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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民粹主义的互联网兴起与传播

2020-09-10李颖

新闻研究导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民粹主义

摘 要:西方民粹主义一方面体现了西方社会矛盾和不满情绪的激化,另一方面,互联网传播加速了民粹主义潮流的集结和发展。事实一再证明,西方民粹主义的盛行对全球政治、经济和社会造成了极大的不确定性。本文对西方民粹主义的互联网传播的新特点进行剖析,以期更有效地预测和管控西方民粹主义产生的影响。

关键词:民粹主义;互联网传播;社会机会结构;网络机会结构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0)03-0059-02

民粹主义作为一种政治潮流伴随着民主化的发展出现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过去20年,民粹主义再次在全球复燃,西方尤甚。风起云涌的民粹主义者占据了政治新闻头条,政党与政客发表和传播民粹言论达到政治目的的案例比比皆是。近些年发生在西方国家的公投和选举结果重挫了民意调查的可信度。特朗普执政以来,推特成为发布官方信息的补充渠道,他的推文中包含了大量民粹信息,通过互联网独有的搜索、过滤功能与民粹支持者建立联系,并在意见相同的人群中强化民粹观点,产生了广泛的外溢效应。面对互联网民粹裹挟的民意,传统政治精英不得不使用同样的手法与之竞争,主动或被动采用民粹主义传播策略,构成了当今民粹主义大行其道的局面,甚至有西方学者认为,民粹主义已成为西方民主政治的主流。

民粹主义通过互联网卷土重来并非偶然,它是具体社会环境下的产物,这种社会环境可以用“机会结构”来概括。[1]机会结构分为两方面——代表现实矛盾激化的“社会机会结构”以及互联网传播与民粹主义得以结合的“网络机会机构”。

一、西方民粹主义的构成要素

不同历史时期的民粹主义有不同的主题,然而民粹主义在传播形式上基本秉承了简单、直接、富于煽动性和具有强烈仇外情绪的特点。可以说,民粹主义并非独立的政治主张,而是一套可以被不同政治光谱的政党所利用的动员形式。

目前,学术圈对民粹主义形成的共识是:民粹主义是一个中心稀薄、根基薄弱的理论体系,其核心仅涉及几个简单的组成部分和互动关系。民粹主义理论自身的单薄为它和其他理论相结合提供了可能性,事实也的确如此,民粹主义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吸纳和融合其他领域的政治理论,并发展成为不同形态的民粹主义。

在西方民粹主义的互动模式中,人民、精英和“他者”3个基本要素之间的冲突和紧张关系是民粹主义情绪产生的动力源泉。在民粹主义话语体系中,这3个群体具有如下个人品质和社会特征。

第一,人民。在西方民粹主义政治光谱中,人民始终是民粹主义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因素,人民的想象基于同质、单一的群体集合,人民具有一系列优良品质,如维护传统道德、纯粹和明智,人民是政权合法性的终极来源。

第二,精英。民粹主义是建立在“精英-人民”二元对立基础上的思维模式,精英是必不可少的一方,精英背离人民,并夺取了本属于人民的国家统治权力。

由于民粹主义是一种模糊、依附性的政治观念,当民粹主义出现在以媒体为中心的公共空间时,并不一定与某种具体的政治立场联系在一起,通常仅仅是表达和强调在某一政治议题上人民的不满和愤怒。民粹主义的不完整性导致了它需要与具体的意识形态相结合来充实自身的理论缺失,与之融合的意识形态有民族主义、自由主义等,形成了分属于不同政治光谱的民粹主义。“精英”概念也因民粹主义的不同流派发展出不同内涵。右翼民粹主义认为人民即国民,倾向于攻击超国家组织、在任政府、司法系统或大众媒体中的精英;左翼民粹主义认为人民是一个阶级,谴责经济和宗教精英。

在民粹主义的话语体系中,精英的特点是自大、自私和无能,然而精英最受诟病的是其在政治经济体制内具有特权,并腐化和操纵体制。民粹主义者展示出不与权力勾结的姿态,这种清高使得民粹主义者对精英的攻击和挑战具有合法性。因此,无论实际情况如何,民粹主义者都将自己设定和包装为非精英角色,如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一再通过各种正式和非正式渠道宣称自己代表美国受全球化损害的白人、男性制造业工人阶级。

第三,“他者”。尽管精英是民粹主义攻击的主要目标,但民粹主义同时还存在第二个对手,即所谓的“他者”。

西方民粹主义认为,精英是社会地位高于人民的阶级;而“他者”的社会地位则低于人民或是社会中除精英和人民之外的其他群体的集合。现实语境中,“他者”由民族、宗教和性取向上的少数群体组成,[2]还包括罪犯、奸商和变态等。[3]由于“他者”與精英结成联盟,自然与人民对立,民粹主义者的任务是将“他者”从人民主权中驱逐出去,拒绝让“他者”享有与自己同等的权力。从民粹主义对“他者”抵制和迫害的行为模式可以看出,民粹主义与生俱来带有“偏袒同类,歧视异类”的思维。

二、民粹主义复燃的社会机会结构

西方民粹主义作为一种政治潮流伴随着西方民主化的发展进程在不同历史时期反复出现。2016年以来发生在欧美政坛上的“黑天鹅事件”标志着民粹主义再一次全面回归西方政治舞台。新一轮民粹主义的兴起可大体归因于两个方面:其一,经济全球化的负面影响开始显现,受益于全球化的精英阶层与被边缘化的工人阶层之间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引起了大众对精英阶层的强烈不满,这一点在美国体现得尤为明显,构成了特朗普政府上台后采取“逆全球化”的关税手段解决贸易问题的逻辑依据。其二,在移民政策上,二战以后,欧洲主要国家采取了较为宽容的移民政策,但是欧洲一体化过程中的欧盟各国对现行移民政策看法不一,由此累积了欧洲共同身份的离心力和对移民的排斥,为欧洲民粹主义政党提供了政治资本;在美国两党政治的格局下,民主党主张宽松的移民政策,共和党和反建制派在攻击民主党移民政策上形成合流,将移民归咎为社会问题的“替罪羊”,成为一种政治选举策略。

眼下,西方民粹主义浪潮对全球经贸、政治的不确定性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美国,自特朗普上台以来,一方面通过“关税大棒”作为解决美国与其他国家尤其是中国贸易争端的主要手段,来保护民粹主义倡导的本国利益;另一方面,美国通过对邻国墨西哥施压作为美墨边境非法移民和毒品走私问题的解决方案。在欧洲,部分国家由民粹主义特点鲜明的政党执政。在充满戏剧性的表象背后,我们发现,西方互联网媒体已成为当代民粹主义萌芽和发展的孵化器。

三、民粹主义传播的网络机会结构

互联网媒体具有推动政治体系民主化的潜能,对互联网与政治结合的乐观主义者认为,通过提供新的传播和参与形式,权力和代议制政体将重新取得平衡,借由互联网可达到更高程度的直接民主;[4]较为温和的观点则将直接代表增强的趋势视为一种可信度更高的双向、同步的过程,倾向于通过互联网更好地发挥代议制民主的优势。[5]互联网对西方民主政治的利弊得失还需进一步考察。但是,西方民粹主义作为民主政治的副产品,与互联网的结合具有必然性,两者在结构上的相似性集中体现在3个核心议题上,这些同构性因素组成了西方民粹主义传播的网络机会结构。

第一,非精英传播。与系统性的政治传播如宣言、演讲等方式不同,虽然传统媒体为民粹主义提供了直接与人民接触的途径,但民粹主义传播还是要经过新闻生产过程中的各个“把关”环节。[6]在互联网上,“把关”环节被大大削弱。另外,网络空间通常绕过具有专业背景的意见领袖,促成“一步式传播”。[7]互联网媒体给民粹主义提供了任何线下媒体都无法比拟的与大众直接接触的渠道。

第二,排除“他者”和互联网的趋同性。与现实世界中价值观多元、观点较为平衡的语境不同,互联网提供的拟态环境中网民可根据不同的兴趣和政治倾向自由组合,形成独立发展的兴趣群组,在封闭的网络群组中极易滋生趋同性。这与民粹主义“偏袒同类,歧视异己”的价值观和情感取向相符。在这种环境中,民粹主义的传播逻辑和网络机会结构呈现出相辅相成的动力关系。趋同性的表现之一是通过过滤气泡(filter bubble)功能对同质化媒体内容进行预选,另一个表现是互联网的回音室(echo chamber)功能,政见在此得到认可和放大。

第三,网络媒体的人性化传播。西方民粹主义通常表现出对复杂的代议制政体的反感,要求诉诸常识和人民的智慧向民众提供一种高度简化且容易理解的方案,这对于被排斥在主流政治之外的民众有很大的吸引力。当民粹主义者企图通过在选举中获胜而改写政治进程时,则与现行的代议制政体产生了矛盾。代议制要求政治参与者与所代表群体之间的联系在制度化的框架下进行,这与民粹主义者反对建制派的基本观点相违背。因此,民粹主义政治团体往往通过具有超凡个人魅力的民粹主义领袖为主导,以展示其个人意志的形式掩盖民粹主义在制度化方面的妥协,同样,民粹主义领袖作为政治形象大使也为其本人赢得了更多的公众关注。民粹主义发展的历史反复验证,民粹主义浪潮总是与富有人格魅力的领袖伴随出现,民粹主义领袖因被频繁关注而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民粹主义传播。

互联网为民粹主义领袖提供了人性化传播的机会,有研究发现:互联网用户访问政客的个人网站比访问某党派网站获得的参与感更强,也更能激发网民对政治的兴趣。[8]相比新闻网站,受众对社交媒体上的人际传播有更强烈的感受。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将民粹主义互联网传播的网络机会结构总结如下:首先,在所有大众媒体中,互联网具有最大的民主化潜力,民粹主义呼吁人民主权的政治诉求非常适合在互联网上传播。在直接与人民沟通时,人民中心主义最富煽动性,反精英主义的声音更容易在非精英群体的网络环境中表达。此外,代表互联网趋同性的“过滤气泡”和“回音室”功能等是排除“他者”思想的沃土。而民粹主义领袖除了党派传播外,借助互联网可以在更大范围内展示个人魅力,增强人际传播互动。

四、民粹主义网络传播的启示和应对

当某种极端的声音和意识形态改变了政治走向后,反对民粹主义的声音也随之在网络上传播开来,并产生网络舆论的制衡和对峙,从某种程度上说,互联网的民主潜力同时表现在其“自我纠错”的能力上,可以肯定的是,互联网政治传播相对地改变了精英和非精英群体的政治话语权重,这一趋势将得以持续。将民粹主义置于更广大的互联网传播图景中,我们将看到充满喧嚣和戏剧性的互联网民粹主义同时与其他值得关注的网络议题交织在一起,如假新闻、个人隐私和数据泄漏,以及大数据驱动的政治宣传等。

西方网络民粹主义风潮的兴起由社会机会结构和互联网机会结构两方面共同推动,制衡这一趋势的发展同样需要从社会和网络两方面入手。首先,西方国家应正视全球化过程中民众的利益诉求和紧迫的社会问题,当政府对民众的呼声视而不见或解决不利时便为民粹主义者的传播提供了机会。在传播领域,去中心化的互联网传播将与较高公信力的传统媒体形成长期竞争的局面,适当的网络监督和管制措施将对引导民意回归理性发挥重大意义。

五、结语

在全球化不断推进的今天,互联网已成为塑造虚拟空间民意的主要推动力和前沿阵地,发源于不同地区的思想潮流通過互联网的传播和发酵可能迅速影响全球受众,并在发源地之外的地缘空间产生回应。西方是掌控当今国际传播的话语权,西方盛行思潮在互联网上仍然处于中心地位,并有向全球维度外溢的可能性。因此,西方社会发生发展的互联网民粹主义情绪值得受到学界和从业者的关注和警惕,有效地防控互联网流行的非理性潮流和趋势具有现实意义。随着中国在国际传播舞台上扮演的角色愈发重要,国际交流愈发频繁,以国家为主体对互联网国际舆情的管控能力理应成为新时代国家治理体系的一环。

参考文献:

[1] 安哲希,法氏,拉生.特刊介绍[J].民粹主义线上传播,2017:1279-1292.

[2] 万·埃尔斯特,斯特姆贝克,艾尔伯格,等.复杂媒体环境中的政治传播:民主的挑战?[J].国际通讯协会年鉴,2017,41(1):21.

[3] 艾伯茨,鲁门斯.民粹主义与民主[J].政治研究,2007,55(2):418.

[4] 安斯泰德,查德维克.以比较制度方法研究政党、竞选活动和互联网比较制度方法(互联网政治手册)[M].劳特利奇出版社,2007:56-71.

[5] 科曼,布拉穆勒.互联网与民主公民:理论,实践和政策[M].剑桥大学出版社,2009:166-198.

[6] 舒梅科,福丝.看门理论[M].劳特利奇出版社,2009:1-360.

[7] 伯纳特,满黑姆.一步式传播[J].美国政治和社会科学院的年鉴,2006(1):213-232.

[8] 克鲁克梅儿,万·诺特,维列根萨特,等.聚焦:个性化交互式在线政治传播的效果[J].欧洲传播杂志,2013,28(1):53-66.

作者简介:李颖(1986—),女,山西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全球传播与国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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