制，而是视知觉与物理形状相互作用的创造性活动所构建的产物，并在这个过程中达到对事物本质的认识。

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塞尚看待自然的方式是将人的主体观看意识带入了视觉的直观之中，将作为画家主体的感觉与自然客体在理性的统摄下实现了完满的统一。可以说塞尚开启了视看的革命性的新起点，同时也为巴尔蒂斯等具象表现画家的主体观看提供了可能。

（二）巴爾蒂斯的重建

在20世纪新的艺术观念盛行的年代，巴尔蒂斯重新回到视觉本身，通过直观对象来传达事物之神，并表现他所见到的现实之美。他追寻着早期意大利绘画中造型的理性精神，但却不是用这一理性观念去复制现实存在，而是以一个艺术家独有的眼光重新审视自然，以期呈现出借用理性结构表现自我感知的艺术。理性观念在巴尔蒂斯看来从来都不是用尽了的艺术素材，也从来都不是主观主义艺术家那些杂乱无章的情绪。在巴尔蒂斯的绘画里，这些理性观念是把感觉整个组合起来或构成其艺术作品的出发点。

巴尔蒂斯依照古典绘画中和谐均衡的形式结构统领着自己对自然的感知，同时又凭借着自身的感觉对已存的形式进行了重新的分解与构建：

1.巴尔蒂斯恢复了文艺复兴早期静态的建筑结构传统，把巴洛克、浪漫主义的动态观转换成了古典主义的静态观。他注重加强画面水平线与垂直线在画面构成中的支配作用，在保持画面中单独的各个部分独立性的同时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完整统一的画面构成形式。

2.在巴尔蒂斯的绘画里，他试图追寻塞尚的足迹，探求构造出自然表面下的永恒的、真正的形式结构，希望在画面的平面上找到纵深事物关系，而不至于回到传统的知性理念（解剖学、透视学等）中去。巴尔蒂斯通过画面的几何和建筑结构，通过人物的姿态和画面的布局，来表达对古典绘画的继承和扬弃，从而使表现出来的事物超越了时间的视觉顺序。

3.巴尔蒂斯通过形式组织总能使其所表现的内容达到平衡。在构图中，他注重协调画面中心轴线与围绕其的诸形态物象的轴线所组成的和谐构图关系，致力于通过重力和方向产生各种力，并借由这些力相互支持、相互抵消从而构成画面整体的平衡。

巴尔蒂斯新具象绘画中的形式语言，是在继承和研究传统绘画形式语言的过程中，不断融入自我对真实存在的认知与表达而产生的，采用的是一种求知与表现相结合的传统方式。他以一个艺术家独有的眼光重新审视自然，在直观中重建均衡，呈现出了一种借用理性结构表现自我感知的艺术形式。这种借着感觉创造出来的形式并没有使事物丧失意义，相反，意义得到了拓展，它使人看到了更多的现实。

参考文献：

[1]许江，焦小健.具象表现绘画文选[M].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3.

[2]（美）鲁道夫·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M].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3]马晓琳.制迷巴尔蒂斯[M].湖南美术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