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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莱坞”电影:1.5代美国苗族在泰国的跨国电影制作

2020-07-19伊恩·G·贝尔德黄秀蓉庄纾绮

东南亚纵横 2020年4期
关键词:全球化

伊恩·G·贝尔德 黄秀蓉 庄纾绮

摘要: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数百部低成本的苗语电影被制作出来,包括喜剧片、动作片、恐怖片、历史小说、纪录片以及其他各种形式,其主要观众为美国苗族。这些电影中的绝大多数由1.5代美国苗族①在泰国制作,泰国苗族则以演员或其他身份为美国苗族制片人工作。泰国碧差汶府(Phetchabun Province)的赫克努伊分区(KhekNoi sub-district)不仅是泰国苗族人口最为集中的区域,也是苗语电影制作的中心区域。该地区的政治历史、景观、语言以及苗族在此地所发展起来的技术等综合因素的影响,使得它成为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所公认的苗语电影“圣地”。事实上,赫克努伊更适合被称为“苗莱坞”,尽管在美国的苗族制片人与为他们工作的泰国苗族之间存在着紧张关系。同时,苗语电影的美国市场面临严重的挑战,这导致美国苗族电影制作者不得不为电影的制作和市场寻找新的方向。本文从文学的视角关注跨国电影,认为苗语电影业不仅被跨国性和全球化所影响,地域也是影响其发展的关键性因素。

关键词:苗语电影;美国苗族;泰国苗族;跨国电影;全球化

[中图分类号] J993.3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2479(2020)04-081-16

Abstract: Hundreds of low-budget Hmong languagefilms such as comedies, action films, horror films, historical fiction movies, documentaries and others, have been produced for Hmong American audiences since the 1990s. Most of them have been made by 1.5-generation Hmong Americanmen in Thailand, in collaboration with Hmong Thais who work for Hmong American Producers as actors and in various other capacities. KhekNoi sub-district, Phetchabun Province-the most populous Hmong community in Thailand, is the centre of Hmong film-making because of political history,landscape, language, the skill that Hmong at KhekNoi have developed, and because KhekNoi has become a recognizable place for Hmong American film-makers. Indeed, KhekNoi can appropriately be referred to as “Hmollywood”, even though there have been tensions between Hmong American film-makers and Hmong Thai who have worked for them. The American market for Hmong film is, however, facing serious challenges, leading Hmong American film-makers to look for new directions in producing and marketing films. This article engages with the literature on globalized influences on the Hmong film-making industry, but also crucial place-based ones.

Key Words: Hmong; Hmong American; Hmong in Thailand; Transnational Films; Globalization

前    言

盡管跨国电影——或者说涉及两个或两个以上国家的电影——有着很长的历史,但正如创办于2010年的《跨国电影》杂志所显示的一样,关于跨国电影的学术研究却是最近几十年才开始出现的,到20世纪90年代在文学领域获得了快速的发展(Higbeand and Lim,2010,第7页)。更为关键的是,跨国电影在地理范围和主题兴趣方面都呈现出多元化特性(Hjort,2010),包括电影制作中的跨国资金结构(Villazana,2009)、跨国宗教/仪式电影(Smith,2017;Hills and Sexton,2017)、跨国动作与功夫电影(Peberdy,2014)、跨国艺术电影(Hobbs,2015)、流散型电影(Schlund-vials,2016;Georgiou,2007; Desai,2004; Marchetti,1998)以及其他类型的跨国电影,等等。早期跨国电影的学术研究主要聚焦于好莱坞电影及其在美国之外对西方电影的影响(Peberdy,2014,第95页;DesaiandDudrah,2008,第1页)。近年来,研究者对其他类型的跨国电影的兴趣与日俱增(Higbee and Lim,2010,第8页),其中就包括与特定少数族裔群体和亚洲部分地区有关的跨国电影,这也是本文关注的焦点。

本文利用已拍摄的跨国电影来考察美国苗族与泰国苗族合作在泰国碧差汶府考霍区(Khao Kho

district) 赫克努伊分区 (Khek Noi sub-district)

——以电影制作为主的特殊地方——的电影制作情况。本文也考察以特定方式影响到苗语电影的那些因素,这些苗语电影是在泰国为美国的苗族观众所生产的。同时,本文也思考其他一些相关的政治、经济、市场以及政府管制等问题。在本文中,笔者认为全球化是人与国家或国家通过资本、观念以及文化的国际流通的增长而发生的相互作用(Appadurai,1996)。本文虽然提及一些特定的影片, 但它们并不是考察的目的, 而是为了解释为何苗语电影制作工业会出现在以赫克努伊为中心的区域。事实上, 赫克努伊是许多苗族电影制片人都认为可以恰当地称之为 “苗莱坞” 的地方, 可与其他重要的电影制作中心如好莱坞或宝莱坞相提并論。

目前对流散(diaspora)①电影的研究多聚焦于这些电影怎样在特定的国家被生产出来(比如在印度或中国)并进一步探索作为少数族群生活在其他国家(尤其是西方国家)的流散观众的消费情况(Desai and Dudrah, 2008 ; Marchetti, 1998)。苗语跨国电影的环境有着根本的不同,因为苗族在任何国家范围内都不占主导地位,无论是在苗语电影制作的泰国还是作为苗语电影主要消费地的美国,他们都是少数群体。为此,本文将对这一复杂而动态的过程进行考察。实际上,通过对苗语电影业相关的历史、记忆、语言、文化、经济、管理以及市场进行考察,同时思考国家背景怎样影响不同的苗族群体,目的在于论证苗语电影的制作既不是简单的跨国的或是全球性的,也不仅仅是基于地方性的。进一步说,产生当前环境的条件是与跨国文化交流经验、全球化以及特定的地方尤其是赫克努伊有关的。事实上,与其他类型的跨国电影制作类似,美国苗族的电影制作已经以特殊的方式发展起来,它与某些自然地理有关,这些都将在本文中加以分析。笔者的目标是解释苗语跨国电影制作的历史背景,通过地理视角去理解被跨国主义和全球化所影响的跨国电影——它在一定程度上仍然保留着至关重要的地方性,并期待对跨国电影文学做出贡献。此外,笔者还将展示国家背景对建构苗族主体性的影响以及这些不同的主体性怎样影响到社会变迁,这些变迁正影响着那些在泰国工作的、有着不同国家背景的苗族电影人。

一、美国的苗族媒体

亚裔美国社区使用着各种不同形式的媒体(Lopez,2014 and 2016b; Yang,2008)。对美国苗族而言,电影在联系遥远的不同地方和人群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Lee, 2006,第25页;Leepreecha, 2008,第111页),这包括在过去40年里从老挝故地迁移到泰国难民营,最后移民到第三国,特别是美国的那些群体(Baird,2014; Lee, 2006 and 2009; Schein, 2002 and 2004)。然而,Leepreecha(2008)指出,其他形式的媒体也在苗族流散群体中流行,包括印刷品、互联网、音乐录影带以及艺术刺绣。与此一致的是,洛佩兹(Lopez, 2016a)最近的调查显示,手机聊天程序已经成为美国苗族的一种流行媒体。还有其他形式的以互联网为基础的媒体,如博客和Pal-Talk聊天室等,美国苗族也参与其中。

为了不同的目的,苗族对电影媒体一直很依赖,从使用摄录机摄制家庭录像为老挝亲戚讲述他们在美国的新生活(Koltyk,1993),到通过油管(YouTube)传播苗族传统音乐(Falk,2013),再到通过制作业余录像“再造”苗族历史(Yang,2008),等等。本文聚焦于专门在泰国为美国苗族而制作的电影(Baird, 2014; Leepreecha, 2008; Lee, 2006 and 2009; Schein, 2002 and 2004)。事实上,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1.5代美国苗族男性已制作出数百部低成本苗语电影,包括喜剧片、动作片、恐怖片、历史小说电影以及纪录片等,其主要市场在美国。这些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中的很多人离开老挝来到美国之前,是在泰国的学习生活中度过童年时期的。然而,这些苗语电影并不仅仅是由美国苗族制作的,其中绝大多数是他们与泰国苗族和老挝苗族合作在泰国完成的。泰国苗族和老挝苗族以演员或其他各种身份为美国苗族导演工作。本文将阐释赫克努伊——泰国苗族最为集中的社区为何能成为该国苗语电影制作中心的原因。

多年以来,赫克努伊已成为苗语电影制作的重要场所。本文所要讨论的一个问题即赫克努伊发展成为一个电影制作中心的特殊原因。也就是说,既有自然景观及与语言相关的原因,也有家庭关系及与网络相关的原因。此外,随着越来越多的电影在该地制作,赫克努伊已经成为美国苗族公认适合拍摄电影的地方。同时,在赫克努伊的泰国苗族的电影制作技术也逐渐成熟,在这里制作电影比在其他地方更加容易。最后,政治历史、国家法律和规章制度也是重要因素。

本文也探讨认同问题,它是人们理解赫克努伊何以成为苗语电影制作基地的一个关键性因素,尤其是在存在着竞争的苗族群体中频繁地使用“美国苗族”“泰国苗族”及“老挝苗族”的类别区分。要了解跨国苗语电影制作的运作方式,重要的一点是要确定与苗语电影制作有关的跨国程序是如何谈判并实践的,并认同赫克努伊何以成为苗语电影的制作中心。在这一过程中,泰国被视为苗语电影制作过程中的关键性因素,本文应置于与流散相关的跨国电影文学中。流散这一术语已变得越来越普遍,尽管它常被国家的/跨国的二元对立观念所批评(Higbee and Lim, 2010,第9页)。然而,在这一特定案例中,我们必须记住的是,在泰国的非流散苗族是重要的参与者。

如前所述,跨国和全球化进程与地方性问题之间的关系至关重要。一方面,许多对文化研究感兴趣的学者已指出了全球化在塑造当今环境中的重要性(Denning,2001; Jameson and Miyoshi,1998; Appadurai,1996);另一方面,许多人也注意到特定地方和地理的中心作用(Gordillo, 2004; Pigg, 1992; Tuan, 1977)。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协调这些不同但都很重要的力量呢?可以肯定的是,为了理解这些复杂的过程,所有的影响因素都必须被承认。这些影响包含着那些相互关联且常常混杂在一起有着不同程度变换的基本因素,但是,这些影响并不总是同等重要的。在泰国的苗语电影制作这一特殊的案例中,它不是简单地关于“全球化”的论题(Lee, 2009,第121页),因为“全球化”这个术语往往会抹去特定地方和地理的重要性。同样,这里也有很重要的跨国元素,但“跨国元素”过多地关注民族国家却是一个问题(Higbee and Lim, 2010,第9页),这与对国家问题漠不关心同样愚蠢。只有考虑到特定的地方,才能对环境加以理解。而且,要确认特定类型的苗族跨国网络和程序,“全球化”和“跨国的”总体术语显得过于宽泛而不能恰当地表述。

下一节首先简要概述一些有助于理解美国苗族电影制作的基本历史及其发展历程,然后介绍本文的研究方法,紧接着是对美国苗族电影制作的简要概述,以往的研究成果也会被呈现。与苗语电影制作紧密相关的社会动力——尤其是美国苗族与泰国苗族的关系——以及关键性的产量和市场问题也在考察范围之内。本文将同时考察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业发展的新动向及面临的各种挑战。

二、美国苗族的建构

为了讲述美国苗族的故事,从他们卷入第二次印度支那战争(美国人所知道的越南战争)开始,是很有用的。尽管这段历史与苗语电影制作主题的关系较为疏远,但事实上它对于理解苗语电影制作发展的特定背景是至关重要的。

1959年之后,随着老挝国内冲突的升级,美国开始寻找可靠的盟友。1961年,美国开始向老挝苗族提供军事训练、武器和其他物资。然而,1962年,第二次《日内瓦协议》签订后,老挝正式成为一个中立国家(Hillmer, 2010, 第88~102页),但这并没有阻止北越共产主义势力继续留在这个国家。不久之后,美国也决定秘密地在老挝发展势力,因此,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增加了在老挝的活动,包括与王宝(Vang Pao)将军的密切合作,王宝将军被任命为老挝第2军区的总司令。随着时间的推移,老挝北部建立了一支由苗族和其他各族民众组成的秘密准军事部队。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这支部队与共产党的巴特寮(即老挝爱国战线领导的“寮国战斗部队”——编者注)及巴特寮的北越同盟展开战斗(Hillmer, 2010; Warner, 1996; Conboy, 1995)。因为这场冲突违反了《日内瓦协议》且不为世界上大多数国家所知,所以被称为老挝“秘密战争”。尽管老挝其他地区也有美国中央情报局支持的准军事集团(Baird, 2010; Briggs, 2009; Conboy, 1995),但在1973年2月《万象条约》签订、共产主义和非共产主义党派都参与的联合政府成立之前,王宝(Vang Pao)领导的苗族占据主体地位的军队在20世纪60年代初至1973年是老撾最为活跃的势力(Conboy, 1995)。也是在1973年,美国势力开始从老挝撤退(Evans, 2002,第167页)。

1975年5月,老挝共产党(即老挝人民革命党,原名为老挝人民党,原隶属于印度支那共产党——编者注)逐渐接管老挝政府。1975年8月,作为过渡体制的一部分,老挝国王被迫退位。1975年12月2日,老挝人民民主共和国正式成立(Evans, 2002,第172~175页)。

然而,在1975年5月之前的几个月,在老挝北部龙镇的王宝将军、几千名苗族高级军官以及他们的直系亲属已由飞机疏散到位于泰国东北部的南丰(Nam Phong)空军基地,成为政治难民(Morrison,2007)。其他的老挝苗族通过其他方式从老挝进入泰国。也有一些苗族留下来,接受新的共产主义政府的统治。在整个20世纪80年代,一直有源源不断的苗族难民涌入泰国(Evans, 2002,第178~187页)。

许多逃往泰国的苗族希望打回共产主义政府统治下的老挝,以便最终能够控制老挝并重新获得权力(Baird, 2013,第132页及2014,第8页;Vang, 2011,第2页)。其他人则认为,这种努力很可能会失败,因此决定定居到各个西方国家,包括法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其中,美国是苗族政治难民最重要的目的地,他们于1975年12月首次抵达那里(Vang,2010,第46页)。这一历史对美国苗族的社会结构和政治取向至关重要,也以各种方式影响着苗语电影的发展。

20世纪90年代早期,泰国难民营最终被关闭。一些苗族选择返回老挝,也有许多苗族继续居住在泰国,有的以非法移民的形式留在泰国,有的已经成为泰国公民(Vang,2010,第46页; Hillmer,2010,第290~292页)。绝大多数人选择移民到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在美国的过渡生活并不容易(Vang, 2010; Yang, 2008)。

根据2010年的美国人口普查,目前居住在美国的苗族人口超过260000人,其中加利福尼亚州、明尼苏达州和威斯康星州的人口最多(Pfeiferetal.,2012,第2页)。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现已获得美国公民身份,许多年轻一代出生在美国,也从来没有走出过美国(Pfeifer et al.,2012,第21页)。

许多老一辈美国苗族的英语说得并不好,他们时常怀念自己在老挝的家乡(Lee, 2006,第20页及2009; Hillmer, 2010,第242~243页; Yang, 2008,第33页),他们是由于冲突而被迫离开出生国的。他们中的许多人在“秘密战争”中是美国的盟友,这是他们的身份和叙述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在与美国白人的聚会时)(Qing, 2013,第65页)。由于对老挝的共产主义政府的不信任和怨恨,许多美国苗族自从离开老挝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有些人曾回到老挝,主要是进行短时间的旅行和探亲等,也有少数人在老挝进行了商业投资。因为美国苗族与老挝政府在武装冲突问题上仍然存在着相互不信任的态度,特别是王宝将军领导的老挝解放联合阵线(United Front for the Liberation of Laos,UFLL)的支持者和何八高(Pa Kao Her)领导的“召法组织”(theChao Fa)①(Baird, 2013,第140~141页及2014,第18页),这就是为什么是泰国而不是老挝成为苗语电影制作的关键地点的主要原因之一。事实上,这段特殊的政治史对于了解苗语电影在泰国是怎样的以及在泰国的哪个地方发展是必不可少的。

本文的研究始于2012年6月笔者第一次前往赫克努伊的调查,那次是调查苗语电影的制作。在接下来的4年里,直到2016年6月,笔者对在泰国从事苗语电影制作的不同人士进行了20多次详细的采访,包括在赫克努伊和泰国其他地区以及美国中西部地区的美国苗族电影制作者,我们使用泰语或英语进行交流。笔者同时也访谈了部分参与美国苗族电影制作的泰国苗族和老挝苗族,也访谈了少数泰族,他们以前在泰国参与过美国苗族导演的电影制作。

上述访谈是笔者研究美国苗族在泰国制作电影的主要信息来源。笔者看过一些苗语电影,也有一些已由苗语翻译成英语的关于“召法组织”(ChaoFa)的电影(Baird, 2014,第20页)。本文主要考察苗语电影工业,而不是视频音乐和音乐磁带的制作,李(Li 2006)更详细地讨论了这一主题。

三、美国苗族电影制作简史

最初,苗族对与他们有关的电影几乎没有任何控制权。以泰国为例,在首批关于苗族的英语纪录片中,《苗年》(1968年)是在澳大利亚人类学家威廉·格迪斯(William Geddes)的指导下制作的。该片与苗族有关,但是苗族对该电影中有关他们的叙述是如何构造和讲述的,以及如何剪辑影片的长度和呈现方式上无法施加任何影响。因该片是由澳大利亚人在泰国制作的,主要观众为西方人,所以它是跨国性的。

泰国人还制作了关于苗族的泰语电影,这些影片有跨文化的因素,但并不是跨国的。1977年,其中的一部开始公演,泰语片名为Se Na PHu Khao,意为“山中老虎”(英语片名为Mountain Tiger),著名的泰族演员索拉丰·查特里出演主角——一个面对艰难的勇敢的苗族士兵①。这部虚构的电影在泰国很出名,但值得注意的是,这部电影的制作并没有真正的苗族参与,不管是作为演员还是其他身份,它只是简单地把苗族描绘成他们想象中的泰国人。

由苗族用苗语制作的苗族电影是1975年老挝成为社会主义国家后才在东南亚开始的。政治环境导致了苗族的流散,他们开始制作电影并从事其他跨国活动(Lee,2006,第3页)。1975年到21世纪初,许多苗族移民到了美国,他们的英语说得不太好,很想念家乡,对家乡的山地景观也很怀念,有很多人不认识任何一种文字,因此,对苗语媒介的需求迅速发展。但是, 在最初的阶段, 美国苗族中没有人具备生产苗语大众媒体所需的技术或资金。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一些美国苗族开始用苗语制作家庭录像,观看者使用手持摄像机观看。最初的那些视频相当短,由明尼苏达双城地区(那里有大量的苗族流散人口居住)的美国苗族制作。后来,一些美国苗族开始前往泰国并进一步去往老挝旅游或探亲,他们中的一些人把回到亚洲的旅行经历拍成影片。正如美国早期的苗语电影制作人之一李马(Lee Moua)所说:“人们非常想念家乡,所以他们想为别人拍摄照片。”② 因此,美国苗族开始拍摄旅行电影是为了保存自己的记忆,同时也是为了其他美国苗族的利益。

据李(2006, 第8页)说,第一批苗语纪录片是20世纪90年代末访问中国的美国苗族制作的。这些电影制作人经常将美国苗族与中国苗族文化实践进行比较(Leepreecha, 2008,第103页)。随后,类似的关于美国苗族与老挝、越南以及缅甸苗族进行交流的影片开始产生(Lee, 2006,第8页)。自1997年以来,美国明尼苏达州圣保罗ABC苗族书店的熊玉平(Yuepheng Xiong)也制作了一些关于苗族在亚洲的历史的苗语纪录片(Lee, 2006,第10页), 讲述苗族在中国的起源以及苗族参与泰国共产党(CPT)的历史,他的主要目标是从亚洲各地找回失去或被删除的苗族的历史。

此外,美国苗族与一些记者及非苗族活动家合作,制作了反映那些仍然留在老挝和泰国的苗族困境的系列电影,特别是那些继续躲藏在老挝北部丛林中的苗族。这其中包括两部政治电影,由发现事实委员会(the Fact Finding Commission,FFC)——其总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奥罗维尔——于2002年和2004年发行(Lee, 2006,第10页)。到了21世纪,西方记者秘密地到老挝北部的丛林会见那些仍然在反对老挝人民民主共和国政府的苗族小群体并拍成影片。这些录像和相关新闻报道对许多美国苗族的情感产生了影响,并导致了那场从2004年8月开始有组织地从明尼苏达州到华盛顿特区的完全步行的“自由长征”运动,这场运动历时两个月才最终结束(Vang, 2018,第44页)。这次活动是有组织地促进人们对仍生活在“丛林中”的苗族的困境的认识(Lee, 2006,第11页)——正如电影《像动物一样被猎杀》中描述的那样——的一次尝试,该影片由德国活动家丽贝卡·萨默制作(Lee, 2006,第11页),得到了美国苗族大量的后勤和资金支持。

最早目标明确地为更大范围内的美国苗族社区制作苗语电影的美国苗族是来自加利福尼亚州弗雷斯诺的陶松(Sou Thao)。他早期在泰国的达克省(Tak)拍摄了一些影片,后来又拍攝了一些非正式的苗族难民营的影片,这些难民营以泰国中部沙拉武里府(Saraburi)的Thamkrabok寺庙为中心。再后来,他又去清迈拍摄电影。他的作品算不上是正式的电影,更多地是一种业余视频作品。他经常拍摄美国苗族与其他地方苗族的互动,从文化、历史和生活经历等方面交换看法(Lee, 2006,第8页)。其他人也制作了类似的电影,尽管这些影片大部分都是在没有稿本或剧本的情况下制作的,但还是吸引了许多美国苗族的注意力。经过一段时间后,这些产品的质量逐渐提高。例如,来自加利福尼亚州弗雷斯诺的1.5代美国苗族李马(Moua Lee)在研究了大量电影产品后,成为最早采用标准电影制作方法(如创制稿本和剧本)的美国苗族制片人之一。其他年轻的1.5代美国苗族也开始了类似的改进。

马高(Ga Moua)是著名的美国苗族作曲家,他经常去亚洲旅行,成功创作了一些早期在泰国制作的苗族喜剧电影,其中最著名的是《汤姆博士》。他的第一部电影是1995年公映的《我要等多久?》(Yuav Tos Txog Hnubtwg?)。马高(Ga Moua)在决定制作这部电影时几乎没有经费预算,稿本也很即兴(Schein,2004,第442页)。《汤姆博士》这部喜剧讲述的是一位美国苗族的经历,他在美国做着一份卑微的工作,但当他回到老挝时,他假装成一名富有的医生,用他的故事欺骗人们,诱惑老挝本地贫穷而顺从的年轻苗族女性与他发生关系(Lee, 2006,第21~22页; Schein, 2004,第448页)。美国苗族很容易把这些电影所描绘的故事与他们现实生活中经常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这类电影在他们当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此后,许多其他类似《汤姆博士》的电影被制作出来(Schein,2004,第450页)。在20世纪90年代制作的其他各种与美国苗族相关的电影也有助于激发苗语电影业的发展,尽管其技术和资金有限(Lee, 2006,第17页)。喜剧尤其受到欢迎,因其制作成本比动作片便宜,所需演员较少,也很少有特效或特技的运用①。

在美国苗族电影制作者中,作为领军人物出现的大多数是1.5代的男性,比如李马(Moua Lee)、王詹(Jame Vang)、陶扣(Kou Thao)、张高(KaoChang)、罗乔治(GeorgeLor)、王蒙(Mong Vang)和吴拜伦(Bryan Vue)等人。尽管这些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的历史各不相同,但他们的父母都是来自老挝的难民,他们自己则要么在老挝要么在泰国出生这一主要特征是相同的。在移民到美国之前,他们在青少年时期作为难民的孩子在泰国度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多数人都能够说一些泰语,其母语——苗语说得都很流畅。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美国都受过一定程度的电影制作培训,因此,很多人可被视为处于“两个世界”(即他们的第二故乡美国及他们出生并度过童年时期的泰国和老挝)的人。

在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中,另一个需要澄清的重要方面是生产链。已经出产的大部分电影都是在泰国拍摄且几乎都是为美国苗族观众准备的,因为泰国强制实施的《版权法》使得苗族电影制作人很难通过在泰国售卖数字影碟(DVDs)来赚钱。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这些电影在泰国制作,然后在美国的苗族新年和苗族“7.4节日”②上销售,平时也在美国的苗族商店销售。尽管现在可以在网上订购苗族电影,但由于种种原因,市场变得更具挑战性,迫使电影制作者不得不进行创新,下文将对此进行阐述。Lee(2006)和Leepreecha(2008)都讨论了美国苗族电影在日益全球化的苗族文化构建中的作用,这也是本文讨论的一个重要话题。

从21世纪初开始,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就创建了一个名为“苗族电影人通讯组织”(Hmong Information Film Maker Organization, HI-FO)的机构,显示出美国苗族电影制作日益专业化的特征。2012—2016年,加利福尼亚州萨克拉门托市的吴布朗(Boualong Vue)担任HI-FO的主席,王詹(Jame Vang)担任他的副手。该组织成立的目的就是支持美国苗族的电影制作,同时应对各种挑战。

四、赫克努伊分区作为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中心的出现及与社会变迁的重要性

到目前为止,在泰国的苗语电影制作的跨国性质是显而易见的。这里,我们来看看美国苗族、泰国苗族和老挝苗族在参与电影制作过程中的关系,以及在这些具有不同国家背景的苗族中已经出现紧张关系的情况下,苗语电影为何还能在赫克努伊发展的特殊原因。

苗语电影制作所处的特殊社会和地理环境受到各种文化因素和各种分裂势力的影响。首先,如果不提及美国苗族的18个宗族就无法对苗族进行描述。宗族组织是苗族社会的基础,也是长期以来以宗族为基础的氏族联盟和竞争的基础(Lee, 2015; Lee and Tapp, 2010; Geddes, 1976),宗族也影响着苗族的社会网络和社会变迁(Baird and Vue, 2017)。最近以来,随着一些苗族人成为基督徒,以宗教为基础的新联盟也被创建,传统萨满主义者和基督教徒决绝地与不同群体联系在一起(Tapp,1989; Ngo,2015; Leepreecha,2016)。正如一位信仰萨满教的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所说,“宗族问题对我来说不像以前那么重要,但是与一个基督徒结婚对我来说将是一个更严重的问题”①。这些社会关系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与苗族电影制作相关的社会网络。

21世纪初,许多美国苗族开始前往东南亚(特别是泰国和老挝)旅行。老美国苗族与共产主义的老挝政府之间的紧张关系仍然存在。到目前为止,大多数美国苗族访问老挝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探望他们仍然留在老挝的亲戚。从美国苗族的角度来看,当时是不可能在老挝制作苗语电影的,因为他们在“秘密战争”期间是站在王宝将军一边的。此外也更关键的是,泰国是一个更自由的国家,对电影制作的限制较少。而且,直到1975年老挝被共产主义的巴特寮接管之前,王宝将军所效忠的老挝皇室政府与泰国是关系紧密的盟友。当然,王宝与泰国政府的友好关系并不是泰国在电影制作方面具有吸引力的唯一因素,尽管它发挥了一定的作用。总的来说,泰国的政治环境允許能够反映美国苗族观点的苗语电影的制作,而且,许多美国苗族能说泰语或老挝语。到美国的老一辈苗族难民的老挝语比较好,但是美国1.5代苗族中的一些人的泰语可能更好,因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去到泰国的难民营或者在难民营里出生,其中的一些人在移民美国之前在难民营中度过了很多年,有的还在泰国上学多年,因此,他们在泰国觉得很舒服也就不足为奇了。至于使用苗语交流,在泰国工作的1.5代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与主要在赫克努伊地区的泰国苗族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严重的语言障碍。

赫克努伊地区苗语电影迅速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苗族(特别是在美国的第一代苗族)经常怀念他们在老挝的故乡并对过去的一切都很怀念。换句话说,记忆和历史是至关重要的。因此,在泰国工作的著名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王詹(Jame Vang)认为,美国苗族电影中的景观是很重要的,在赫克努伊附近就有很多山脉和森林,是苗语电影制作集中在该地区的一个关键性因素。

在21世纪,随着苗语电影产业在赫克努伊地区的逐步扩张,该地区更多的苗族获得了不同程度的电影制作经验:一些人获得了技术与技能,另一些人成为演员,少数人成为有能力的电影编剧。总的来说,这一切使得新的苗族电影制片人更容易在赫克努伊地区找到有电影制作经验的人为他们工作,从而减少了与制作苗语电影相关的焦虑和成本,这无疑促成了赫克努伊成为美国苗族电影制作的中心。

此外,赫克努伊是一个人口稠密的地区,居民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苗族。苗族人口大量集中在一个地方有助于苗族语言的传承,而且赫克努伊地区的苗族主要讲白苗语(美国苗族使用最多的苗语方言),这有很大的优势,因为大多数美国苗族都想看用他们自己的方言(白苗方言)制作的电影,居住在赫克努伊的人都被认为是白苗语讲得很好的人(Baird,2014,第10~11页)。

一些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仍然有住在泰国的老挝苗族亲戚,他们因此被吸引到赫克努伊地区。这既是第一位在赫克努伊工作的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的个案,也是为什么赫克努伊成为苗语电影制作中心的另一个原因。然而,近年来,更多的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已经依赖于那些已经在赫克努伊地区工作的美国苗族電影制片人的引荐了,这是赫克努伊对电影制作变得如此重要的另外一个原因。更为重要的是,一些来自老挝、与美国苗族合作拍电影的苗族孩子已经成为非常重要的演员和其他合作者。总体上说,他们能比泰国苗族更好地与美国苗族相处,可能是因为美国苗族或他们的父母都来自老挝的原因。

尽管赫克努伊已经发展成为苗语电影制作的中心,但在美国苗族与泰国苗族之间存在着一些紧张关系,并在较小程度上,美国苗族与老挝苗族也存在着紧张关系,这是值得特别关注的。的确,对国家背景如何塑造苗族的主观性以及差异如何影响到苗族的日常规范和理解是特别重要的,因为这影响到与电影制作相关的社会变迁。随着民族国家在世界人民生活中变得日益重要(Anderson,1991),国家认同正日益影响着跨国苗族关系。事实上,苗语跨国电影的制作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案例,我们可以以此思考国家认同如何与苗族族群认同交织在一起,从而创造出特殊的关系和分歧。国家影响挑战着全球化并与有关跨国主义的思想契合,因为跨国主义比全球化更承认国家之间的差异,尽管这种差异的影响正在发生变化。

与国家背景相关的阶级认同是另一个重要因素。例如,按照美国的标准,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并不富裕,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很富有或比其他苗族群体等级更高。事实上,与其他美国人相比,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一般都很穷,这种阶级和国家认同的关系影响了美国苗族,他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自己在白人主导的美国受到了歧视(Her, 2012,第40~41页)。但是,基于泰国苗族的政治背景,他们倾向于将美国苗族视为特权资本家,认为其与泰国苗族和老挝苗族相比具有更多的优势。

关键的是,赫克努伊的绝大部分泰国苗族在20世纪60年代末(Race, 1974; Marks, 1973)至80年代初与泰国共产党(the Communist Party of Thailand,CPT)结盟。他们与泰国共产党在丛林中的经验影响了他们(以及他们的孩子,在较小程度上)看待世界的方式。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武装斗争中接受过某种政治训练,这使得他们对阶级问题相当敏感,但包括老挝苗族在内的许多其他苗族(特别是美国苗族)并不关心这些问题。笔者在田野调查中多次观察到这一点。在美国,苗族人被教导去相信“美国梦”,这基本上只与资本主义的个人主义相关,对阶级分化不那么敏感。因此,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倾向于认为自己是贫穷的、处于弱势的电影制作人,而他们的泰国苗族同事却认为他们是富有的、享有特权的资本家。然而,对于生活在泰国的老挝苗族来说,情况却并非如此,因为他们与美国苗族有一样的右翼背景。

在我对那些都参与到在赫克努伊的电影制作中的美国苗族和泰国苗族的几次采访中,他们的差异显得尤为明显。例如,一位著名的泰国苗族演员告诉我,电影中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由泰国苗族来做的,但是他们却被美国苗族剥削,没有足够的报酬。宝·波拉巴特(Pao Porabat),一位曾在多部苗语电影中工作过的泰族特技演员告诉笔者,这位认为自己在电影制作中负有盛名的泰国苗族演员,其技艺实际上并没有他自称的那么娴熟①。人们常常有这样的印象,泰国苗族作为一个整体,比那些实际为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工作的泰国苗族个人对电影制作而言更为重要。一个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告诉笔者,在他看来,泰国苗族渴望通过电影制作赚大钱,因为他们完全不了解美国苗族电影市场,总认为制片人赚的钱比实际所得多得多②。事实上,多数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都经历过与他们泰国苗族同事之间因为金钱而产生的紧张关系。例如,一位泰国苗族要求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给他买一部手机,他解释说,他需要它来与电影制片人保持联系。当制片人为他买了手机后却发现,这位泰国苗族只是用来联系他的女朋友,这造成了两者之间的不和。

一位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对美国苗族与泰国苗族(在较小程度上,也与在泰国的老挝苗族)之间经常出现的分歧感到沮丧③。他对苗族的这种类分并不满意,但他又解释说,在泰国谈判电影制作时,苗族怎样类分又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另一位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对这种分裂感到非常恼火,他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在赫克努伊的苗族同事们,他不再想被称为“美国苗族”,他只是想被认为是苗族就够了。然而,他也承认,在泰国的交流中,在减少具有不同国家背景的苗族群体之间的障碍方面,他并没有成功。

一位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解释说,因为很多美国苗族去那儿拍电影,所以在赫克努伊地区的泰国苗族经常对电影制作抱有很高的物质期待。这是他很关心的问题。他用一个案例来解释他的观点。在该案例中,电影团队买了一整束香蕉,吃完香蕉后,团队中的泰国苗族却希望美国苗族为他们支付香蕉钱。在另一案例中,当团队准备离开泰国时,一名泰国苗族同事问他能否把属于团体的盘子和餐具送给他。美国苗族认为,泰国苗族试图从他们的互动中获益是不恰当的。他说,双方在金钱问题上总是存在着紧张关系。这些紧张和尴尬时刻让他感到不安,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位富有的美国苗族,但泰国苗族明显地认为他是富人。他还认为,泰国苗族对其承担的工作不够认真。另一位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并说他试图从一开始就尽可能清楚地说明工作报酬,以避免随后产生的混乱和不和。他认为,这有助于缓解紧张状态。这说明,基于不同的期望值,苗族群体是如何被国家背景分化的。

来自明尼苏达州的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王詹(Jame Vang)与来自赫克努伊的泰国苗族熊达(Da Xiong)在《为自由而战》(英文片名是Blood for Freedom,泰文片名是Wirabaroot Kho Khor,2012年)这部电影的制作过程中发生了很大的冲突。这是由苗族人制作的第一部泰语电影。最初,王詹与熊达同意合作,但没有制定关于资金分配的具体协议。熊达用某种“泰式”的方法向王詹保证,他们可以在稍后清算资金,并用泰文写了协议并以各种方式支持电影的拍摄。王詹的工作开始取得进展,但当他没有足够的资金去支持这部电影时,事情变得很复杂。后来,王詹与一些来自清莱府的泰国苗族进行合作。当电影拍摄结束后,熊达对利益的期望明显超出王詹的预想或支付能力。更糟糕的是,为了获得完成这个项目的资金,王詹将该电影的版权让渡给了那些来自清莱的苗族。王詹同意与清莱的投资者按30:70的比例分成,清莱投资者拥有多数股权,但熊达想与王詹按50:50的比例分成,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王詹已经与清莱的投资者达成了协议①。王詹与熊达发生了一场无法解决的公开争吵。熊达觉得王詹应该向清莱的投资者解释,他已经是合伙人了②。最后,这部电影的销路并不好,它没能在美国上映,只有泰国苗族观看③。这种情况导致王詹停止了在赫克努伊拍电影。此后,他把他的活动转移到了清莱省的Phu Chee Fa地区。

导致美国苗族男性电影制片人与泰国苗族和老挝苗族之间关系紧张的另一个因素是他们以电影制作为幌子与当地苗族女性发生婚外性关系,即使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已经在美国结了婚。实际上,其中的某些关系是由泰国和老挝的苗族男子促成的,他们把美国苗族男子介绍给当地的苗族女性。這样的关系一旦建立,他们就开始“约会”,从而方便泰国苗族或老挝苗族男性被雇佣为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工作,而后者则会与他们的女友一起度过很多时间。过度饮酒也经常发生在苗语电影制作的过程中,这也是双方关系紧张的根源之一。这些情况给泰国苗族和老挝苗族的印象是,许多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并不是认真地在拍电影,而仅仅是想找苗族女友,这再一次显示了国家认同对关系的影响。一位美国苗族解释说,他证明自己是在认真地拍电影的,不想喝太多酒,也不想花很多钱,所以获得了比其他美国苗族更好的名声。但这也导致了不同类型的紧张关系的出现,因为泰国苗族无法像他们所希望的那样从他那里得到许多物质利益。

平衡美国生活与泰国苗族社会生活的挑战也成为一些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的问题,特别是当它与不同社会期望类型相关时。一位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变得非常情绪化甚至崩溃大哭,他让我告诉其他想拍电影的美国苗族不要来泰国,因为生活在两个国家的两种文化中太复杂了。他说,他只是想成为苗族,但是很难协调美国苗族与泰国苗族社会中的不同期望值。

泰族与美国苗族之间也有一些冲突,尽管这些冲突的形式与美国苗族、泰国苗族以及老挝苗族之间的冲突不同。这些冲突包括了泰族人试图欺骗美国苗族。例如,据宝·波拉巴特(Pao Porabat)说,一个拥有CD媒体④(CD Media)名叫汤姆的泰族人不只一次地试图欺骗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第一次,汤姆承诺他将投资80万泰铢制作第一部关于“召法组织”( Chao Fa)的电影,但他从未真正地解决这个资金。后来,他试图说服宝·波拉巴特与他合作,想再次欺骗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但宝·波拉巴特拒绝与之合作⑤。事实上,泰族对苗族的大量歧视事件(Forsyth and Walker,2008; Vandergeest,2003; Delang,2002)已经在有关文献中被反映出来。

上面讨论的所有关于社会、文化、政治、亲属关系、民族、语言、地理、经济以及个人因素,对于理解与电影制作有关的苗族社会变迁以及为什么赫克努伊会成为苗语电影制作的关键地方都是非常重要的,但对于每一个被吸引来到赫克努伊的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来说,它们并不是同等重要的。不同的电影制作者被各种各样不同的因素所吸引。认识到不平等对跨国主义的重要性是至关重要的,正如全球化的情况一样,全球化的过程中实际上存在着更多的不平等,而且有时远比人们所认识到的更加以地方为中心。

五、美国苗族在泰国进行电影制作的挑战与新方向

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出现的电影制作模式正在面临各种挑战。举个例子说,在一定程度上,在过去,美国苗族制作电影的典型模式,先是生产家用录像系统(VHS)磁带,后来生产数字影碟(DVDs),这些在很大程度上都是面向第一代美国苗族市场的。然而,随着老年人的逐渐离世,第一代美国苗族的数量正在减少。而且,随着美国苗族被更为复杂的主流媒体所吸引,以较好的价格出售数字影碟变得更加困难。这些因素迫使许多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停业,其他人也大幅缩小他们的电影制作规模。这也导致一些美国苗族电影制作者转向新的方向,试图克服旧模式中的市场限制因素。例如,一些人正在采取更全球化的策略,试图制作只在网上销售的电影而不制作数字影碟。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萨克拉门托市的苗族电影制作人罗乔治(George Lor)告诉笔者,消费者每次网上观看他的电影或在油管上点击他的电影,他就能获得0.02~0.03美元的经济收益①。这是有利可图的。又如,李马(Moua Lee)和张高(Kao Chang)以泰语制作的《潜在的愤怒》(英文片名为Hidden Wrath,泰文片名为Ammahit)的预告片在油管上有1500万次的点击量,这显然超过了大多数的预告片②。

在最近的几年里,有两部由美国苗族制片人以泰语制作的电影没有真正瞄准美国苗族而是希望进入泰国主流电影市场。在某种程度上,这代表着一种不同的跨国电影模式,也被认为是可行的,因为进入美国市场甚至中国香港或新加坡市场的成本超出了美国苗族独立制片人的财力。然而,在泰国市场的竞争是可行的,因为泰国市场对电影质量的期望比其他更先进的电影市场要低一些。

美国苗族第一部用泰语制作是电影是2012年上映的《为自由而战》,耗资约为2000万泰铢(超过50万美元),是迄今为止美国苗族电影的最高预算。然而,由于在制作过程中出现的冲突,这部电影的市场并不好,也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③。第二部电影《潜在的愤怒》于2016年上映,这部影片由两名来自美国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市的苗族电影制片人李马(Moua Lee)和张高(Kao Chang)制作,成本较低,预算约为5万美元,也很可观。这部电影既不用苗语,也没有任何与苗族有关的内容。相反,这部悬疑剧发生在泰国低地,故事情节是一些经常出没的精灵对一个村庄里的老族男人进行报复。尽管剧中的人物全是泰族,但也有一些演员是泰国苗族。这部电影是在赫克努伊制作的,尽管其预告片在油管上的浏览量不错,但它的市场效应还有待观察④。

少数美国苗族电影制片人追求的另一个新方向是进入以英语为主流的美国电影市场。这是一种更以美国为中心的战略。王阿贝(Abel Vang)和王贝利(Burly Vang)两弟兄是来自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苗族,到目前为止,他们是进军好莱坞最为成功的例子,目前正致力于在美国制作预算更高的电影,以吸引更广泛的说英语的美国观众的关注。他们创作的剧本获得了2008年尼克尔技术奖(Nickels),这有助于他们在主流电影业中建立自己的地位。

此外,李马(Moua Lee)告诉笔者,以前的苗族电影在制作时使用了苗语字幕,但随着苗族社区英语的日益流行,也许用苗语制作的电影不久就会使用英文字幕了,这不是为非苗族传承人而是为第二代和第三代美国苗族所制作的①。这可能代表了一种新的方式,可以以之触动年轻代的美国苗族,他们对苗族语言的了解比其父母辈和祖父母辈要少得多。

最近幾年来,另一个变化是老挝苗族越来越多地参与到苗语电影制作中来,但他们并不与美国苗族合作。由于政治制约,在老挝制作某些类型的电影仍然是不可能的,例如,在泰国制作的关于“召法组织”的电影在老挝就是被禁止的(Baird,2014,第16页)。然而,包括音乐录影带在内的政治敏感性较低的电影制作是可行的。近年来,这类影片在老挝生产了不少。此外,老挝一些著名的苗族歌手和演员也被苗族电影制作人带到泰国去拍电影。这一趋势很可能会继续下去,正如一位美国苗族所说,“在可预见的将来,赫克努伊仍有可能保持其苗语电影制作的中心地位”②。

这一章节的观点已证明,虽然赫克努伊似乎仍然保持着苗语电影制作的重要位置,但由于技术、市场以及人口的变化,与美国苗族电影制作相关的营销方面正在经历各种挑战。因此,尽管形势并不明朗,但跨国主义和全球化的影响将继续与基于地方的电影制作联系在一起。

结   语

集中在泰国赫克努伊地区——笔者称之为“苗莱坞”的地方——苗语电影业的社会、政治和经济因素显然很复杂,尤其是那些由美国苗族、泰国苗族以及在泰国的老挝苗族共同制作的电影。事实上,当涉及到美国苗族电影制作人与他们的苗族同事和泰国其他人的互动方式时,源自国家和历史背景的差异是显著的。最终,由于技术发展与媒体产业的全球趋势,同时也基于地方的重要模式,暴露出的问题是跨国互动与全球化紧密联系的产物。这有助于我们将跨国主义和全球化进程视为一种更不公平和基于地域性的过程而不是一种典型的事物,笔者认为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由于它的景观和风物、苗语的流行、位置、文化、已有的跨国家庭关系、苗语电影制作专业知识、市场因素、政府管理以及政治历史等原因,苗语电影在赫克努伊获得了发展。这些并不同等重要的因素结合在一起,导致了在赫克努伊地区的美国苗族与泰国苗族独特的互动方式和电影制作网络的发展。这不是简单的“全球化”问题,这个术语倾向于以不符合现实的方式使经验和网络空间变得平坦。这里所描述的是苗语跨国网络工作和进程的具体类型,“全球化”这一概括性术语不能恰当地结合具体情况进行说明,甚至“跨国的”也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有争议的术语,因为它倾向于为国家起源提供特权。

目前,还不确定赫克努伊会在多长时间内继续成为美国苗族电影制作的主要中心,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它似乎仍将占据主导地位。尽管如此,美国苗族电影业正面临着各种市场、技术和观众人口方面的挑战。因此,美国苗族电影制作在未来几年可能会发生各种变化。

本文试图勾勒出过去几十年来美国苗族在泰国的电影制作历史,并对跨国电影的理解做出贡献。特别是,我们需要看到这类电影制作被一系列因素(包括文化、国家、跨国和全球的因素)所影响。然而,基于地方的环境也很重要,因为它们根植于特定的历史、政治、经济以及文化因素,这些因素是不平衡但却至关重要的。

注:本文英文原文发表于《东南亚社会杂志》(2019年第2期,第34卷,2019年7月,新加坡:新加坡尤索夫·伊萨克东南亚问题研究所)(Journal of Social Issues in Southeast Asia, Vol.34, No.2 ,July 2019 , Singapore: 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2019)(译文略有删减——编者注);本文为中国侨联2019—2021年度项目《海外苗族经济文化交流与认同问题研究》(项目编号:19BZQK219)、西南大学中央高校基金重大培育项目《“一带一路”背景下跨国苗族经济文化交流与认同问题研究》(项目编号:SWU190921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主持人皆为黄秀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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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编辑:颜  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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