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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劲健”、“高古”、“清奇”三品

2020-09-10侯程臻

今古文创 2020年22期
关键词:高古

【摘要】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所营造之境界,既为儒道释或隐或现的审美境界亦为三教思想相融相生的生命境界。故本文选取代表儒道释的劲健、高古、清奇三品,试以浅谈对其的理解。

【关键词】 司空图;劲健;高古;清奇

【中图分类号】J2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22-0070-02

司空图以己身之学识、经验与体悟上乘诗赋之盛世,下启诗词之滥觞而著《二十四诗品》。至今犹沿用其间之诸品以评论诗词书画,乃因各品皆有其独特的本质特征与韵味意境;然无论是司空图抑或是千百年来的文人骚客以至当代学者,都没有亦无法给诸品划定一个严格的界限,乃因各品中蕴含着共性的思想与价值取向。或可言之,二十四诗品所营造之境界,既为儒道释或隐或现的审美境界亦为三教思想相融相生的生命境界。故本文选取代表儒道释的劲健、高古、清奇三品,试以浅谈对其理解。

司空图的思想——儒道释相融相生,内蕴于其人生经历之中,相似于中国大多数迁客骚人。早年的司空图受儒家人生哲学的熏陶,拥有着同中国最普遍的传统知识分子相同的“修身起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渴望走仕途以施展人生抱负,然却生逢朝廷昏庸腐败,国家危机四伏的晚唐乱世,深感“努力省前非,人生上寿稀。青云无直道,暗室有危机”;面对现实的社会黑暗,他愤世嫉俗, 无力回天,又不甘随波逐流,泯灭自己的理想;故而选择了隐居的生活方式,迫切地需要从道家、禅宗思想汲取营养,因而极自然地与其思想产生共鸣。

一、劲健—— “饮真茹强,蓄素守中”

《二十四诗品·劲健》一品云: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饮真茹强,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御之以终。①

读罢此品,一个充盈着力量与气势的壮阔的艺术境界即跃然于眼前:人的精神与作品之神气神理间因无阻滞而杳然行迹;诗人及作品中之“气”,充盈持久、一体贯注、健行不息般运行,仿如长虹之展现;拔地而起,千寻壁立的巫峡高峻奇险,冷峻坚硬;因有连绵不绝之风劲吹呼啸,故疾走之云,翻卷疾驰。一静一动、一高一阔之境界交互组合,蔚为壮阔,令胸次与体内之阳刚元气、饱满真气、浩然正气不觉涌动,并茹强守中。茹者,摄取也;守者,修守也。所摄取修守者,为真气、元气及与之而俱来的巨大强力,为纯净之本真与仁义铺就的素洁质地,为弥漫着伦理正义的内心。

从深层次讲,劲健一路风格的书画艺术作品,源自于“扶阳抑阴”的哲学理念与追求君子人格的社会伦理思想,是阳刚正大之美的体现,与高逸胸次、高迈志节之君子人格,互为表里,相得益彰。“声华当健笔,洒落富清制”,北海的《岳麓寺碑》,笔势刚健、雄劲,遒劲舒放,给人以险峭爽朗之感,当为其傲岸不屈、铁骨铮铮之人格写照;最喜板桥《墨竹图》;“惟有竹枝浑不怕,挺然相斗一千场”,以墨笔画竹,笔法圆浑而不失劲秀,奔放而不流于狂纵,竹子之劲节坚韧非在“纸窗、粉壁、日光、月影中”而在其内心品格与精神气节间;“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陆游一生力图恢复中原,虽报国无门却矢志不渝,其慷慨气节流而为诗文字画,笔力雄健;欧阳修何以爱“上临千仞之盘薄,下有惊湍之濆激”之景?是因其“涧断无路,林高暝色,偏依最险之处,独立无人之负劲节以谁赏,抱孤心而谁识”之气节情操,佛道思想涵养下的“六一居士”,其气豪而辞雄,忠正刚直、刚毅坚定的儒家坚守始终如一。

相信在司空图心中,纵因社会之黑暗动荡而使他分外敏感地去坚守道家“无染乎欲望、功利、知识、是非”的人的本真纯净的质地,然其心中始终有着“士不可以不弘毅”的坚毅,“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的守中以及“绘事后素”的仁义。

二、高古—— “虚伫神素,脱然畦封”

《二十四诗品·高古》一品云: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窅然空踪。月出东斗,好风相从。太华夜碧,人闻清钟。虚伫神素,脱然畦封。黄唐在独,落落玄宗。②

闭目遐想:清凉的夜风与明月相照下,超脱人间苦难的“畸人”,乘着玄元真气,手持莲花,浮行上溯过无穷无尽的时间之流,消逝在深远的虚空之中。月悬当空,华山高耸,风吹钟声,极尽雅洁脱俗。此超世之精神境界,惟“疏瀹而心,澡雪精神”的虚静者与“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的神素者方可得之,非即之可得,思之可至。

高古者,不若“崇奉传统”之古意与“焚香默坐,消遣世虑”之古雅,而为一种超越的境界, 通过古——这一无限时间性概念, 来超越人时间性黏滞所带来的束缚,其包含超越和还原两层含义:超越者,超越“泛彼浩劫”的时间与“脱然畦封”的空间;还原者,因现实的、当下的、欲望的世界里, 包含着太多的矫饰、虚伪, 太多的与人的真性相违背的东西, 故希冀在无限的高古世界中, 还原人质朴、原初的精神, 让生命的真性自在彰显。

高古之艺术风格皆承担着某种超越性的精神内涵和还原性的价值实现,乃用以品评审美对象之整体精神风貌及其内在生命力。清代碑学之盛,恰是为了救治彼时靡弱的帖学书风,以恢复书法的多元丰富性与豐沛生命力;阮籍《咏怀诗》:“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③他所避者,当为权佞者之政治利用、所忧者,当为族、身之祸患、所咏者,当为老庄之玄言、所怀者,当为清峻通脱之情性,其以隐逸任诞之举、不尚雕琢之诗对时代命题思考以诠释;傅抱石在深重的民族灾难的时代背景下,神接庄子之逍遥精神。《晋贤图》、《湘夫人图》、《丽人行图》等,以迅疾弹性之用笔、飘逸洒脱之线条、情景交融,主客统一之空间处理、单纯朴素、明净通透之用墨,绘情操古逸、气节高尚、性情潇洒、才气横溢之高士逸人。

高古,它既不是返古,亦非仿古,而是创作者在恶劣社会环境下的一种自我解脱,一种谢绝卑俗、抗怀千载的人格祈向,以达对原真、本初高洁情怀的皈依。然其最终之目的,在于不為世俗所裹挟,以高于时代之视角俯视,以独立之精神与思考借古开今。

三、清奇——步屟寻幽,神出古异

《二十四诗品·清奇》一品云:

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满竹,隔溪渔舟。可人如玉,步屟寻幽。载瞻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④

孙奎联《诗品臆说》的解读比较受到认可, 他说:“清, 对浊俗言。奇,对平庸言。如数日阴晦, 几于闷煞, 忽然天开日朗, 万里澄空, 不惟视前日阴晦之天为清为奇, 即视往日清明之天, 为尤清尤奇。奇, 乃奇特, 非奇怪也。”其以“浊俗”来作为“清”的对照物,颇含理趣。大抵“清奇者”,因性之高雅清洁而摒弃浊俗、庸常之自然景物境象和社会世俗人品,一方面与社会上遍在的“浊俗”绝缘, 而另一方面也与过去曾心心系念、无时或忘的伦理政治相疏离。无世俗韵而不落尘辋,识一切现象而不执著,以“无念为宗”,“见一切法,不著一切法;遍一切处,不著一切处。”惟愿“步屟寻幽”,寻求清幽之境,故显“奇特”。

在“独坐幽篁里, 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 ⑤间,诗佛王维“一悟寂为乐,此生闲有余”,于清幽宁静的山林间幽居,于佛理和山水中寻求寄托,追求高雅绝俗的精神境界;皇帝自杀、恩师殉国、挚友以死全志,国破家亡,这些对于传统知识分子而言近乎是毁灭性打击,陈洪绶惟“偷生始学无生法”之佛教思想以安定心灵。《采菊图》、《钟馗图》等,以或细劲流畅的游丝描、或折叠顿挫的砍柴描、或方圆兼备的铁线描用笔、清淡含蓄、沉稳朴素、古旧和谐的设色,创造出造型古浊、夸张奇奥、形象奇骇的清奇人物形象。我想“清奇”应该是中国人接触佛教义理后体认到自己心灵的深处而灿烂地发挥到哲学境界与艺术境界的生命境界吧。

《二十四诗品》,其所营造的二十四种审美意境,亦同于人生的境遇与生命的境界。儒教,道教,佛教,其义理或相同或相悖,然其基础皆是人性为真也、善也、美也;其本质也只是我们对于人生命题的不同诠释;其预达之最终目的都是希冀天人和谐,世界大同。人世浮沉,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或顺遂心意,或南辕北辙,或阴差阳错。纵然竭尽人事,依旧有着无从选择的上苍安排,然犹可把握者,为心境。以劲健之昂扬向上的姿态做人生主旋律;遇到人生挫折苦难时,探寻清奇,用佛教让自己的生命轻灵,不妨坚信自己的佛性以获得充满提升改善的、超脱的能力,给自己的心性以解放、觉醒的可能与空间;生命是厚重而有责任感的,常怀高古之心给自己的高度与超越感,高度理性选择之余,让天地万物向小我敞开,以个体之小我生命向自然之大我回归。读诗歌、品诗词,抑或是学哲学、历史或任何一个人文类学科,所希冀获得者一则为情感的温存而荡涤心灵寻求本真的生命状态;一则为学古人之智慧荣光,于古而在自己的生命与时代里有所创新与创造。

注释:

①②④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浙江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30页,第21页,第61页。

③吴小如:《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6年,第106页。

⑤邹永前:《神祗的印痕:中国竹文化释读》,四川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40页。

作者简介:

侯程臻,男,汉族,山西晋城人。学习单位:中国艺术研究院书法创作方向在读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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