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都塞“症候阅读法”的三重逻辑向度
2020-10-20王延华
王延华
摘要:症候阅读是阿尔都塞在特殊的历史语境下理解和捍卫马克思的文本解读法,充分理解这一概念工具可以从三个维度展开。作为“方法”的症候阅读,涉及“问题式”下阅读何以可能的问题;作为“认识论”的症候阅读,涉及对“直接阅读宗教神话”的批判和反西欧传统哲学的经验主义;作为“态度”的症候阅读,涉及理解和捍卫马克思的价值立场问题。阿尔都塞症候阅读法的大胆使用与创新不仅实现了对马克思思想的独特理解与认识,而且也影响和改变了后世的解释话语。但同时,由于其理论的内在局限,它亦是个颇受争议的问题存在。
关键词:阿尔都塞; 症候阅读法;《读〈资本论〉》; 问题式
中图分类号:B5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502(2020)05-0079-07
阿尔都塞哲学谱系中出彩的观点应该是源自于拉康的症候阅读法。在阿尔都塞那里,具体的观点和具体理论结果仅仅是一种具象式的制成品,唯有方法才是其本体逻辑。因而,仅知其理论对象化的观点,而不知其理论生产的症候阅读法,不能把握阿尔都塞研究中长期被遮蔽的隐性方法论架构,其结果只能使“真正的阿尔都塞被遮蔽”。也正因如此,阿尔都塞的哲学被阿多诺称之为典型的“方法论帝国主义”。
症候阅读法(symptomatic)是阿尔都塞一反斯大林教条主义和西方“人道主义”马克思解释路向,为理解和捍卫马克思所采用的一种文本解读法,由阿尔都塞运用于马克思《资本论》的解读。作为一种深层的阅读方法,症候阅读是建立在对“直接阅读宗教神话”的批判和反西欧传统哲学的经验主义认识论基础之上的,同时这种基于解释性话语转换的深层阅读方法也是以其理解和捍卫马克思为最终价值指向的。
一、作为“方法”的症候阅读:问题式的阅读
“症候”这个术语是阿尔都塞从弗洛伊德、拉康那里继承而来的。弗洛伊德提出要通过梦、动作错乱等症候发掘出隐匿的无意识结构,拉康认为比表象更重要的是作为可解读的隐喻的症候背后“没有直接显现出来的东西”,阿尔都塞沿用这一思路,提出在阅读马克思的著作时,也要透过有形文字,读出原文中的空白、沉默与失语,去发掘马克思著作中潜在的理论问题式。
“症候阅读法”这一概念工具首见于阿尔都塞在《读〈资本论〉》一书的长篇序言《从〈资本论〉到马克思的哲学》的写作中,在阿尔都塞的讨论域里首先是指一种阅读方法或解读方法。为了深刻解读马克思,阿尔都塞对阅读的方法与马克思的两种阅读方法进行了双重解读。因为,“我们阅读马克思,却首先看到马克思正在阅读”[1]。依据阿尔都塞的问题式理论,在文本阅读中,只有“有罪的阅读”(guilty reading),不存在“无辜的阅读”(innocent reading)。无辜阅读仅是一种神目观式的天真,因为任何一种阅读都包含着决定阅读性质的一种理论,必然带有读者附加的因素,即理论负载,不可能是完全清白的。有罪的阅读借助于发问“什么是阅读”来证明自己阅读的合法性。这种观点非常近似于汉森提出的理论负载说以来的科学哲学讨论域,包括后来库恩的科学革命论,批判理性主义者波普尔提出的“理论先于观察”命题等。
由此,阿尔都塞归纳出马克思的双重阅读。马克思的第一种阅读是透过栅栏“看”的阅读,即直接的阅读,这种阅读直接记录对象文本的空白、功绩和缺陷等,是一种回顾式的理论阅读。在这种阅读中,注定在马克思的著作中只能看到马克思已经看到的东西,看不到马克思的反思及追问,看不到所谓的“看”及由看的空缺所造成的被忽视问题,以及可见领域与未见领域间潜在的且必然的联系。阿尔都塞把这种直接阅读方法理解为“把全部认识的工作归结为看的简单的关系的再认识”[2],终将陷入认识的自映的神话。因为,这种打开书马上就能“看”到的直接阅读方法,类似于阅读《圣经》时的宗教态度,其认识缺陷在于,它并没有超出那种线性的直接性认识逻辑。可见,阿尔都塞对这第一种阅读并没有太多的肯定,在他的这种分析中很明显地有着他老师巴什拉拒绝一切“视觉主义”的影响。
阿尔都塞将马克思的第二种阅读方法,界定为是一种着眼于问题式的阅读,并把这个“新的总问题”视为一个症候形式,指出症候阅读法的本质即在于“新问题式的建立和立场的转换”。这里,尽管阿尔都塞竭力拉开其哲学同结构主义的距离,但是他症候阅读的问题式理论仍是带有浓郁的结构主义色彩的。在1972年的《自我批评材料》中他自己也承认,在我的早期论文“《阅读〈资本论〉》中还存在着理论主义的偶然的副产品,即是与结构主义术语‘调情的暖昧关系”[3]。阿尔都塞指认,马克思的第二种阅读方法摒弃了看和直接阅读的反映神话,解决了“看和忽视”的关系问题,把认识看作是一种生产,这种生产性的阅读,实际上就是立足于新的问题式中的视域突现。也就是说,当主体立足于问题式阅读时,“看”就不再是具备看的能力的个别主体行为,看即思维,是结构之思,就是问题式本身,人的思维仅是这种结构功能的承载。而这个“制约着人们一定的看得见的领域和看不见的领域的思维结构”就是阅读当中的问题式。由此,立足于问题式的阅读,“主体”即被“结构”杀死,直接阅读和“看”的哲学也就失去了它的“神圣阅读的宗教特权”。
如劳动力等概念已存在于古典经济学对“劳动价值问题域”所作回答的空缺中,但古典經济学囿于它的旧视阈(horizon),没有发现这些概念。归根到底是因为这些问题是被它的旧问题式所拒绝和排斥的,旧的问题式所发射的视域之光,时刻把新答案与旧问题联系起来,从而新问题是看不见的。马克思从古典经济学的空缺中生产出“劳动力价值”等概念并以此建立起回答的连续性,在这里,马克思并不是在原有的问题中去填补古典经济学的空白,而是要把这些空白当作一种现实存在生产出来,是从古典经济学的症候中捕捉到一般言语背后潜藏着的理论问题式。
由此,为了在这些语言充实的连续性下面捕捉到这些空白与阙如,为了在一般文本的言说中摈弃看的“忽视”,我们需要的是另一种构形的目光,这种构形目光即为马克思用以说明问题式转换的“场所变换”。马克思之所以能够看到斯密“忽视”掉了的东西,正是由于马克思占领了新的场所,使用了不同的问题式体系,即立足于新的问题式实现的视域突现。
阿尔都塞在这里重申了一个重要的观点,即问题式的非主体性问题,这也是对其认识论中的无主体过程的确认。阿尔都塞强调,场所变换所产生的问题式转换仅是一种客观机制,是客观理论结构衍生出的一种全新构形目光,不是主体目光自主变化的结果。他反对那种把场所变换归结为主体改变看的角度这种由精神决定的唯心主义神话,指认,主体在问题式变革所产生的场所变换中所起的作用仅是“过程的机制赋予它的作用”[2]16。
可见,阿尔都塞在其症候阅读理论里把被削弱的主体作用转嫁给了“理论总问题”,他将主体在阅读中所起的作用局限在“新的场所占领它的新的位置”,至于主体如何才能占有新的问题式?阿尔都塞在他的文本和言说里却没有给予解答,他环顾左右而言它,“我在这里把这种转换看做事实,不再详细分析引起这种转换并促使其完成的机制”[2]16,这就是,把简单的提出问题或者毋宁说不提出问题作为解答。20世纪70年代,阿尔都塞逐渐认识到这个理论困境,并在自我批评材料中试图予以弥补。
二、作为“认识论”的症候阅读:阅读的原罪
症候阅读法不仅是一门文本解释学,而且亦是一种批判性的认识工具,是一种认识的生产。上文提到了阿尔都塞以文学化的方式预设了“有罪”是阅读的宿命,凡阅读必有罪,阅读总是负载着一定的理论架构(认识概念)——问题式下的阅读。从认识论层面讲,“认识的概念使阅读成为它们是的东西,因为认识的概念是阅读对象的基础”[2]23,此种现象在阿尔都塞的语境里称之谓阅读的“认识论承诺”。换言之,认识论承诺是阅读的指向,这种承诺不以主体的主观意志为转移。阅读之前先就其“认识论承诺”进行反思,是一件清理地基式的工作,此种准备性的工作如付之阙如,必然沦为阅读的奴隶而不自知,这和胡塞尔之后的解释学情境十分相近。
症候阅读法是相对于直接阅读法而言的,从认识论层面阿尔都塞所要做的工作正是要彻底颠覆直接阅读的认识论基础,即“直接阅读的宗教神话”和西欧传统哲学的经验主义认识论,从而建构一种新的认识概念基础上的新的阅读。
首先,解构“直接阅读的宗教神话”。对于阿尔都塞而言,自我同一的认识是神话。反映式的直接阅读仅注目于读者与文本间是一种直接通达的关系,这种关系用阿尔都塞的表述是“默默达成的条约”关系,读者具有神性的耳朵和眼睛,文本亦会顿时天幕洞开,概念犹如耶稣降临般呈现在我们面前。质言之,传统模式在文本对象和认识间是直接明了的,读者通过看与读从对象中直接应证,表现为从对象中直接读出本质。这在阿尔都塞解读黑格尔的著作时表现得尤为明显。“黑格尔著作中所包含的绝对真理的神话,耳朵听和眼睛读是为了在这些叙述中发现他的每一句话中本来就包含着的真理。”[2]5结果,对直接阅读的执着悄然引向《圣经》中令人向往的虔诚神话。由此,阿尔都塞主张,不“把棍子弯向另一端”不足以把读的神话消灭在它的巢穴中,必须把认识视为一种生产,并摒弃直接阅读和“看”的反映神话。
总之,阿尔都塞将这种反映式的直接阅读看成是享受神圣宗教特权的阅读神话,这种阅读神話实则是有主体投射的认识,而且略去了许多隐在的内容。阿尔都塞对直接阅读的批判构成了阿尔都塞批判传统哲学的重要内容,同时这也是对那种线性镜子式反映阅读幻象的破除。
其次,反经验主义提出理论实践。直接的阅读方法是以传统经验主义认识论为基础的,故西欧传统哲学的经验主义也成为阿尔都塞批判的对象。不同于以往思想界对经验主义的理解,阿尔都塞是在最广泛意义上使用这个名词术语的,他的经验主义所指,既包括感性的经验主义,亦包括理性的经验主义。他认为,从笛卡尔经康德到黑格尔的理性主义认识论和英国的经验主义认识论都属于广义的经验主义,这些认识论的显著特点是将认识对象与现实对象混为一谈。经验主义认识论错将现实区分为两个部分,即纯粹的东西和不纯的东西。现实的结构是由外部的面纱掩盖着内部的东西,而认识的作用仅是将现实的两个区域分离开来,即剥离起外部的面纱,就能够将内部最为纯粹透明的本质抽取出来,从而将作为真理的认识呈现出来。于是,“认识的自映的神话”又复活了,经验主义认识论即此沦为“阅读的宗教神话”的另一种近代的世俗变体。因为,这种认识论方法,获得的只能是主客体之间的镜像关系,而并非现实对象的本质。
阿尔都塞声称经验主义认识论的缺点就在于混淆了认识对象和现实对象,它消弭了二者间的内在差别。而二者差别的确立恰恰是阿尔都塞为了突显理论的独立性而建构的“理论实践”概念得以成立的逻辑前提,所以这种经验主义认识论倾向是阿尔都塞所不能接受的。
最后,将认识视为一种“生产”。阿尔都塞反对把理论和实践作对立的理解,指认认识是“理论实践”的产物,并把认识看做是生产。他区分理论实践异质于经验主义认识论之处就在于理论实践所生成的认识“加工它(认识)的‘对象,但不加工现实对象”[2]39。阿尔都塞还解答了理论实践的检验标准问题,指出“理论实践本身就包含着科学实践的产品的科学性标准”[2]47,同时“同时性”和“历时性”也补充当理论实践的检验标准。同时性指概念结合而成的有层次的体系和有组织的结构,历时性指概念在论证的表述中出现的顺序形式。同时性和历时性相结合,保证了“认识具体”对“现实具体”的科学性认识。既然认识是一种理论实践、理论生产,其科学性有其自身概念的同时性和历时性保证,那么任何对文本的直接阅读以及其经验主义认识论基础便轰然倒塌。阿尔都塞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也是一种理论实践的理论,正是由于它是理论加工(实践)的产物而非直观经验的结果,它才具有理论的科学性与深邃性,才是科学的理论实践本身。
总体来看,阿尔都塞强调的理论实践突显了对认识意义的重要指向,谴责了一切形式的经验主义。他对直接“阅读的宗教神话”和西欧传统哲学经验主义认识论的批判毋庸置疑,但他将理论与实践混同起来,这一概念工具如何检验便成了问题。尽管阿尔都塞在其文本中对“科学的理论实践”如何可能的问题也做了解答,但这种将理论实践即作为生产认识之手段,又作为产品的科学性检验之标准的阐释,不免又有陷于循环论证之嫌疑。同时,阿尔都塞忽视和否认了理论来源于客观的实践经验,而对理论实践做游离于现实对象的理解也是有待商榷的。
三、作为“态度”的症候阅读:理解马克思
症候阅读是阿尔都塞在特殊的历史语境下解读马克思的一种文本解释学,同时它也表征为一种理解与捍卫马克思的价值走向。当时,阿尔都塞从国际政治事件中察觉到了马克思主义的现实危机,他以断然的姿态启示我们要在理论视域中重新开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解释路向。
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重大历史事件,使马克思主义的传统解释原则受到了质疑。斯大林运用政治和组织手段强行干预理论问题,将马克思主义禁锢在理论公式里。苏共二十大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和践踏社会主义法制的批判,人道主义的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解释路向的勃兴,使社会主义在世界历史发展道路上遭遇困境。面对马克思主义的危机,社会主义世界存在三种立场。其一是“闭眼不见,闭口不谈”,这是大多数东欧国家的态度;其二是面对危机,采取逆来顺受的态度;其三是主张从历史、理论和政治的角度试图认识其特点、作用和意义。阿尔都塞宣称自己属于第三类,指出仅把斯大林现象归结为个人崇拜和践踏社会主义法制,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而人道主義马克思主义的批判只是一种感情的宣泄和意识形态的狂热,都没有击中问题的要害。
阿尔都塞主张应对危机的做法是,用历史、理论和政治的角度去看待这场危机,试图认识其特点、作用和意义,“即开始用另一种方式说话,从一段漫长的历史中解脱出来”[4]。基于此,阿尔都塞提出要重回马克思著作本身,依赖于对马克思著作阅读方法的转变,实现以理论生产介入到政治形势中去,从而在各种意识形态的迷雾中为马克思主义袪魅。可见,阅读在阿尔都塞理解和保卫马克思战略中占有基础性地位。
阿尔都塞反对同政治和睦相处的直接阅读法而要求一种“症候解读法”,这种方法曾经使“马克思读出斯密著作中读不出来的东西”[2]17,这种方法曾经使“马克思读出斯密著作中读不出来的东西”,现在这个方法也同样可以运用到对马克思的阅读中。一方面,阿尔都塞借助于症候阅读法觉察到了马克思某些文本写作及思想架构中的无意识逻辑,要求不能拘泥于字面的垂直阅读,而要进行真正“批判性的阅读”,要生产出马克思没有生产出来的理论话语,这与那种把认识本质归结为直观“看”的存在的经验主义认识论是根本异质的。例如,阿尔都塞举例马克思的著作中存在“哲学之谜,特别是辩证法之谜”,而马克思关于辩证法的阐述“在列出了几个公式之后便什么也不说了,这几个公式太简单化而无法从字面去理解它们”[5]。阿尔都塞具体指的是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版跋中所说的颠倒黑格尔辩证法的说法。不过,马克思并没有兑现用十几个印张把自己的辩证法叙述出来的诺言。这样,辩证法只是以实践状态存在于马克思的著作中,“我们只有主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些问题了”[5]。
阿尔都塞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框架内用症候阅读法来解读马克思,这种借助于挖掘马克思的理论问题式来试图完整表达马克思思想的方法是独具创见的,他反对对马克思思想的肆意肢解,以自己的方式发展了马克思主义。但阿尔都塞对于马克思认识论断裂的分期,即将马克思思想分割为意识形态阶段和科学阶段的表述,又恰恰树立了青年与成熟时期马克思思想的对立,这显然也是一种肢解。
另一方面,马克思的思想也会由于历史本身的局限性而带有那个“时代”的思想印记。阿尔都塞主张对马克思著作进行真正的“批判性的阅读”,他认为,“马克思主义不是‘铁板一块”,也包含着空白与阙如。设想马克思为我们留下一把解决任何问题的万能钥匙,这就是在制造马克思的神话,这也就陷入了阿尔都塞竭力批判和解构的直接阅读中去了。重要的是客观的承认与面对这些空白与阙如,通过一种转换性话语的阐释,充分和清楚地考察它们。阿尔都塞宣称,马克思的道路之所以堪称典范,正是因为马克思具有不屈不挠的意志,决心从自命为真理的神话中解放出来[3]7。
总之,尽管阿尔都塞对马克思的症候阅读并不是最终的马克思解释路向,但以他的研究为中间环节,却可以通向多种解读的可能性。暂不论其思想的真理性问题,值得肯定的是阿尔都塞理解马克思的态度,只有真正理解马克思,才能谈得上保卫马克思。那些把马克思主义教条化、公式化的理解,只不过是在制造马克思的神话罢了。当然,阿尔都塞所强调的理解马克思的前提是理解马克思主义理论,但这又是一种怎样的理解? 这是否也将陷入他所反对的无辜阅读?是否这种理解的逻辑起点就是他结构主义的问题式框架,恐怕他科学阅读的前提最终来自他自己。
结 语
以上从三个维度解析了阿尔都塞“症候阅读”概念工具的内涵。当下,国内学界对症候阅读法的评价仍是褒贬不一的,但不容置疑的是,通过填补马克思文本著作中的隐性空白来试图完整表达马克思思想的方法是独特而有效的,他改变了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固有方向,以自己的独特方式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其积极意义具体体现在,首先,它为我们解读马克思的经典著作开启了一种新的解释路向。阿尔都塞主张重回马克思,用马克思的方法来解读马克思,即不能满足于文本的字面阅读,要求挖掘文本中被掩盖的原初意义及深究文本中的未尽之言;同时,症候阅读法要求从整体视域去理解马克思的文本思想,避免在文本阅读过程中对马克思思想的肆意肢解等等,这些论断都是科学的,且都是独具创见的。
然而,阿尔都塞的症候阅读法亦存在着一些无可回避的问题缺陷。如症候阅读法运用的关键是找准写作者的问题式,即写作者的理论架构,这就需要从写作者的思想入手去把握其理论架构的问题式。而在确定写作者的问题式时读者又易带有主观色彩,这也加大了科学寻找写作者问题式的难度。另外,阿尔都塞抹杀了主体在阅读过程中的能动性,夸大了理论问题式的先在作用,在他的症候阅读法中,主体的作用仅限于在问题式中进行反思,认为“认识是无主体的过程”。此外,阿尔都塞对于马克思“认识论断裂”的分期,即将马克思思想分割为意识形态阶段和科学阶段的阐述,也犯了机械化、绝对化的错误。而他运用问题式框架来解读马克思,又陷入了循环阅读的漩涡难以自拔等等,这些显然都是难以自圆其说的。
20世纪70年代,阿尔都塞也逐渐认识到自己学说中的一些理论困境,他在自我批评材料中试图予以弥补。他声称,其症候阅读法只适用或只关注理论文本的研析,并不具有覆盖一切文本的普适性。社会科学理论若借鉴症候阅读法必须考虑到其明确指向性与特殊性,不可盲目移用。阿尔都塞创设症候阅读法并借之于解析马克思的著作,目的在于重回马克思,澄清对于马克思主义的一切误读。使用症候式阅读法的目的并非脱离写作者的原意,恰如新批评派诗学理论对文本意义不确定性的诊断一样,而是要挖掘出写作者本人的问题式。
由此,运用症候阅读法也是有一定限度的,它并不是现成上手的木匠手中的工具,也不同于科学实验中的操作步骤与说明,这二者对主体来说皆呈现一种“现成上手”“上手即用”的特点。作为批判范式的症候阅读完全没有此种功能,毋宁说它只是使主体面对文本时,时刻对其中的空白、阙如、难点、矛盾等症候保持警觉状态,并深挖其归因,使文本的深层问题式和作者不自觉的言下之意出场的过程。期望通过症候阅读直达作者的原初话语必将陷入“直接阅读的宗教神话”,或许这才是作为症候阅读批判范式启人深省之处。
参考文献:
[1]张一兵.析阿尔都塞的“症候阅读法”[J].南京大学学报,2002,(3).
[2]〔法〕路易·阿尔都塞,〔法〕艾蒂安·巴里巴尔.读《资本论》[M]. 李其庆,冯文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7.
[3] 〔法〕路易·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 [M]. 顾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附录.237-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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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蒋闻芳.如何看待马克思主义的危机[J].哲学译丛,1985,(5).
责任编辑:翟 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