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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矿)工人好”

2020-09-06吴晓煜

阳光 2020年9期
关键词:矿务局煤矿工人铜川

1956年7月,小说家张恨水(1895—1967)随中国文联组织的作家、艺术家访问团到西北地区进行参观考察。访问团由冯至任团长,同行者还有朱光潜、钟敬文、常任侠、孙福熙、周怀民、周元亮、陶一清、张文新等。

张恨水应邀参加这样的活动,自然十分高兴。22年前,即1934年5月,他曾作过西北行,考察了陕西、甘肃两省。而今共产党掌了权,人民当家做主,国家建设日新月异,他居于北京,参加学习,笔耕不辍,领导关怀,但毕竟没有解放前在几个报刊上同时连载几部小说的那种“兴旺”景象了。因此很愿意外出转转。正如他所写的那样:“我们准备访问的地区,包括西安、铜川、延安、兰州、玉门、敦煌和酒泉。来去真不算近,有一万七八千里的路,在三伏天,有这样远的行程,也可以说一声豪举了。”

张恨水在这次旅行参观中,感想颇多,途中及回京后写了长篇散文《西北行》,发表于《乡土》杂志1957年第三至六期上,另有《西北行拾零》,发表于香港《文艺世纪》1960年3月号上。《西北行》中值得我们注意的一个亮点,就是他在铜川矿务局参观,访问了煤矿工人之后的感受,这集中反映在《西北行》之二《铜川》和之三《工人好》两篇散文中。

作为一个专写现实社会的小说家,对于煤是熟悉的,对煤矿工人亦有所了解。但在他的作品中,还没有直接访问考察煤矿的记录。正因为如此,他对到煤矿参观十分兴奋。7月18日他们一到西安,就安排了去铜川参观煤矿。他说:“我们”“到铜川看看煤矿,此间当局是极其认真的”。“搭上火车,于当日下午四点钟,就到了铜川了。”他还进一步讲,“铜川,对于陕西以外的旅客,好像还是很陌生的,其实,这煤矿有工人六万多,我们是不应该陌生啊。”“不应该陌生”,说明他对于访问煤矿、了解矿工生活是十分重视与向往的。

一到铜川,这个煤矿所在地就给他留下了深刻而新鲜的印象。张恨水写道:“铜川,从前不叫銅川,叫同官县”。“我们到了铜川,这里矿务局非常欢迎,就把我们招待到他们局里住”。这里已通了铁路,“沿着铁路,靠山建立了矿务局。那是三层楼房,还在建筑中”,“两面山的中间也建了一块工人家属住的地方,大概住了二三百户人家”。他突出地感到煤矿发展太快了,“工人不断招进来,矿务局住宅没盖好,要房子住的人,就早定满了,所以铜川,盖房子问题是个重大的问题”。这说明煤矿建设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恨水先生对此印象突出,深感国家正在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

对于煤矿工人的种种情形,张恨水有精彩而兴奋的描写,他的各种感受集中到一点,就是“工人好”!他在铜川煤矿“参观煤井”“找工人直接谈话”“访问了老工人”,看了“工人家属村落”,得到许多前所未有的见闻。一是,煤矿工人房子虽不够住,“但工作一点儿都不松懈,他们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二是,工人的住房“是弄堂式,排着一排排的房子。走了进去,一间住房一间厨房,尚有电灯一盏,玻璃窗户,房子里要用的东西也很齐全”,这样的住房条件比解放前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三是,煤矿工人们在这里生活很愉快。他写道:“他们告诉我们说,我们工作是八小时。但工作以外,还学文化。此外还有娱乐,生活得很愉快。至于工资,当然要比以前好得多,大概有六七十元(那时工资尚未调整)。三四口人家大概够了”。四是,虽然条件艰苦一些,但矿工十分满足,很愿意当矿工。工人们告诉张恨水:“这里的矿务局同事,都待我们如兄弟一般。这里的娱乐有电影、有球赛、还有各地来的戏曲表演。生病有医院,还有学文化的机会,我们都感到满意了。但是有一层,我们总是感到时间不够哩。你们这么多人来参观,那更是给我们很大的鼓舞。”这就是张恨水笔下的煤矿工人。张恨水所讲皆为亲眼所见,所记都是工人们的大实话。在张恨水的笔下,尽管没有对矿工直接的赞美之言,但是我们从中可以看出,这是多么好的煤矿工人啊!有谁能不说我们的煤矿工人好呢?张恨水的“工人好”,不仅是他对煤矿工人种种印象的总汇、他个人考察所得出的结论,也充分表达出他对煤矿工人由衷的敬意。

不仅如此,张恨水还用对比的方法,把解放前的好汉窑与现在铜川煤矿的状况相比较,说明了新旧社会煤矿工人处境的根本不同,煤矿工人真正成了煤矿的主人。他引用了矿工说的情况:“那时私人开设了窑,看到年轻力壮的人,就把他骗到窑下去,连那些用具,也都投落下窑井去。可是你想上来,那就几个月、几年,或者一辈子都不能上来,干脆你就死在这里了。所以每个井里有几十个尸骨存着那是常事。直到煤井被封了,人家才晓得人是死了。你有冤向哪里去申?何况把你骗下了井,你的家人亲戚,根本不知道啊!”恨水此处所记不虚,那的确是旧社会铜川矿区普遍的现象。

而现在的铜川煤矿则与之有天壤之别。“现在的矿工能回家看看吗?”“自然可以啊!不但是看看家属可以,就是你要接家眷来,只要有房子住,矿务局也是极其欢迎的。只要是房子问题解决了,这里人口还要大增。”经恨水先生这么巧妙地一比较,结论自然就会得出来:“现在的矿,跟好汉窑一比,那简直天上地下。”张恨水此文取材之准确,文字之朴实,对比反差效果之好,令我们折服。他写社会小说的专长在这里又得到一次小小的施展。张恨水讲煤矿“工人好”,当然是他发自内心的感受,是他对煤矿工人感情的流露,尽管文字是平淡的,但情真意切,使人读后受到触动。

我们还应当注意的是,张恨水先生前后两次西北行,从新旧两个方面使他受到极大的教育。1934年的西北游后,他写了一本小说《燕归来》,又写了长达4万字的《西游小记》。而22年后所写的《西北行》突出反映出他思想上的升华。这点从其前后的两首诗中可以得到证明。1934年的西北行时,他在诗中写道:

死聚生离怎两全?卖儿卖女岂徒然!武功人市便宜甚,十岁娃娃十块钱。

而在1956年的西北行后,他的诗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门后清清万树枝,门前渭水涨天池。辟成彩霞三千道,正是斜阳欲落时。

前后两首诗正是张恨水截然不同的感想使然,为我们研究张恨水的心路变化和思想轨迹提供了佐证。

张恨水,安徽潜山人。自幼接受家教塾学,偏爱历史与掌故考据,“经史子集”无不涉猎,诗词书画无所不能。他的小说,连同杂文、随笔、散文、诗词,应不少于三千万字,产量之丰,销量之多,令人惊叹!他可以同时为多家报刊撰写不同的长篇连载小说,并为报刊随时写新闻、杂记、评论和补白,其思路之清晰、如泉涌出之笔触,都给人留下难忘印象。他自成一家,开创了章回小说新的流派,《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因缘》《八十一梦》,不仅当年风靡一时,且现今还在大量印销。

张恨水不仅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而且他的这篇煤矿散文,以及对矿工的描写和对矿工的感情也是值得我们留意的,实有研究的必要。

(写于2011年5月,改于2019年11月14日)

吴晓煜:河北滦县人,1944年3月生。南开大学历史系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科学史学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煤炭工业志》编委会副主任委员、总纂。已出版《华夏与海国游记》《欧非见闻录》《中国古代咏煤诗》《夜耕村杂记》《学林漫笔》《纠正错别字》《中国古代煤炭开发史》《中国煤矿史读本(古代部分)》《中国煤矿安全史话》《煤史钩沉》《修志指要》《矿业史事杂俎》《中国煤炭碑刻》《名人与煤炭》《酒史钩沉》《瘟疫纵横谈》《向善的轨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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