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之殇：种族歧视何时休

彭永清

美国当地时间2020年5月25日，非裔美国黑人乔治·弗洛伊德在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市街头遭遇4名白人警察暴力执法致死，引发民众强烈不满和多城抗议活动，令骚乱持续升级。作为平息骚乱的手段之一，美国政府正在加速拆除公共场所象征种族歧视的铜像、肖像画等，更换涉嫌歧视黑人的商品和商标。然而，这种表面文章只是沿袭了对历次种族冲突和暴动所一贯采取的应对策略，而无法从根本上消除种族歧视、敌意与暴力现象。

拆除铜像有用吗？

2020年6月4日，美国南部弗吉尼亚州州长拉尔夫·诺萨姆下令，尽快拆除设于首府里士满的南北战争时期南方联盟总司令罗伯特·E.李的骑马雕像。高耸的将军像基座被各色油漆涂鸦，仿佛浮于鲜花盛开的花圃中；骑在马背上的李将军雕像因处在更高的地方而未遭到涂鸦和损坏。可能是基于“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将有损将军威严”的担忧，白人至上主义者才很不情愿地同意将其拆除。

曾提出解放黑人奴隶口号并与北部联盟军作战的李将军的雕像，被美国最大的种族主义组织3K党和新纳粹支持者所神化，并且成了他们与反种族歧视示威游行队伍之间冲突日益加剧的主要原因。因此，美国政府开始认识到不能听之任之，北卡罗莱那州州长罗伊·库帕就拆除南部联盟军英雄雕像的原因解释为“出于公共安全方面的担心”。但是，设于华盛顿近郊、与 3K党创立有密切关系的南部联盟将军艾伯特·帕克的雕像6月19日遭示威游行队伍推倒并焚烧，却引发了总统特朗普的不满。他在推特上贴文称：“警察们只是眼看着雕像被焚毁，什么也没做。应该马上逮捕那些人。这是美国的耻辱！”实际上，早在2017年，特朗普就曾说过“各地英雄铜像被损毁，令人非常遗憾”的话。

在帕克将军像被推倒的前一天，美国现任众议院院长南希·佩洛西下令，将南北战争时期任职于南部联邦的4位前议员的肖像画从美国联邦议事堂撤除。同时，纽约市长白思豪也同意撤除设置于该市美国自然史博物馆前的罗斯福总统雕像。美国政府欲通过撤除带有种族歧视象征意味的人物纪念碑和画像，来彰显一个“始终向着平等理想目标前进的美国”形象。

“空洞而单纯的表演”

美国政府的上述做法可说是“治标不治本”。在拆除南部出身的“伟人”肖像的美国议会食堂中，负责烹饪、配菜和清扫工作的大部分人员都是薪水很低的黑人。5年前奥巴马执政时，曾在国会做清洁工的63岁黑人查尔斯·古拉丁因治疗糖尿病欠下巨额医疗费而失去了房子，成为无家可归者。这在当时成为美国政府的一大丑闻。据称，古拉丁每周的薪酬为360美元，只能维持生计，患有慢性病的他不得不拼命工作，夜里只能在公交公司的停车场内睡觉。在社会名流的友善帮助下，古拉丁住进了公寓。不过，帮助他的都是黑人，没有一个白人。

在美国，收集白人议员和工作人员办公垃圾的清洁工，为富人送货的快递员，以及酒店里的客房服务员等，大多是黑人。占据美国国会绝大多数席位的白人议员们，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都在享受着隶属的黑人低薪劳动所带来的恩惠。因此，批判美国政治现状的声音不绝于耳。6月8日，佩洛西等议员在国会大厦为遭到白人警察杀害的黑人弗洛伊德祈祷，但芝加哥黑人活动家查尔斯·普雷斯顿却对此表示不屑：“这是空洞而单纯的表演，简直是愚蠢！”普雷斯顿指出，作为政治家，应该切实推进种族平等政策。政府这种内容空洞的做法，无论拆除和撤除多少个种族歧视的铜像和肖像，无论哀悼多少个弗洛伊德，也无济于事；不在政治和司法上动真格，就无法改变白人与黑人种族地位的巨大差异。

在美国前总统林肯宣布《解放黑人奴隶宣言》两年后的1865年6月19日，得克萨斯州东南部加尔维斯顿的奴隶们为纪念重获自由而举行了盛大的自由日（Juneteenth）庆祝活动。黑人们希望将长期以来一直保持的奴隶解放纪念日作为南部联邦节日。在联邦层面，民主党参议院议员卡马拉·哈里斯和科里·布卡提出了相关法案，而纽约也计划从2020年起将6月19日作为节日。这些举动或许会波及全美许多地区。据一项民意调查结果显示，有60%的民众赞同将6月19日定为联邦节日。不过在30多年前的1986年，前总统里根曾将马丁·路德·金诞辰日即1月15日定为联邦节日，除了一些精英人士，黑人的地位依然是隶属且低下的，享受不到与白人一样公平的待遇。

另一方面，Twitter、Adobe、Richards、Target和Square等许多IT企业近来宣布Juneteenth为员工休息日。但是，由于IT企业均以“特别白”知名，因此电商巨头亚马逊芝加哥配送中心的黑人职员们对公司分发的鸡肉和华夫饼愤怒地表示“：这只是表面现象。”IT业巨头Snap在自由日当天向员工提供的“对着相机微笑，让镜头斩断隶属的锁链”的宣传活动，同样也遭到黑人员工“刻意淡化残酷现实”的谴责。公司很快撤回了该宣传活动，但反映出公司经营者和主管人员并未理解种族问题的本质所在。

在弗洛伊德被警察暴力致死的明尼苏达州的民主党参议员埃米·克洛布彻6月18日宣布，她将不再角逐2020年秋季美国大选的副总统职位，即不再角逐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乔·拜登的竞选搭档，声称这个职位应该留给一位有色人种女性。然而，这位“让位于非白人女性”的克洛布彻也只不过是表面“反省”。检察官出身的她曾靠将本应宣布无罪的黑人少年定為终身监禁的“对犯罪零容忍”做法而积累业绩、晋升职位。2004年，时任明尼苏达州检察官的克洛布彻接手了一名11岁黑人少女被杀的刑事案件，对黑人少年马汀·布雷尔予以起诉，并根据警察诱导的口供，在没有凶器、指纹和DNA证据的情况下，对黑人少年判处终身监禁。而今，布雷尔仍在监狱中，美国警察和司法当局对黑人的不公正对待状况也丝毫没有改变。

在反种族歧视浪潮下，美国饮料巨头百事公司6月17日宣布，将停用旗下已有130年历史的品牌“杰米玛阿姨”，其主要产品包括煎饼、糖浆等。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批评人士说，这一黑人女子形象把可以追溯到奴隶制时代的种族刻板印象永久化了。美国日用品巨头高露洁公司也准备更换在中国台湾地区的下属企业以“黑人牙膏”名称销售的“戴瑞”品牌和商标名。1933年该产品上市时，其LOGO为白人用颜料将脸涂抹成种族歧视性的黑脸，名称“黑皮肤”则更显种族歧视意味。而生产和销售包括黑人肌肤色彩在内的“多种色彩”创可贴的强生公司，最近已经在亚洲和中东地区停止销售其美白袪斑霜产品。值得一提的是，Dreyers Grand Ice Cream冰淇淋公司也宣布将带有轻蔑性的“爱斯基摩人派”品牌进行更名。“爱斯基摩人”的称呼是对北极圈地区原住民因纽特人和尤皮克人的蔑称，因此长期以来成为批判和争论的焦点。此外，根据名著《飘》改编的同名电影也从HBO Max媒体服务公司的播放内容中被删除，理由是该片肯定奴隶制，不承认黑人的人性。

除了企业，美国各界也开始改变宣传的措辞习惯。美联社、《洛杉矶时报》、NBC新闻和BuzzFeed等大型媒体经过讨论后，均将Blacks（“黑人”）改为AfricanAmerican（“非裔美国人”）。

但是，这些表面的“净化”运动，其目的只不过是想淡化种族矛盾而已，并未将焦点对准导致种族关系紧张的真正根源——白人至上。

难改暴虐现实

将种族主义象征的铜像和肖像画从公共场所拆除撤除，更改黑人隶属形象的商标，这只是表面现象，无法从根本上改变种族歧视与暴虐的现实。英国涂鸦艺术家戈登·班克斯在新作中说明，“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实际上是源自白人的问题，他呼吁白人深刻反思对黑人一贯以来的敌意和暴力行为。

美国梅隆财团负责人伊丽莎白·亚历山大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称，白人通过公开鞭打、私刑和警察暴力等方式告诉黑人如果反抗会得到怎样的结果，比如1955年因向白人女性吹口哨而被凌迟处死的黑人少年爱默特·提尔，1991年因驾车超速被白人警察集体殴打致死的罗德尼·金格，以及因涉嫌使用20美元假钞遭到白人警察压颈8分钟窒息而死的乔治·弗洛伊德。而黑人们也在不断地向世界倾诉着人们“想要知道的事实”。

这一事实，就是种族主义疯狂的历史。从南北战争结束的1865年，到民权运动高涨的1950年间，有包括妇女、儿童在内的约6500名黑人被白人私刑杀害。 1979年，一名黑人男子在佛罗里达驾车闯红灯而被多名警察殴打致死；2014年，纽约白人警察不问青红皂白地將有走私香烟嫌疑的黑人青年艾里克·加纳掐死；同年，手无寸铁的黑人青年迈克尔·布朗被白人警察以“感觉恐怖”为由枪击身亡……种族暴力事件不胜枚举。黑人女性历史学家塞里安·格林认为，此类暴力事件均源自白人对黑色肌肤的一种恐惧。源自对黑人感到恐惧的暴力，正是“白人气质”的根本因素。

另一方面，黑人女导演艾娃·德约列在其编导的Netflix纪录片《13th——宪法修正第13条》中提到，奴隶制度本身虽已解体，但种族歧视体系也改头换面。大肆宣扬“（让黑人）从隶属关系中解脱出来”的宪法第13条有一项额外规定，那就是“罪犯不在此列”，这可以说是为警察暴力“执法”、继续实行种族歧视提供了所谓“正当合理”的依据和说辞。

值得注意的是，用法律约束权力的所谓“法律支配”原理，实际上都是作为“法律和秩序”运用的。普林斯顿大学美国政治史助教奥马尔·沃索指出，“法律与秩序”自20世纪初开始在南部地区实施，目的就是“让黑人们遵守秩序”，实际上等同于“限制黑人”的隐语，黑人的隶属性质一直是潜在的。

美国这种限制黑人的法律体系，令黑人从小就面临不公平待遇。学校对于在不幸家庭环境下“变坏”的黑人少年不是进行教育，而是直接报警送入管教所或监狱，许多孩子没有机会改正，成年后就慢慢变成罪犯。学校与监狱粗暴对接，警察对黑人实施暴力的长手随处都会伸出来。“只要感到恐惧，就可以杀掉对方”成了暴力执法的挡箭牌，而美国的公权力机构和法院总会对白人施暴者网开一面。美国法律名义上禁止暴力、迫害和种族歧视，但在运用方面却一直在维持这种现状的“合理性”，让白人的优越感越发强烈，也迫使黑人的反抗逐渐升级为武力甚至暴乱。因此，美国未来的种族状况不容乐观，种族间的敌意、对抗、冲突和暴力无法在短时期内真正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