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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撒命运的言语符号学解读:莎剧《裘力斯·凯撒》

2020-11-02娄立国池小红

戏剧之家 2020年29期
关键词:凯撒符号学莎士比亚

娄立国 池小红

【摘 要】从符号学视角来看,作品人物及其言语对彼此而言都是符号,符号由对象、再现体、解释项构成,具有固定的意义,同时又有丰富的解释意义。他们之间彼此的交流也就是符号的解释项互相传递的过程,这个过程中解释项要么忠实于对象的本义,要么发生意义的偏离,因此容易产生符号误读现象。凯撒的言语符号经历时空隧道后先后呈现出“蛮夷征服者”“疆域开拓者”“和平缔造者”“共和破坏者”“奴役发端者”等诸多解释项。反凯撒阵营通过操控凯撒符号的解释项实现了丑化凯撒、刺杀凯撒的阴谋。

【关键词】莎士比亚;裘力斯·凯撒;符号学;解释项变异

中图分类号:J8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29-0036-03

莎士比亚的戏剧《裘力斯·凯撒》的题材是古罗马共和国晚期的凯撒遇刺事件,是一部充斥着背叛、阴谋和杀戮的悲剧。这部剧作是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量级的历史事件的模仿,在故事中,坏人死去了,好人也死去了,有的人死得其所,有的人死得冤枉,读后引起我们的怜悯与恐惧,契合了亚里士多德关于悲剧的定义。剧中主要人物有四人:布鲁托斯,凯撒,凯歇斯,安东尼。这部剧的主角是布鲁托斯和凯撒。凯撒是为古罗马共和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其文韬武略彪炳史册,然而狂傲是他致命的弱点,让他招致灾祸。凯撒其实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怕,但在几个政客的眼中,凯撒不死他们就不能活。在凯撒反对派的操控之下,凯撒成了邪恶的代名词;后来在凯撒支持派的引导之下,凯撒又成了善的化身。其实真实的凯撒只有一个,既没有那么邪恶,也没有那么慈悲。从符号学的视角可以发现,原来凯撒的“生”與“死”、“善”与“恶”是由不同派别的政客操控了凯撒符号解释项而决定的。下面尝试使用皮尔斯符号学理论对凯撒的言语符号进行解读,试分析凯撒这个符号对象(“object”)是如何被扭曲的,由此开启凯撒命运的符号学探秘。

一、皮尔斯符号学相关理论介绍

为了顺利开展本论文的论证,首先对将要运用的皮尔斯符号学相关理论进行介绍。

(一)什么是符号

皮尔斯对符号的定义是这样的:A sign, or representamen, is something that stands to somebody for something in some respect or capaticy①.(转引自季海宏,2011)

(二)符号的三分构造

皮尔斯认为符号由三部分组成:再现体(representation);对象(object);解释项(interpretant)(皮尔斯,赵星植,2014)。“再现体”(representation)也就是“符号”,用sign或者representamen来表示均可。下图的双头箭头表明符号的三个组成部分是互相关联、密不可分的整体。比如作为解释项(interpretant)的“树”是解释者根据实体的“树”(object)所想象出来的,两者或许一致,或许是有差异的。

(三)符号的三种类型

皮尔斯对符号的分类有三种方式,在此用到的主要是一种,即根据符号与其对象关系的分类:像似符(icon);指示符(index);规约符(symbol)(皮尔斯,赵星植,2014)。

(四)皮尔斯的“人-符号理论”

皮尔斯的“人-符号理论”(瓦尔,2014:135-136)(转引自赵星植,2017)认为,符号是交流的媒介,两人思想能够交流因为思想本身就是符号,因此作为交流者的人本身就是一个符号,人自身就是人使用的一个符号(赵星植,2017)。根据这一理论,我们可以把文学作品人物也视为符号,作品中的人物互相交流的过程也就是符号互相传递与解释的过程。

(五)人符号的社群属性

皮尔斯认为思想和人在本质上都是外在符号,是公共的,因而自我是属于社群的自我(赵星植,2017)。

(六)符号的“无限衍义”与“最终解释项”(ultimate interpretant)

皮尔斯认为符号解释项的推演是开放的,并且在理论上是可以绵延以至无穷的。所谓“终极意义”或曰“最终解释项”仅仅是一个理想极限值, 经由足够多的探究者所组成的“探究社群”(community of inquiry)所进行足够持续的传播与沟通之后,“最终解释项”终会形成(CP 8.814)(赵星植,2017)。在最终解释项形成之前,各个“无限衍义”的解释项都是“动态解释项”。

二、“凯撒-人-符号”分析

根据皮尔斯的“人-符号理论”,我们可以把剧中的凯撒(Caesar)作为一个“符号”,他本身是一个符号,同时也是符号的使用者。凯撒的言语是凯撒符号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本文要探讨的重点。言语符号在符号分类中属于指示符(index),指示符指向符号的本体。根据上文所指出的符号的三分构造,凯撒言语符号也有三个组成部分,分别是:Caesar-object(作为对象的凯撒);Caesar-sign(作为再现体/符号的凯撒);Caesar-interpretant(作为解释项的凯撒)。作为对象的凯撒只有一个,即凯撒的真实自我;作为再现体/符号的凯撒有不同的呈现形式,如凯撒的肖像、凯撒的言语、凯撒的行动、凯撒的衣物等等,其中言语符号是最重要的符号;作为解释项的凯撒其意义是开放的,不同的人对其有不同的解释,因此其数目是多样的。因此,凯撒这个符号的再现体(言语、肖像、行动等)可以表示“统一”“独裁”“庇护”“专制”“繁荣”“奴役”“安全”“压制”等诸多意义。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这些解释项还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互相之间无限衍生,呈现出动态形式,直至形成最终解释项。凯撒在遇刺前和遇刺后,最终解释项呈现出反复变化的状态。

下面使用符号学理论结合剧情对此进行分析。

(一)Caesar-object(作为对象的凯撒):唯一性

这也即凯撒的本体。凯撒作为一个历史人物,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在前后十几年的时间里以其卓越的军事才能先后征服高卢、西班牙、希腊、埃及,将罗马的版图迅速扩大,使罗马共和国国力大增,之后打败了自己的政敌庞培余党,以独裁官的身份推动罗马的各项改革,在公民权利、天文历法、设施建设等方面的改革或改造卓有成就,其个人著述也成果颇丰,《高卢战记》和《内战记》是凯撒所著的既有军事价值又有文学价值的宝贵历史文献。凯撒自少年时代起即志向高远,博览群书,其文韬武略成就了他的文治武功,既能打天下,又能治理天下,他的才干是世所公认的,他是一位杰出的军事家和政治家。凯撒是傲骨铮铮的男子汉,是侠肝义胆的大英雄,有正直和善良的底气,柔肠百转隐藏于内心,但同时,他逼人的傲气也是他致命的弱点。莎士比亚在剧中着力刻画了凯撒的傲气。有智慧,有功德,有能力,同时又有弱点,这就是作为符号本体对象的凯撒。

(二)Caesar-interpretant(作为解释项的凯撒):多样性

“我们的词语概念无不是我们将自己的‘面孔、名字或声音加诸自然物的结果,其中夹杂了大量的人化成分。”(肖锦龙,2020)人们对同一个符号的解读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根据时间和空间的变化而变化,具有很强的主观性。

(三)Caesar-sign(作为再现体/符号的凯撒):时空影响

就Caesar-sign而言,情况也不例外。莎士比亚通过精心设计凯撒的言语台词暗示了凯撒悲剧的成因。下面从时间和空间两个方面对Caesar-sign的意义变化加以分析。

1.时间对Caesar-sign言语符号意义的影响

凯撒担任独裁官的时间为公元前44年,同年遭到暗杀。这是一个非常多变的时期,因为这个时间点处于罗马共和国晚期,罗马共和国自从公元前510年建立以来一直是共和执政,举国上下,包括平民和贵族元老都习惯了延续几百年的“民主”与“共和”的理念。凯撒与庞培的内战结束后,罗马帝国尚未建立,罗马共和国的共和制仍在苟延残喘。在这样一个“旧的制度没有结束,新的制度尚未产生”的时候,人心是最乱的,习惯于旧制的保守势力必然拼死挣扎,捍卫自己的利益和话语权。凯撒身处这个风口浪尖,时局对他是非常不利的。从历史上看,腐朽的共和制未必比帝制好,关键在于帝国的领袖人物是否有雄才大略和领导天下的能力。但时局中的人物未必这样认为。布鲁托斯就是一个习惯了共和思想,同时富有正义感和爱心的人物,他代表了罗马的正义力量,但被充满嫉妒的凯歇斯利用,加入反凯撒阵营。言语倨傲的凯撒遇到了这样的时间点只能是倒霉透顶,因为这时倨傲的言辞符号会遭到反对帝制者更加消极的解读,从而给他们的行为找到堂皇的借口。凯歇斯游说布鲁托斯造反的长篇独白逻辑是何等脆弱,表面上看,他所谓的“把那两个名字写在一起,您的名字并不比他的难看,放在嘴上念起来,它也一样顺口;称起重量来,它们是一样的重……”是的,其实他们无论是才能还是德行,根本无法与凯撒相提并论。总之,时间充当了反凯撒团伙的同盟,凯撒回罗马任独裁官的时间对他是非常不利的,他的言语符号在此时遭到了不利于他形象的解读,反凯撒派把凯撒解读成了“共和终结者”以及“自由终结者”。

2.空间对Caesar-sign言语符号意义的影响

我们根據凯撒的履历,以凯撒回归罗马城为分界线,将其分为两个空间,第一个空间是征讨四方、开疆拓土、平定政敌的战争空间;第二个空间是凯撒回到罗马城举行凯旋仪式、改革内政、修建罗马、任职独裁官的和平空间。在不同的空间内,凯撒面对的人群对象和任务对象都是不同的,人们对凯撒言语符号的解读和态度也是不同的。凯撒的悲剧在于他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空间里,于是富有凯撒特色的言语符号也遭到了错误的解读。

在第一个空间里,即罗马征讨四方、开疆拓土的战争中,罗马的千军万马需要的是一位像凯撒这样作风强悍、有军事才干的领袖人物,凯撒的傲骨、傲气和傲言在战场上不但不会激起士兵们的反感,反而会使整个军队产生凝聚力;在平定政敌的战争里,凯撒的强者符号形象同样成为他的加分项。战争空间里人际关系相对比较简单,共同的敌人会使上下同仇敌忾,睿智而强悍的领袖恰恰是军队集团所需要的。在这个世界里,凯撒的言语符号被解释为“蛮夷征服者”“疆域开拓者”“内乱平定者”“强国统治者”“和平缔造者”等积极义项。

在第二个空间里,即罗马城里,到处一片和平,但在表面喧嚣的人群里凯撒却未必受到欢迎,因为凯撒面对的不是士兵,而是元老院里的一帮长者。倨傲而强悍的凯撒言语在战场上可以调遣千军万马,却难以命令和平空间里养尊处优的贵族元老。这个空间仍然是罗马共和国的“共和”空间,凯撒的回归打破了“共和”的宁静,让元老们心生忌惮。以凯歇斯、布鲁托斯为首的反凯撒势力不会看到凯撒的治国能力,他们通过凯撒言语符号所预见的是“奴役”“黑暗”“专制”等。习惯了“集体议事”和“集体发声”的元老们不可能对第一个空间里辉煌的凯撒符号做出积极的解读。在这个世界里,凯撒被解读成“共和破坏者”“奴役发端者”等消极义项。

三、结论

由于符号的社群属性,作

为符号的人并不自由,因为人的解释权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社会群体。罗马的士兵、平民、贵族都从各自的时空里,根据自己的利益需求对“凯撒言语符号”做出自己的解读。因此,“凯撒言语符号”的解释项是处于不断变化之中的,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不同的空间里,其最终解释项是不同的。凯撒的言语符号在时空隧道中先后呈现出“潜力无限者”“蛮夷征服者”“疆域开拓者”“内乱平定者”“强国统治者”“和平缔造者”“共和破坏者”“奴役发端者”“自由终结者”等诸多义项。基于上述分析,凯撒悲剧的成因除了其言语符号过于刚硬,缺乏韧性之外,还要归因于天时:在罗马共和国即将没落、罗马帝国尚未形成的黑暗时空中,回归罗马城的凯撒便失去了地利,也失去了人和。剧本中间隔出现的预言、雷电、噩梦场景在某种意义上是在暗示天时的问题。当天时、地利、人和都失去的时候,刚性的“凯撒言语”便成了“罪孽”和“危险”的代名词,枪打出头鸟,于是凯撒的失败成为必然。

注释:

①季海宏.皮尔斯符号学思想探索[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11.31.

参考文献:

[1]李明明.词语的姿势——对汉德克两部说话剧的解读[J].外国文学,2019,(06):3-14.

[2]赵星植.论皮尔斯符号学中的传播学思想[J].国际新闻界,2017, (06):39

[3]赵星植.论皮尔斯符号学中的“对象”问题[J].中国外语,2016,(02):13.

[4]皮尔斯.皮尔斯:论符号[M].赵星植,译.四川大学出版社,2014.

[5]季海宏.皮尔斯符号学思想探索[D].南京师范大学,2011.

[6]肖锦龙.近三十年西方文学理论研究的新动向——以晚近的米勒和伊格尔顿的著述为案例[J].外国文学,2020,(01):106-115.

[7]Tanya Crosz,Linda Wendler.Shakespeare Made Easy:Julius Caesar[M].Saddleback Educational Publishing,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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