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简(七)语类文献文学叙事研究
2020-09-29廖妙清吕文明
廖妙清,吕文明
(山东师范大学 齐鲁文化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014)
关于清华简(七)语类文献,古文字、历史、考古、书法等方面的研究,成果已十分丰富,但是,从文学角度展开研究的却寥寥无几。而这些语类文献本身又确实具有不容忽视的文学价值,尤其是《越公其事》一篇,其语言非常有特色,文辞华丽,描写细致,使用了大量双音节词,与清华简《系年》的简约精炼形成鲜明对比(1)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上海:中西书局,2017年版,第113页。,充分表现出这篇语类文献的文学价值。我们认为,清华简在叙事结构、叙事视角、修辞手法以及人物形象等方面各具特色,表现出中国文学发展初始阶段的艺术特色。
一、构思巧妙的叙事结构
杨义先生认为:“一篇叙事作品的结构,由于它以复杂的形态组合着多种叙事部分或叙事单元,因而它往往是这篇作品的最大的隐义之所在。他超越了具体的文字,而在文字所表述的叙事单元之间或叙事单元之外,蕴藏着作者对于世界、人生以及艺术的理解。在这种意义上说,结构是极有哲学意味的构成,甚至可以说,极有创造性的结构是隐含着深刻的哲学的。”(2)杨义:《中国叙事学》,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9页。清华简(七)的四篇语类文献,不是纯粹记言,而是记言与叙事相结合。作者在搜集史料的基础上,精心加工,每一篇都讲述了一个完整的历史故事,具有一定的文学独立性;文章叙事不局限于记录语言,故事结构严谨,布局合理,将生动的历史画面展现在读者眼前,其叙事艺术为后来语类文献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主要表现为:
(一)因果式线性结构
线性叙事是先秦文学叙事中的常用结构,其概念发轫于亚里士多德:“情节应是一个整体。事件的承接要符合可然或必然的原则。情节要有一定的长度,以能容纳足够表现人物命运变化的篇幅为宜。”(3)亚里士多德:《诗学》,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24页。线性叙事是一种经典的叙事结构,因果就是它的驱动因素,叙事的结果皆有动机。因果式线性结构,首先要基于时间顺序,将事件的始末讲清楚并使之形成因果关联,其次是将事件的进展置于单一的线性时间中,基本不掺入干扰事件进行的插叙。这一叙事结构在时间与空间上协调一致,故事情节更加连贯,文章的各个节点相互作用、相互联系,使读者更容易理清事情发生的顺序,更有代入感。
清华简(七)四篇语类文献对史事的记录,都遵循因果式线性结构,基本以时间为轴线,每一篇都是首尾完整且相对独立的故事,无论是长达75支简的《越公其事》,还是仅有8支简的《晋文公入于晋》,在作者巧妙的构思安排下,都有完整、条理的叙事结构。
《子犯子余》发生在“晋邦有祸”的特殊时期,此时晋国公子重耳流亡到秦国,以此为背景,简文主要记录了秦、晋双方君臣的五段对话。对话间有五个人物相继出场:第一段对话在秦穆公与子犯之间展开,第二段对话发生在秦穆公与子余之间,第三段由秦穆公同时对话子犯、子余。在谈话间,子犯、子余都竭力夸赞他们的主君重耳的美好品性,高高在上的秦穆公在与子犯、子余对话后,对他们的态度有所转变,“乃各赐之剑带衣裳而膳之,使还”(4)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92页。。随后简文又记录了秦穆公与重耳先后问政于蹇叔的对话,通过与蹇叔的对话,秦穆公决定帮助重耳返回晋国,重耳也通过与蹇叔的对话明白了君主如何当政才能收获民心。在清华简《子犯子余》这篇文字中,面对秦穆公的诘问,子犯、子余的机智回答是秦穆公改变态度的直接原因,秦穆公是改变重耳命运的关键人物,重耳则是故事叙述的主要对象。简文逐层递进,按照对话发生的线性顺序,子犯和子余不卑不亢、机慧高明的回答为秦穆公态度的改变提供了可能。正是谈话对秦穆公的启发作为“因”,才有了秦穆公决定对重耳出手相助的“果”。
《晋文公入于晋》开篇即点明时间、人物和地点等关键信息;接下来以“明日朝……或明日朝……或明日朝……或明日朝”的线性叙事介绍了晋文公重耳回国后在多方面展开的行动;之后浓墨重彩地介绍了晋文公旗物改革的细节,这也是对传世文献的重要补充;最后用“元年克原,五年启东道,克曹、五鹿,败楚师于城濮,建卫,成宋,围许,反郑之陴,九年大得河东之诸侯”(5)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101页。,简要概括了晋文公征服各国、一战而霸的结果。改革并非一朝一夕之间就可以完成,所以,简文涉及的历史跨越时间较长,并且包括了城濮之战这一重大历史事件,但作者通过精妙的构思,简省了繁冗复杂的叙述过程,而着重讲解晋文公返回晋国后的改革措施。晋文公的强国之政有条不紊、全面实施:解决多年积累的刑狱案件,减免民众倍感压力的赋税债务,规范祭祀用品,劝勉农民重视农桑,修缮水利工程并且改善军事装备等,才得以有一战而霸的成就。按照简文的叙述,在单一的线性时间中,前后文存在鲜明的因果关系,符合因果式线性叙事的特点。
《赵简子》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分别是范献子对赵简子的进谏以及赵简子问话于成鱄。结合传世文献来看,赵简子、范献子为晋国正卿,都是春秋末年晋国历史上的重要角色,成鱄虽然名气逊于赵、范二人,但也位列晋国大夫。在第一段对话中,范献子劝告赵简子,往事不可追,但如今既然已经成年,就应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在第二段对话里,赵简子向成鱄询问国政,足见活跃于政坛的赵简子对晋国政治现状的关切。作者在记录两段对话的同时,人物形象跃然纸上,表现出人物丰富的思想内涵。可见语类文献的记言是为记事服务,而记言对传统史料又是一种很好的补充。《赵简子》叙事结构简单,主要目的是记录对话并引起读者思考,吸取历史经验教训。因此,与另外三篇语类文献略有不同的是,该篇文献的因果式线性叙事存在于对话本身,以成鱄介绍献公、襄公、平公的为政之道一段最为明显,通过按照顺序回顾晋国前代君主的所作所为,得知晋国的历史变迁。
《越公其事》篇幅最长,叙事结构也最完整,它以“吴王夫差起师伐越,越王勾践起师攻之。赶登于会稽之山,乃使大夫种行成于吴师”(6)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114页。开篇,描述了勾践败退会稽山、大夫种赴吴求成的情节。大夫种的分析使吴王夫差最终心动,并冷静分析反思,考虑到如果两国继续作战可能会出现不利后果,因此最终决定允许越国求成。这段内容借夫差之口推进故事情节,体现了夫差鲜明的性格特点,为后文的叙事埋下了伏笔,使故事情节得以发展。之后,文献按顺序介绍了勾践实施“五政”的具体过程,这也是作者叙述的重点,此外,作者还用了两章的篇幅介绍了勾践灭吴的战争过程,将故事所蕴含的历史情节一一展开。
为了使《越公其事》的因果式线性结构表达更为明晰,特制作流程图如下:
图1 《越公其事》的因果式线性结构图
由上图可见,《越公其事》记录了勾践灭吴的起因、经过、结果,思路清晰,结构完整,既介绍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又记录了整个故事的发展历程,形成了完备的“起承转合”结构。而在情节的推进方面,《越公其事》开篇即介绍勾践战败向夫差许成,由此揭开这段历史的神秘面纱,引起了读者的好奇心和阅读兴趣,并使读者在潜意识中顺着作者的线性叙事持续思考。随着勾践“五政”的展开,复仇计划轮廓逐渐清晰,读者对最终结局的诉求与渴望持续增加。作者以语言为线索,讲述了一个条理清晰又极富教育意义的勾践灭吴的故事,这种行文结构为先秦时期因果式线性叙事树立了典范。
通过对清华简(七)四篇语类文献叙事结构的分析,可以看出,其叙述以顺时为主,在因果式线性叙事的框架中,将故事的起因、经过、结果逐层推进。在先秦史传文学中,《左传》《国语》等文献也有类似的叙事结构。它们多用明确的时间推移做标示,特别是编年体史书《左传》,多以时间为主线记录史事。国别体史书《国语》虽然分别记录各国历史,但同样遵循时间顺序,亦不乏因果式线性叙事,如《越语上第二十》“越王句践棲于会稽之上”一章,基于时间的先后顺序,用一千五百余字记录了勾践败退会稽山直至最终灭吴的全过程,使前因后果产生联系,结构紧凑,脉络清晰,便于读者理解。无独有偶,先秦叙事文学与西方同一时期的文学创作相比,二者的文学理论也表现出高度契合。因果式线性叙事这一概念虽然是由西方人提出,但我国文学却早已以此为结构进行文学创作,可谓是开因果线性叙事文学之先河。因此,清华简(七)语类文献与同时期的传世史传文学相比毫不逊色,可以与之互为佐证,互相补充,全面彰显出先秦文学叙事的典型特征,并成为后世叙事文学的典范。而较之西方文学创作,清华简(七)语类文献与同时期的西方文学作品同时在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大放异彩。
(二)详略有别的材料选择
清华简(七)的四篇语类文献中,《晋文公入于晋》《越公其事》皆属于时间长、范围广的史事,为了避免篇幅过于冗长、主次不分,作者在材料选择上努力做到了精心挑选、详略有别。
详写战前,略写结果。《晋文公入于晋》中,作者介绍了晋文公回国后整顿内政、清理刑狱、完善祭祀、致力农桑、充实武备等措施,在充实武备的部分则介绍了最具代表性的旗物制度,内容尤为详尽。对于晋文公称霸的过程则简略带过,只给出结果“九年大得河东之诸侯”。《越公其事》篇记录了越国灭吴的历史故事,时间跨度较大,以勾践实施“五政”作为重点进行叙述,而对于战争过程的记录则相对简短。不难发现,这种详略有别的材料选择与《左传》相似,朱自清在论述此种现象时说:“战争是个复杂的程序,叙得头头是道,已经不易,叙得有声有色,更难;这差不多全靠忙中有闲,透着优游不迫神儿才成。这却正是《左传》著者所擅长的。”(7)朱自清:《朱自清古典文学论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644页。《左传》的战争描写,往往不会重点描述交战经过和单纯描写战争场面,而是关注到如战前分析、战略部署、君臣关系等与战争相关的其他方面,从而构成完整的战争叙事。清华简(七)语类文献与《左传》的这种叙事模式非常相似,可以证明在战国时期史传文学及其叙事已经比较成熟,且达到了较高水准。
长于记言,简略记事。除了以上两篇简文的情节详略不同之外,作为语类文献,《子犯子余》《赵简子》明显地表现出侧重记言、简略记事的特点。《子犯子余》重点记载了秦穆公、子犯、子余、重耳、蹇叔等五位人物的语言,全文仅仅在开头和行文中间有零星文字叙事,其余皆以人物对话的形式呈现。《赵简子》也仅仅在文章开头介绍了这段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其他内容依然是对话。
另外,清华简(七)语类文献在记言方面具有以下特征:首先,谏言、辩驳注重逻辑性,说服力强。如《越公其事》篇中,大夫种向夫差求成,首先表达向夫差求成的谦逊态度,然后向夫差展示越国的筹码:兵力八千、粮食充足,最后说明如果夫差许成,越国甘愿俯首称臣,如果拒绝许成,越国将奋战到底。大夫种所述的道理非常明确,气势充沛。其次,语言符合人物身份、性格和境遇。如《子犯子余》中,重耳尚在流亡期间,因此向蹇叔求教时极为谦卑,语气很符合重耳当时的处境,起到了闻其声而知其人的表达效果。最后,简文善用修辞,使语言生动形象,具备较强的表现力。下文将论及具体的修辞手法,故此处不再展开。
刘勰言:“谓总文理,统首尾,定与夺,合涯际,弥纶一篇,使杂而不越者也。若筑室之须基构,裁衣之待缝缉矣。夫才量学文,宜正体制……”(8)黄叔琳注,李详补注,杨明照校注拾遗:《文心雕龙》,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版,第519页。文章的撰写要首尾连贯,有所取舍。这种详略有别的构思与语类文献的主题和目的有关,也是作者具备叙事技巧的表现,包含其叙事思想。文中对话内容占据份量极大,语言的记录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同时兼顾了人物形象的塑造,而更重要的是突出了“语”的教育作用,点明主旨,升华主题。
综上,尽管清华简(七)语类文献的叙事仍处在中国叙事文学发展的早期阶段,叙事手法尚未完全成熟,但作者已经将多种叙事方法融入其中,在叙事艺术上表现出一定的探索精神,这是清华简(七)语类文献叙事结构的独特魅力。
二、切换自如的叙事视角
分析清华简(七)四篇语类文献的叙事艺术,有必要探讨其叙事视角。它们分别从第三人称叙事、外视角和全知视角等角度鸟瞰各类人物与事件,力求客观地还原历史事件。
“第三人称是古代小说叙事的基本模式。叙事者不参与情节,也就是说不在故事中充当任何一种角色,他只是故事的局外人、旁观者,他只是客观的叙述故事的发生发展和结局,叙事者可以在叙述中插进自己对人物情节的解释和褒贬,也可以把褒贬隐含在情节结构和各种隐喻象征之中,让读者去做判断,而叙事者则把自己完全隐藏起来,使读者直接进入故事而不感觉叙事者这个中介的存在。”(9)石昌渝:《中国小说源流论》,北京:三联书店,1994年版,第44页。清华简(七)四篇语类文献都属于第三人称叙事,如《子犯子余》中子犯和子余对秦穆公问题的回答,秦穆公、重耳对蹇叔的询问,又如《晋文公入于晋》中,晋文公所作出的每一条决议,都不掺杂作者任何主观情绪和判断。整个故事的叙述,旨在原汁原味地记录人物对话,作者以第三人的视角,隐藏在叙事文本之后,达到了客观冷静的叙事效果。
外视角是写作中作者对意象的外部观照,其观察的世界不是心灵世界,而是外部世界(10)尹均生主编:《中国写作学大辞典》第二卷,北京:中国检察出版社,1998年版,第597页。。这是一种叙述者处于故事以外的叙事角度,最大的优点在于使读者产生身临其境的阅读感受。《越公其事》依托勾践灭吴的史实,分为十一章,每一部分都是相对独立的小故事,有些章节甚至可以连接成完整的历史。文章以勾践为中心人物,记录了吴越两国同时代的历史,描述了勾践的事迹、国家的兴衰荣辱甚和朝代的更迭变化。通过外视角叙事,文章达到了宏观把握历史的目的。《越公其事》是清华简(七)中故事性最强、情节最完整的篇目,它既是对勾践振兴越国、实现复仇计划的记录,同时也客观反映了吴国逐渐灭亡的全过程。
清华简(七)四篇语类文献的全知叙事来源于作者对历史事件的无所不知、尽在掌握,作者可以洞悉一切,他们对大小事件拥有最全面的素材。这四篇语类文献内容丰富,涉及国家间的政治、文化、军事、经济等多个方面。全知叙事在四篇语类文献中随处可见,如《越公其事》中夫差面对大夫种求成时,内心感到恐惧,“吴王闻越使之柔以刚也,思道路之修险,乃惧”(11)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119页。。又如越王试民时发现民众对自己的忠诚,内心感到喜悦。在文中人物的心情产生变化时,读者得以窥探和深入他们的内心世界,从而更容易接受故事的发展走向,作者也顺势为后文情节的发生埋下伏笔。这种心情的变化本是外人所无从得知的,但是作者以全知的叙事角度,描写人物的心理活动,透视人物心态,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想像空间。此外,全知叙事“最能显示叙述者把握事件的能力,最方便、最实用的叙事方式只能是一种统摄全局、总揽八方、观往知来、穷究根底的全知性叙述”(12)丁琴海:《中国史传叙事研究》,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2年版,第107页。,使作者能够轻松驾驭时间的跨度,自由支配时空以推动故事情节发展。《晋文公入于晋》《越公其事》两篇语类文献记录的内容并非发生在片刻间,而是跨越多年。作者选择全知叙事视角,细致观察人物,记录人生百态,突出重点,统领全局。除去记录史实这一功能外,更重要的是发挥其教化作用,给后人以经验教训的总结。
从以上对于清华简(七)语类文献叙事视角的分析来看,四篇语类文献都有独到之处,它们的作者非同一人,立场和材料的选择有所不同,因此从不同叙事角度出发,使人物形象立体、历史事件完整,使读者身临其境,也提高了四篇语类文献的文学鉴赏价值。我们不妨对比传世文献,《左传》中记录了大小战争近五百次,时间跨度长达255年,同样需要全知性的叙述和全知视角的把握。作者运笔自如,对事件的发生过程、人物的心态变化都了如指掌,将其尽显笔端。以晋楚城濮之战为例,这场布局宏大的战争发生前,晋国多年来君臣一心,谋求发展,而楚国却君臣离心,骄傲怠慢。作者洞察一切,把握战争缘起、经过和结果,在全知全能视角下,整个战争过程的描写尤为波澜壮阔。清华简(七)语类文献与《左传》的作者不谋而合,行文中选择全知全能、第三人称、外视角叙事,可见其叙事视角的前卫和独特,已经走在了时代前列。
三、丰富多样的修辞手法
清华简(七)四篇语类文献的文学价值,同样表现在多种修辞手法的使用上。修辞手法的使用,增添了文章的文学色彩,提高了文章的可读性。
“比喻”是汉语常用修辞手法之一,刘勰论及比喻有云:“且何谓为比?盖写物以附意,飏言以切事者也。”(13)黄叔琳注,李详补注,杨明照校注拾遗:《增订文心雕龙校注》,第456页。自古以来,人们对于比喻的修辞手法便多有应用,清华简(七)语类文献也善用比喻修辞。
《越公其事》的第三章,夫差接见勾践使者时说道:“交鬭吴越,使吾二邑之父兄子弟朝夕粲然为豺狼,食于山林草莽。”(17)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122页。他将吴越两国的民众相互残杀比作凶残的饿狼在山林幽草间逐食,恰如其分地描述了两国民众剑拔弩张、如临大敌的态势。这一比喻的本体与喻体之间关联性较强,生动形象,饶有趣味。
关于折绕的修辞,《中国写作大辞典》的定义是:“有话不直截了当地说,却故意说得曲折、缴绕。它使语言幽默风趣,增强表现力。”(18)尹均生主编:《中国写作学大辞典》第一卷,北京:中国检察出版社,1998年版,第263页。这一修辞手法在《子犯子余》一篇中多次应用。秦穆公先后向子犯和子余发问,问子犯的问题是:重耳在晋国发生祸乱时不能把握时机获利,是不是没有图谋之心?问子余的问题是:重耳在晋国发生祸乱时不能把握时机获利,是不是没有贤臣辅佐?这两个问题不可谓不尖刻,那么子犯和子余是如何回答的呢?子犯和子余的回答都以“诚如主君之言”(19)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92页。开始,避免语言的冲突和锋芒,将原本可以直接表达的语意曲折表述,使作为听者的秦穆公更容易接受,进而悟到其中深意。如果子犯和子余无法做到不卑不亢的解释,或许秦穆公就不会下定决心帮助重耳返回晋国。这样的修辞手法使语言文雅缓和却不失气势,形成了良好的语言表达效果。
稽古,是引用前代的历史事实来证明自己的观点或者阐发道理,《文心雕龙·事类》云:“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斯略举人事以征义者也。”(20)黄叔琳注,李详补注,杨明照校注拾遗:《增订文心雕龙校注》,第472页。清华简(七)四篇语类文献,用形象、生动的语言达到了政教的目的,其中几位贤臣在向君主谏言时,多以前人经历为例,启发君主思考如何才能成为贤君。
以上两种文献资料借助稽古的修辞手法讲述历史故事,使语言论述的权威性、合理性得到强化,获得了很好的表达效果,对统治者更是一种警示,说话者也因此而顺利达到了表达目的。
层递是将语言排成从浅到深,从低到高,从小到大,从轻到重,层层递进的顺序的一种辞格(22)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205页。。《赵简子》中,范献子对赵简子的谏言就运用了层递的修辞手法:“昔吾子之将方少,如又讹过,则非子之咎,师保之罪也。就吾子之将长,如有过,则非子之咎,傅母之罪也。今吾子即为将军已,如有过,则非人之罪,将子之咎。”(23)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107页。范献子从过去赵简子年龄尚幼、后来年龄渐大、如今已经成为将军三个人生时段出发,讨论了师保对于赵简子犯错所应承担的责任,提醒赵简子身为将军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此处层递修辞手法的应用,自然的形成了时间轴线,使论证更加有力,环环相扣,结构紧凑。
反问,又称反诘。《中国文法要略》中对于反问的定义是:“有些不是真正的询问而是反诘。反诘实在是一种否定的方式;反诘句里没有否定词,这句话的用意就在否定;反诘句里有否定词,这句话的用意就在肯定。”(24)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290-293页。反问的修辞手法在先秦文献中很常见,清华简(七)的语类文献中,反问的修辞也多次出现。
犹叔是问遗老之言,必当语我哉,宁孤是勿能用?(25)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92页。
于越邦,孤其率越庶姓,齐厀同心,以臣事吴,男女服。四方诸侯其或敢不宾于吴邦?(26)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114页。
今我道路修险,天命反侧。岂庸可知自得?(27)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119页。
殹民生不仍,王其毋死。民生地上,寓也,其与几何?(28)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150页。
凡吴土地民人,越公是尽既有之,孤余奚面目以视于天下?(29)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150页。
以上5处,讲话者都将自己的态度融入反问中,比直接陈述更能表现出强烈的情绪,表明了自我的立场。反问修辞的合理使用,加强了语气,增强了语意。
清华简(七)语类文献包含较多修辞手法,在材料选择上,多选择历史事件来论证观点,有浅显易懂的表达效果,其中没有强烈的感情色彩,语言风格非常朴实。文中融入不同的修辞手法,使句式更加灵动,优化了语言的表达效果。同属于语类文献的《国语》,也使用了多种修辞,比喻如“夫君也这,民之川泽也”、反问如“政不行,何以导民”等,当然,《国语》的修辞手法更加丰富、生动,究其原因主要是:其一,《国语》篇幅更长,所涉及的历史更多,有机会用到多种修辞;其二,清华简(七)语类文献注重总结历史经验,用以教化后人,故而较之于传世的《国语》等史传文学,语言还略显朴素,不如《国语》生动。
四、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
清华简(七)的四篇简文中,参与对话的包括下表中列举的人物,共计14人。在这些人物中,大夫种、范蠡的出现只是寥寥数字,甚至没有关于其言论的记录,难以概括其人物形象,因此本文不予讨论。
表1 清华简(七)各篇出现的人物
秦穆公,鲁僖公元年(前659)即位,在位三十九年,鲁文公六年(前621)卒,春秋时期杰出的秦国君主,被诸多学者列入“春秋五霸”,司马迁评价:“自穆公以来,稍蚕食诸侯,竟成始皇。”(《史记·秦始皇本纪》)秦穆公的人物形象存在于《子犯子余》一篇,在简文的开始,秦穆公对子犯说:
子若公子之良庶子。胡晋邦有祸,公子不能止焉。而走去之,毋乃猷心是不足也乎?(30)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92页。
他认为重耳无法在晋国混乱中获得利益,是因为重耳的图谋之心不足,以及身边缺乏贤臣辅佐。但在子犯、子余二人解释之后,秦穆公立即认识到重耳的价值,说道:“二子事公子,苟尽有心如是,天豊谋祸于公子?”(31)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92页。对于子犯和子余也刮目相看,认为重耳在子犯和子余这两位贤臣的辅佐下,上天不会嫁祸于重耳:“乃各赐之剑带衣裳而膳之,使还。”(32)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92页。随后,秦穆公又向蹇叔询问重耳无法留在晋国的原因是否是因为天意,否则有贤臣辅佐为何不能成功?作为统治者,真的很难得到人心吗?这与传世文献的记载大致相同,在《子犯子余》中,秦穆公对秦国晋国关系的处理是妥当的,基本维持了秦晋两国的缓和形势。秦穆公开张圣听,广开言路,对贤人颇为尊重和欣赏,关心民众,对于民心极为重视。
晋文公重耳,春秋时期著名的晋国国君,“春秋五霸”之一,在清华简(七)的《子犯子余》《晋文公入于晋》两篇中,可以见证重耳由落魄公子逐步成长为出色政治家的过程,他的人物形象也因此而更加完整立体。
《子犯子余》中,重耳出场不多,对于其言论的记录也是寥寥数字:
公子重耳问于蹇叔曰:“亡□不逊敢大胆问:天下之君子,欲起邦奚以?欲亡邦奚以?”(33)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93页。
意思是流亡在外的人出言不逊,冒昧请教,天下的君主想要兴邦应该怎样做,怎样做就可能亡邦,言论中透露出流亡他邦时的谨言慎行。但同时也表现出他异于常人之处,即便是流亡,他也没忘了自己的政治抱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国继位为君,使国家繁荣富强。
《晋文公入于晋》中,用较大比重记录了晋文公的语言,其主旨是晋文公回国后整顿内政,励精图治,争取霸业:
这里记录了晋文公治国的四项措施,在长期的努力和发展之后,晋文公最终在城濮之战中大获全胜,成就千秋霸业。综合传世文献的记载,晋文公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成就,主要在于其能以霸业为重,从善如流,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
子犯和子余是重耳身边重要的谋臣,跟随重耳颠沛流离,忠心耿耿。在《子犯子余》一篇中,两人回答秦穆公的问题时,据理力争,努力维护重耳。子犯重点向秦穆公说明了重耳的美好品行:
吾主好定而敬信,不秉祸利,身不忍人,故走去之,以节中于天。主如曰疾利焉不足,诚我主故弗秉。(35)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92页。
子犯没有直接反驳秦穆公的观点,而是夸赞自己的主君正直忠信,不接受祸乱带来的利益,不忍心施恶于国人,所以离开晋国。
子余则陈明重耳身边不乏贤人辅佐:
吾主之二三臣,不干良规,不敝有善……幸得有利不忻独。欲皆佥之。事有过焉,不忻以人,必身擅之。吾主弱时而强志……主如此谓无良左右,诚繄独其志。(36)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下册),第92页。
子余同样以退为进,说到重耳身边的几位臣子,不阻止有益的规劝,不阻碍有才能的人。重耳遭受苦难,戒慎于心,有幸得到好处却不愿独占,而是与人共同分享,事情有了过错,不愿将责任推给他人,必定独自承受。重耳虽然没有强大的依靠,但是有强大的意志。
子犯和子余的说辞都不急于就事论事,而是循序渐进逐渐达到夸赞维护自己主君的目的。两人的回答表现了他们对主君的忠诚,充分展现出他们的深谋远虑与聪明才智。
蹇叔的记录主要在《子犯子余》一篇,这是蹇叔首次出现于出土文献,弥足珍贵。在简文中,秦穆公、重耳先后向蹇叔提问,两个问题都关乎治国理政之道,蹇叔地位之重要可见一斑。秦穆公针对重耳的困境,向蹇叔提问,首先是重耳不能留在晋邦、有良臣辅佐还不能成功,是因为天命还是民心?蹇叔避开天命,重点谈论了民心。认为能否得到民心,关键在于在上位之人,身居上位的人不失度,身边的人也就不会有僭越。秦穆公又提出问题,即“昔之旧圣哲人”如何治国,蹇叔则举出汤兴邦、纣亡邦的例子。重耳进一步发问,怎样做可以兴邦、怎样做就会导致亡邦。蹇叔的观点是,自己的内心最重要,兴邦和亡邦,都有前人经验可作参考。通过几段对话的记录,蹇叔思维敏捷、哲人妙答的形象跃然纸上。从中也可以看出他的政治思想,他认为君主要时刻检查自己的言行,要自己把握治国之道,不能依靠“天命”,蹇叔治国的理念很显然是受到了儒家思想的影响,且其对治国理政的认识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赵简子是春秋战国之际极有影响的历史人物。《赵简子》一篇中,包含了赵简子与两个人物的对话,分别是范献子和成鱄。范献子与赵简子的对话中,讲话者是范献子,听话者是赵简子。而赵简子与成鱄的对话中,记录了赵简子对成鱄提出的问题:齐君失政的原因、陈氏得政的原因。《史记·赵世家》也塑造了赵简子善于纳谏的形象:
赵简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谏。周舍死,简子每听朝,常不悦,大夫请罪。简子曰:‘大夫无罪。吾闻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诸大夫朝,徒闻唯唯,不闻周舍之鄂鄂,是以忧也。’简子由此能附赵邑而怀晋人”。
《赵简子》文章简短,人物语言也不过寥寥数字,结合传世文献中赵简子的形象来看,二者对于人物形象的刻画异曲同工,都体现了赵简子虚心求教、对贤人以礼相待的性格,这无疑为赵简子后来在政治上的卓越表现、赵氏家族的强大奠定了基础。
在《赵简子》中,作者用一半篇幅记录了范献子对赵简子的“进谏”:
对于这段文字的深层含义,学者们有不同的观点,赵平安认为:“简文所谓‘进谏’实为‘告诫’,实际上是范献子给赵简子上‘紧箍咒’。”(38)赵平安、石小力:《成鱄及其与赵简子的问对——清华简〈赵简子〉初探》,《文物》2017年第3期。子居认为:“‘在朝’说明了范献子的言论是朝堂上的公开言论,而由于此时范献子为执政卿,因此范献子所称‘善’或‘不善’实际上是让赵简子选择立场、阵营,即追随范献子即是‘善’,不追随即‘不善’。”(39)子居:《清华简七〈赵简子〉解析》,2017年5月29日,http://xianqin.22web.org/2017/05/29/383.谢耀亭认为:“其具体内容不应理解成上下级间的‘教政’,而是范氏拉拢赵氏,让其选择站队的暗示。”(40)谢耀亭:《清华简〈赵简子〉拾零——兼论其文献学价值》,《邯郸学院学报》2012年第2期。总之,学者们广泛认为范献子此番言论饱含深意,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结合时代背景,范献子此时是赵简子的上级,简文内容实际是在引导赵简子选择立场:追随范氏则是追随“善”,背弃范氏则是“不善”,此处可以看出范献子老谋深算的人物特征。
在《越公其事》中,对于夫差的记载较之传世文献比较新颖,因此人物形象与学界传统的认识相比区别较大。传世文献中,世人对于夫差的认识,可以用刚愎自用、亲佞远贤来总结。《越公其事》中,夫差的人物形象发生了转变。在第二章中,夫差带领的吴国军队攻入了越国,大夫种作为越国使节来到吴国与夫差交涉,简文记录了夫差在听到对方分析后,冷静地思考自己率领的军队的现状,发现自己的军队面临的困难很多,包括:路途遥远远离国家,伤亡严重兵力不足,越国士兵充满斗志,因此,他最终决定放弃作战,答允越国的求和请求。这些思考都表现出夫差内心清醒和冷静沉着的处事态度。对于许成的决定,申胥起初以“王其勿许”表示不满,夫差客观地回首历史、分析现状、预测未来,在平和的气氛中得到了申胥的理解。第三章中,夫差的形象更是格外谦卑,完全不见了传世文献中嚣张跋扈的形象,最终达成对越国的许成。
《越公其事》一篇,没有传世文献中记录的勾践进入吴国成为夫差奴隶的情节,也因此缺少了传世文献的精彩戏剧性,这对于勾践人物形象的塑造确实是一种削弱。但是作为语类文献,其目的主要在于总结经验教训,而不是对于某个人物形象的塑造。因此,简文主要介绍了勾践的“五政”政策,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勾践的人物形象。民本的观念在春秋时期就已形成,统治者们开始认识到顺应民心、取信于民的重要性。在勾践富国图强的具体步骤中,勾践已经意识到民众的支持是自己强国的有力保障。但这种人物形象似乎与下文形成了矛盾,在第十章中,勾践竟然用一场大火来试探民心是否整齐,而且代价触目惊心:死者三百人。在看到民众为了救火罔顾生命后,勾践竟然“大喜”,但这本应是民众的不幸。此处反映出勾践一心只为报仇而不顾民众生死的霸主形象。
另外,第七章中尤其展现了勾践的从谏如流和求贤若渴,他对外邦的贤人并不排斥,这种观念逐渐影响到整个国家,使越国举国上下非常重视人才。从第十章中可以看到,在勾践的高压政策和统一管理下,加之成熟的用兵技巧,越国建立了实力强大的军队。总之,在《越公其事》中,勾践的形象与传世文献基本一致,在得到夫差的许成后,勾践整理内政,爱护民众,使国家恢复了良好的秩序。勾践远大的政治抱负和超凡的军事智慧,使其成为历史上颇有影响的有勇有谋的政治家。
由于本文研究范围所限,难以全面考察人物的性格特点,对于人物的分析,更应该将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相结合,才能得到完整立体、真实可信的人物形象。就人物塑造而言,传世文献往往选择最典型的素材,将人物置于冲突的矛盾中,以反映其性格特点,在细节方面应用更广泛、描述更细致。以这四篇语类文献中出场人物最多、篇幅最长的《越公其事》为例,这则故事广泛见于传世文献,《左传》《国语》《越绝书》等均有记载,我们可以看到,《越公其事》中的人物形象塑造并非重点,作者把精力放在对“五政”实施过程的记录上,这是由语类文献性质所决定的。考虑到清华简的墓主与级别,李守奎指出:“墓葬的级别与墓主的喜好也对出土文献有一定的制约作用。清华简的墓主级别应当比较高,其中的语类文献很有限,这些为数不多的语类文献也带有明显的历史化倾向,这也提示我们墓主更重视有依据的历史,而不是‘大众之语’。”(41)李守奎:《〈越公其事〉与句践灭吴的历史事实及故事流传》,《文物》2017年第6期。
清华简(七)语类文献为先秦散文和传世文献的研究提供了新材料。结合同时期传世文献来看,先秦文学叙事的各要素逐渐完善,叙事水平不断提升,对历史尤其是语言的记录能力与表现水准有明显提高。这些语类文献的文学叙事价值不容忽视,在叙事结构方面,宏观上遵循因果式线性结构,在内容上详略得当,重点突出;在叙事视角方面,第三人称、外视角和全知视角的多维应用,使历史事件层次鲜明、结构完整,更具文学美感;在修辞应用方面,四篇语类文献融汇多种修辞于其中,增添其形式之美;在人物塑造方面,一些传世文献中罕见的人物现身,弥补了传世文献之缺憾,而对于传世文献中形象已较为完整和广为人知的人物,又是一种补充。先秦文学作品叙事的发展为后世文学的发展做好了准备,中国文学后来之所以不断取得突破,获得长远发展,就在于先秦时期打下的这种坚实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