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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机制的建构:一个探索性分析框架

2020-09-27胡洪彬

党政研究 2020年5期
关键词:风险预警预警机制风险防范

胡洪彬

〔摘要〕对党的政治风险做好监测预警,有助于强化党对政治风险的防范能力,树立各级领导干部防范政治风险的底线意识,并推进党有关政治风险防控机制的有效展开。长期以来,中国共产党一直高度重视做好政治风险的预警工作,并从理念和政策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构想,但同新时代党防范政治风险的任务和实践要求相比,目前的尝试存在滞后性,尤其在政治风险预警的展开上缺乏具体界定。新时代中国共产党要打好防范和抵御政治风险的“有准备之战”和“战略主动战”,必须基于主体、指标和程序等要素,科学建构对政治风险的预警体系,并进一步形成理论引领机制、协同参与机制、全面嵌入机制、科学运作机制和信息整合机制,在形成一整套科学、严谨且可操作性政治风险预警机制的基础上,推进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的政治风险防范能力不断提升。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风险预警;风险防范;预警机制

〔中图分类号〕D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8048-(2020)05-0055-13

十九大以来,党中央在深化推进党的政治建设的进程中,把“防范政治风险”的命题摆在了极为突出的位置上。2017年10月,在党的十九届一中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就要求党的领导干部要强化政治责任,着力形成“把握全局的能力”和“防范政治风险的能力”〔1〕。2018年6月,在中央政治局第六次集体学习会上亦指出:“党的政治建设是一个永恒课题”,要“夯实政治根基,涵养政治生态,防范政治风险”〔2〕,由此才能为党不断发展壮大提供重要保证。2019年6月,在中央政治局进行“牢记初心使命,推进自我革命”集体学习时,习近平总书记再次强调“确保党的集中统一”和“防范和化解政治风险”〔3〕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新时代以来党中央对防范政治风险的高度重视,既表明党在应对重大风险问题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也为深化党的政治建设指明了方向。那么,到底何谓政治风险,抑或如何才能进行有效防范?解答这一问题,不仅需要总结实践经验,更重要的是要形成一套科学的预警机制,唯有在政治风险发生前就对可能性先兆做出观测和探明,及时发出紧急信号,由此才能按照党中央的要求真正形成“防范风险的先手”和“化解风险挑战的高招”,并尽可能降低风险的威胁和损害。对此,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亦明确提出“提高预测预警预防各类风险能力”〔4〕的执政要求。本文在理论界定和价值阐释的基础上,对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相关探索作出了分析和总结,对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体系框架作出了初步论证,以此为基进一步对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的政治风险预警机制进行了系统建构,以期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提升防范政治风险能力提供借鉴。

一、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界定与价值定位

(一)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内涵界定

党的政治风险,即党在推进革命和执政的历史进程中,遭遇到的危及其领导与统治地位的各类政治因素的总和。〔5〕作为政治系统内的可能性危机,政治风险既是党面临的各类重大风险问题的核心要素,也在根本上关系到党和国家的长治久安。防范政治风险,构成党的政治建设的一项核心内容。而作为危机治理范畴的预警,简言之即监测、预测和发出警报。对此,《辞海》就将预警界定为通过调查分析,对事物发展动态做出事先评价和估計的过程。在人类历史上,有关预警的思想和方法古已有之。早在春秋时期,我国就有通过星象预测地震的记载。在自然经济时代,观云层测天气以利生产更在民间广为使用。在传统社会中,囿于科技水平不足,人类基于经验的预警往往带有较强的主观性和机械性,因而规避风险的实际效果极为有限。20世纪中叶后,随着人类信息技术和计算机科学的飞速发展,作为现代情报学范畴的预警体系才真正得以确立。由此,一些学者进而认为,预警即危机爆发前采取的治理措施,如信息的搜集、识别和传递等。〔6〕另一些学者则直接将预警视为危机爆发前控制事态的组织和技术体系,内嵌了理论支撑、预警机制、指标体系,以及明确的预警导向和高效完备的预警机构等众多要素。〔7〕基于已有研究,可对政治风险预警做出如下界定,即有关预警执行主体通过收集党的政治建设相关领域的风险信息,并运用科学化的预警体系与操作方法,对政治风险作出分析、判断,以确保党及时把握先兆,规避危机因素产生的行为和过程。

(二)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价值定位

对党的政治风险及时作出预警,既是新时代党不断提升防范政治风险能力的基本前提,也是激发各级领导干部防范政治风险底线意识的现实需要,其价值功能主要定位于以下三个方面:

1.把握战略主动,强化各级党组织的政治风险防范能力。十九大以来,党中央在治党治国的过程中提出防范政治风险的重要命题,这是党基于新时代世情国情党情的科学研判得出的结论。政治风险作为党在新时代面临的各类重大风险问题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有着社会、经济和科技等领域风险的一般特性,如潜在性、偶发性和破坏性等,但同时又有着自身的特殊性,即政治风险在风险系统中占据核心位置,其不仅关涉到党和国家的主权和政权稳固,也在根本上主导和制约着其他领域风险的产生和演变过程。在某种程度上,唯有确保党切实规避政治风险,才能防范国家经济、文化、科技乃至军事等各领域风险因素的产生。正如有学者所言:“所有的安全事务都属于政治范畴”〔8〕。政治风险的这一特性决定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要切实提升对其防范能力,则首先要把握战略主动,方能不断赢得战略先机,进而立于不败之地。预警作为风险产生之前的警报体系,其首要特征就是前瞻性。现代预警体系的运作以风险监测的展开为基本要件。风险监测又可分为风险监视和风险预测两大部分。风险监视即对现实中可能爆发的风险征兆进行严密性的观察,以在细微之处找到可能性危机要素,而风险预测则是对未来可能发生的风险类型及其危害程度进行评估和统计。在风险预警中,监视与预测相辅相成,共同构成风险预警的前提条件。对于防范政治风险而言,科学的预警体系的嵌入不仅能够确保党及时有效获取相关信息,而且亦能为其掌控防范先机提供数据支撑,显然这些都有助于党强化对政治风险的预见能力和应对能力,能够为其牢牢把握工作主动权提供战略保障。

2.强化主体责任,激发各级领导干部防范政治风险的底线思维。底线思维是防范和化解重大风险的重要理念根基。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了领导干部树立底线思维的重要性。在他看来,防范化解重大风险“要善于运用‘底线思维的方法,凡事从坏处准备,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如此“才能有备无患”和“把握主动权”〔9〕。现代社会的风险,根源多重多样,但本质上源自人类自身,吉登斯就曾将“人造风险”视为当今时代的主要威胁。因此,防范风险的过程,说到底就是对人的治理的过程。政治风险作为党在执政中面临的根本性风险,其有效防范的过程更加离不开干部底线思维能力的提升。这里的底线说到底就是干部在政治原则上切实做到不越轨、不逾矩,遵守政治纪律和政治规矩,进而为强化防范政治风险能力提供理念根基。底线,看似“低”,但要始终如一加以坚守却不是易事,不仅需要干部不断提升主观能动性,更离不开外在预警体系的保驾护航。从情报学的角度看,底线思维意味着搜集尽可能多的相关信息,并对可能出现的最糟糕情况作出评价,显然这一过程亦离不开预警体系的辅助。科学的预警体系一方面通过对干部政治观念、能力的动态监测,可对干部政治行为做出预先研判,进而帮助干部及时摆脱政治陷阱和危机,为提升对各类政治风险问题的免疫力提供保障。另一方面,预警的嵌入也进一步强化了干部防范政治风险的责任意识。预警的过程同样也是激励的过程,通过预警过程分析,以及对较高预警问题的警醒和较低预警问题的提示,亦有助于干部不断强化看齐意识,以坚定的政治信念把防范政治风险摆在自身工作的核心位置上。

3.激发协调配合,推进党有关政治风险防控机制有效展开。任何风险的产生都具隐蔽性、传导性和突发性。政治风险亦不例外,而且相较于社会系统领域的其他风险要素,政治风险的传导效应更为强烈。譬如,区域性的政治危机,若不及时加以化解,就极有可能引发整体性危机,社会性、经济性的风险要素,在缺乏关注的情况下亦可能在引发经济危机、社会纠纷的基础上,最终向政治风险演变。尤其在当前信息化时代,各种信息的传播和发酵变得愈发快捷,更加剧了风险的流动性和关联性,稍有不慎就会给党的政治统治带来威胁。因此,防范政治风险需要多个部门进行协同配合。唯有系统防控才能切实将其规避。2019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坚持底线思维着力防范化解重大风险专题研讨班上也明确指出,防范重大风险“要完善风险防控机制”,推进各相关主体“主动加强协调配合,坚持一级抓一级、层层抓落实”〔10〕。要达到这一目标,也迫切需要通过政治风险的预警来进行强化和补充。作为公共危机治理范畴,风险预警的展开以预警执行主体的有效介入为前提,以建构一整套科学的预警指标体系为基本要件。在此过程中,无论是对政治体系内生风险的评估,还是对社会经济等外部领域风险的传导性预测,都内蕴着预警执行主体的价值诉求,并不断彰显着风险预警体系特有的“风向标”功能,指引着各相关主体和机构对风险来源及其演化过程作出更加清晰的认识和判断。因此,政治风险预警体系嵌入不仅能提升干部自身风险防范能力,而且对于机构间的协同防控亦有积极意义,有助于各机构在政治风险预警指数的帮助下做好风险消息的有效联通,从而在实现联防联控的过程中为切实规避政治风险带来更加积极的保障效应。

二、中国共产党对政治风险预警的相关探索与现实缺憾

(一)中国共产党对政治风险预警的相关探索

时刻保持忧患意识,坚持做到居安思危,是中国共产党治党治国的一项重要原则,也是党在长期革命和执政实践中得出的一条重要经验。在近百年的发展历程中,中国共产党面对不同的革命和建设任务,为巩固和发展无产阶级政权,推进人民解放和建设社会主义事业,一直以来均把预警政治风险和防范政治风险视为自身重要任务。早在1929年,面对大革命后期党员成分的不断改变,毛泽东就敏锐察觉到了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的产生,及其给党的革命带来的巨大危险,因而在其起草的古田会议决议中就特别强调要“教育党员使党员的思想和党内的生活都政治化,科学化”〔11〕,从而在党的历史上创新性地提出了“党内生活政治化”的重大命题。1930年,针对党内存在马克思主义教条化问题,及其给党的革命和建设带来的致命威胁,毛泽东通过撰写《反对本本主义》一文专门展开批判,他指出,党的“革命任务的完成不是简单容易的”,如果“党的斗争策略是错误的”,“那末,革命就非走向暂时的失败不可”。为此,他提出了“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的重要论断。〔12〕在全国革命即将走向胜利前夕,出于对党和革命事业的强烈忧患意识,毛泽东更是明确指出:“夺取全国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 〔13〕。他告诫全党要警惕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袭击,决不能当“李自成第二”,应务必“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和务必“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14〕。正是基于这样一种高度的警惕性和预见性,此后中国共产党才推动了革命和建设事业的继续发展。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标志着我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基本胜利。此后,随着中国共产党逐步从革命党向执政党转变,为巩固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政权和推进社会主义事业的有序发展,中国共产党将政治风险的预警和防范摆在了更加突出的位置上,尤其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内千疮百孔、百废待兴,面对西方国家的威胁和封锁,毛泽东对帝国主义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危险作出了高度警惕和科学预测。他认为,战争与和平是一个根本性问题,关系到党的政治稳定,必须作出正确判断。此后,随着社会主义力量的不断强大,毛泽东通过对世界形势的科学判断,得出了“帝国主义阵营的战争威胁依然存在”,“但是,新的世界战争是能够制止的”〔15〕的科学结论。正是基于这一科学判断,党中央此后才放手对国内社会经济各领域的发展作出了一系列規划,为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和顺利实现向社会主义过渡奠定了坚实基础。1960年代后,随着中苏关系的不断恶化,苏联对中国周边形成包围态势,对中国国家安全构成了严重挑战。由此,基于苏联霸权主义威胁而展开的政治风险预警逐渐成为党中央的重要任务。毛泽东认为,苏联对中国的干涉表明其已彻底蜕变为霸权主义、社会帝国主义,但苏联与美国一样是一只纸老虎,中国从来就不接受强大力量的威胁。〔16〕此后,在“三个世界”划分战略思想的指引下,我国及时调整外交政策,通过不断强化同广大第三世界国家的团结合作,不仅有效打破了美苏霸权主义威胁,也为进一步提升我国国际威望起到了积极作用。

改革开放以后,邓小平科学继承了中国共产党预警和防范政治风险的历史经验,并结合新时期我国转型发展的客观实际进行了创新。面对改革开放后出现的新环境新形势,邓小平曾反复强调,我们现在所干的事业是一项新事业,没有现成的经验可学,只能在实践中进行摸索。因此,党在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过程中,必须高度重视和做好对政治风险的预警和防范工作。1978年底,邓小平在中央工作会议闭幕会上就告诫全党:“在实现四个现代化的进程中”,“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一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复杂情况和问题,一定会遇到重重障碍”,“对此我们必须有足够的思想准备”。〔17〕为此,他要求全党要保持高度的警觉性,切实杜绝可能发生的风险和危机。1981年,在会见日本参议院议长德永正利时,邓小平就指出:“我们宁可警惕性高些,看到危险,才能努力想办法消除危险。”〔18〕1988年,在会见波兰统一工人党主席梅斯内尔时,他又讲到“我们的改革有很大的风险,但很有希望成功”〔19〕,全党要“把工作基点放在出现较大的风险上,准备好对策”,由此“即使出现了大的风险,天也不会塌下来”〔20〕。可见,邓小平的风险预警不仅具有前瞻性,亦体现出了鲜明的针对性和计划性,其这里所谓“较大的风险”,说到底就是党的政治风险。正基于此,党此后才经受住了苏东剧变带来的严峻考验,并成功抵御了资本主义和平演变的政治危机。20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我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深化发展,中国共产党又基于全面推进党的建设和实现科学发展的角度,对政治风险预警和防范作出了要求,为推进党的执政能力进一步奠定了坚实根基。

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在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对领导干部把方向、明大势和防范政治风险提出了更加明确的要求,各级党组织对政治风险预警的认知和能力也得到了进一步提升。早在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十八届五中全会第二次会议上就明确指出,今后五年是我国发展“各方面风险不断积累甚至集中显露的时期”,这些风险包括“经济、政治、意识形态、社会风险”等各方面,且各种风险绝非“孤立出现”,而是“相互交织并形成一个风险综合体”,由此,他明确提出要“提高动态监测、实时预警能力”,以推进我国“风险防控工作科学化、精细化”发展。〔21〕显然,习近平这里所强调的风险预警,其重要内蕴就是要做好政治风险预警工作。2017年,在国际刑警组织第八十六届全体大会开幕式上,习近平则从国家安全的高度,提出要提升“预测预警预防各类安全风险能力,增加安全治理的预见性、精准性、高效性”〔22〕。而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在强调健全决策机制,加强风险评估的同时,亦突出了“提高预测预警预防各类风险能力”和构建“风险预警防范体系”的重要性。在党中央的高度重视下,新时代以来党中央通过的一系列相关法规,包括《关于新形势下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2016)、《中国共产党党和国家机关基层组织工作条例》(2020)等,都对领导干部增强抵御风险能力和有效防范化解风险提出了相关要求,从而在党内法规层面上对各级党组织和领导干部预警和防范政治风险做出了明确界定。

(二)中国共产党对政治风险预警的现实缺憾

上述对中国共产党相关历史进程的简要回顾,表明党对政治风险预警的重视是一以贯之的,这实质上也是党每每在遭遇政治危机时,都能最终化险为夷的重要根源。但同时也必须指出,政治风险的核心性及其产生过程的复杂性,决定了对其科学预警的展开必然是一项系统性工程,其有效运作离不开一整套科学严谨的预警体系的支撑。正如有学者指出的,仅仅发布预警并不能保证预警一定成功,建构行动型预警体系才是根本要义。〔23〕显然就这一层面而言,目前还有待进一步提升。一方面,从宏观角度看,政治风险预警虽在政策层面得到高度重视,但整体上还缺乏自主性的理论指导体系。近年来,国内有关风险预警的研究虽不断增多,但富有自主性和创新性的理论体系依旧不多见。一些学者在进行风险预警分析时,依旧习惯于以西方理论剪裁中国实际,如源自英国经济学家莫里斯(James Mirrless)等的“委托代理理论”、德国社会学家贝克(Ulrich Beck)的“风险社会理论”、美国公共行政学家登哈特(Robert Denhardt)的“新公共服务理论”等,在国内学界的应用就极为广泛,而由美国外资政策研究所研发的“政治体系稳定指数”,及由美国纽约国际报告集团提出的“国家风险国际指南”等,更被一些国内学者视为政治安全预警的重要工具。客观而言,这些国外理论体系虽有其自身合理性,但必须注意到其诞生是以西方资本主义制度为现实基础的,若不加区别地进行采纳吸收,也只会带来“淮南为橘、淮北为枳”的缺憾,尤其在政治发展领域,中外政治体系更是存在根本性的区别,要对党和国家的政治风险作出预警,必须基于党情国情形成自主性的理论指导体系。

另一方面,从微观角度看,政治风险预警虽在部分法规体系中得到了初步彰显,但在实践展开上还缺乏具体性的规范运行机制。制度和机制建设是实现政治风险预警有序展开的重要保障,早在2015年,全国人大审议并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法》第57条就明确提出:“国家健全国家安全风险监测预警制度,根据国家安全风险程度,及时发布相应风险预警”〔24〕。可以说,这从国家法制层面对政治风险预警机制的建设提出了现实要求。而在党内法规层面上,除上文提及的《关于新形势下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2016)、《中国共产党党和国家机关基层组织工作条例》(2020)等相关法规作出了相应界定外,2019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印发的《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政治建设的意见》,亦明确提出了坚持党的政治领导,着力提升防范政治风险能力的极端重要性,尤其要求各級领导干部要“保持高度警惕,做到眼睛亮、见事早、行动快”,以“防止非公共性风险扩大为公共性风险、非政治性风险演变为政治风险”,并“把建章立制贯穿全过程各方面”,以“建立健全长效机制,形成系统完备、有效管用的政治规范体系”〔25〕。但遗憾的是,截至目前对于政治风险预警到底该何时展开、如何展开、具体的运作程序怎样等问题,国家法制和党内法规两个层面均缺乏具体的规范体系。相关运行机制的缺失,也是导致目前各级党组织在政治风险预警上信息滞后、渠道混杂和模式粗放的重要根源,如不切实加以改进和提升,则对党的政治风险预警和防范能力的提升都是不利的。

三、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理论架构

积极推进和做好对政治风险的预警工作,既是形成政治风险防范“先手”的基本保障,也是新时代深化全面从严治党应有的题中之义。近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在政治风险预警中形成的经验积累,为政治风险预警工作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坚实根基,但其在实践中暴露出的上述二重缺憾,也对新时代政治风险防范能力的提升带来了阻滞效应,尤其对打好新时代政治风险防范的“有准备之战”“战略主动战”极为不利。作为公共治理范畴,预警本身是一个包含多重要素的架构体系,其无论在何种场域展开运作,都必然内蕴着预警的执行主体、预警的指标体系和预警的运作程序等多个必然要素和成分,这些成分对应了预警体系运作中“谁来预警”“预警什么”及“如何预警”等基本性命题。把握住了这些关键要素,也就在实践层面上抓住了预警体系运作的“主心骨”。因此,新时代党要破解现实缺憾,进而不断强化政治风险预警效能,就必须结合预警的逻辑原则和自身实际实现体系的发展和创新,由此才能在形成契合自身特色的预警理论的基础上,为提升政治风险防范能力提供科学支撑。

(一)“谁来预警”: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主体的理论界定

预警主体,简言之即有权对党的政治风险作出预测并发出警报的具体执行主体。预警主体的设置是风险预警展开的根本前提,预警主体缺失或者不健全,风险预警的过程也就无从谈起。在当代中国政治体系中,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领导核心,也是推进党的政治建设的根本性主体,党既要教育和引导干部和群众积极形成政治意识、大局意识、核心意识和看齐意识,也要切实做到为人民服务,巩固人民民主专政。对此,党章中明确强调了党“维护人民利益”及接受“群众的监督”和“民主监督”的重要性。由此,党积极做好政治风险预警工作,其价值吁求就绝不仅仅在于维护自身的政权稳定和提升党的政治领导力,更在于以坚实的执政根基来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提供坚强保证,其根本目标则在于更好地践行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这实质上也构成了中国共产党同西方资产阶级政党在预警和防范政治风险之出发点上的本质性区别。党的性质和宗旨决定了其政治风险预警主体的多元性。从党和人民逻辑关联性的角度看,这一主体可区分为根本性执行主体和参与性执行主体两大层面:

1.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根本性执行主体。对此,应由党的各级领导机构来加以执行和运作。各级党委是党的根本领导核心,承担着宣传和执行党中央的方针、路线和政策,强化党组织的政治、思想、组织、作风、制度和反腐倡廉等方面的建设,以及做好对党员的教育、管理、监督和服务的各项职责,做好政治风险的预警工作,各级党委首先就要发挥出坚强的领导核心作用,对可能发生的政治风险作出科学预测,以实现未雨绸缪,并通过科学领导和监督,切实实现力量整合,以从根本上把好政治风险预警的“总开关”。

2. 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参与性执行主体。对此,则应立足于齐抓共管的原则,在党政系统和社会系统实现全方位展开,其中国家的权力机关、行政机关、司法机关、人民政协等,依法享有法律监督、行政监督和民主监督权,可基于宪法和相关法规的要求,对党在执政中面临的政治风险苗头做出预警和报告,以帮助执政党及时掌握相关信息。而在社会系统内部,人民群众作为党和国家的根本力量源泉,同样构成党的政治风险预警的重要参与主体,宪法赋予人民群众批评和建议的权力,为人民群众参与党的政治风险预警提供了根本的法律依据,也为其通过政治参与向党发送风险预警信息提供了根本保障。这些多元执行主体的积极介入和有效参与,无论对于推进和提升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实效性和时效性都是有积极意义的。

(二)“预警什么”: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指标的系统建构

预警指标,即根据一定标准对政治风险状况作出研判的统计指标。指标设计是预警工作有效展开的重要保障,也是风险预警体系的内在核心。对党的政治风险作出预警,必须结合新时代要求对其指标体系作出系统建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同志对防范政治风险发表了一系列论述,除上文提及的直接论证外,还从政权、制度、民心、意识形态和干部治理等多方面进行了间接阐释。如2013年,在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工作会议上,习近平突出强调了“民心政治”建设的重要性,“人心向背关系到党的生死存亡”,唯有始终依靠人民,才能做到“安如泰山、坚如磐石”〔26〕。2014年,在阐释总体国家安全观时,习近平则将维护政治安全和政权安全摆在了核心位置。2016年,在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他亦指出:“做好党的新闻舆论工作”,“事关党和国家前途命运”〔27〕。在此过程中,习近平始终把健全相关制度体系紧紧贯穿其中,强调“领导制度、组织制度问题更带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和长期性”〔28〕。“法令行则国治,法令弛则国乱。”〔29〕有力维护国家政治安全,必须充分彰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此后,2019年,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坚持底线思维着力防范化解重大风险专题研讨班上,习近平又从应对外部环境考验和提升干部素质能力等方面作出了相关阐释。而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则明确提出了以政治安全为根本,健全国家安全法律制度体系的执政要求。由此可见,新时代以来党中央对政治风险的预警和防范,是立足于系统性高度進行布置的,也是基于整体性思维加以运作的。事实上,作为政治系统的可能性危机,政治风险本身就是通过政权、民心、制度、意识形态、外部环境和干部素质等具体要素展现出来的,这些要素的状况实质上构成了政治风险产生的内外变量。基于此,可搭建形成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指标体系的整体框架(表1):

在下表中,一级指标(A)为政治风险预警的目标性维度,即基于新时代世情国情党情以及中国共产党的责任和使命要求,对党的政治风险作出的整体性预警,以确保党在执政过程中达到不断预警和防范政治风险的整体性目标。二级指标(B)为预警指标的要素性维度,侧重于对党的政治风险预警的层次性展开,基于新时代以来党中央对预警和防范政治风险的系统性界定,本文将其划分为六大层面分别 加以建 构,即基于“国家 政权风险”“民心建设风险”“制度体系风险”“外部环境风险”“意识形态风险”和“干部素质风险”六个方面分别展开预警评价。考虑到政治风险的衍生性、传导性及其内部各要素之间的互构性特征,在具体的运作过程中,对其展开的预警评价要着力防止出现顾此失彼,应基于系统性和平衡性原则确定指标权重,以确保党能够对政治风险的演变做出全面性把握。三级指标(C)为风险预警的具体性维度,即由上述预警要素体现出来的具体状况。对此,政治风险预警的展开要进一步基于党的指导思想、执政根基、人民民主专政、“两个维护”、国家主权、党风廉政建设、制度体系的制定、衔接、完善、执行、应对外部环境考验、中国道路的国际认同、新型大国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打击国际恐怖主义、应对非传统安全、意识形态工作责任制落实、社会思潮和网络意识形态治理、抵制西方意识形态渗透、思想政治工作实效、党媒社会公信力、干部理论武装能力、危机处理、政治素质状况等45项具体性预警指标,并由此确立更为精细的指数分布,进而通过具体性预警展开,确保党及时发现自身短板和危机,实现政治风险防范能力的整体性提升。

(三)“如何预警”: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程序的科学设计

预警程序,即对政治风险进行预警的基本步骤和具体运作过程。程序是避免权力妄为的内在屏障,也是风险预警的重要成分。程序的有效性有助于风险治理主体避免细节性纰漏,进而形成最佳破解方案。政治风险的综合性、衍生性及其对党的政治建设的破坏性,决定了对其预警的展开必须高度重视相关程序的科学设计。从公共治理的角度看,对政治风险的预警绝不仅是政治风险的评价,亦非警情出现后的简单补救举措,这二者皆不利于政治風险预警效能的全方位提升,而是旨在从多重政治风险源中对可能性的风险苗头作出最大化的发现和总结,以在风险出现之前就形成警报效应。对此,一些风险治理学者将风险预警的运行过程界定为以预警信息收集为基础,以预警数据分析为重点,以预警决策为核心,以预警决策执行为目标等要素和任务构成的科学治理体系。〔30〕也即,对党的政治风险的预警,是由发现苗头、监测分析和解决问题等多重步骤构成的有机整体,且贯穿于政治风险发生和演变的全过程。基于党的政治风险来源及其治理过程的特殊性,可通过以下系统模型展开和运作(图1):

基于上述运行框架,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程序的有序展开,可概括为以下六大关键环节:(1)警情收集。即通过常态化的信息监管,相关的预警执行主体对政治风险源展开全面观察和统计,以尽最大可能获取有关政治风险的相关信息,为政治风险预警的展开提供充足的信息支撑。(2)警兆识别。即通过对收集的综合性政治风险信息进行指标应用识别和界定可能性危机。(3)风险评估。即基于对上述政治风险信息的监测识别,对政治风险威胁性作出科学考量,进一步明确内在缘由和机理。(4)预警决策。即党的危机治理机构基于风险评估,对政治风险作出等级分类并及时发布警报,从而形成相应的排警建议。(5)风险处理。基于政治风险的等级,选择相应的政策工具对政治风险展开破解和应对。(6)信息反馈。既对政治风险的处理效果进一步作出后续考察,明确具体的治理效果,并向信息收集平台进行反馈,在确保预警有效性的基础上,推进党的政治风险防范能力得到不断提升。

四、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机制的建构

对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主体、指标及其程序的理论界定,明确了新时代党对政治风险预警的基本框架和运作模式,同时也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机制的具体建构提供了实践指向。对此,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也明确提出了“坚持和完善党的领导制度体系”和“全面推进党的各方面建设的体制机制”的执政要求。当前,唯有建构形成科学的政治风险预警机制,才能确保党的政治风险预警体系实现有效展开,进而才能为党提升政治风险防范能力提供坚实支撑。基于上述现实缺憾,并结合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理论架构,笔者认为,当下应重点形成如下几方面机制:

(一)强化理论创新,形成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理论引领机制

理论是行动的指南,也是制度和机制建构的根本前提。习近平总书记在推进新时代党的建设的过程中,突出强调了“思想建党和制度建党同向发力”的极端重要性。当前,党面临的政治风险的复杂性、隐蔽性,决定了党要切实提升政治风险预警能力,首先就要把补足理论短板摆在突出位置上,通过形成契合自身实际且赋有前瞻性的政治风险预警理论,为新时代做好政治风险预警工作提供更加科学的理论支撑。从新时代中国共产党预警和防范政治风险的定位、发展进程及其相关阐释出发,当前,应着重做好两方面的工作:一方面,在政治风险预警理论体系的内涵上,要把掌握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有关政治风险预警和防范的相关论述摆在核心位置上。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深化推进党的政治建设的进程中,在预警和防范政治风险方面提出了一系列相关论述,如关于强化忧患意识、风险意识的阐释、关于提升领导干部底线思维和政治素质的论述等等,这些论述是党中央基于新时代防范重大风险问题的过程得出的深刻结论,具有广泛的适应性,新时代必须通过机制建设加以提炼总结,为做好政治风险预警工作提供根本的理论支撑。另一方面,在政治风险预警理论体系的展开上,则要形成科学严密的贯彻落实机制,以确保理论不断走向实践。其中既要强化党对政治风险预警的统一领导,也要不断推进党的政治建设的深化发展,在破解决策“中梗阻”的过程中,确保党各项相关政策措施贯彻落实到位,形成各部门各机构齐心协力和人民群众普遍参与政治风险预警的理论认知体系,由此在夯实理论根基的基础上,为党掌握政治风险预警主导权提供坚实的理念根基。

(二)拓展主体范围,形成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的协同参与机制

风险预警主体是风险预警的根本驱动力量,主体愈发全面,参与机构愈发多元,风险预警就能愈发彰显出及时性和全面性。提升中国共产党政治风险预警能力,要把着力拓展预警主体的介入范围摆在突出位置上,以着力形成多元参与和有效协同的良性预警格局。从《关于新形势下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到《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政治建设的意见》,新时代以来党在推进政治建设的过程中均突出强调了“齐心协力”和“问计于民”的重要性,这实质上亦构成了党建构政治风险预警的多元协同机制的制度依托。由此出发,应重点从两方面展开:一是在各级党政系统内,要着力建构形成以党委为根本性预警执行主体,以各部门各机构积极参与预警的协同运作机制。对党的政治风险作出预警,党委是根本主体,应把好总方向,明确具体任务,同时,各级人大、政府、政协和司法机关也要基于维护和巩固党的执政地位的高度,积极参与政治风险预警工作,如人大对政府廉政风险的法律监督和研判,人民政协对执政党决策风险的民主监督等,以确保党的政治风险预警实现齐抓共管和协同并进。二是在广泛的社会系统内,则要积极推进和形成人民群众关于政治风险预警的普遍参与机制。政治风险的爆发虽在党政系统内部,但其苗头很多时候往往来自民间社会,要切实阻断社会层面的风险向政治风险进行传导的危机与可能性,则积极发动人民群众进行预警是不二选择。在实践中,各级党组织要积极推进民众参与政治风险预警的平台建设,着力疏通民众的政治参与渠道,为其有序参与预警提供保障。由此两方面可为执政党及时和全面收集政治风险相关信息,为不断提升风险预警能力提供主体性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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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彦武 欧 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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