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水(外二篇)
2020-09-06王韵
王韵
连日来,我所在的这座北方小城天天下雨,雨中有潮湿而嘹亮的鸟鸣破空传来。凝视着雨雾弥漫、恣肆流淌的窗外,我想到了前些日子刚随采风团去过的贵州大地,此刻那儿正经受着百年一遇的旱魃的折磨。
最让我牵挂的是黄果树瀑布。因为我清楚,只要她能恢复过去“捣珠崩玉,飞沫反涌,如烟雾腾空”的胜景,整个贵州大地的旱情就全面告退了。
大瀑布在过去是一个飘逸的标志,现在更是一个湿润的象征。可在那些干涸和龟裂的日子里,我所有关于她的想法,都只是一个海市蜃楼似的幻想与愿望啊!
此前,我已在电视中看到本该喜逢丰水季的大瀑布由于无雨水滋润,丰腴水灵的腰身“瘦”了,六七缕细流自悬崖间流下,在裸露突兀的岩间撞击奔涌,聚成又细又窄的瀑面,遮不住的那些黑青色的崖壁,像一个个烟熏火燎的“!”在瀑布的上游,河流沦落作了浅滩,孩子们踩着凌乱的石头嬉戏,而瀑布下的水潭,犬牙交错的石头浮出了水面,倔强地伸手向老天爷讨要雨水。
看到这心酸一幕,我想起此前在书画上、电视上看到的大瀑布。关于大瀑布,有两个关键词像两尾活蹦乱跳的鱼儿鲜活生动地跃出水面,扑闪在阳光下。
一个是黄果。这是一种金黄浑圆的水果,散发着令我迷醉的神秘气息,它有着饱满爽口的汁液,每一瓣都如半轮月亮,合到一起就是一个灿烂明亮的太阳。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它的学名叫橙,它成为了一条与果和树有关的瀑布——黄果树。
另一个是烟壳。记得学生时代同桌的男同学喜欢玩一种翻烟壳的游戏。在各种花花绿绿的烟壳中,有一种叫“黄果树”的。素白的纸面上,一挂淡黑的瀑布恍若在流动,似有清晰的水声呼之欲出。它设计得简洁而有诗意,恰到好处的留白烘托出水墨的瀑布,像一幅铅笔素描,至今深深地镌刻在我脑海里。每逢看到这种烟壳时,眼前就会飞起一挂瀑布,带着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势,同时仿佛听到了怒吼与咆哮声。
多年前,父亲出差贵州,曾带我去过黄果树大瀑布。记得站在大瀑布面前与她对视过,聆听过她激动的心跳声。那时有人强调她是“亚洲第一大瀑布”,但我不清楚亚洲究竟有多大,而这个“第一大”又包含了多少自豪与骄傲。只有仰望这种姿态才配得上她,只见她从最高的悬崖间一泻而下,像一匹又宽又亮又滑的丝绸,天衣无缝地没有一丝儿破绽,在阳光下闪烁着白亮的光。我禁不住摸一摸的欲望,向前近了近,沿着两边哗哗扯开的铁链,丰沛激情的水兜头浇我,雷鸣般的水声让我体会到了“震耳欲聋”的真实含义,密密麻麻的水珠纷纷扬扬,漫天雨雾如天女散花,似梦似幻,一瞬间淋湿了我的衣裳,我的肌肤感到一阵阵清凉与湿润。
我惊呆了,颤栗了,好像还吓哭了。后来多少次再看瀑布,却再也没有那种处子般的强烈感受了,就像初恋带给我的刻骨头铭心的记忆。它像一首交响诗,点化和染绿了我,引起琴瑟和谐的强烈共鸣。
站在黄果树瀑布下,周边草木葳蕤。俯瞰脚下林木莽莽苍苍,密不透风,色彩由近处的翠绿到陈绿,铺展向远方的黛绿。极目远眺,四面都是山,八方清风拂面,远近大小群山尽披新绿,它们被绿覆盖得严严实实。岁月在十年树木的古老格言中,经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积累,为贵州的群山留下了千百万树木,它们一齐站起来振臂一呼,山妩媚了,眉眼靓了。触目所及,群山被缓缓推到了远方,山套着,山互为屏风,仍是绿意盎然,染绿了我的视线。
黄果树的天比别处的蓝,云比别处的白。抬头望天,仰上去,再仰上去,黄果树瀑布沸腾的水声与天空巨大无边的寂静浑然融为一体,心渐渐靠拢神祇。无限蓝的天纯净清澈,没有一丝儿杂质,像一口亮亮堂堂深不见底的湖泊,而且是那种没有人间烟火气的高原湖泊。无限白的云散漫地掠过湖面,云卷云舒,一会儿像长长的眼睫毛,一会儿似松软的被絮,一会儿仿佛烟斗里悄悄逸出的烟雾。蓝是蓝到了骨头的蓝,白也是白到了骨头的白。
而今,那曾经丰盈鲜美的瀑布却经历了百年不遇的旱魃折磨,曾经丰满的腰身成为一挂纤细的瘦水。我不忍走近每个毛孔都在喊渴的大瀑布。有人说这是她温柔的一面。但我更喜欢和流连她粗野甚至凶猛的过去。
只有那样,我才觉得所有被禁锢的美和爱情统统如盗火的普罗米修斯,被解开所有的束缚,自由自在地横空出世。
此时,最平淡的水挺直腰杆站起来,高过了云,高过了星,也高过了日与月。
我们都是虔诚敬畏她的臣民。
摩云崮
有一个字,专为一类山而得名,那就是“崮”。
我查《辞海》(缩印本,1979年版)“崮”条:崮,四周陡峭顶端较平的山,山东中南部山区多用作地名,如:抱犊崮、孟良崮。
摩云崮,位于青州仰天山景区东南端,异峰突起,像一把利剑直刺云端,气势非凡。摩云崮海拔八百三十四米,是名副其实的中国第一高崮。相传南宋与金对峙时期,“红袄军”首领杨妙真曾在摩云崮安营扎寨,对抗金兵,并在崮顶留下了许多山寨遗迹,目前保存完好的有哨台、哨楼、寨墙、演武场、聚义厅以及众多的题刻,当地百姓当中也流传着很多有关杨妙真的故事传说。
从仰天山宾馆东行,抬头仰望,在最近的一座山上耸立着一处石崮。穿越林间小路,撩开飘逸不散的云雾,进入它湿漉漉的鲜活记忆,觅得它口耳相传的得名由来。也许是一种女性心理作祟,因着巾帼英雄“四娘子”杨妙真的缘故,对摩云崮始终有种别样的感受,总觉这里的风景与别处不同,心境迥异,所谓景由时生,境由心造。因此摩云崮于匆匆过客的我,时时感觉陌生,处处充满了风景,似乎在敞开温柔怀抱吸引着我。使我如一只投火的飞蛾,追寻光明一样地拥抱它的神奇与清新。我甚至想,如果这满目青山、这山风和空气、这鸟语和花香能够接纳和收留我,我愿抛却纷扰的一切,不辞长作此间人;如果不能与它长相厮守,我也愿赋得喧嚣生命中的一夜闲,投宿山中过一把山民的瘾,这个夜晚将是朴素的、充实的,就像墙间闲置很久的斗笠与蓑衣。
这个夜很快来了。
午后的仰天山,秋阳捧出酿了一夏的醇酒,空气中流淌着成熟与芬芳,醉醺醺地在前引路,穿村庄、走山路,曲折蛇行,直抵摩云崮下。天蓝得炫目,云淡得使人浑身放松,收获后的土地空旷而寂静,阳光均匀地洒在上面,似乎还蒸发着昨天的体温和汗珠,偶见几个农人扶耩劳作,撒下一路希望,歇手擦一把汗,望一眼秋,天更蓝云更淡了;沿路山头、崖畔几树枫叶拍红了手掌,田间、坡上柿树苍劲如汉隶魏碑,枝间梢头柿子橙黄垂挂如风铃摇荡,一阵阵风卷着这枫红柿黄掠过土地褐色的画布,粗枝大叶地框出了一幅幅靜物油画,充盈其间的仍然是无孔不入的阳光。
拾石径登临,两侧树木杂生,参差错落,并肩成林。渐行山体殊异,裸露的横断面像摊开的书,记录了岁月经行的脉络和印痕。岩洞张口森然,有藤蔓摇曳,苔藓覆盖,皆浓绿鲜明,凝听枝叶沙沙,百鸟嘤嘤,清泉泠泠,细辨涓涓泉滴如银针一线,穿石坠落,紧锣密鼓地漏到草丛和凹槽间,激开了水花,滚作了万千水银珠子,不复拾捡穿引成串。路随峰转,心为路役,汗孔毕开,退至一侧树下歇息,荫凉蔽日,心静神清,仰后倚靠树身,不意这树竟如被挠了胳肢窝,叶子哗哗抖着笑个不停,花容乱颤,是为“痒痒树”。又行,登上摩云崮顶,当年杨妙真安营扎寨的营房只剩下几间破败的石屋。站在崮顶,翼然欲飞,环视群峰,隔宽丈深涧痴望对面的山,浓浓重重的一大团绿,仿佛行将拔身挤压过来,粘贴我一身鲜绿。有人扯开嗓门高喊“我来了”,声音浑厚如投石问涧,硬邦邦地撞到对面山上,又弹了回来,漫山遍野都回荡着“我来了”,像绿色空气无处不在,一波追赶着一波。
手搭凉棚望去,一架云梯蜿蜒明灭,群峰拱卫中一峰突兀,拔秀而起,像无数巨手托出一颗硕大头颅。扶栏攀登,几近手足并用,不可仰观,四周山体如刀劈斧斫,壁立千仞刺插云天,拦腰探出一抹葱绿,像系在上面的一条绿纱巾,狭窄处仅一线望天,筛下缕缕阳光,但崮顶平坦如畴,约数十亩,皆沃土良田,如今荒草过膝,碗口粗的松柏蓊郁滴翠,其间缀以两汪方塘,像两泓眸子,映得见天光云影。我无法不惊叹于大自然的魔手点化,鬼斧神工的摩云崮顶何以竟有如此沃土良田,且不说当初是掬积而成,单说高高在上历经风吹日晒雨淋,又是如何保持住水土不流失殆尽的?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耐人思量和寻味的自然之谜。
太阳西移催我下山。山里的太阳长着一张农夫的脸,瞧上去红彤彤健康而结实。
踏着熟悉的石径下山,两侧挑山卖草药和食品的山民收拾了垃圾,一根扁担挑了悠闲和自在,哼着山歌往山下走。我追随一老汉,避开如织游人,抄近道深入树林,一路上老汉如数家珍般地说着摩云崮与杨妙真的传说和故事,不觉山脚下的房舍就在眼前了。太阳恰好落山,像蛋黄滑入了深不可测的碗中,溅亮一天霞火。
到摩云崮景区的仰天山宾馆住下,与同来的几位文友享受这满山满院的静谧与空荡。吃了晚饭,天已黑透,一轮月亮爬上来,扬着好大好圆的一张脸。几位文友相伴,沿着山前小径散步,一路无灯,月光挪步照我们缓行,我们沿着白天看好的小路上山,走了不远,钻入密林,尽管各种树扎堆似的竞相生长遮挡着天,让席地静坐的我们怀疑树外没了天,仿佛是在一间漫无边际的树海里,但月亮还是透过树荫滴下了遍地光斑,闪烁飘忽,如梦似幻,一起滴下的还有唧唧虫鸣,窃窃鸟语;耳边山风猎猎如旗子招展,松涛汩汩洗耳涤心,拂走焦虑与烦躁。坐了一会儿,冷由脚下浮了上来,我裹了裹衣裳,起身要回去了,碰翻了草丛和树叶间躲藏的月光,叮叮当当的响彻了一地。
夜深了,山风聚集搅起一个旋,猛烈地拍打着窗子,我关上窗子,将隔窗相望的摩云崮关到了外头。门外山庄的狗响亮地叫了起来,在城里住久了,连狗吠都极少听见,这稠密放任的声音入耳竟有一种潮湿的亲切。
闭了灯,月光涌进屋里,照我如一只白花花的茧子入眠,一夜许多绿色的梦破蛹化蝶纷飞,我料摩云崮今夜也如是。
红英谈
青山如黛,秋水微波。人们都说,一见钟情会有一种胸口被撞击的冲击感,与英谈村的相见,就有这种感觉。
从邢台市区驱车七十公里,在峰峦叠嶂、高峰连绵的太行山麓穿行。视野豁然开朗,满目的绿色温润了干涩的眼睛;泥土的芬芳沉寂了躁动的灵魂。思绪随着大自然的辽阔而灵动起来。山势大开大合,陡峭处山崖直插云霄,崖壁之上,或如牛首,或如佛面,千姿百态,惟妙惟肖。车子穿行在太行山系的皱褶间,一侧是屏障似的挽手耸立的群山,一侧是深深凹陷如巨锅的涧谷,盛着羊肠似的沟渠,绿的树,红的石,柔软与坚硬狭路遭逢,却又相依相偎。
车行至山麓深处,迎面见到一座石头大门,这就是英谈村的东寨门。寨墙也是石头砌成,赭红色夹杂着苍青色。这里地势低洼并有群山环绕,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几位老人坐在门前树下或徐徐扇着蒲扇或低头专心于手中的针线活,表情安然。敞开的门扉里,有村民在院中洗洗涮涮,偶尔与游人微笑对视。这个地方叫英谈村。她是养在深山的村姑,她的素面朝天、她的羞涩与芬芳、她的本真与健康、甚至她的野性与朴拙都阳光般光芒四射,令我们为之倾倒。
相传唐末黄巢起义军在此驻扎过营盘,召开英雄座谈会,故得名为“英谈”。岁月更迭,它听涛观日,栉风沐雨,树立起英谈村的雄威和传奇。证日月之变幻,察人世之沧桑。在逶迤的太行山脉见证了千百年来的山海交响。当年四门巍峨的营盘曾在这里砌建,人拼战刀马嘶吼,历经风云变幻,载入历史的厚重。如今,城门和砖墙已湮灭在尘封的烟云中,只有高高的废丘遗址诉说着往日的峥嵘。它雄踞山涧,傲视群雄的怒吼只能在人们的想象中浮现。
山水田园,岁月静好。这就是英谈村此刻给人的第一印象。走进东寨门,俨然进入了一个赭红的石头世界。路是红石,桥是红石,墙是红石,屋顶是红石,所有的建筑皆红石垒砌。因此,英谈又叫红石村。房舍依山而筑,参差错落,层层叠叠,气势极为雄浑。全村有四个古寨门,有近三公里长的石头寨墙,有大小三十六座石桥,有明清民居院落六十七个。英谈村是石头的童话世界,建筑大多是明清时候所遗存,用石头垒砌而建,石路自下而上蜿蜒开去,古老的石桥诉说着远古的风韵。村内最古老的石楼距今有千年的历史。明朝永乐年间,山西一位路姓的大户举家来此落户,建房安家,繁衍发展。目前的建筑多为清代咸丰时所建,是一处经典的明清建筑群。村内六十七处院落依山就势,高低错落,具有丰富的内涵和典型的古太行建筑风格。千年古寨,迄今依然保存完好,被称为“中国北方千年古寨”,是研究明清冀南风土人情的主要历史遗存。
英谈村的小石楼楼体全部用小石砌成,故名为小石楼,它是村里的祖居,是全村最古老的建筑物。英谈村有三支四堂:贵和堂、汝霖堂、德和堂、中和堂。汝霖堂位于贵和堂东门的对面,有八座院落。汝霖堂北屋的墙上,有块巨石,村民称作半壁石。由此略可窥见盖房工匠的巧思:依山就势,借石为墙。抗日战争时期,这个看似寻常的院落,却住过几个叱咤风云的将领:彭德怀、劉伯承。他们在此运筹帷幄,策划了著名的百团大战。
英谈村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时期,抗日名将刘伯承、邓小平、彭德怀、左权、徐向前都在这个小山村住过,因此国家建设部和国家文物局命名英谈村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村,更是河北省文物保护文化名村。英谈村在抗战中表现不凡,拥有八路军总部、冀南银行、印刷厂旧址,国民党省政府旧址等景点。当时的河北省政府鹿仲麟的到来,为英谈村见证了那个时期共产党和国民党的团结、摩擦和斗争的历史。抗战八年,红色政权稳固地扎根在太行山区。小小的英谈村,为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输送了四十名战士和干部,至今村中仍有当时烈士的遗骨。村里老人还清楚记得,当年抗战时期,由于英谈村地势低洼、群山环绕,形成了易守难攻的地势,日军走到外围而不敢进来,八路军一二九师的被服厂、造纸厂、印刷厂都将根据地设在这里,英谈村成了抗日战争的重要根据地。
英谈村随处可见石磨和石板。走进古村寨,树木葱茏,时有小桥流水,随处可见绽放的鲜花;山石铺就的街道、垒砌的台阶,虽历经数百年,依旧井然有序;长方形石块建造的房屋,古老而坚固;依山而建的宅院,多为二三层小楼,可顺山就势或进院内或到楼上。古寨从街道到宅院,从墙壁到房顶,均用石头铺砌,特别是古老的城墙、箭楼、四角的城门,极有特点,眼前的村寨就像是一座欧洲中世纪的城堡。
薪火相传,一支老歌唱了六百余年,余音袅袅,在太行山脉回荡。静静的聆听,感受生命一种澎湃的力量,目光掠过山巅,只见一派雾霭苍茫,思绪穿越时空,却能感受人类与自然糅合的力量。
在英谈村,红只是油画中的“底色”,更有其他绚丽色彩点缀,让这里显得那么与众不同。我们来的这天,天空飘着小雨,均匀地洒落在每一处房顶、每一处花草树木、每一处仰合有致的石台。历史的印痕隐含在每一滴水里、每一粒土中。雨后的小村,展示出它更加美妙的韻律,天空碧蓝如洗,山中林木葳蕤,鸟鸣婉转,青竹摇曳,“通幽听鸟鸣,山路踥徜徉。云里飘双履,惊闻浮暗香”。所有的景物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如梦似幻,宛如一首诗、一幅淡淡水墨的田园画卷。满目青山苍翠欲滴,潺潺流水清澈见底,连绵逶迤。周边是葳蕤草木,纷繁的鸟鸣此起彼伏,天空湛蓝如大海,流云逃匿,一派清净与幽雅。翠环碧绕,一怀逍遥,心便寄托于这闲致陶然的物外了。那静谧幽雅的唯美,波澜不惊,“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意境悠然自心头划过。
小村是纯净的诗、淳朴的画,更是可以触摸的乡愁。动与静、刚与柔、纯与雅、智与勇在这里达成无痕的融合。一任时光如水,洗漂尘埃。一草一木,一室一亭中透出幽雅的气息。沉浸在这小小的山村,城市里的烦躁都会被忘于身后。“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世间万物自有造化顺其自然的安排。这一处乡土气息浓郁的小村庄,时常迎来颇具文艺气息的画家、书法家。他们在山村中寻灵感、搞创作,佳作不断。
村里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立体感十足。漫步村间小路,水车、磨台、石墙就那么自然而然地逐一跳入眼帘,就像画家不经意间点缀画布的一笔,看似简单却意境不凡。英谈村在邀请专业团队进行旅游规划时曾有定位,不论怎么规划,前提都是要最大程度地保留村庄的原貌,让游客可以来这里找到乡愁、品味乡愁。这份乡愁,寄托在村里的四个寨门上。寨门总体呈拱形,却又不刻意追求规整,处处透着古朴的随性。门顶部不知哪里飘来的种子在这里安了家,郁郁葱葱生长着。
这份乡愁,也寄托在具有六百余年历史的老房子上。剥落的外墙是岁月的痕迹,墙上的标语早已被冲刷得不见了模样。英谈的石屋极为厚重,窗户却分外灵秀。有圆窗、方窗、长方窗、半圆窗、菱形窗。窗棂有直棂纹、龟棂纹、梅花纹、福寿锦文、拐子锦纹、海棠锦纹、灯笼锦纹、绣球棂纹……这里房子的大门并不宽敞,却足够高耸。门檐上瓦片如鱼鳞般整齐排列,偶尔几个瓦片变换着方向,形成了波浪一样的花纹,简单却大方。
“一松一竹真朋友,山花山鸟好兄弟”。英谈,这是一片翰墨飞扬、丰沛深厚的土地。这儿,每一片砖瓦下,都可能掩藏着一段历史传说;每一面石墙,都可能有一段泛黄书页里的文字历史;每一条小溪,都可能有皓首穷经的鸿儒在这儿涉足而过;每一条石桥,都可能有古诗人的马车驶过。在这里,你会感受这数千年积淀的人文情怀和大自然的恩赐,陶醉于这一片一尘不染的世界。
历史的车轮在前进,或许,我们应当在过去与现在和未来之间找到一个恰当的衔接点。每一处风景,都有悠久的历史和独特的文化元素,虽然掩映在都市的繁华、喧嚣和浮躁的余声里,却以独有的魅力坚守着自有的风采。
风拨弄着树枝的声音,鸟儿在林间歌唱。“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这是诗人海子的《九月》。而此刻,英谈村的九月,却像一幅名贵的油画,澄澈的蔚蓝里明丽着火红,定格在人们的记忆里。
王 韵: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作家协会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文艺报》《美文》《莽原》等报刊,被《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转载或入选《中国随笔精选》《中国散文排行榜》等选本。作品入选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山东作协重点扶持项目。著有散文集《尘埃里的花》《低飞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