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时空隐喻表征的共性与个性
2020-10-15秦语甜
秦语甜
(西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715)
世界上的许多文化都是通过空间表征时间。无论是在拼写法,还是在时钟、日历等文化物质中,我们都能找到人们空间化时间的痕迹[1]。不仅如此,我们还通过手势表达时间关系,并依赖于大量表示空间的词,如前、后、长、短等去描述事件发生的顺序和持续的时间[2]。由于不同语言文化有各自独特的空间表征方式、时空隐喻和文化传承,再加至之个体之间存在习惯、年龄和经历的差异,导致人们在用空间表达时间的方式上有时会截然不同。事实上,此前的研究已经证明文化或族群的不同是造成人们在时间识解上产生分歧的根本原因。时间灵活多样,既可以按照静止或运动、有限或无限、横向或纵向进行划分、也可以基于从左向右或从右向左、从前往后或从后往前,甚至是从西往东予以理解。本文基于国内外典型的关于时空隐喻的理论和实证研究成果,聚焦英、汉语本族语者在借助空间理解时间上存在的共性和个性,总结其背后产生的理据和动因,并提出未来可能的研究方向。
一、“时间移动”隐喻和“自我移动”隐喻
英语中的时间常常通过“时间流逝是运动(TIME PASSING IS MOTION)”这个基本隐喻被概念化为空间,从这一基本隐喻中诞生出两套不同的隐喻模式:“自我移动(ego-moving)”隐喻和“时间移动(time-moving)”隐喻[3]。前者认为时间如一条静止的小路,“自我”沿着时间轴朝着未来的方向移动,身后的一切成为过去,而面前则是将要去往的未来。此时的自我面朝未来,背对过去,如“We are approaching the deadline”、“后来”(图1)。后者将时间被比作是一条河流或一条传送带,“自我”静止不动,等着时间从未来朝着自我的方向流去,面前的是已知的过往,背后的未知的将来。此时的自我面向过去,背对未来,如“The bad days are behind us”、“前天”[4](图2)。
图 2
二、横向上的汉语本族人和英语本族人的的时空隐喻
几乎所有的语言都是利用空间概念来理解时间概念,但不同语言在时空映射上存在朝向和方向的差别[5]。在三维的空间里,分“前-后”、“上-下”、“左-右”三个维度。“前-后”和“上-下”属纵向,左-右为横向,因此时间的隐喻性表达主要是基于横纵两个方向[6]79。语言研究表明汉语本族人更倾向于采用“时间移动”隐喻,即用“前”表示过去,用“后”表示未来,而英语本族人则更倾向于使用“自我在动”隐喻,用“前”表示未来,用“后”表示过去。
尽管许多的研究已经表明汉语中的“时间移动”隐喻要比“自我移动”隐喻更加频繁,但这不意味着“时间移动”隐喻在汉语母语者的时间表征方式选择中具有压倒性的优势。比如唐美华[7]在对汉语“前-后”时间隐喻模式的认知研究中谈到汉语中的“自我”也是面朝未来的,并强调区分“自我参照物”和“时间参照物”的必要性,只有这样才能化解汉语中很多看似“矛盾”(如“前辈”和“前途”)的语言现象。基于参考物的不同,唐总结了“前-后”向的四种隐喻模式,分别是(1)以“自我”为参照物,研究焦点为“时间”;(2)以“自我”为参照物,研究焦点为人;(3)以“时间”为参照物,研究焦点为“时间”;(4)以“时间”为参照物,研究焦点为“时间”。笔者认为(1)和(4)虽然参照物不同,但都属于“时间移动”隐喻,因为此时“自我”背对过去,面朝未来;而(2)和(3)则属“自我移动”隐喻,此时“自我”背对未来,面朝过去。具体而言,比如唐[7]54认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和“前天”或“后年”的参照物不同,属于模式(2),是以“自我”为参照物研究“人”。时间上早到的人和晚到的人分别位于“自我”的前后,该时间的空间化是基于人们的排队经验。但这种对生活经验的模仿看似却存在一个明显的冲突。同样是排队的例子。假设“自我”在一行人中排队买咖啡,在柜台拿到咖啡是这队人共同朝向的未来目标。空间上位于“自我”前面的人离柜台(未来)越近,但在时间是早(前)于“自我”的;同理,空间上在“自我”后面的人离柜台(未来)越远,但在时间上是晚(后)于“自我”的。矛盾的地方就在于比“自我”来得早的人在时空间上都更接近未来的目标(见图3)。这就存在“自我”既面向过去,同时也面向未来的情况。唐认为这种矛盾的症结所在是参考物和研究焦点的选择不同。“自我”是参照物,但“前”不指“时间”,而是指“人”。这样一来,“古人”指“自我”面向的在时间上较早的“人”,“来者”指“自我”背朝的在时间上较晚的“人”。但这无法解释为何在时间上更前的人却会离未来更近?
图 3
笔者认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可以有三种解释。第一种解释就是“时间移动”隐喻,和“前天”或“后年”的表征一致[8]参见图2)。第二种解释基于时间长短(见图4)。在“自我”前面的人之所以被认为是“前人”是因为他们在朝着未来的目标前行时用时更长;同理,“自我”后面的人因为相对来说晚出发,所以所耗时间较少。这一点符合汉语本族人的文化认知,“前辈”和“晚辈”就是这个道理,可以指时间上的前或后,但更倾向于指经验和工龄,也就是时长。
第三种解释是时空一致性。“前”和“后”是空间概念,“古”和“来”是时间概念。这好比我们平日中的等班车的经历。如图五所示,车站停有三班车,分别是A 巴士,B 巴士,C 巴士。假设站长(图中举旗帜的人)12:00 按该顺序陆续发车,每5 分钟一班,开往在时空上都处于未来(靠前)的一个目标地(图中由灯柱表示)。A 巴士是12:00 出发,因此在时间上是最早的(或最靠前的),当A 巴士开到A1处时,时间为12:05,此时B 巴士出发,“自我”在B 巴士上。这样看来,在时间上A 巴士早于B 巴士,在空间上A 巴士在B 巴士之前,所以A 巴士是B 巴士的“古人”。以此类推,当B 巴士(“自我”)开到B1处时,C 巴士才出发。C 巴士相对于B 巴士来说在时间上更晚,在空间上也尾随其后,所以C 巴士是B 巴士(“自我”)的“(后)来者”。这种类比和排队经验的区别在于参照物其实不是“自我”,因为“自我”(B 巴士)是会相对其他物体(A 巴士、C 巴士)向未来移动的;参照物应为未来的目标地(灯柱),它在空间上是假定静止不动的,而在时间上是晚于任何巴士的出发时间的。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自我”在运动的同时,时间也在运动。再说回到等班车这个例子,A 巴士早于B 巴士只限于指出发点的时间早晚,但当A 巴士到A1位置时,A 巴士和B 巴士在时间上是不分前后的。换句话说,所有巴士都有一个绝对时间,即发车时间,A 巴士的时间为12:00,而这也是B 巴士认为A 巴士在时间上早于自己的主要依据。但之后A、B 巴士会继续相对于时间的移动朝前(未来)运动,这就赋予了每辆巴士一个相对时间。绝对时间的早晚会导致空间距离的前后,而相对时间却可能会缩小或扩大绝对时间导致的空间差距。比如A 巴士提前5 分钟发车,但可能只比B 巴士早3 分钟到目标地,或甚至晚5 分钟到,这就是为什么汉语有“后来居上”、“后发先至”等表达的原因所在。这样一来,“前无古人”的“古”指在绝对时间上更早(12:00 早于12:05),而“前”是指绝对时间造成的空间上的前和后。“后无来者”的逻辑与之相似。值得一提的是,但这一论点成立的前提是,未来是有个特定静止的目标,无论是在时间上(比如12: 15)或是空间上(灯柱)都如此。
图 5
第三种解释符合认知时空理论(Theory of Cognitive Spacetime)。该理论认为时空的概念表征彼此并不独立,因而主张时空一体,并把时空分为客体时空(object spacetime)和事件时空(event spacetime),由此衍生出两类不同性质的映射:以客体时空为源域的空间映射和以事件时空为目标域的非空间映射[9]62。前者指任何出现在空间认知中的客体,如“The road is in the desert”为客体时空,属于空间映射。后者指任何出现在时间认知中的事件,如“There are some breaks in the day”为事件时空,属非空间映射。因为时间中本身就存在部分空间为时间所有,所以并非从空间映射而来[9]66。可以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是时空一体的典型代表。
总的来说,对于汉语本族人到底是朝向未来还是朝向过去仍有争议,这种朝向的矛盾在英语中也存在。例如,Lakoff 和 Johnson[4]41指出在例1 和例2 中(见表1),我们(us)是朝着未来的,未来在“前”,过去在“后”,但在例3 和例4 中,我们是背对未来,从而变成过去在“前”,未来在“后”。唐认为这是因为参照物不同,前两个例子的参照物是“自我”,后两个是“this week”,笔者同意这种看法,并认为这种以“时间”为参照物是根植于我们的文化习俗,普通人都是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依次读书或写字,这也暗示了,左边的事物在前(过去),右边的事物在后(未来)。现在如果我们把12 个月份依次分别写出来,在空间上看上去就是5 月位于6 月之前,而时间上5 月也的确早于6 月。这用英 文 表 达 就 是 “May precedes June” 或 “June follows May” , 而 无 论 是 用 “preceding” 还 是“following”,都是以“June”作为为参照物,“自我”只是观察者。
表 1
需补充说明的是,“follow”在空间上无前后可言。按照认知时空理论的解释,在“The tourists followed the guide all along ”中的“follow” 明显是空间概念,表征客体时空,走在前面的被走在后面的人跟着。在“Children’s Day follows Labour’s Day”中的“follow”属于时间认知,表征事件时空,前面的时间(过去)被后面的时间(未来)跟着,且“follow”前的词一定在时间上晚于其之后的词(“Children’s Day”晚于“Labour’s Day”)。概而言之,“follow”的时空结构实现了一体化,而这不仅暗示了人们日常的经历会影响了时间观念,也说明了即使是倾向于朝向未来的英语本族人也会有转身面向过去的可能,尽管这种情况极其罕见。
尽管在理论研究上,研究者们还未在英、汉时空隐喻的偏好上达成共识,但越来越多的实验发现,汉语偏好“时间移动”隐喻,英语偏好“自我移动”隐喻。例如,李恒、张积家在一个内隐任务实验中,从上往下依次放置一个正方形方框、一个面朝上方的卡通人头像和另一个正方形方框,然后分别请英语单语和汉语单语受试者将“李明昨天去拜访了一名喜欢植物的朋友,明天还要去看望一名喜欢动物的朋友”这句话中的“植物”和“动物”分别填入进上下卡通头像上下的两个方框里。他们发现,汉语本族人倾向于把“植物”(过去)放入头像上方(面朝)的方框里,把“动物”(未来)放入头像下方(背对)的方框里,以此证明了英汉两种语言在时空隐喻的偏好不同具有心理现实性[10]。然而,这个实验存在一些可改进之处。比如,尽管受试者并没有猜到实验目的,但是实验范式在图示的呈现上存在单一性。方框呈纵列分布,卡通头像有确定的向“上”朝向,这可能对鲜用“上-下”思考和表达时间的英语本族人造成一定干扰(见下文分析)。因此,这个实验关于时空隐喻具有心理现实性的结论还待进一步验证。比如卡通人头像改为“面向左方”是否结论不变?又如将汉语本族人换为英语学习者,英语本族人换为汉语学习者后结论是否保持一致?后者的意义更为重大,因为语言性隐喻是可以塑造说话人的时间表征。Casasanto 发现英语本族人倾向于把时间看成是空间上的距离(如 “a long time”,“a long road”),而希腊语本族人则偏好将时间比作在三维空间里积累的某种物质的量(如 POLI ORA,译为“很多时间”)。然而,当在实验室中教英语本族人使用“数量”的隐喻来表述时间后,他们和希腊语本族人在第二组任务中的表现并无二致[11]。因此,如果英语学习者和英语本族人的选择是一样的,那么就说明这种隐喻偏好只存在于语言表面上,不涉及到思维和文化等深层次因素。换言之,时空隐喻是语言隐喻,而非概念隐喻。
三、纵向上的汉语本族人和英语本族人的时空隐喻
除了横向地理解和谈论时间外,汉语本族人也会频繁地使用纵向的空间词来谈论时间。有学者发现,仅在一个汉语语料库中就找到高达36%的纵向时空隐喻[12]。实证研究也表明汉语本族人比英语本族人更倾向于纵向地空间化时间。例如,Fuhrman 等对英、汉语本族人分别进行同样的时间安排任务,但是使用的提示词是非空间隐喻(如yesterday-昨天、today-今天、tomorrow-明天)[13]。英语本族人大多数(93.5%)对时间的排列都是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横向),而从上往下或从前往后的排列比例要低得多,分别只占到了2.5%和3.9%。相较而言,汉语本族人从左到右横向和从上到下纵向排列时间的人数比例相差无几,分别为46.8%和43.6%,而只有9.6%的人是从前往后排列时间的。不难看出,尽管前-后排法在英、汉语本族人中都不常见,但上-下排法却在汉语本族人中使用得相对频繁。
虽说汉语本族人会系统和频繁地使用纵向的时空隐喻(如“上个世纪”、“下个月”),而英语本族人纵向地表征时间的例子却寥寥无几,甚至不存在[14]。但我们却仍然能找到英语中就有关“上-下”的时空隐喻表达,如“we are coming up on Christmas”、“pass down the values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up until now”等等。尽管如此,这些用法仍然相当罕见。那么是否这是因为英语中的“up”的空间概念不能与汉语的“上”划等号呢? “Up”在牛津学习字典里的意思是:1)to the place where somebody/something is(去到某人/某物的位置)。试想你看到一位乘客在等出租车,车往乘客的方向开去停下,乘客上车。这个场景用英文描述就是“A taxi drove up to him and he got in” 。快到目的地时,乘客要求司机靠路边停,这时的英文表达是“Please pull the car up to the curb”。两个句子中的“up”都表示一种空间上的横向关系;2)appearing in front of somebody in authority for a judgement to be made about something that you have done(为自己所做所为当面受到官员审判)。比如“turn up”、“come up” 等在空间上也都是横向的,而像“He came up before the magistrate for speeding”这种俗语很有可能已将横向空间图式“嫁接”到了时间域中。Evans[15]指出像“We’re coming up on the deadline”这样的英语表达,最自然的推断就是英语本族人是用在一个纵向的空间轴上向上移动的图示来表征时间。因此,英语本族人也可能具有在心智中纵向表征时间的能力。
四、英语和汉语本族人使用时空隐喻的共性和理据
(一) 时间在横轴上移动
基于上述的分析,我们发现英语和汉语本族人都倾向于将时间置于一条水平面上,横向地看待时间,并且都有背对过去,面朝未来的情况,如汉语中“前途”、“回望”和英语中的“looking ahead into the future”和“looking back on the past”。这不是因为我们的思维受到我们在空间中移动方式的影响。我们通常不会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或是说发生在我们右手边事要晚于发生在我们左手边的事,而是因为我们在读写的时候会系统性地感受时空的横向前行。对于英语本族人和其他用罗马字母语言的民族来说,都是从左边开始阅读文本的每一行字,然后再逐渐将手或眼移向右边,之后停在书本或是电脑屏幕上某页的右边。由此可见,通过读写的经验,以说英语为代表的说印欧语系语言的人在时空横向移动上的感受和在纵轴上自然运动的感受是相同的。这一点对当代汉语也适用。除了读写方式对时空隐喻选轴的影响,Tversky 等[16]还发现无论是往右读写还是往左读写的文化,他们在日历和时间记录方面对时间的空间化毫无差别,可以说这些非语言的文化惯例也对人们脑中形成的时间横向流动图式产生了一定影响。不仅如此,一些对实际操作、身体运动、和帮助记忆(助记)的考虑也可视为英、汉语本族人尤为偏好横向映射的原因[17]。例如,我们在使用手势时,倾向于横向比划,因为这样做所产生的信息价值会更大。在面对面交谈时,比起纵向地描述改变,谈话双方更容易捕捉到横向上同等范围内表述的改变。横向上的运动会优化手势的可见度,用等量的身体运动传达更多的信息[18]179。此外,手的横向运动会在两个方面进一步鼓励使用横向手势。首先,人在横轴上的伸展范围是纵轴上的几乎两倍之多。这就使得时间上的许多节点能够更好地得以表现出来。其次,尽管身体可以被分成左/右横向和前/后各两个极端。横向的两端可以灵活使用,但纵向只有一端(前端)可以。例如,当比划两个过去的时间点时,如果使用横向操作,说话者则可以向左指向某一过去的时间点,然后再向左指向更早的时间点。试想一下同样的时间描述,如果在纵轴上表示,以身体作为划分过去和未来的中点,那么只有把手伸到身体背后表示过去的某一点,再往后伸以表示更早。这不仅难以想象,实际操作也是相当不现实的。
(二) 未来在前,过去在后
汉语中的自我朝向众说纷纭,尚无定论。有学者认为汉语和英语的朝向是相反的,另有学者认为汉语和英语的朝向是一致的,还有学者则认为汉语既有朝向未来的时候(如“前程”)也有朝向过去的时候(如“前天”)。综合前人的理论和实证研究来看,汉语在朝向方面确实存在双向性,但这种看似的矛盾可以用人类普世的生理体验、生活经验和历史文化因素等予以解释。首先,汉语(包括英语)本族人朝向未来和面对过去是源于我们身体前后的不对称,我们在空间中的运动轨迹一般来说是向前的[3]。无论我们是步行跑步,还是骑车滑冰,我们在时间上将要抵达的目的地在空间上是实实在在位于我们前方的,而我们已经经过的地方也的确身处后方。由此推断,纵轴空间上时空的推移就为语言和思维层面上的时空映射形成了基础。这种身体运动的体验可说是人类的共性,独立于不同人种和语言。尽管如此,摩洛哥的Darija 人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们认为过去在前而未来在后。他们对时间“前后”的映射既不源于他们的语言,也不源于自然环境中的身体体验,而是出于他们崇尚过去的文化偏向[19]。概而言之,人类普遍的身理构造和体验是人们将时间空间化为未来在前,过去在后的主导性因素,但个别的文化会因其民族特性而给予“过去”更高“权重”,从而选择过去在前,未来在后的映射。
五、汉语本族人使用时空隐喻的个性与理据
从左往右的读写习惯同样影响汉语本族人的时空概念,但这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靠后的发展。现在的汉子书写顺序和英语一样是从左往右,除了一些毛笔书法和字画等作品以外,但毕竟那占少数。但和英语等语言不同的是,在中国,从古代到二十世纪50 年代中期,标准的书写体是从上往下竖着写的,当时的报纸文章还采用从右往左的顺序,历史传统无疑也对汉语本族人的时空概念造成影响,从而部分解释了我们为什么会纵向地谈论时空隐喻。此外,还有不少学者将汉语本族人纵向思考的原因归因于汉语文化是典型的河流文明[20]。我们倾向于把时间比作是一条飞流直下,奔流倾泻的长河,当我们头脑里形成的心理图景是河流从高处往低处流,从上游留到下游,这样的想象植入语言就成了“上”为“过去”,“下”为“未来”。这种“河流说”[21]和“太阳说”殊途同归,太阳东升西落就意味着时间从过去(空中)走向了未来(落山)的。除此之外,和Darija 方言一样,汉语同样有着尊古卑今,重古轻今的文化偏向。中国文化源远流长,与西方人“变动”、“进步”的历史观不同,中国人看历史是“转化”“绵延”的[22]。我们历来十分强调对传统的传承和对历史的借鉴,比如中国古代有祭祖的习俗,人们会把祖宗的牌位放到高台上,自己下跪对其朝拜。因此在我们的语言中有“上祖”、“下辈”等文化痕迹。简言之,纵轴上的时空隐喻根植于汉语本族人尊古卑今的民族心理和集体认知。
六、结语
隐喻根本不存在于语言中,而是存在于我们用一种心理域概念化另一种心理域的方式中[4]。时空隐喻就是空间域和运动域对时间域的概念投射。本文通过回顾和评析国内外学者在时空隐喻方面得出的理论和实证结果,总结出英语和汉语本族人在思考和谈论时间中存在的共性和个性。时空隐喻表征的不同表明人们对时间的概念化部分是取决于来自空间的映射,而对于空间映射中出现的朝向和方向问题,则需要借助语言外的途径方能解答。换言之,除了语言和具身体验的影响以外,文化价值和习俗惯例也对塑造人们心智中的时间表征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文化和族群的差异使得汉语本族人较英语本族人更倾向于使用“时间移动”隐喻和纵向的时空表征,且现有研究表明人们概念化时间的方式会产生重要的情感和行为后果[23]。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往“前”看,“后”续的研究可围绕时间隐喻的选择偏好对不同文化和族群造成的心理影响展开。具体而言,偏好“时间移动”隐喻的文化和族群可能会因“自我”的静止状态而感到无能为力,因而显示出更高的状态-特质焦虑水平[24];与此同时,他们相对于直偏好“自我移动”隐喻的文化和族群来说会又更不可能拖延且更具责任心,因为他们感到只有通过自己的行动才能跟上不停流逝的时间[25]。结合两条研究路径,将来的实证研究可以考察:倾向于选择“时间移动”隐喻的汉语本族人是否会因为“自我”的静止,只能被动等着未来的到临,从而比倾向于选择“自我移动”隐喻的英语本族人更具危机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