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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生产视角下的村史馆治理及其逻辑
——以上海市曹杨新村村史馆为例*

2020-09-27戴康

图书馆论坛 2020年10期
关键词:史馆村村新村

戴康

0 引言

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政府加强生态环境保护、推进美丽中国建设,为青山绿水重现构筑了新路径,但如何“让民众记得住乡愁”日渐变为乡村振兴战略推进中必须回应的议题。为此,村史馆可以发挥还原乡村历史和记录农耕文明的功用,成为“让民众记得住乡愁”的关键载体。村史馆具有深厚的文化价值、丰富的社会价值以及潜在的经济价值,其可推进城乡公共文化服务、拓展村民人际交往形式、撬动基层旅游产业发展[1]。不仅如此,村史馆与图书馆皆为公共文化服务中的场馆空间,二者在规划设计、功能定位、价值开发上拥有诸多共通之处,故而,关于村史馆的实证分析亦可为图书馆建设提供富有价值的理论启发与经验思考。

很多将村史馆建设作为推进乡村文化振兴与社会治理创新的项目工程。北京从2013年开始建成村史陈列室约300个,以村史馆建设作为“传承乡土情怀、构筑乡土根基”的依托[2];浙江打造出乡贤村史馆,使之成为弘扬文明乡风与传统文化的政策工具[3];在广东,党建与休闲元素共同嵌入村史馆,为提升民众幸福感获得感安全感提供了新思路[4]。统而言之,近年在基层社会中,村史馆建设备受关注、村史馆作用日渐突出,发展村史馆并使之成为乡村文化振兴与社会治理创新的有效实践,成为政治场域治理社会场域的重要举措。与之相比,目前学术界对村史馆的探析仍显不足,特别是攸关村史馆建设的实证研究尚需进一步加强。有鉴于此,本文选择新中国第一个工人新村——上海市曹杨新村村史馆作为案例,以此完整呈现村史馆的治理路径与治理逻辑。

村史馆首先是一种空间形态,对其进行解析应当基于空间理论。村史馆往往需要借助固定的空间场所来展现乡村社会的历史场景。因此,空间是村史馆存在与发挥作用的基础。对空间理论的利用,可使村史馆发挥社会教育的积极作用;反之,忽视空间作用机理,片面追求村史馆建设的数量,会导致村史馆缺乏规划、长期搁置[5]。为诠释村史馆的空间作用机理,本文以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作为分析工具。列氏是空间理论的代表学者,1970年代出版《空间的生产》一书推动了社会科学研究迎来“空间转向”。时至今日列氏的空间生产思想已经广泛运用于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和管理学中。本文重拾空间生产理论,并且以此译解曹杨新村如何对村史馆进行治理?这种治理路径蕴含何种治理逻辑?案例研究资料源自作者在曹杨新村及其村史馆所进行的多次调研,在调研中,作者访谈了基层干部、村史馆志愿者、社区居民,部分资料源于政府公开信息、媒体已有报道与学界相关研究。

1 空间生产的含义及其运用

1.1 空间生产的含义

任何社会现象皆发生于一定时空之中,但是,福柯等认为空间比时间更重要,由时间所创造的实践经验远远少于因空间而生产的实践经验[6]。不过,长期以来,社会科学研究对空间的关切远远不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空间仅为社会科学研究的背景或情境。这种僵化、静态、片面的空间诠释理路在20世纪70年代开始改观,富有洞见的理论家提出,空间并不仅是社会关系发生与作用的容器,事实上,空间亦为至关重要的变量、机制和分析单位[7]。作为一种结构形式,空间同样存在着“结构二重性”,这说明空间结构可与社会行动相互塑造、相互建构。研究表明,“空间对行动后果有至关重要的影响,空间也是行动的最终结果。”[8]空间研究的关键在于正确把握空间和行动之间的辩证关系,合理开发、利用和治理空间,使空间为人类生活与社会进步服务[9]。

在探索上述目标时,空间生产逐渐受到瞩目。空间的生产并非空间中事物的生产,而是指涉空间本身的生产。进而言之,空间生产关涉的是政治经济因素形塑空间结构并使其形态、特征与意蕴发生变化的具体过程[10]。空间生产研究的突出贡献者是列斐伏尔,列氏认为空间生产主要涉及3个分析维度:空间的实践(spatial practice),即在日常生活中被人们感知的空间形态;空间的表征(representation of space),即通过语言和符号来对空间进行描述;表征的空间(representational spaces),即日常生活中真实存在与直接使用的空间[11]。空间的实践、空间的表征、表征的空间这三种形态依次对应着“感知的空间”(the perceived)、“构想的空间”(the conceived)、“生活的空间”(the lived)[12]。

在列斐伏尔的理论研究中,空间生产主要发生于城市,并且受资本与权力的共同作用。尽管空间的原初形态是客观的、中立的、纯粹的,但人类总是赋予空间新的意蕴,最终使空间充满政治性以及意识形态性[13]。在人类社会对空间形态与意涵进行形构的同时,空间治理也折射并持续塑造人类活动的轨迹与社会变迁的走向[14]。空间生产主要关注的便是政府、社会组织、公众利用空间的过程与逻辑[15],它主要回答社会行动如何治理空间、空间结构如何发挥作用两个核心议题。进一步地,为了框架性地图绘空间生产的路径与逻辑,本文将空间生产界定为,行动主体通过空间设计、规划、建设与塑造,使空间发挥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功能的过程。

1.2 空间生产的运用

列斐伏尔提出空间生产理论后,福柯与哈维进行拓展,进一步提升其适用范畴。目前空间生产理论已广泛运用于城市规划、社区治理、经济发展、公共安全领域。朱昭霖等在探析北京历史街区更新时即发现,空间生产是重塑街区建筑形态与规划格局的渐进过程,通过行动主体对空间属性与空间价值的重新分配,推进多元合作在空间中的实现[16]。孙小逸等在梳理当代中国社区治理路径时发现,国家通过空间表征的生产来塑造人们对社区治理的认知,改变城市居民对社区治理的自我想象,最终为国家参与社区治理,塑造“可治理的邻里空间”注入合法性与有效性资源[17]。刘倩等运用空间生产理论阐发深圳市华强北片区在国有资本、境外资本、本地资本多方互动中,实现空间结构转型,为当地创新创业生态发展贡献了经验[18]。王佃利等在对邻避设施进行分析时指出,空间正义理念的指导与空间生产过程的参与,是纾解邻避冲突的有效路径[19]。

现有研究对空间生产做出不同解读,但仍存在可资完善的余地。第一,理论学界对城市空间生产的论述汗牛充栋,却少有涉猎乡村空间生产的逻辑。第二,空间生产理论研究十分丰富,实证研究特别是关于图书馆或村史馆的研究仍需深入。第三,现有研究常将空间视为一个整体,从而忽视了空间结构的不同形式。鉴于此,本文以村史馆作为研究主题,重点明晰新中国第一个工人新村——曹杨新村村史馆的空间治理逻辑。在对曹杨新村村史馆进行调研时发现,从空间类型上来看,曹杨新村村史馆可分为三种形态。一是作为物质空间的村史馆,即通过建筑场所展现曹杨新村的生活面貌。二是作为虚拟空间的村史馆,当地设立触摸屏、微信号、放映室,借此进行中国传统文化宣传。三是作为象征空间的村史馆,曹杨新村将劳模精神融入至村史馆发展中,试图把曹杨新村村史馆建设成象征爱国主义的教育基地。依照空间生产理论,曹杨新村村史馆的三种形态分别体现了空间的社会性、文化性以及政治性(见图1)。

2 曹杨新村村史馆的基本概况

2.1 曹杨新村的历史沿革

1949年以来,在城乡居住空间进行社会主义改造是一项举足轻重的政治建设工程。其中,工人新村是独具中国特色的规划项目。新生的政权为了提升工人阶级地位和快速推进工业发展,1950年代初期召开第一次全国建筑工程会议,正式提出建设工人新村。上海是最早探索工人新村建设的地区,上海工人新村建设经历3个阶段:启动阶段(1949~1953)、拓展阶段(1954~1958)、停滞阶段(1959~1978)[20]。在启动阶段中,上海工人新村建设的主要任务是打造一批典型性与象征性的工人宿舍,从而为社会主义的空间实践指明方向。曹杨新村即建设于起始阶段,是新中国成立后的首个工人新村。

1951年8月曹杨新村建设工程启动。1952年5月一期工程竣工。根据当时住宅规划,一期曹杨建设项目可居住1002户工人,这些工人多为央企与国企的劳动模范和工人代表[21]。一期工程完成后,接着建设曹杨二村至九村。时至今日,曹杨新村面积2.14平方公里,共有3万余户居民。2004年曹杨新村被上海市评为“优秀历史建筑”。2016年曹杨新村被中国文物学会和中国建筑学会评为“20世纪建筑遗产”。在历史变迁过程中,曹杨新村是社会主义国家工人集体生活、共同劳动的缩影。改革开放后,曹杨新村继续坚持和弘扬艰苦奋斗的精神,从而成为社区治理与志愿服务的先进模范。

2.2 曹杨新村村史馆的建设模式

曹杨新村是“劳模摇篮”,珍贵的政治、文化与社会价值使之成为当代工人新村建设史上的标杆。新时期如何发扬曹杨灵魂、传承新村精神逐渐构成当地加强社会治理的紧要议题。2013年8月26日,曹杨新村村史馆建成。曹杨新村村史馆位于上海市普陀区花溪路199号,被视为传承曹杨根脉、重现曹杨记忆的公共文化服务与社会治理创新项目。运营初期,村史馆主要依托曹杨文化家园开展活动,与曹杨社区建设图书馆共同构成工人新村研究基地[22]。后经发展,村史馆实现独立运营,成为共青团上海委员会青年中心、上海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上海市社区实践指导站、上海公益基地。为了深入理解村史馆治理模式,笔者2019年7月前往村史馆参观,之后多次在曹杨社区进行调研,调研内容主要是对社区人员进行半结构式访谈。曹杨社区工作者说:“现在的村史馆功能十分齐全,我们经常在这举行各种活动,在特定的节日就会针对不同群体准备一些特色活动,我们希望村史馆能成为曹杨居民共同的家。”①

村史馆指示表显示,曹杨新村村史馆共五层(见表1),每层约600平方米。第一层是“曹杨劳模讲堂”,主要展现各个时期上海各界劳动模范代表。第二层是“风华曹杨村史馆(一)”,集中呈现曹杨新村建设初期情况,通过报纸、地图、照片、物件来刻画历史中的曹杨。第三层是“风华曹杨村史馆(二)”,着重描述当代曹杨新村街道社区医疗、社区更新、党建平台、学习平台以及养老服务发展状况。第四层是“曹杨社区志愿服务中心”,成立于2013年的曹杨社区志愿服务中心在2016年迁至村史馆,专门设立多功能志愿服务区、综合志愿服务展示空间、特色志愿服务分享平台,中心的宗旨是依托村史馆发扬劳模文化和志愿精神。第五层是传统工艺展示和民间草根展览,主要展示乡土中国的传统民俗文化。曹杨居民介绍:“村史馆刚建立时候,里面内容不多,最近几年,随着社区对村史馆关注增加,村史馆发展也越来越好,现在的空间变大了,活动也变丰富了。”②

表1曹杨新村村史馆指示表

3 村史馆的治理路径

对当代曹杨而言,如何实现村史馆的有效治理,使之服务于曹杨社区共同体建设,是摆在施政者和规划者面前的关键任务。为了回应这一问题,曹杨新村创新空间生产路径,营建出三种不同空间形式的村史馆,使之在公共文化服务和社会治理创新中发挥着不同功能。概括而言,三种村史馆分别是物质形式的村史馆、虚拟形式的村史馆与象征形式的村史馆,下文依次予以详述。

3.1 物质形式的村史馆:再现日常生活

在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理论中,表征的空间描述了一个“人们每时每刻生活着的场所”,在本质上它是透视日常生活的窗口[23]。这意味着空间是社会生活的反映,是判断一个地区民众生活状况与社会发展历程的尺度[24]。通过空间可以展现人们生活变迁轨迹,揭示不同历史时期社会面貌,刻画出时代变革的整体脉络。物质形式的村史馆便承担着日常生活再现的功能,它主要通过记忆重温来折射普通民众的生活点滴以及乡土中国的沧桑岁月。在本文中,物质形式的曹杨新村村史馆主要用以描绘工人新村生活场景。从曹杨新村建立初期状况到当代曹杨社区治理成就,皆在村史馆中得到最真实的记载。

为呈现曹杨新村建立初期的场景,村史馆运用图文资料和实物资料。曹杨新村村史馆的图文资料显示,建设初期的工人新村便备受关注。时任上海市长陈毅亲自选址,潘汉年副市长参加了新村的竣工仪式。考虑到工人的居住体验,政府在新村专门配套学校、医院、浴室、食堂、银行、邮局、菜市,力图把曹杨新村建设成社会主义国家主人翁的理想生活空间。村史馆内的实物资料则专门留存着灶台、农具、缝纫机、五斗橱、旧式沙发、传统桌椅,借助这些蕴含时代记忆的物件传递民众家庭生活的真实片段。从整体上来看,实物资料有助于唤醒居住者的生活记忆和增加参访者的真实体验。

除重温曹杨新村历史记忆外,当代曹杨社会状况也构成村史馆的重要内容。当代曹杨社区建设主要包括两个维度。第一,为了改善当地社会治理绩效,曹杨新村创新性地提出“一心五园”理念,即以基层党组织为核心,开展宜居家园、美丽家园、平安家园、自治家园和文明家园建设。第二,为了提升曹杨社区服务水准,曹杨街道建立了拥军优属、公益建设、楼宇党建、志愿服务模块。村史馆荣誉墙表明,鉴于曹杨新村的创新治理经验,曹杨新村于1995年被民政部评为中国街道之星,2006年被文化部评为全国文化先进社区,2017年被中央精神文明建设指导委员会评为全国文明单位。

3.2 虚拟形式的村史馆:弘扬传统文化

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为公众进行社会关联创造了便利,也为加强社会治理开辟了新路径。近年由科技而生发的虚拟空间日渐成为信息输送与话语传播的工具。虚拟空间搭建了弘扬传统文化的平台,可以充当社会治理共同体再造的有力抓手[25]。对村史馆的治理而言,利用虚拟空间有助于传统文化的弘扬。在本文中,虚拟形式的村史馆主要是指运用现代信息化手段建立的村容村貌触摸屏、曹杨新村村史馆公众号,以及在村史馆专门建立的放映室。在一定程度上,三者构成了村史馆虚拟展厅,并且共同发挥着弘扬传统文化的功能。

村容村貌触摸屏主要动态地展现曹杨新村所流传的传统文化,包括建筑文化、农耕文化、民俗文化。曹杨新村村史馆公众号创建了3种文化活动:村史馆微课堂,主要介绍中华民族经典文化,比如周期性地推送二十四孝译解、二十四节气的释意、三字经和弟子规的赏析;村史馆微故事,侧重于介绍上海的历史文化,如上海名人故居的故事;村史馆微展览,包括传统工艺展览、绘画展览、书法展览、灯彩展览。村史馆放映室通常周期性地放映关于传统中国文明的影片,借此展现中华文化的源远流长与海纳百川。

相比物质形式的村史馆,虚拟形式的村史馆主要承担着文化传播的功能。对于后者而言,空间生产的核心逻辑在于增加民众的文化感知[26]。列斐伏尔认为,感知的空间与空间的表征相对应,它的目标是在缝隙空间中生产出符合社会需要的行为方式或文化理念[27]。虚拟村史馆空间内所进行的文化输送是公共文化建设的有效形式,它的目标是传承符合当代中国社会发展的文化基因,最终增强文化自信。在调研中,社区工作者同样也指出:“我们所打造线上的曹杨新村村史馆,主要任务就是通过宣传传统文化,以此来增加人们的文化知识,加强公众对中华文化的认同与拥护。”③

3.3 象征形式的村史馆:传递价值观念

在列斐伏尔的三元空间理论中,精神世界是一个特殊而重要的空间范畴,它不为人所见,但发挥潜移默化作用。精神世界主要关切的是构想的空间,通过“话语建构式的空间再现”实现空间知识生产[28]。在精神世界中,借助意识形态的形塑作用赋予特定空间以象征意义即是象征空间治理。就目标而言,象征空间治理旨在通过对特定空间结构的涂层,实现对民众价值观念的塑造。对曹杨新村来说,光辉的历史文化与鲜明的政治意蕴共同构成了象征空间治理的前提。村史馆合理地运用上述精神遗产,大力宣传曹杨故事并且使之成为劳模精神与爱国主义的象征,从而为当地建设社会治理共同体注入了合法性与有效性资源。

曹杨新村村史馆象征空间的治理过程主要包括3个方面。第一,在村史馆建设劳模精神讲堂。在讲堂内,不仅陈列劳模照片及其事迹,而且悬挂着劳动模范的格言警句,例如“一心一意,不求回报,无怨无悔”“吃苦耐劳,不忘初心,永远跟党走”“将劳动精神、劳模精神代代相传”,等等。第二,在村史馆张贴各类宣传爱国主义的图画与标语。作为上海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曹杨新村村史馆通过宣传工人劳模艰苦奋斗历程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从而使劳模精神升华为爱国主义精神。第三,拓展村史馆的志愿服务功能。在志愿服务中心建立文明讲坛并把主题教育作为至关重要的宣讲内容,主题教育内容包括学习雷锋、爱国教育、信仰教育、党史重温。

不仅如此,村史馆对外同样传递着社会主义国家创建幸福生活的价值观念。据村史馆资料显示,曹杨新村于1953年成为国家第一批外事接待单位。1981年,美国总统卡特亦曾到访。时至今日,曹杨新村先后接待了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150余位重要外宾。村史馆建成后,继续被赋予着接待任务。在某种意义上,村史馆提供了“讲好中国故事”的创新平台。借助于村史馆,当代曹杨向世界各国传递着社会主义的中国叙事。作为展现社会主义中国生产与生活、繁荣与富强的空间场域,村史馆成为宣传当代中国价值观念的一个窗口。正如村史馆志愿者所认为的,“曹杨新村村史馆是展现中国历史与中国成就的平台,在某种程度上,村史馆体现了一种创新宣传形式”④。

4 村史馆的治理逻辑

作为1949年后的第一个工人新村,曹杨新村开辟了社会主义国家工人居住空间的实践模式。为了传承曹杨精神,曹杨社区打造了一个包含物质形式、虚拟形式、象征形式的村史馆,从而为唤醒民众记忆与传递新村精神提供了依托。详细分析村史馆的治理路径可以发现,村史馆的治理过程内嵌着空间生产的逻辑,借助空间的社会性、文化性与政治性共同发挥治理功能。

4.1 开发空间的社会性

社会性是理解空间生产的关键维度,空间生产的终极目标即是建设一个以人为本的社会空间。就其内容而言,社会性所蕴含的要素十分广泛,其中,人们的日常生活是核心构成。古往今来,日常生活的持续流动折射着社会发展的整体方向。在一定意义上,公众生活成为管窥社会性的一个窗口。一位曹杨新村居民认为:“村史馆最主要内容就是展现半个世纪以来曹杨民众生活变化,人们的衣食住行在里面都可以得到最直接的反映。”⑤不过,需要指出的是,透过人们的日常生活,亦可形成对社会变化过程的认识。正因如此,才使得空间性与社会性融汇贯通。

空间生产理论指出,任何空间结构均对应着社会实践。人类社会在开展生产活动的同时,便将社会过程投射到空间中。这意味着,空间的社会性是与生俱来的,只要社会持续运作,便不断赋予空间以社会意义[29]。对于基层社会而言,合理开发空间的社会性有助于传承日常社会生活的共同记忆。在曹杨新村村史馆,呈现曹杨新村日常社会生活构成村史馆的主要内容。处于历史变迁中的曹杨新村,被通过文字与图片真实地记录在村史馆中。这种回顾曹杨历史面貌、展现曹杨当下发展的村史馆建设方案,有效回溯和编织了民众日常生活场景,并以此落实“让民众记得住乡愁”的政策目标。

在社会治理中,开发空间的社会性至关重要,利用空间的社会功能有助于铸造社会治理的根基。Soja指出:“空间在其本身也许是原生的,但空间的组织和意义却是社会变迁、社会转型以及社会经验的产物。”[30]处于快速变迁中的社区正面临着碎片化、异质化的双重考验,不同代际与阶层之间的区隔逐渐拉大。在这种背景下,开发空间的社会性可以促进共同根脉、公共记忆的生长。长远来看,其可推动社会治理共同体的塑造。在本文中,村史馆把曹杨精神嫁接到当代曹杨社区治理中,这一举措成功地实现了“古为今用”。曹杨村史馆的实践表明,建设村史馆应大力开发空间的社会性,使空间建设服务于社会治理。

4.2 拓展空间的文化性

文化性指涉的是文化资源的流动,作为一种“人化自然”,空间本身会被塑注各种文化印记。纵向来看,人类文化始终依托空间予以展现。时至今日,空间已经成为文化传承的前提和基础。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拓展空间的文化性即是认可空间并非仅是自然存在。在谈及村史馆的文化功能时,村史馆志愿者认为:“文化宣传是曹杨新村村史馆建设的重要内容,我们要利用村史馆来弘扬一些积极向上的文化,让村史馆成为文化交流的媒介,通过村史馆使更多的人感受到文化的熏陶。”⑥

空间是信息交流与知识传播的关键平台,透过空间的文化性可以促进文化资源和文化意蕴的梯度开发;运用空间的文化性有助于历史文化、经典文化与优秀文化的弘扬。空间本身便具有文化性,人类总是在特定空间中灌注知识生产,从而在空间中推动文化流动[31]。作为乡村中国的历史积淀与人类文明的集中展现,村史馆的核心功能即是实现文化服务的空间生产。在曹杨新村中,村史馆是促进知识传播的有效空间与文明继承的主要场域。为了开拓村史馆的功能,曹杨新村不仅积极发展工人文化、农耕文化,而且大力宣扬传统中国文化,最终使村史馆成为文化流动的集聚地。

新时代背景下,曹杨新村拓展空间文化性的路径发生了新变化。根据曹杨新村村史馆的规划,当地主要运用虚拟空间来开展文化宣传。相比传统空间形式,虚拟形式的村史馆在文化传播上更为便捷。触摸屏、公众号、放映室皆为拓展文化空间性的创新路径,借鉴现代科学技术,虚拟空间中的文化生产内容多元、形式多样,这样更加易于民众接受、学习、分享以及传播。曹杨新村街道一位基层干部指出:“现在曹杨村史馆弘扬传统文化的一个特点是依靠信息技术,运用虚拟手段来打造一个易于交流、互动的舞台,让民众学习文化知识的方式更加方便,这是曹杨村史馆一直的做法,未来还会加强。”⑦

4.3 建构空间的政治性

政治性关注的是空间的价值层面,侧重于阐发国家通过空间营建,试图塑注价值取向的逻辑。政治性在国家治理与社会建设中至关重要,通过政治性建设,国家可进行认同建构,社会亦可借此加强治理。一般来说,通过空间的政治性,可以译解国家主导的意识形态动态,进而从思想层面解读国家治理社会的逻辑。在空间中建构政治性有助于教育公众形成核心观念、拥护主流话语。长期来看,空间与政治的叠加将为空间治理开拓新的格局。

列斐伏尔认为,在政治上,空间生产的实质是国家权力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塑造,借助于抽象空间的建构,国家试图将空间建设为一种政治符号[32]。进一步说,对于空间政治性的赋予,是现代国家进行社会治理的有益实践,通过在空间中营建国家认同与爱国主义,可以形塑民众的价值观念与政治信仰。对于当代中国而言,空间中的政治叙事是增强纪念认同、提升国家形象的积极探索。比如,在天安门广场所进行的政治活动,运用标语、图画、仪式,刻画了当代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33]。村史馆是一个特殊而重要的空间,在其中所进行的政治建设彰显出空间的政治性,从而成为加强社会治理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构成环节。

曹杨新村村史馆所进行的象征铸造是建构空间政治性的有效举措。调研显示,村史馆内的曹杨劳模讲堂、爱国主义宣传、主题教育活动皆为建构空间政治性的立足点。通过上述三点举措,把曹杨新村村史馆建设成为宣传社会主义制度实践与民众面貌的窗口,与此同时,基层政府亦在此接待外宾并且把曹杨新村村史馆作为展现当代中国成就的阵地。一位曹杨新村社区劳模认为:“红色精神是曹杨新村村史馆的核心价值依托和精神象征,这与历史上的曹杨遗产既保持了一致,又进行了升华,在强调劳模精神的同时,如今的村史馆更加凸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成就。”⑧

5 结论与讨论

村史馆与图书馆共同构成了至关重要的场馆空间,然而,长久以来,对其所进行的空间分析为数不多。目前,已有研究译解了图书馆中的空间生产[34],相形之下,村史馆中的空间研究仍然存在着理论阙如。作为一个补充,本文运用空间生产理论来呈现村史馆的治理路径与治理逻辑。在案例选择上,文章以曹杨新村村史馆作为研究对象。曹杨新村是当代中国第一个工人新村,具有举足轻重的历史价值与政治意蕴。曹杨社区与曹杨民众共同挖掘新村价值,打造出了别具一格的村史馆,从而为曹杨精神传递与曹杨文化弘扬提供了新的依托。在理论拓展上,本文进一步丰富了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将村史馆中的空间形式分为物质空间、虚拟空间与象征空间,并且展示不同空间形式下的空间治理逻辑。文章认为,合理运用空间的社会性、文化性与政治性,可为村史馆乃至图书馆的规划、建设与治理提供有益的启发。

更为重要的是,村史馆研究可为乡村振兴以及社会治理共同体建设提供新的思路。对于乡村振兴而言,公共空间是村民自由流动并进行思想交流的主要平台。村史馆是一种现代化的公共空间,有效治理村史馆不仅直接关涉着乡村文化振

兴,而且深刻影响着村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对于社会治理共同体的建设而言,村史馆内嵌着基层社会的共同文化与精神内核,建设村史馆是唤醒民众集体记忆的有效路径。长远来看,合理规划村史馆有助于让民众记得住乡愁、守得住根脉。在未来的村史馆建设中,应在空间理论的指引下,丰富村史馆的治理形式。与此同时,亦需关注空间作用机理,合理利用和拓展空间的功能,理顺空间结构与社会行动的互动过程[35],最终使空间成为社会治理的有效机制[36]。立足于此,才能真实地认识空间的作用,并且使之在基层公共文化服务与社会治理创新中发挥更多的积极作用。

注释

①来自访谈资料SHZK20190725,受访者为曹杨新村社区工作者。

②来自访谈资料SHSD20190725,受访者为曹杨新村社区居民。

③来自访谈资料SHLMN20191217,受访者为曹杨新村社区工作者。

④来自访谈资料SHJMC20200105,受访者为曹杨新村村史馆志愿者。

⑤来自访谈资料SHZHD20200105,受访者为曹杨新村社区居民。

⑥来自访谈资料SHYJM20200108,受访者为曹杨新村村史馆志愿者。

⑦来自访谈资料SHZML20191231,受访者为曹杨新村街道干部。

⑧来自访谈资料SHWDB20200108,受访者为曹杨新村社区劳动模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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