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简心《赣南血型》中蕴含的文化基因与美学特质

2020-08-25郭建华

今古传奇·故事版 2020年1期

摘要：简心是近几年来赣南著名的散文家，读她的许多篇散文，都令人感受到其中奔腾不息的生命力，其中包含的文化基因扎根于赣南客家的乡村现实，沉淀着历史文化底蕴。简心散文的美学特质也非常鲜明，“神不散”，其对于语言的娴熟驾驭，让作品洋溢着内在的赣南风骨，更蕴含着情感的张力与表达的血性，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形亦不散”，其在结构上的独具匠心，既让赣南的“血型”在运动的“镜头”中逐一呈现，也让赣南的“血脉”在历史真实的“琥珀”于现实记录中渐次解冻。

关键词：赣南历史；国民性格；文化基因

中图分类号： I26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8264（2020）01-0056-03

《赣南血型》是上犹籍女作家简心为纪念《国务院关于支持赣南等原中央苏区振兴发展的若干意见》出台实施而创作的长篇历史文化系列散文“吾土赣南”的开篇。这篇散文先后在《赣南日报》《北京日报》《北京文学》《江西日报》等刊物发表与转载，斩获了第八届冰心散文奖单篇散文奖与《北京文学》“2017年度优秀作品奖”两项国家级大奖。《赣南血型》全文近一万字，按照全景扫描切换到大特写的方式记录了赣南的历史文化与当下现实，涌动了历史风云人物与时局变迁的浪花，也展开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多彩画卷。

作为客家女子，简心长期生活在赣南，对赣南的风土人情非常熟悉，也充满着深切的感情，多年浸染与历史文化典籍中，让她的创作静水流深，充满着内在的感染力，如同一条暗处流淌的河流，不张扬，不喧哗，不溢美，只是在收放自如的“水之道”，如苏轼的“随物赋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具有曲折幽深、回肠荡气之美。在《北京文学》“2017年度优秀作品奖”推荐语中，人民日报社文艺部副主任李舫认为《赣南血型》在内容上写出了赣南人的“集体血型”，在其中蕴含了“中国历史的文化性格，有着中国革命的红色基因”；在形式上，他认为《赣南血型》这一篇历史文化随笔具有“大气磅礴，神情凝重”的审美元素，充分凸显了“赣南的坚韧不拔、坚强不屈”的内在品格。中国作协创研部主任彭学明认为简心的文字“彰显了赣南淬火加钢的舍生取义的血型和灵魂”，是“饱满沉实的文字”，其中包含了“饱满深切的感情”。资深编辑王必胜认为《赣南血型》写出了赣南的壮丽史诗，其中包裹着“革命风云”与“历史折冲”，提炼出了“刚强、威武、坚韧、侠义、豪气”这些关键词，作为描述赣南红色基因血脉与精神标高的密码。

由此可见，简心的历史文化散文具有鲜明的个性风格，能将个人感悟与风云际会对接起来，包含着赣南的基因密码，以及饱满而独特的美学特质，对于几千年的历史文化、宋城山水、人文思想、底层生活都有观照，充满着文化的高度、美学的厚度。具体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一、追溯传统：特色样本的红色书写

在获奖感言中，简心从“特色样本”一词入手，对创作的心得娓娓道来：“我所生活和书写的赣南，是块流淌着中国真正古典中原文化血液的客家祖地，也是化育并闡释了理学和心性学说的思想土地，更是承载过中国当代历史风云命运走向的红色圣地，也是担负着当下中国未来发展战略重要腹地地位的战略要地”。赣南腹地处处都是革命的火种，从瑞金到于都，从兴国到会昌，几乎每一处都充满着红色的革命历史传统。

为了写出赣南“红色血型”的样本特质，简心调动了全部的感官，倾注了冷静又热情的笔触，从“理学思想”与儒家文化传统两个方面加以追溯，对魏禧进行大特写，她用史书的信笔写了“一时盗贼蜂拥而起，魏禧，这位慷慨节义以文啸世的明末文化精英，积极招兵买勇，筹划起兵勤王。他的父亲魏兆凤甚至举家破产，相助维持地方安稳”这样的语句，也用文学的想象弥补了赣南在历史中的空白，最后总结出“赣南人奔涌不息的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除暴安良保家卫国的浩浩儒墨精神气脉”这样的精神特质，点出“文化是一条暗河”，让革命的红色扎根于红色的土壤。

既然是“样本”，那就离不开数量的统计，简心在《赣南血型》中科学、严密地引入一组组数据：“13个苏区县总人口约240万，青壮年有50万，先后参加红军的有33万余人，支前的有60多万。中央红军长征出发时8.6万余人中，赣南籍红军就占总数的65%。在牺牲的20余万人中，有名有姓的烈士为10.8万余人……”却丝毫没有破坏文章的美学元素。相反，数字也是一种美，如同“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让数字融入诗意，让数字跳出来表达，那么样本就成了“标本”，也形成了“赣南血型”完整的报告。

在“数字样本”之后，简心宕开一笔，让大家看到“战争表情”，由实入虚，用“多少生灵、多少山林、多少地产；多少情感、多少尊严、多少幸福、多少安宁……”这样的语言泛指，来为“赣南血型”把脉，显得中气十足。

在地域书写的指向之下，赣南作家群以简心为代表，形成了“雁群效应”，赣南乡土文学作家正在涌现，这些作家中，有的以“红色革命”题材为“富矿”，有的以“客家风俗文化”为原料，从而为江西文学的写作注入新鲜血液。

二、纵横捭阖：乡土人文的解密与还原

简心用“在民族历史抉择关键时刻，那些深居赣南山区的作田佬、木客、铁匠、打锤佬及其他，昂着头，硬着颈，忍着痛，一群一群，丢下锄头与勾刀，一批一批地冲到了最凶险的风口浪尖上”这样真实的在场叙事对赣南（赣州）的乡土人文加以还原：她沿着历史和方志的时间之河，逆流而上、溯洄从之，从唐朝写到当代，将人物放置在“国家动乱民族危亡的时刻”，写出赣南人的金刚怒目以及拔剑而起，也写出了他们在华夏历史长空与幽深的时光隧道里的身影，以及身影上的呐喊与沉默。《赣南血型》把赣南当做中原文化、革命文化交汇的窗口，当成染色体，对“偶然”与“必然”进行还原与解密。

一流的作家都离不开对乡土人文的书写，也在追求着超越时空的永恒表达。他们不是纪伯伦所言的“沙之书”，而是刻印、记录了典型，能够成为“琥珀”般的珍宝，萃取出核心的精神、灵魂。正如鲁迅小说中的乡土小说融入了国民性的特质，简心的《赣南血型》融入了赣南人的性格特质，进行了“亲子鉴定”：红色是热情、奔涌的象征，而赣南的血型有A型血般的慎重与爱国、B型血般的洒脱与创造，AB型血般的稳健与成熟，也有O型血般的爽朗与斗志，更有其他地方罕见的“熊猫血”——中原文明与革命战争的融合，让赣南血型充满血与火的激情，山与水的永恒。对瑞金、于都、兴国的历史还原再现了血与火的激情，对赣江、翠微峰、郁孤台的情境写真流淌着永恒的美学因子。

与此同时，《赣南血型》的纵横捭阖之处还体现在：表达上融记叙、议论、描写、抒情于一炉，扣住时空深处的神经末梢书写乡土人文。《赣南血型》让历史在“人文”之处拐个弯，再锁定“郁孤台、赣江、八镜台”等地理坐标系，写了古代，也写了近现代，写了赣南总体人文，也写了赣南不同地方的风景与人文，把乡土人文当作“造血干细胞”，进行了深入、细致地描写，融入了“那些搏去了丈夫、父亲、儿子、兄弟的女人在战火硝烟中埋没，最终，选择了坚强。”这样的心理描写，纤毫毕现地呈现了赣南人坚韧的个性特征。

三、文以载道：行文走笔的豪迈洒脱

《赣南血型》语言上元气充沛，血脉愤张，俯仰之间皆为气势磅礴、雄浑大气的排比与拟人句：“百越人、始皇的十万大军、客家人、张九龄的故乡、钟绍京的书法、苏东坡的诗歌、王阳明的思想、江浙的丝绸、景德镇的瓷器、汤显祖的牡丹亭……”这一行行、一列列走过的人与文化，化作了鲜活的画卷，宛如在眼前展开了多彩的画卷，讓人身临其境，辛弃疾、苏轼的豪放词在赣南得到了现代的传承，文道也在其中得到了彰显。

纳博科夫在《微暗的火》一书中指出：“边了解边改造这个世界，接收，拆散，就在这储存的过程中重新把它的成分组织起来，以便在某一天产生一桩组合的奇迹”，为了写出赣南人的坚强与强悍，《赣南血型》走笔豪迈与雄健，顺着柔软的血肉与坚强的筋骨，重新组合了内容、情感与表达：“再坚硬的心，来到这里也要变得柔软；再柔软的心，到这里也将变得坚强”这样的对比手法的运用，让文章的语言从艰涩的历史典籍中抽离出来，还原了文言文的骈偶风格，但是又形成了通俗晓畅的现代表达。

接着，简心通过《赣南血型》劝慰古人，展开了“拧一拧被浪花打湿了的衣襟吧，烫一壶水酒，洗洗尘，暖暖身，压压惊，再上路！或者，来一碗松枝烹煮的新茶？”这样温情的对话，让后文对赣南地理位置、军事战略门户的介绍不板滞，让中原文明用生动的表情得到了展示。

“溯赣江，登陆赣州，然后沿着章贡二水，攀过南岭、罗霄、武夷山关隘，分别向四周辐射，直抵闽、粤、湘，直指南洋……”这样的文字如鸣佩环，融古代游记体散文的平淡、自然于无形，简心有意地：“绕到这个词语后方，解密这片供养乃至生养最后又送走红军的赣南山水、村落表情与性格历史”，她用词简洁，力求生动与准确。词语在洗练中耐人寻味，引用、化用灵活自如，即使书写革命，需要用壮阔的词语，也不浅表化地书写、讴歌革命，而是深入到革命背后的历史文化大环境中，深挖潜藏的细节，让感情的泉眼汩汩流淌，在水波荡漾中，划出思索的涟漪：“为什么选择革命？怎样参与革命？如何对待革命结局？”这些问题，通过占赣南人口大多数的客家人的悲喜展现赣南人精神生态，通过民间的背景勾勒历史与政治的版图。

总而言之，《赣南血型》血肉丰满，文以载道，充分展现了赣南的中原文明、红色文化两大文化基因，展现了纵横捭阖、文史融合的美学特质，在主旋律的创作中描摹了历史与现实的蓝图，是不可多得的佳作，也具有相当高的美学高度与思想深度，给乡土书写指明了方向，在赣南之内的人们不可不读，在赣南之外的人们更应该常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