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与《姊妹易嫁》的异同点评
2020-10-28李希今
李希今
摘要:本文通过对《聊斋志异》同一名篇《姊妹易嫁》改编的戏曲剧目:豫剧《凌云志》,以及吕剧《姊妹易嫁》,在戏剧结构、编剧方法上的不同进行分析,论证两剧由于编剧的视角和采用的戏剧体裁的不同,致使正剧的《凌云志》与喜剧的《姊妹易嫁》,体现出不同的主题。至于改编的剧目成功与否,并不在于不同体裁的采用,关键是看编剧运用什么体裁的技巧能力和水平。
关键词:姊妹易嫁;正剧;喜剧;结构
中图分类号:I207.36 文献标识码:A
豫剧《凌云志》(下文称《凌》剧)与吕剧《姊妹易嫁》(下文称《姊》剧),虽然都是根据《聊斋志异》中的《姊妹易嫁》篇改编而成,但是两剧却有所不同。除了剧种不同外,前者是传统戏,后者是新编戏;前者是正剧,后者是喜剧,这尤引人关注。本文正是就此作一探讨,仅供改编者和研究者参考。
一部集四百九十一篇宏章巨制的《聊斋志異》,大多是写花妖狐魅的鬼怪小说。《姊妹易嫁》篇尽管是主要摹写现实的拟实之作,却又将篇中的人物命运置入到风水迷信和天理报应框架之中。而两剧的最大共同点是在集中表现“拟实”内容,即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将原作中神异虚幻的部分(墓地风水决定官位、店主两次“神梦”天命、苍天视人善恶施因果报应的内容)都一并删除。这样一来,不仅使改编从内容上“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也给改编者提供了便捷。至于这样讲的原因,是舞台演出的空间,尽管在戏曲观众的意识中,可以容纳万镜宇宙,然而它毕竟由于舞台的固定而有局限。正因如此,当改编者将小说叙述空间里活动的人、发生的事移动到舞台上时,必须将空间集中。而《凌》剧和《姊》剧在改编中的删除,也自然免去了张家在东山南坡的基地、王舍人庄上的客店、尼姑庵等场景的设置,使两剧的舞台空间更集中,这也正是符合戏曲艺术的特征。
下面分别就两剧的剧情、结构、主要人物的行动和动作,以及最后体现的主体不同,证实两剧采用的不同体裁的改编,所体现的不同的艺术效果加以论述。
《凌》剧共有十六场戏,分别是:探故、反目、议婚、遇艳、替嫁、拜堂、露情、提亲、允婚、伴读、虐妻、投考、奸杀、得中、荣归、识亲。
剧情是:三结义兄弟的老大赵元勋中年离世,生前,老二吴中道做媒将老三刘鸿善的长女玉芳许配给老大的儿子赵志刚。赵元勋的离世,致家境中落,玉芳嫌弃赵家贫困,抵死不嫁穷书生赵志刚。刘鸿善的次女桂芳为解父母之困,坐上了迎接其姊的花轿。洞房中赵志刚得知真相后,既感激桂芳,又担心桂芳心不情愿,欲将她送返娘家。然而,桂芳意愿已定,决心嫁赵志刚。婚后,二人志向相投,最终志刚赶考得中,光耀门庭。期间,姊玉芳高攀富贵人家,与纨绔子弟卞学礼成婚,婚后卞学礼因奸情杀人,家产被抄,玉芳沦为乞丐。正当玉芳行乞至娘家门口时,恰与衣锦荣归的妹妹、妹夫巧逢。桂芳一面热诚待姐,一面向父为姐求情,玉芳羞愧交加。
下面看看《凌》剧剧情的戏剧结构:
戏一开始就设置出了两条情节线:一条是妹代姐嫁给贫穷书生赵志刚后,夫妻二人志同道合,携手共进,夫在妻的多方鼓励之下,寒窗苦读数载后,终于苦尽甘来,志刚科考高中,光耀门庭;另一条是一心想过荣华富贵生活的玉芳,自嫁给纨绔子弟卞学礼后,卞强奸杀人入狱,玉芳沦为乞丐。然而这两条情节线并非不分主次、齐头发展延续;而是前者为主线,后者为副线,两条线在交错中延展。这从整出十六场中,除四、六、八、十三过场戏外,第一条情节线有一、二、五、七、十、十二、十五、十六,共占八场戏;第二条情节线仅有二、五、九、十一、十六,共五场戏。况且,前者戏份重,后者轻而带过,这该是能证实两条情节线,不仅有主次之分,而且两条线是在交错中进展。不仅如此,更为主要的是剧中通过人物的行动和动作,所呈现的性格,进而体现的主题,更得以证实。
以下就主、次两条情节线的戏,分别来看:
第一场,赵志刚一出场自报:“抱定凌云志,待飞万里鹏。”随之,亡父的故友吴中道前来看望赵家母子,道出该为志刚完婚之事,赵志刚坚定地回答:“叔父哇!闻听人言,那刘家有嫌贫之意,孩儿立志求得功名,再完亲事。”
第七场:在吴中道的鼎力相助,以及刘家次女不满其姐之行,甘愿代嫁到赵家拜堂后,赵志刚见低头不语的桂芳,误认为桂芳也是个攀高结贵之人,于是有了以下的两个人物的语言动作和形体动作:
志刚 小姐美意,感激不尽,只是小生实在不敢高攀。小姐名誉要紧,还是快快送你回府才是。待我前去唤轿!
桂芳 且慢!奴家既肯上轿,就愿受苦,你若不肯收留,叫奴怎样为人,不如我碰头一死。
(志刚拦)
志刚(唱) 赵志刚跪尘埃深深下拜,
刘小姐你本是女中英才。
桂芳(唱) 劝相公莫多礼把奴折坏,
遵父命来嫁夫理之应该。
志刚(念) 妹替姐嫁甚罕稀,
桂芳 还须夫君立志气。
志刚 浑水不分鲢和鲤,
桂芳 水清才辩莲伴鱼。
志刚 啊!莲伴鱼?莲是并头莲,鱼是比目鱼。
(拉桂芳同下)
这两场戏呈现出人在低谷的志刚有志气,桂芳激励夫婿“还须夫君立志气”的动作,清楚地表现出夫唱妇随,共同励志的决心,以及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和信心。
第十场《伴读》中,两个人物的行动和动作是:婚后,赵志刚为日后求取功名刻苦读书,身子困乏,伏桌而眠。桂芳有心搀他去眠,转念一想岂不误了他的“光阴”,于是,轻声呼唤,不见夫醒,便又对夫开了个玩笑。大呼:“适才我家爹爹打发刘升前来叫我与你断绝姻缘,另为择配陈门了。父命不可违,待我走去了吧!”此时,赵志刚经这一吓,果然清醒了过来,情急之下的赵志刚当即拦下贤妻,跪地求饶。桂芳趁机激励志刚:“象你这样不自奋勉……,人不学,不如物。刘家女嫁给无志者。”接下来:
志刚(唱) 小生上前拉衣襟,贤妻饶恕我,我知道了!
自此,志刚不仅口头明示:“立下凌云志,不负我妻裙钗。”并付之于行动。
十二场《投考》,幕启,桂芳搀赵母上。婆婆先是一句道白:“儿媳多孝顺,处处称我心。”婆婆(坐,桂芳捶背)。志刚上场,对母、妻道出,“志刚有心去会试”的想法后,赵母前后说出她的两个顾虑:一是考虑自己年老多病,不情愿儿子远行。二是担心:“路途盘费,怎么拼凑哇?”此时的桂芳便耐心地以言开导、劝说赵母:“你那儿子进京求名,乃是一桩好事,倘若得中,岂不是赵门的光荣,母亲的体面吗?”赵母听后觉得儿媳“言之有理”,也就默许了。接下来,为解婆婆对盘费无着的顾虑,桂芳便乘着一直关心、帮助赵家,又一心望友子成才的热心人吴中道为志刚准备的盘费前来之机,桂芳拿出了她的钗环首饰奉给婆婆。这样一来,赵母的顾虑在桂芳的助夫行动下迎刃而解。
第二个情节线,作为次条线中的主要人物姐玉芬,不仅出场次数比上条情节线中的妹桂芳少近一半,仅有第二、五、九、十一、十六共五场戏,且戏份少。除在第二场戏外,均在全剧的次场戏及过场戏而已。这里只谈二、五两场戏。在第二场《反目》中,刘玉芳面对其母的问话:“玉芳儿呀!不久就要出阁,可愿要些什么嫁妆?叫你父早些办置。”她的回答是:“为儿情愿守着父母度日,不愿嫁那穷酸赵家。”当她在屏风后听到父友又是媒人的吴中道秉理为赵志刚不满玉芳不嫁的指责“女子岂可嫌夫贫”后,不禁“哭声忽发”。
第五场《替嫁》,玉芳的语言动作更是干脆:“爹娘啊!前日女儿言过,不去!不去!还是不去!”“我至死也不上轿!”“爹娘不必来劝我,女儿心中如刀割,倘若逼我花轿坐,女儿愿死不愿活。”玉芳在“嫁与不嫁赵志刚”这件关乎她终生大事上,对父母尚且如此态度;对同来劝慰的妹妹桂芳,更是蛮横无理。见如下片段:
刘桂芳:姐姐!想那赵家之子,必非久贫之人,听妹良言劝,还是上轿的好。……
刘玉芳:好?你去—你去,哼!你去。
刘桂芳:姐姐休要这样讲法!那赵家一来不是我的亲事,二来无有父母之命。
刘玉芳:有了父母之命又怎样?
刘桂芳:有了父母之命又怎样,是要立刻上轿,不惹父母生气。
刘玉芳:爹爹!妹妹情愿替我上轿。(轿夫上催)
刘员外:女儿替父分忧,真是孝道女儿。
刘玉芳:我跪下了。
这里,由玉芳、桂芳姊妹俩的行动和动作,呈现出的一正一反,一美一丑的鲜明性格对比。
综上所述,《凌》剧的改编者,并没有将两条情节线,写成不分主次、齐头并进的两条笔直线,而是以正为主,以反为副,使剧情在正反相映中前行发展,形成正反对比的结构整体,从而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如此一来,《凌》剧所体现的主题,就不是单一的,而是多义的。就是说:既有以妹桂芳为主要人物,所体现励志为主的主题,也有以次要人物姐玉芳,所体现惩错的副主题。
戏曲传统剧目常以“劝善惩恶为教化宗旨”“它的主题因被教化宗旨所规范,而道德又被简化为善恶两极,非此即彼。”“它不承认道德的复合性,排斥主题的多义性,只是不断复写着道德准则。”“戏曲应该探索主题的多义性,应该建立新型的主题格局,把它的主题从旧的道德模式中解放出来。”“这就是:根据时代精神要求,确立人在戏曲中的主体地位,形成以人为中心的包容万象” [1]257。
《凌》剧的可取之处,正是剧中的人物没有完全道德程式化;而是从人性出发,并使人物在剧中确立主体地位,所以人物才不是“道德”教化的传声筒,而是栩栩如生的形象。
至于河南戏曲界有行内人士,将《凌》剧定成喜剧,据我见到有限的文字说法是这样讲的:“作为编剧和导演樊粹庭先生,他运用了诸多喜剧艺术手法,使整个戏轻松中透着紧迫,幽默诙谐中透着严肃,丑与美、善与恶两相对比,使喜剧冲突跌宕起伏,环环相扣,让观众在捧腹中分辨真善美与假恶丑。”“而主演陈素真先生以她出色的演技,无疑为戏增添了夺目的光彩。”“陈素真演桂芳,她一边簸米一边思念丈夫,忽听丈夫考取功名的消息,陈素真首先是一个惊喜若呆的停顿,脸上现出似笑非笑的甜美表情,簸萁中的小米,随双手慢慢下垂缓缓流出,米将撒尽,如梦方醒。”“此处表演用了真米,效果之强,这非虚拟表演可比。”本人对其描述持有不同的看法。其一,这“笑”属偶然性的事物引起的笑,因为它是孤立的,并没与人物性格联系在一起,因此这种笑料并不具备喜剧价值;其二,戏曲形式的虚拟性,是指戏曲演员在舞台上,运用虚拟动作完成对神似的追求。道具用“真米”会破坏演员以虚拟动作的完成美感。总之,以上所说是不足以界定为喜剧的。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正剧与喜剧仅就体裁而言,是不存在孰高孰低的。“正剧是大幅度开拓疆域的产物,无论是题材的选择,人物的设置,冲突的构成,情感的抒发等,都有极大的自由度,这是一种最便于反映生活的丰富性、复杂性的戏剧体裁,在整个戏曲领域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起到了悲剧和喜剧所不能起的作用。” [2]301
總而言之,《凌》剧是前进的改编之作,作品虽有“夫贵妇荣”的理念残留之处,但是,总的来看,《凌》剧能排除历史污垢,以赋予人物的血肉之躯,用正剧的体裁,体现的多义主题:既有若要摆脱贫困,“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也,只有经历了一番磨砺,才能翻身……”的主题。也有“前代创造了优渥的生活环境,后人坐享其成果就缺乏奋斗的精神,久而久之,家族的衰败也就注定了”的副主题,这是难能可贵的,何况它还是改编于民国时期的传统戏。
吕剧《姊妹易嫁》剧本写的是六场戏,经二度创作的舞台演出是八场戏,其实就是将剧本写的第五场做了分割,剧情、台词并无改变。《姊妹易嫁》的剧情是:张家和毛家当初同是贫苦之家,两家“鱼水相帮度生涯”。张有旺长女素花自幼与放牛娃毛纪定亲。后毛纪双亲故去,张家日子变富足,素花遂有嫌弃毛纪之意,竟对毛纪发愤攻读之志视而不见。毛纪进京赶考前夕至张家辞行,遭素花嘲讽,毛纪含羞带怒甩下“不考中永不进张家”之言,随即离素花而去。后毛纪“科得中头名状元”,出于他为自己婚姻趋福的智慧,他乔装落魄,前来迎亲。在张家父女三人以为毛纪落榜的误会下,素花执意不嫁。妹妹素梅与姐姐的择偶标准迥异,致素梅在父做主下,她心甘情愿代姐去嫁毛纪。真相大白之际,素花追悔莫及。
该剧的结构与《凌》剧采取一主一次双条情节线推进剧情发展不同的结构,《姊》剧采用的是单条情节线,曲折发展的戏剧结构。而支撑这个单一的情节线曲折、推进、并贯穿全剧始终所用的方法是什么呢?是编剧技巧的误会法。一是用“误会”产生悬念;二是用“误会”带来戏剧冲突;三是用“误会”造成人物关系的易位。
一、“误会”产生悬念。产生“误会”的根源是毛纪在赶考路经张家,与嫌他家贫困、有悔婚之意的未婚妻素花产生的那场激烈的争执。如今已走出人生低谷,扬眉吐气,于是他才有了以下动作:命随他而来的人马暂歇馆驿之内,第二天再去张家接应他。随后,他头顶方巾,换上兰衫,只身前往张府。他想试探、考验的就不只是他的未婚妻素花一个人了,而是张家父女三人,他们将以什么态度,怎样的举动对待他这个乔装落魄之人;这使得观众更加期待看到的是,一旦毛纪夺魁的真相大白,张家父女三人又将如何?于是,便形成了戏剧悬念。
当然,编剧在剧中绝不仅仅用了这一个关键的“误会”,还有素花自身主观判断的“误会”,张有旺对素花的“误会”,张家父女三人误认毛纪对换了新娘不知情的“误会”。当初,素花心嫌毛纪贫困,不想嫁,又在毛纪入张家之前,想嫁,是基于她记起毛纪临别的最后那句“不中”不来张家的话,再有她错将邻居孙家往东庄发嫁妆的鼓乐声,当成了毛纪前来迎娶她。而张有旺对素花的误会,是在他对素花不知真情的情况下,看到素花急着向他讨红盖头的举动,加上他一心想让素花高高兴兴去嫁毛纪的心理。便误会素花愿嫁毛纪了。于是,才使张有旺喜悦地,又是让素梅去“到西邻你孙大娘家拿蒙头红”;又是让素梅“梅呀,还是赶快去帮你姐姐梳妆去吧!”
然而,当素花“误会”毛纪落榜后,她坚决不嫁,最后由妹代姐嫁毛纪的事,张家父女三人又以为瞒过毛纪,却未料毛纪由此前父女三人的争吵中已心知肚明。接下来,观众看到的是四个人物各不相同的动作:素梅掀开头红,“爹!还是叫俺姐姐去吧!”毛纪急对丫环下令:“搀扶新人前厅去!”张有旺忙把头红给素梅蒙上,丫环扶素梅下;张有旺欲随下,被素花窗前喊:“爹!错啦!”张有旺:“哼!对啦!”(追去)。
二、“误会”形成戏剧冲突:当张家父女三人对毛纪乔装的假象,相继有了一致的“误会”,又有此前对三人不同的思想性格的小有展示,于是,在对待“嫁”与“不嫁”的事件上,形成戏剧冲突终成必然。
先看张素花与张有旺间的戏剧冲突。当张有旺见到本该即将出嫁,却在此刻啼哭的大女儿素花,他是又哄又劝,还将素花扔到地上的新衣、绒花拾起,进而明确告知:“刚才我和你夫婿商量好啦,今日你是过门不离家,我跟前就你姐妹俩……”。见素花此刻已边哭边点头,张有旺转身对次女素梅说:“看看,我说你姐姐不是不听话的人吧!快给她梳妆,我还得陪客去。”然而,这暂时的平静,并非是张有旺所想。
接下来的姊妹之间的戏剧冲突,就得到了印证。当素梅依爹的吩咐:“别光和她顶嘴,顺着她点。”返回到素花的身边,不仅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手也不停地为姐素花更嫁衣、戴绒花,还不时地宽慰她。先是动之以情的说到:“咱的娘下世早,撇下姐妹俩,好爹爹吃尽苦,把咱拉扯大……”进而讲到:“当初你不也夸俺毛哥好吗?……”“皆是因为毛哥人品好,才把姐姐许配他。现如今你嫌穷不愿把他嫁,这毁亲的话儿叫爹爹他怎对毛哥去回答?眼看天色已不早,好姐姐!你就该欢欢喜喜、高高兴兴梳起妆来……”然而,令素梅始料未及的是,她这些劝慰姐姐的话,竟使得本就藐视毛纪,素日又自傲的素花再次将对嫁毛纪不甘不愿的情绪爆发了出来,她绝决地表示:“说什么我也不跟那放牛的窝囊一辈子。”
再后,是张有旺、素梅与素花的戏剧冲突。当素花大吵大闹,连在楼下的毛纪也惊问张有旺时,张有旺“二上楼”,这次再也不同于前一次。对于素花“哭娘”“抛嫁衣”“摔镜子”的故伎重演,张有旺再无耐心。再眼见素花对毛纪的藐视升级,由左一个“牛娃”,又一个“穷鬼”,直至侮辱到“蛤蟆”“泥鳅”,张有旺是气极坐了地。素梅也忍无可忍地反驳道:“把自己看的如珍宝,把别人贬得这样低。拿过镜子照一照,毛哥哥哪一点不配你?”此时,令张有旺与素梅更想不到的是,蛮横无理的素花竟抛出如下的荒唐之语:“你看他好你就去,把这个牛蛙配给你!”迫于素花又发了毒誓:“打死我也不嫁!”张有旺冷静地一想:“这丫头说出了绝情话,看样子也不好再逼她。要是逼出个好和歹,怎么能对得起她早死的妈!”想到这,张有旺才语出无奈地问素梅:“孩子,要不就照着你姐说的那个法子办了吧?”经过这一系列的戏剧冲突,其结果是以妹代姊息事。这个反转看似偶然,但是联系此前在剧情的发展中,展示的姊妹俩的择偶标准的大相径庭,以及呈现出的鲜明的人物性格,其实又是必然。
总之,该剧正是在“误会”产生的戏剧冲突中,不仅剧中人物性格塑造得鲜明:张有旺的心善、朴实;素梅的善良、耿直;毛纪的自尊、聪慧。更有主角素花那短视自私、冥顽不化的喜剧性格人物的突现。而这正是素花的一再“误会”,反反复复,不断变卦,折腾中的凸显。当然,她的“嫁”与“不嫁”,其实质是:她不是不要出嫁,也不是她不要嫁毛纪,而是挖空心思要嫁的是状元郎的毛纪。其间,无论是她要“嫁”,还是誓死“不嫁”,她所采取的行为和动作:忽而忙于着妆换衣,急待上轿;忽而摔镜哭娘,耍赖撒泼,都会令真相明了:实质(真中举)与现象(假未中)的观众不时发出笑声。尤其是最终当她眼见被自己逼迫本无心嫁状元郎的妹妹,得去嫁本该是她梦寐以求的状元郎,却再也不能追回时,她那尴尬、懊恼、狼狈不堪、脸面尽失的表情,怎会不使观众开怀大笑。
“喜剧就在于指出一个人或一件事如何在自命不凡中暴露出自己的可笑。” [2]296“责备两句,人容易接受下去的;可是人受不了揶揄。”“一本正经的教训即使最尖锐,往往不及讽刺有力量,規劝大多数人,没有比描写他们的过失更见效了。恶习变成人人的笑柄,对恶习就是重大的致命打击。” [3]117对照以上名家对喜剧的论述,可以说:判断一部喜剧的成功与否,关键要看喜剧人物塑造的成败。《姊》剧正是得力于塑造了素花这个栩栩如生的喜剧人物,进而体现对嫌贫爱富、好逸恶劳的道德观批判主题的完成,使得这台讽刺喜剧大获成功。
通过以上对两个戏的论述可见,根据同一作品进行戏曲改编,由于改编者的视角不同,带来对剧中人物主次的设置不同,既可以采用正剧体裁改编,也可以采用喜剧体裁改编,尽管二者在风格和情感色彩上会有所侧重,但对人物的倾向还是一致的。最后还要强调的是,改编于1935年的《凌》剧的传统戏,改编于1961年的《姊》剧的新编戏,由于结构的不同,致前者是主题多义性的正剧,后者却是主题单一性的讽刺喜剧。然而,无论是正剧《凌云志》还是喜剧《姊妹易嫁》,应是各具特色、各呈风采。迄今《凌》剧和《姊》剧同为豫剧种、吕剧种的优秀保留剧目也印证了这一点。(文中图片由山东省吕剧院提供)
参考文献:
[1]祝肇年.祝肇年戏曲论文集[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
[2]张庚,郭汉城.中国戏曲通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
[3]佴荣木.笑与喜剧美学[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
(责任编辑:陈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