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微潮州筝曲《寒鸦戏水》不同版本的表演形式

杨贝诺

（上海师范大学，上海 200234）

经典古筝传统作品往往有着同一首乐曲由不同演奏家演奏的不同版本和不同的版本的表演形式。在学习中不仅仅只学习一种版本的表演形式，遇到这些不同的表演形式，会引发一些问题：不同版本的表演形式有哪些差别？该选择哪种版本进行学习？他们之间有什么相通或是不同的地方？

《寒鸦戏水》作为一首古筝传统作品，在潮州筝曲中举足轻重，广泛受到大家喜爱。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所了解到的都是独奏版本的《寒鸦戏水》，对于其不同版本的表演形式知晓甚少。由于材料收集、本人研究能力有限等原因，因此只收取了郭鹰、陈蔚旻、陈思昂三位音乐家的演奏版本作为比较研究的对象。本文将通过探微这四个不同版本的演奏形式，发现不同版本的独特之处，找到每个演奏形式的闪光点。

一、简述潮州筝派代表作品《寒鸦戏水》

《寒鸦戏水》是潮州弦诗乐中最有代表性之一的乐曲。最早是弦诗乐的合奏曲目，在传统合奏中它的弓弦乐器有提胡、椰胡、低胡等；弹拨乐器有扬琴、琵琶等；有时也用笛箫。合奏时，所有演奏者都在同一份旋律谱的基础上，按照各自的乐器特点来进行即兴的滑音揉弦等加花演奏。后在古筝演奏者不断创新下渐渐脱离，使其变成了古筝独奏曲。

乐曲描绘的是水鸟不畏寒冷，在水中游玩追逐嬉戏的场景，表现潮州人美好生活的精神态度。乐曲风格宛转悠扬，具有潮州音乐的特色，深受人们喜欢，流传甚广。

二、三个不同版本的《寒鸦戏水》表演形式简介

本文采用的是郭鹰（古筝独奏版本）、陈蔚旻（古筝二重奏版本）、陈思昂（古筝四重奏版本）三位音乐家所编配的不同表演形式的《寒鸦戏水》进行分析。

（一）郭鹰古筝独奏版

郭鹰版《寒鸦戏水》是古筝的独奏版本，由二四谱原始谱整理所得，结构规整，音响资料可循，发行时间大约为20世纪50年代，中国唱片公司所发。采用G调定弦简谱记谱。

（二）陈蔚旻古筝二重奏版

陈蔚旻版《寒鸦戏水》是以陈安华整理的古筝独奏谱为蓝本改编的古筝二重奏演奏版本，由陈潇儿编配，陈蔚旻演奏，采用F调定弦简谱记谱。

（三）陈思昂古筝四重奏版

陈思昂版《寒鸦戏水》是编创的四重奏演奏版本，同样改编于陈安华整理的古筝独奏谱。四重奏版本于2016年4月定稿完成，是以作曲家视角编写而非古筝演奏家视角，采用G调定弦五线谱记谱。

三、《寒鸦戏水》三个不同表演形式比较分析

笔者将以郭鹰的独奏版为例与其他两个版本进行比较，因郭鹰版年份上最为久远，是以原《寒鸦戏水》二四谱整理所得，板式结构上更加贴近原始谱，谱面简洁，音响效果纯粹。

（一）乐曲结构比较

潮州弦诗乐是通过不同的板式结构组成的，自然潮州筝乐在继承弦诗乐的同时也进行了梳理，常见的形式为“头板”“二板”或“拷拍”“三板”连缀而成。

郭鹰独奏版《寒鸦戏水》全曲段落清晰，共分成三个部分（如表1）。

表1 《中国古筝考级曲级》郭鹰演奏谱音乐结构

三个部分都是同一个主题旋律的加花变奏，乐曲的曲式结构是六十八板体，也就是说全曲由六十八个小节组成，分成8个乐句，每个乐句8小节。全曲使用了潮州传统的手法，将旋律反复多次变奏，每变化一次即变换一种节奏型，在快速的气氛中结束。

表2 不同版本音乐结构比较

如表2所示可以发现陈蔚旻版结构与郭鹰版一致，总小节数相同，保持了原曲即潮州弦诗乐速度由慢到快的规律特点。陈思昂版扩大了总小节数，以原始旋律为模板进行创作加入了许多新旋律乐句，并且三板的数量明显增加了一倍之多。三个版本中，数陈思昂版结构变化最为突出，乐曲篇幅剧增。

（二）乐曲旋律比较

1.代表性乐句采样分析

通过对郭鹰独奏谱进行的结构与旋律分析可以看出，全曲结构最规整的第一乐句也就是1-8小节可作为典型性乐句，旋律环绕式平稳级进，多使用花指和点音，表现清丽婉约的音乐形象。并且因为它作为全曲的开始，每个版本都想在开头凸显出不同风格，能够展现各自的特色。故将选取母谱第1乐句为典型性乐句，将各版本相应乐句进行比较分析。

谱例 《寒鸦戏水》陈蔚旻古筝二重奏版 第1-6小节

陈蔚旻版的第一乐句能明显地表现他的音乐风格，首先第一声部主题大量运用回滑音，一音多韵表现乐句更加婉转柔和，二声部以主旋律骨干音加花变奏，支撑主旋律发展，使得和声饱满，运用了少量现代古筝技法进行编配，摇指的运用让二重奏更加细密悠长。

谱例 《寒鸦戏水》陈思昂古筝四重奏版 第1-7小节

陈思昂版第一乐句较长，是1-11小节，其中乐句的开头1-7小节并没有直接进入主题，反倒是采用了泛音的手法（左手食指或中指浮按在发音弦段1/2的泛音点处后，右手弹弦而得，用于表现空灵、意境悠远的声音），从一声部起，每个声部负责传递一个小节的泛音且音区逐渐向低，表现出安静的音乐氛围。从第8小节开始正式进入主题，强弱符号刻画清晰，是传统筝曲的新颖表现形式。

2.整体风格分析

郭鹰的独奏版本，是在学院等考级书目中应用最为广泛的，因其是在原来的二四谱上进行二度创作的，延续了潮州弦诗乐由慢到快的结构特征和重三六多变的音韵特点。在速度标示上给予了演奏者很多的自由空间，没有在某个地方有明显的渐快或是渐缓的标注。是非常完整，非常适合教学应用的独奏版本。

陈蔚旻版的古筝二重奏，采用了陈安华先生整理的版本进行编配，第二声部根据传统筝曲的特点，以第一声部的旋律为骨干音进行加花变奏，或加入两点一催，一点一摧等手法，使得音乐层次丰富。二重奏有个典型的特征就是一唱一和，这也非常适用于这首乐曲中，一声部作为主题的叙述者，而二声部则作为补充者，二者配合使音乐主题更加饱满，与独奏版本相比而言，视听效果和舞台表现力更加悠远大气。

陈思昂版是古筝四重奏。相对于二重奏和三重奏，四重奏在和声学上显得更加成熟和完整。同样采用了陈安华先生整理的版本，但与之不同的是，陈思昂版较为新颖，且是以作曲家的视角来编写，在保留传统技法的同时加入了现代的技法，如泛音、摇指等。

（三）演奏技法比较

1.右手技法分析

通看三个古筝演奏版本，在郭鹰独奏版大致出现了以下几种右手技法：花指、刮奏，陈蔚旻版在前者的基础上添加了摇指，而陈思昂版则是加入了泛音、双摇、三摇这些在潮州传统筝曲中不会运用到的技法。根据技法的增加我们可以看出随着传统筝曲的传承与发展，每个版本都在保有原味的基础上有所创新。

谱例 《寒鸦戏水》陈蔚旻古筝二重奏版 第4-6小节

郭鹰版在每个乐句的起始加入了花指，大指顺势而下音色清亮，在乐曲中起到了非常好的开头效应，使听众耳目一新。陈蔚旻版除基本技法外，在编配第二声部中加入了摇指这一技法，这是在潮州传统筝曲中所没有的，摇指这一技法最早出现在浙江筝曲中后广泛运用于现代创作筝曲，二声部细密绵长的摇指烘托主弦律，实属点睛之笔。陈思昂版演奏技法新颖，大量使用泛音技法，在乐曲的开头谱就写了四个声部依次传递泛音的段落，给予乐曲朦胧之感；第二是摇指，除去单摇这一技法外，还加入了双摇或三摇，即中指、食指、大指同时进行摇指，增加了演奏难度。

2.左手技法分析

潮州筝曲重视左手的“吟、揉、按、颤”，郭鹰独奏版和陈蔚旻二重奏版均运用了滑音、颤音，韵味十足的按滑音刻画出寒鸦在湖面上相互追逐、嬉戏于水天一色的画面，别具一番意境。郭鹰独奏版多用点音于拷拍中，由于有前半拍的休止，用点音来补足余音，曲意轻快充满活力。陈思昂版加入了左右手配合的技法，体现在一声部主弦律，加厚主题音响，丰富演奏技巧。

谱例 《寒鸦戏水》郭鹰独奏版 第67-82小节

（四）音响效果比较

根据参演演员的数量进行排列可以得出古筝四重奏版演员最多，接下来依次是古筝二重奏版和古筝独奏版。

表3 表演形式演员人数图

根据时间先后来进行排列，以郭鹰独奏版最先，其次是陈蔚旻二重奏版、最后是陈思昂四重奏版。陈思昂四重奏版是2016年4月订谱的，作为一名作曲家，他对于每个声部的音效配比都十分有想法，音响色彩丰富。四重奏的表现力是非常丰富的，对于乐器本身技巧的发展以及音乐形态都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在古筝艺术发展的当下，为了追求丰富的音响效果，四重奏本身是用来编写一些新颖的古筝重奏作品，但如今用来重新编配传统的筝曲，又别有一番风味。

四、微观《寒鸦戏水》的不同表演形式

笔者通过对三个不同表演形式的《寒鸦戏水》的乐曲结构、乐曲旋律、乐曲风格、音响效果等进行了比较，发现既有相同点又有不同点，即新颖又怀旧，但无论表演形式变化的再多，万变不离其宗，不变的是骨干与精髓。

（一）各表演形式产生的时间变化

20世纪50年代郭鹰独奏版本率先流传，此版本一出，古筝与打击乐的版本也随之出世，由于笔者没能完整收集材料无法将其进行比对，后来陈蔚旻版古筝二重奏也随之登上各大舞台表演，2016年由作曲家陈思昂所写的古筝四重奏正式定稿。表演形式从独奏转变成加入打击乐再者进行合奏或者简单的二重奏，至今完善成了完整的四重奏形式，表演形式随着时代的变化变得更加丰满，这些变化是在发展传统筝曲，推动了古筝重奏在古筝艺术上的进程，熟悉的旋律可以使得演奏者们更加游刃有余地交流,不同表演形式的出现也让古筝学习者们在练习传统筝曲的同时有了更多的选择。

（二）表演形式的技法变化

技法不断地随着表演形式的变化进行着变革。比如在加入双摇、双手配合、泛音等新颖的技法，使得传统筝曲在与技法复杂的现代创作筝曲同台演出，同样也能抓人眼球毫不逊色。既保留了传统筝曲中原有的特殊技法，又加入了现代古筝技法，不仅仅丰富乐曲本身，更加增加了乐曲的表现力以及音响效果。赋予了古老的乐曲以新鲜的灵魂，打开了大家对于传统筝曲学习与演奏的视野，促进了对传统筝曲的学习。

（三）表演形式的变与不变

虽然传统筝曲于当代的发展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在诸多的表演形式下，不变的是骨干和精髓。对于古筝演奏者来说，多重的表演形式都是围绕最传统的版本延伸开来，不论经过几代人的传承发展，最精华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虽然都以新的表演形式和面貌呈现在舞台上，但是要演奏好他们必须追本溯源回归最初的古曲，留存住它的独特的地方韵味。在比较的过程中可以看出，即使创新了表演形式，但是乐曲结构大致是相同的，遵循原二四谱的板式结构都使用了“头板”、“拷拍”、“三板”；乐曲旋律都是在原始旋律的基础上加花变奏，即使有创新乐句也没有脱离其基本定调；在追求丰富的音响效果时，只是利用不同的乐器组合使得听觉上更加富有色彩，仍旧保持着原有的音乐风格。

五、结语

《寒鸦戏水》这首乐曲流传到今日，从已发行的乐谱和已出版的音响对比而言，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演奏版本，而今又在不断的创新中出现了多种版本的表演形式。即保留了潮州筝曲原本的特点，又加入了新的色彩，可以说传统筝曲在当代走着一条属于自己的创新道路。

潮州筝乐原依附于弦诗乐，弦诗乐乐队在合奏时，往往有即兴的特点。说是“即兴”，也可以说是约定俗成的“即兴”，演奏者们往往以一个基本谱即兴加花变奏，追求的是合奏时的音乐融合。而在当代，这种即兴变成音符，将伴奏乐器等都严格安排进了乐谱中。这难道失去了即兴本来的意义吗？我觉得不然，这才是现代音乐需要做到的，20世纪50年代将大部分乐曲梳理成了简谱大大的加快了潮州筝乐的流传，当代则是在创新传统音乐的同时保留其原本的韵味并落实谱面，使得传统音乐能有更多发挥的空间。

现今，各大院校在不断挑战演奏技术难度的同时仍旧积极地发展传统乐曲，将传统独奏曲目裹上华丽的装饰，以多种声部出现或让其与打击乐进行碰撞和交流，在编配创新的同时也回归到了潮州弦诗乐的本身，在传承中创新，在创新中得以发展，创作出更适合专业院校演奏的曲目。

同一首乐曲创新出不同版本的表演形式，展现出不同的音响效果。文章中举例的四种不同的版本，都是以同一首传统乐曲作为基础创新谱写的，这就是传统音乐最美丽的地方。在以后的专业上要打开学习的视角，不仅要重点掌握某一个点，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去钻研和寻找更多的不同版本，包括不同的曲谱和演奏版本，这样才能将音乐变得更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