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最高意义是创造
——《荆棘与珍珠》创作谈
2020-07-13胡梅仙广州大学人文学院广州510006
⊙胡梅仙[广州大学人文学院,广州 510006]
因为有对文学的热情,才有创造文学的欲望。《荆棘与珍珠》不仅是一个文学梦想的实现,而且是一个价值和意义的实现。技巧对于我已不重要,我甚至尽量少用修饰的词语,只想把意思表达出来。生活和神意让这篇小说充满了很多前人未有的东西,这是目前很多人还未能意识到的。张承志为《心灵史》还未得到学术界的有识评价而感到遗憾,《心灵史》使用的是直接抵达土地的语言,他用饱蘸热血的笔触来给为信仰而死者立传,他呼吁的是穷人的宗教。在反对那些当代隔着大地和泥土的伪装的知识分子时,张承志用地方风土和自己的铮铮铁骨告诉了人们什么叫真正的人,什么叫真正的知识分子。那些毫不犹豫献出生命而走向天国、蔑视死亡的人们,他们的反抗和牺牲是作者所要探求的真正的人的尊严和对理想、信仰的追求。这是直接抵达生活和大地的史诗,是心灵之诗。它不想讨好当代的知识界,没有丝毫的媚骨,把自己的生命扎进坚实的大地和人民之中,生长出的必是真正的心灵和身体的果实。那些知识界浮夸的没有真实生活来源和任何力量的文字和所谓的艺术都将在真正的大地和人民面前失去分量。张承志敢于向大地和人民索取真知,他鄙视那些浮光掠影靠抄袭别人的思想为生并且还指示着文学界、知识界的自我感觉良好的知识分子。
在写作《荆棘与珍珠》时,我还未看《心灵史》这部小说。而在我看《心灵史》时,我被张承志的语言打动,他的语言就像他描写的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一样:朴素、赤裸、无依却倔强。这是一种无任何装饰的语言,只有头扎在大地上的诚敬和谦卑是直接抵达生活和大地底处的语言,它因之找到心灵的黄金和真理。
我在写作《荆棘与珍珠》时也有同样的愿望,希望写出抵达生活底处的语言,看起来无任何修饰,却是生活最好的还原,因为还原生活保有了生活的鲜活、质感和独特性,它让生活呈现为一种真实的自在自为和松动状态。我珍惜那些生活中的实有,哪怕是一瞬间的状态,我都希望记录下来。我知道这一刻和另一刻是不同的,我希望保留瞬间的永恒状态。
因为生活体验的不同,对很多事情的感知让我幸福又痛苦,更多的是别人对我的伤害,我都知道,这是一种没人能分担的痛苦,所有的已知的痛苦全部压在心里,我需要诉说。向爱人诉说,向破坏、迫害我的人表示我的哀求和警告,最终它结成了清洁的泪珠,深情的、被损害的、被凌辱的、不能发声的,它构成了梦幻现实主义的风格,是事实和想象、梦幻和虚构的结合。由一个或几个真实的梦开始,然后是感应和梦幻的交糅以及虚构的梦幻的补充,这让我体会到了《圣经》的源头,就连一个杜撰的梦都会在现实中产生一连串的动作反应,所以,杜撰也成了其中的梦,我要把它们写下来,这是我的使命!
小说中要表现的主题并不是先入为主的,而是按照生活、心灵、梦幻、感应、虚构来组织,它们全部是真正的生活或变成了生活,我敬畏我手中的每一个字,它们就像神灵之棒能生出花朵、造出劫难。
在《荆棘与珍珠》里,我力图让创作手法、思想意蕴和以往的成果都不一样,所以首创了梦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它的梦幻描写贯彻小说始终,而不是像有的小说只是偶尔写到一个梦或者几个梦,最重要的是梦幻构成了小说的象喻系统,每个梦都像是神示一样具有指示未来的意义,每个梦的情节都具有神示的意义,这是我在写作结束之后意识到的。即使是杜撰的梦幻,它们同样具有梦中的指示意义。人白天的思维和晚上的梦幻以及感应所获都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一个神示的自我,它由此决定他人的行为和思想。如小说中的旷诗一直在偷看珠月写的每一个字,不管珠月写的是真实的梦幻,还是杜撰的梦幻,他都认为是真实的梦境,进而影响他一步步迷信地伤害珠月的行为。
梦幻和感应是现代科学还未能真正进入的领域,人的大脑就像星空一样浩瀚无边,如果说星空有无数的暗物质和能量,那么大脑的星空也是。是我的大脑创造了外面的宇宙呢?还是我不过是宇宙的一粒尘埃?
梦幻以游动的方式在大脑里进行一系列的动作语言,并且越过人自身的边界到达所想要去的每一个区域。我看见我的老爷爷梦游,他在夜里一直走,目中无人,他自己没意识,就像一个睡着的人在行走。我想,他这时是可以做梦的,也可能是他确实在做梦梦游。那么我的梦和这应该一样,在梦中行动、言语,只是没站起来行走,是在思维里行为、言语。梦不是无知无觉的状态,梦给我们造了一个世界,它告诉我们白天发生的事实,又预知未来的结局。
那些语言就像风一样飘来打到珠月的心上,让她感应到了,这非常奇妙,而且得到印证。痛苦不能言说,这让她的痛苦加深。我自己也因为只写出了冰山一角,所以心中也感到有万千苦难,和珠月一样。
用苦难加身的方式让珠月一个弱女子面对欺凌迫害,使她承受精神的无边重压,是想告诉人们,我们必须探寻自己的本质,认识自己,然后去纠正自我的劣根性和缺点,让人成为完人的榜样,成为像明珠月那样发出神性光辉的人。珠月纯粹纯洁,每一次爱都是真诚付出,但她却因为一个致命的梦让旷诗丧心病狂地迫害她。作为一个弱女子,她很多次都感到活不下去了,可旷诗仍不放弃迫害她。旷诗被恶魔支使,恶魔还会支使各种各样的人,重要的是怎样抗拒恶魔的支使,比如它以名声、财富、权力、健康、寿命等收买你,你听了吗?照做了吗?
这里面还涉及原罪的问题,我不赞成原罪、孽的说法,即使有,就像你不得不落入命运的圈套。可是它不会纳入我想创立一种新宗教的想法范畴,就是人必须成为自己在现世最大的神,才能现世说法,说服世人。
欲望横流是人类可耻的堕落,但我反对禁欲,崇尚忠诚的爱情和欲望表达。“身体是心灵的最美图画”,心灵必须靠身体来表达爱和美。物质的接触最终生华成精神的传送,就像吃的食物最终构成了我们的精神和一切。
在小说中,我重点表现了“人心即宗教”的思想,体会了人生是一个检验的过程,这些和以往的思想意蕴都有着不一样的地方,希望在吸收创造的基础上传播一种新的人格,形成新的人际关系。“这里的‘人’等于人加神,人指一般的人,他有平常人的身体和感性等,神是指人的灵性和神性,它一般显现在高尚有境界的人身上。当人的平凡和人的神性结合在一起时,他就会形成一种新的宗教,因为他保存了人的灵性空间,因之具有神性。那么‘人心即宗教’即可成为未来的新宗教,我们会因之对人充满着希望。”另外小说表现了爱、孤独、绝望、反抗等多种主题,“它反映的是人性和生命的神性以及万物之间的关系。它是诗性的、甚至是宗教的。因为灵魂的不朽,它写出了宇宙的情意。对人性、灵魂、情感、现实的探索深度使文本意蕴丰富,有着可以让读者无穷阐释的多重空间”。
小说对诸多问题的探讨希望能给予读者多重的思考,以此启发新的想法,迸发创造的欲望。整个写作过程中,我心中都有一种热情,希望在不同的地方语言风格表现是不同的。为了回忆学生时代的单纯,有些地方的文字甚至用了那时常见的学生腔。文本绝大多数文字朴实却又是有张力的,用最本质朴素的文字回归复杂丰富的生活本身,这样的语言表达很难,但我希望做到。
小说的结构比较随心,我一直认为任何技巧的东西都是可以模仿的,所以我更多的专注于别人较难模仿的方面。整体梦幻现实主义的写作系统和来自于自己的真实生活体验和思考,让这部作品无人能真正模仿。我想文学的独创性即在于此,你无法模仿别人的声音、声调、气息、气质、骨头和血液,这是真正属于创造者的东西,是无法复制的。
① “我不信任现代中国的知识界。太重要太本质的认识,至少要在相应的天地中形成。真知灼见永远不会是下贱肤浅的老鸦叫。它需要一片风土、一种历史、一群真正能为我启蒙的老师,还需要克拉麦提为我降临,才能够被我发掘出来。” 见张承志:《走进大西北之前——代前言》,《心灵史》,广州花城出版社1991年版,第2页。
② 胡梅仙:《人心即宗教》,《社会科学动态》2019年第4期。
③ 胡梅仙:《荆棘与珍珠》,长江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下册封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