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金鱼

彭霄鹏

引子

窗台上那一缸水，透着清冽。几尾金鱼游曳其间，静如处子，方显岁月悠然。进屋，暖气正热，20余度，室内室外，天差地别。室内之鱼，因温度稳定，或顾竞相乞食，或漫无目标游荡，不知四季有冬，倒也怡悦。靠缸而坐，鱼似水中上下轻舞，摇头摆尾，如一群饥肠辘辘的孩子，眸中流露出一份期盼，如此，不免心生爱怜，急忙伺弄。喂过室内之鱼，再至窗台，窗外情景则全然不同，面对鱼食，那盆中的鱼仅是偶有游动，觅食却不迫切，慵懒的姿态中透着一份傲世的筋骨。

我观水窃念；寒冬清冽之水，不单锤炼了鱼的体魄，许也磨砺了鱼的意志。人们喜爱不畏风雪的自然之物，由来已久。古人便对傲霜怒雪的青松和梅花多有称颂；如松柏后凋，如雪胎梅骨，这些咏赞，多是托物言志。至于家中几尾鱼儿，我虽不敢“言志”，却也似乎读出它们那凌寒留香之态。愈冷，愈能吟出那看似平庸实则坚韧的鱼之味吧。于此，我更爱窗台上藐视雪窖冰天的盆中之鱼。

在冬日阳光下，赏着缸内几尾金鱼，我陷入了对金鱼的遐想。

金鱼起源于中国，动物分类学上金鱼是属于脊椎动物门、有头亚门、有颌部、鱼纲、真口亚纲、鲤形目、鲤科、鲤亚科、鲫属的硬骨鱼类。金鱼和鲫鱼同属于一个物种，在科学上用同一个学名（Carassius auratus），金鱼也是由鲫鱼人工培养出来的。人类文明史上，中国金鱼已陪伴着人类生活了十几个世纪，是世界观赏鱼史上最早的品种，远在中国的晋朝时代（265～420年）已有红色鲫鱼的记录出现。在唐代的“放生池”里，开始出现红黄色鲫鱼，宋代（960～1279）开始出现金黄色鲫鱼，人们开始用池子养金鱼，金鱼的颜色出现白花和花斑两种。到明代金鱼搬进鱼盆。金鱼的故乡是在浙江的嘉兴和杭州两地。根据日本学者松井佳一（1934）的研究，中国金鱼传至日本的最早记录是1502年。金鱼传到英国是在17世纪末叶，到18世纪中叶，双尾金鱼已传遍欧洲各国，传到美国是在1874年。金鱼易于饲养，身姿奇异，色彩绚丽，形态优美，可以说是一种活的天然艺术品！金鱼的品种很多，颜色有红、橙、紫、蓝、墨、银白、五花等，分为草种、文种、龙种、蛋种四类。笔者分别作以介绍。

金鱼的起源：草种金鱼

如今的草种金鱼，几乎保持了金鱼祖先的全部特征：纺锤形的身体，单臀鳍，单尾鳍，只是鳍的长度和身体的颜色发生了一些变化。草种金鱼适合养在庭院的小池中，特别是10平米以下，深度在一米以下的池子中。笔者曾在安徽六安的民宅庭院中，见过有人在自家后院池子里养草种金鱼。即便冬天池水表面结了冰，鱼儿在冰下依然游曳往返。而夏日落叶小虫也成为它们的给养。饲养锦鲤条件不够的小池，养着几尾色彩斑斓的草种金鱼，能够给小庭院恬静安详的气氛增加一抹亮色和生命的活力。笔者在2016年于美国访学期间，惊异于国内价格亲民的金鱼，在海外居然身价翻了几十翻，一条普通的草种金鱼卖到了十几美元，而文种金鱼小小一条也是售价三十多美元。海外过高的身价，丝毫不影响它们作为圣诞或感恩节的热门礼物选择。最后得知这些金鱼皆是通过国内由海运跨洋过海来到大洋彼岸美利坚的，繁多的运输环节，带高了它们的价格。

左上图：草种金鱼；左下图：琉金；右上图：狮头；右下图：蝶尾金鱼

尾鳍变异的古老品种：和金

尾鳍变异的金鱼最初只是尾鳍发生了变异，身体仍旧保持着鲫鱼的体型。这种古老的金鱼品种在日本一直保留着。传统日本和金绝大多数为红白色，传回中国后，受到中国金鱼界审美的影响，培育出了各种花色的和金金鱼。和金金鱼身体强健，可以和草种金鱼一起饲养在庭院的小池子里。现代的和金金鱼有着丰富的色彩及张开的四叶尾鳍，和草种金鱼有着不同的美感。

金鱼文化交流的使者：琉金

中国的文鱼传入日本以后，日本的爱好者们经过漫长的时间培养出背部高耸宽厚，四叶燕尾的琉金。在日本琉金再次传回中国后，又以琉金为基础培育出了诸如虎皮色、麒麟色、水墨色等颜色的短尾琉金、宽尾琉金等品种，并再次提高身价后，传回了日本。琉金金鱼的特征是背部高耸、体型浑圆雄健、颜色多样，特别适合在侧视的玻璃缸中饲养，其中的宽尾琉金从俯视角度也能获得很好的观赏效果。

世界范围普遍养殖的品种：狮头

狮头金鱼在中国传统金鱼中是很重要的一个品种，但中国传统意义上的狮头金鱼并不是现在的狮头金鱼。现在的狮头金鱼有头茸有背鳍。狮头金鱼在世界很多国家都受到欢迎，常见的不同种类的狮头金鱼有中国的国狮、高头，日本的东锦、巨人狮，泰国的酷斯拉、半月，等等。

中国金鱼集大成者：蝶尾

蝶尾，全称龙睛蝶尾，是文种龙眼金鱼的一个复合变异品种。之所以说蝶尾是中国金鱼之集大成者，是因为蝶尾金鱼的头、眼、身、尾都有严格的要求，饲养繁殖时挑选的淘汰率极高。因蝶尾的尾巴向两侧扩张平展，和鱼类正常的竖直尾鳍不同，因此其他部位稍有不协调，鱼在水中就很难保持优美的姿态。蝶尾金鱼适合俯视，游动缓慢、姿态优美。和珍珠金鱼一样，目前蝶尾金鱼主要在中国，其他国家很少饲养。

鳞片和体型的极致变异：珍珠

珍珠金鱼是典型的中国传统品种，目前在其他国家很少养殖。即使在金鱼文化同样深厚的日本，也很少见。珍珠金鱼的体型极度膨胀，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一个圆滚滚的肉球。珍珠金鱼的鳞片颇具特色，由于含有较多石灰质，饱满有如珍珠，因此得名。它们那独特的鳞片，整体看上去颇像一颗高尔夫球在水中悬浮。在我国传统中，金鱼养在陶盆中，从俯视的角度进行欣赏。因此，珍珠金鱼最适合在庭院中的陶盆中饲养。

有关珍珠金鱼的由来还有一段野史。大约1817年，一艘三桅帆船“科西多”号从广州出发，携带有大批金鱼及鱼缸，到达印度后，留下了部分金鱼，其余运至葡萄牙。有趣的是，我国金鱼传到印度后，因受环境气候影响，变异成“大红珍珠”。在普通鳞片上，因含有石灰质中央凸起，边缘色深中间色浅，看上去有如颗颗珍珠，极富立体美感。清朝慈禧太后重修圆明园时，印度“大红珍珠”作为礼品回赠给中国，可惜，第一批到达北京后全部死亡；在第二批送来后，当时两广总督李鸿章私自留下一部分给了任广州海关总监的女婿任思九。任思九将这些“大红珍珠”秘养在上海的虹口花园，被认为是珍品。次年，有爱好者买通了他家的佣人，将附在水草上的鱼卵偷了出来，孵出了“大红珍珠”。又过了一年，将这些“大红珍珠”和五彩金鱼杂交，培育出“五花珍珠”。所谓五花是体色兼具白、蓝、黑、红、黄五色，色彩斑斓最为好看。

中国的蛋种金鱼：蛋凤

金鱼从有背鳍的文种演变到无背鳍的蛋种是金鱼品种演变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从此，金鱼以有无背鳍分为两大类。据历史资料考证，最初的蛋种金鱼体型修长，三叶或四叶短尾。蛋凤的体型为长卵圆形，凤尾，尾柄细长。在水中悬停时长长的尾鳍长裙般地垂下，尾柄宛如中国古代美女的腰身，安详的姿态充分体现了东方式审美观。

中日审美态度的碰撞结果：蓝寿

蛋种金鱼在中国因头型变异演化出蛋凤、虎头等品种。之后流传到日本，日本人根据自己对金鱼的理解培育出了头茸发达、弓背、短尾的蓝寿金鱼。日本蓝寿俯视棱角分明，多为红色或红白色。20世纪70年代，蓝寿传至中国后，国人根据自己的审美慢慢改良，今天我国蓝寿的特征已经和日本蓝寿产生了明显的不同，我国的蓝寿体型浑圆，色彩丰富，憨态可掬，深受喜爱。

上图：蛋凤；下图：水泡眼

上图：鹅头红金鱼；下图：锦鲤

中国金鱼的重要代表品种：水泡眼

水泡金鱼又名水泡眼金鱼，水泡眼是中国金鱼的代表品种之一。它们眼下有两个泡囊，游动时随身体摆动，姿态滑稽可爱。根据背型和尾形，水泡眼金鱼又分为长尾平背和短尾弓背两类。水泡眼金鱼也是适合俯视欣赏的金鱼种类。

水泡眼出现较晚，无论是明代的《朱砂鱼谱》、《金鱼品》还是清代《竹叶亭杂记》中的《金鱼饲养法》卷都未见有其记载。水泡金鱼最早于1908年在蛋种金鱼中被发现。初始的水泡并不明显，泡体很小。著名语言学家林汉达先生在四十年代所著《金鱼饲养法》一书中，曾有这样的描述：“其实眼眶下端生了一个水泡，好像人的下眼沿被黄蜂蜇了一下，浮肿起来有什么好看……”。在广东、香港地区，因为水泡的泡体容易破裂，认为有“破财”的兆头，多不愿意饲养。

尽管存在一些误解，水泡眼金鱼仍受到众多爱好者的喜爱。常见的品种包括：红水泡、白水泡、蓝水泡、红白水泡、黑白水泡、铁包金水泡、红顶水泡、墨水泡、五花水泡、紫蓝水泡。水泡金鱼绝大部分属于蛋种，但也有部分生有背鳍，这种带有背鳍的水泡，又成为扯旗水泡，则被归类到文种。也有一些杂交品种，如高头水泡、五花珍珠水泡眼等。水泡还可分为软泡、硬泡。硬泡泡型很小，头部状如蛤蟆，又名蛤蟆头。由于硬泡的观赏效果欠佳，饲养者寥寥。

此外近二十年，还出现了一种泡型变异——“四泡金鱼”。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大水泡的内侧，头顶上方，多生出两只小水泡。这样在头侧和头顶就生长着四只水泡，非常珍稀。还有一种颌泡水泡，颌泡与水泡不同，是在金鱼的下颌部分突出两个小口袋，与水体直接相连，在金鱼吞咽食物时，颌泡会随之一突一缩，十分有趣，因此又被称作“戏泡”。这个品种是在20世纪80年代由辽宁营口田荘先生首先培育，并在第五届中国花卉博览会上荣获过金奖。

优质水泡金鱼的特征，除了一般金鱼品种的鉴赏标准外，更应该注重整体的协调感，尾鳍宽大且鳍条具有一定硬度，在游动时可以在水中展开。鱼体粗壮，背形平滑且不应过分平直。泡体柔软，游动时可以在水中颤动。

金鱼深受我国民众的喜爱，有广泛的饲养、繁殖、观赏基础。我国民间一直把它视为喜庆、祥和的物种。在辞旧迎新时节，家里贴上胖娃娃抱金鱼的年画、买几条观赏金鱼供着、再端上香喷喷的红烧鱼，寓意着全家来年金玉满堂、年年有余。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我国人们生活水平的提升，一代代观赏金鱼品种将不断发展，中国金鱼继续向世人演绎着动静之间美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