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研究生跨学科联合培养模式探索
——以“研究生地方民俗与社会研习班”为例
2020-08-06黄建兴牛新原
黄建兴,牛新原
(福建师范大学 社会历史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一、引言
当前高校研究生教育多以院系专业为划分标准,采用导师责任制,分学科、专业各自培养。这种培养模式固然有其优点,但也有明显的缺陷,特别是随着现代学科的发展以及专业的不断细化,研究生学习兴趣与专业限制的矛盾,研究生多元的知识需求与导师单一知识结构的矛盾越来越突显,这极大地限制了研究生学习兴趣的提高、知识面的拓展及真正跨学科培养的可能性。
为了全面提高研究生教育质量,深化研究生教育改革,国家相关部委陆续下发文件通知,如《深化研究生教育改革的意见》强调:“高校要进一步创新人才培养模式,完善以提高创新能力为目标的学术学位研究生培养模式,以高水平研究支撑高水平研究生培养,鼓励多学科交叉培养,支持研究生更多参与学术交流和国际合作,拓宽学术视野,激发创新思维。”[1]“支持校所、校企、校校联合建设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平台,开展联合招生、联合培养试点,拓展合作育人的途径与方式。”[2]积极探索研究生跨学科联合培养的新模式无疑是当前高校研究生改革迫在眉睫的课题,亦是统筹推进“双一流”大学建设、提升研究教育整体实力的必由之路。
二、研究生跨学科联合培养的实践案例分析
2014年由香港中文大学、厦门大学、浙江大学、福建师范大学等高校联合发起“研究生地方民俗与社会研习班” (以下简称研习班)活动,以“地方民俗和社会”为主题,在不同的高校招收硕博研究生研习。该研习班至今已成功举办五届,积累了一些有益的经验。 “研究生地方民俗与社会研习班”英文名为“Fieldwork Training in Local Folk Culture and Society for Chinese Graduate Students”,由香港中文大学劳格文教授(Professor John Lagerwey)和谭伟伦教授首先倡议发起,得到了厦门大学、福建师范大学等高校的积极响应。研习班旨在提高高校研究生的培养质量,促进研究生的跨学科学习,培养研究生田野调查实践和历史文献解读的能力,并借此推动中国地方民俗与社会的研究。首届研习班由香港中文大学-中山大学历史人类学研究中心、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发起,联合厦门大学历史系、浙江大学哲学系等高等院校于2014年8月在福州开班,选择福建省宁德市柘荣县、福安市和霞浦市开展田野实践。此届研习班开创了以理论与实践并重、学生培养与课题研究并行、高校与地方政府互利合作的新形式与内容,积极探索了研究生跨学科培养新路径[3]。鉴于首届研习班的成功举办,组织者讨论决定由各参与高校轮流主办,将其发展为一个长期合作的项目。第二届研习班由温州大学人文学院主办,在浙江省永嘉县上塘镇、枫林镇、沙头镇研习;第三届由厦门大学人文学院主办,在福建省泉州市永春县、南安县和安溪县研习;第四届由浙江大学人文学院主办,在浙江省遂昌县石练镇、玉村口镇研习;第五届由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主办,在福建省莆田市北岸经济开发区、湄洲岛和福州市永泰县研习。五届研习班共招收培养各高校优秀硕博研究生100余名,推动了中国研究生教育模式改革,促进了不同高校不同学科之间的合作。随着研习班影响不断扩大,参与的高校和科研机构也不断增多。参与首届研习班的高校和科研机构仅香港中文大学、福建师范大学、浙江大学、厦门大学、江西师范大学、温州大学、福建省艺术研究院、福建社会科学院8个院校,其后陆续有苏州大学、云南大学、福州大学、中南大学、暨南大学、四川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福建农林大学、华侨大学、闽南师范大学等高校和科研机构加盟,台湾政治大学也于第三届加入研习班队伍,至第五届,参与的高校和科研机构已达20个。
研习班开班之前,组委会都会认真组织选题。在确定研习班主题之后,研习班组委会提前进行踩点工作,选取合适的田野调查地点。调查点一方面要具有丰富历史文化的底蕴和内涵,拥有适合研习班调研的文化内容;另一方面调查点当地的政府和相关团体能够支持研习班的活动。在前期准备工作结束以后,研习班按照主题演讲、田野实践、交流总结的顺序依次开展活动。掌握跨学科的理论与方法是研习班学术活动顺利开展的必要前提。因此,研习班以举办主题演讲的形式,统一为学员安排不同院校的导师进行联合授课。导师们来自不同的专业。其中有历史学、人类学、宗教学、社会学、民俗学等,其研究领域非常广泛,涉及历史文献学、历史人类学、闽台社会文化、道教与民间信仰、非物质文化遗产等。主题演讲一般设在开班仪式之后,为期两天左右。参与的导师结合研习班主题和自身研究经历,以讲座和论坛的形式,与学生探讨“地方民俗与社会研究”的不同理论与方法,并通过一个个特色鲜明的案例,精彩论述田野实践的具体方法、技巧及其需要注意的问题事项。同时,研习班学员的专业背景也同样多元。因此,在跨学科背景下,导师与导师之间、导师与学员之间及学员与学员之间可以进行互动对话,促进跨学科交流。理论学习之后,学员们随即进入研习班的核心活动也即田野实践之中,并在各小组带队导师的指导下,在不同的调查点开展田野实践活动,为期约一周。实践结束以后,各小组学员要认真梳理田野实践中的资料,撰写初步的调查报告,并参与交流总结环节,接受导师的点评和其他学员的提问。研习结束后,学员们需要按照导师和其他学员的意见进一步完善自己的田野调查报告。与前四届研习班不同,第五届研习班增加了“文献展”内容:主办单位与福州市陈靖姑文化研究会在办班期间联合举办了“陈靖姑信俗文献展”。该文献展包括历代各地方志、民间文人笔记小说、剧本、评话、鼓词、族谱、碑刻、艺文、联对及道坛的经咒唱本等纸质文献 ,陈靖姑民间传说故事的“口述文献”,当代网络和手机新媒体的“虚拟(数据)文献”。设立文献展的目的是让学员们通过接触第一手文献,更多地了解民间信俗文献的类型、特征和基本内容。
除了学员理论与方法的传授之外,研习班还想借此项目推动中国地方民俗与社会的研究,鼓励学员深入地方社会进行调查研究,希冀发展成相关的硕博士毕业论文和优秀的学术作品。对于其中涌现出来的优秀作品,研习班组委会采取立项的形式给予后续的指导和经费支持。比如,陈辰立的“濂溪境的神灵生态与村落社会”、俞伦伦的“福安甘棠堡福水宫造像调查”、林静和李晶蕊等人的“柘荣十三境的地主宫调查”就得到了首届研习班的立项。获得立项的项目可以以论文或田野调查报告结项,在学术期刊上发表,如林静的《境域祭祀圈与宗族社会——以福建柘荣十三境为例》(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2期)、吕珊珊和张侃的《家族流变与道法传承——以永嘉县石头岸村何氏为例》(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6年第1期)、冀洪雪的《“拜亲爷”的寄名习俗——以永嘉县“拜丐老”习俗为例》(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6年第1期)、林丽娥的《温州古民居中的人、鬼、神民间信仰》(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6年第1期);也可以将其发展成为硕博毕业论文,如李晶蕊的《信仰、仪式与空间的秩序意义——以柘荣十三境为个案》(福建师范大学2016年硕士论文)。从学员入班到学术成果的发表,这是一个长时段的学术训练。研习班导师尊重学习规律,呵护每一位学员的学术梦想,在学术训练的各阶段给予不同程度的指导与帮助,最终达到跨学科联合培养的目的。
三、研究生跨学科联合培养新模式分析
研习班通过不断规范和完善其形式与内容,将研习班实践活动与当前研究生教育改革相结合,为高校跨学科联合培养研究生搭建了一个良好的平台。它通过师生自愿互选,建立新型的跨校跨学科联合培养机制;通过开展第二课堂,促进理论与实践的紧密结合;通过科学合理选题,实现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的有机互补;通过深化校地合作方式,整合高校与地方社会资源,达到人才培养与学术研究并举的双赢局面。
(一)师生自愿互选:新型的跨校跨学科联合培养机制
研习班所邀请的导师需要同时满足三个不同的条件:首先他们必须是研究地方民俗与社会的专家,这样对于主题的研讨才能有深度;其次他们必须善于从事田野调查实践,这样他们才能带领学生进入田野,手把手指导学员开展调研工作; 再次他们必须来自不同的学科,这样才可以起到跨学科培养的目的。研习班学员的选拔方式采取推荐制,由相关领域的学者推荐他们的硕博士研究生参与。遴选的研究生专业不局限于历史学和民俗学,人类学、宗教学、民族学和社会学等学科的学生也可以参加,但必须是对地方民俗与社会研究深感兴趣的。组委会根据学生提交的申请书和简历进行遴选,确定研习班学员名单。
研习班实则为不同高校教师提供了一个跨学科联合教学的平台。围绕着同一个主题,来自不同专业的高校导师(其中有历史学、宗教学、人类学、民俗学、社会学等)依托自身的专业背景和专长为学生联合授课。毫无疑问,导师们联合授课的效果远超在校的单独授课,学员们也可以借此开拓学术视野,增长见识,学到很多他们在自己学校学不到的理论与方法,甚至是导师之间也可以通过相互交流而有所收获。参与研习班的学员还可以通过这个平台,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研究方向选择来自外校不同专业的教师作为自己的合作导师。参与研习班的研究生可以同时选择两个导师,甚至三个导师,一旦这种新型的“导师—研究生”关系得以确立,导师们除了在研习班课堂和田野实践上指导其学生,还要负责对学生的科研项目和毕业论文作长期的指导。通过参与研习班活动,师生双方都找到了进行具体研究的对象;不同专业背景的学者可以取长补短,跨界对话;不同研究方向的学员团结协作、互相交流,碰撞出精彩纷呈的思想火花。
(二)开展“第二课堂”:理论与实践的紧密结合
研习班项目组成员及其所邀请的专家虽然来自不同的专业,但是他们都是地方民俗与社会的研究专家和田野调查能手。在研习班的主题演讲上,他们会为学员们从不同专业、不同角度来解读地方民俗与社会:这其中既有宏观的理论讲解,又有微观的个案剖析;既有方法上的传授,亦有研究内容和经验的分享。在理论学习结束之后,项目组按照学生申请的志愿进行分组,学员按照分组再次搜集和研读各自田野调查点的材料,并在此基础上完成选题工作。项目组针对每个学员的选题和摘要分别给予意见,并最终确立学员在研习班期间的调研题目。如果专家授课算作是学员吸收知识的“第一课堂”,那么课外田间进行的田野调查实践就是“第二课堂”。通过田野调查工作,历史文献的范围被大大拓宽,所以厦门大学历史系的张侃教授在第五届研习班所作的报告《历史人类学、民间文献与中国历史研究的新路径》中指出,借助于这些历史文献,历史学家最大可能地下移研究视线,从大人物、大事件的历史走出,深入到民众的日常生活;从传统的、简单化的政治史、王朝史走出,转移到大众心态、地方风俗、民间宗教、村落文化等。傅衣凌在总结田野调查与民间文献的方法论原则时也强调:“历史工作者的重大责任,他绝不能枯坐在书斋里,尽看那些书本知识,同时还必须接触社会,认识社会,进行社会调查,把活材料与死文字两者结合起来,互相补充。”[4]所以,专家授课不过是“授人以鱼”,田野实践教学才是“授人与渔”。进入田野之后,这些有经验的田野调查专家会为学员们解释什么是田野、为何要做田野、如何开展田野调查。他们教会学员该如何问问题,如何与不同的调查对象打交道,如何看庙、看碑文、阅读族谱等民间文献。之后,教师们会让学员们主导调查,让他们主动地去发现、去探索、去发问,而他们则在一旁协助,积极培养学员调查的主动性及其理论联系实践的能力[3]。研习班的系列活动不仅锻炼了学员动手能力,也开拓了他们的学术视野,理论与实践得到完美结合。
(三)科学合理选题: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的有机互补
科学选题、认真选定调查地点,有助于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的有机互补。习近平总书记在致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历史研究院成立的贺信中指出:“希望中国历史研究院团结凝聚全国广大历史研究工作者,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立足中国、放眼世界,立时代之潮头,通古今之变化,发思想之先声,推出一批有思想穿透力的精品力作,培养一批学贯中西的历史学家,充分发挥知古鉴今、资政育人作用,为推动中国历史研究发展、加强中国史学研究国际交流合作作出贡献。”[5]每届研习班选题都会经过科学论证,关注学术研究热点,重视其蕴含的学术价值和时代价值。其中,学术价值研究关注的是理论层面,时代价值研究关注的则是应用层面。首先,有一定理论支撑的选题保证了田野调查实践的原则和方向。其次,科学的选题保证了研习班成员可以通过大量的田野调查实践,搜集到学术研究所需要的资料,为开展相关理论研究创造有利条件。如果选题缺乏相关理论支持,不注重科学性,那么田野调查实践活动就会困难重重,理论研究也会陷入困境。理论从实践中来,也应到实践中去。秉持这样的原则,研习班选题要做到“有的放矢”,瞄准当下亟需理论成果指导的薄弱环节。如果选题不考虑其现实意义,不紧扣时代需要,那么随之展开的研习班活动就无法形成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的有机互补。研习班创办伊始就紧紧围绕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两大方面,制定一系列针对性举措。推动地方传统民俗与社会研究既有学术研究理论方面的需求,也暗含了应用层面的要求:增强中国文化自信和服务国家乡村振兴战略。增强文化自信就是研习班理论研究成果的正面反馈:地方社会丰富的传统文化依靠深入挖掘研究得以传播,彰显中华民族深厚历史底蕴的同时,也增强了文化自信。乡村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乡村是传统文化的根基所在,研习班将选题定位在地方社会,客观上为乡村文化留存了一份记忆,迎合了国家乡村振兴战略。
(四)深化校地合作:人才培养与学术研究的双赢格局
一方面,研习班的组织单位来自各大高校及相关研究机构,拥有丰富的人才和教育资源,亟需要寻找开展地方民俗与社会研究的平台;另一方面,地方社会蕴藏丰富多样的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也需要进行深入的挖掘、研究、传承和保护。因此,每届研习班均会寻求调研点所在的政府部门和民间团体作为合作单位,如各地宣传部、文化局、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民俗协会、宫庙团体(见下图)。首届研习班得到了宁德市文化局、柘荣县文化局、福安市文化局和霞浦县文化局的积极配合。在调研期间,地方政府协助推荐安全舒适的宾馆、物美价廉的饭店;邀请文化人士召开地方历史文化座谈会,介绍当地富有特色的历史文化、民俗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参观当地的博物馆、文化馆和古物古迹;提供免费的办公场所、会议室;安排向导、联系各地的调查对象等[3]。第四届研习班时,遂昌县政府安排当地学者分别作“遂昌的古村落和民俗”和“遂昌的地方文献史料”的报告,还将一系列关于遂昌古村落的著作作为研习班的学习材料分发给学员。第五届研习班的活动得到了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研究生院及福建省民族与宗教研究所的经费支持。其他一些单位如莆田市北岸经济开发区、永泰县盘谷乡政府、莆田市贤良港天后祖祠、湄洲岛妈祖祖庙董事会、永泰县张圣君祖殿理事会及福州市陈靖姑文化研究会虽然没有直接提供经费支持,但是他们在研习期间给予了师生极大的支持,如无偿为研习班师生提供调研期间的餐饮、交通、材料和会议室场所等。各地方政府和民间团体的加盟合作实现了双方资源互补,解决了研习班的组织运行难题。研习班的调研实践搭建了高校与地方在联合探索地方优秀传统文化挖掘、研究、传承和保护道路上的有益桥梁。对于高校来说,研习班活动既培养了学生,又开展了课题研究。对于地方来说,研习班师生在当地的调查研究也促进了地方特色文化的挖掘和宣传;学者专家对于地方文化的见解,也加深了政府干部和文化人士对当地传统文化的认识和了解。高校也可以借此机会深入了解地方社会的需求,为地方社会培养和输送相应的专业人才[3]。
图 校地合作示意图
四、结语
以“研究生地方民俗与社会研习班”为代表的跨学科联合培养模式满足了学生多元的知识需求,突破了传统学科边界,实现了学科融合。该模式由学校依据学科的发展需求牵头发起,经费主要由学校提供,研究生由不同学校不同学科的教师共同培养[6]。这种模式有效地整合了相关资源,实现人力、物力共享,为跨学科联合培养研究生创造有利条件。跨学科教育和跨学科研究都是培养跨学科人才的基本途径,但是两者不同之处在于培养跨学科人才的过程和层次方面。两者在短时间内不能兼顾,跨学科教育侧重于基础理论、基本技能的教育教学,跨学科研究侧重于科学实践和高层次跨学科人才培养[7]。研习班由于周期较短,整体课程安排比较紧凑,受制于广大学员自身性格、专业素质、能力兴趣等因素的限制,学员田野实践能力的提高各有不同。这需要在未来的研习班中努力克服上述缺陷,采取针对性的完善措施,持续提高研究生跨学科人才培养质量和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