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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性、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对职业流动影响的实证研究
——基于CGSS2015数据

2020-07-07朱秋锦

湖北社会科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传统性题项现代性

郭 怡,刘 钒,朱秋锦

(1.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湖北 武汉 430205;2.武汉大学 发展研究院,湖北 武汉 430072;3.武汉大学 哲学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一、引言

职业流动是当前高速全球化和政治经济变革中的重要体现,它能调节区域及组织中劳动力供需关系,[1](p80)充分发挥劳动力创造性,促进经济的增长。[2](p88)职业流动的实质,是劳动力与新的生产条件和工作条件动态配置的过程。有序的职业流动能够增强组织的活力,为个体带来更好的工作、生活机会;但过于频繁的流动对于组织和个人而言均是一种耗损。

考察职业流动影响因素的学科视角多维、研究范畴立体,大致可按照组织因素、社会因素、个体因素进行划分,且因素之间相互作用、综合影响。值得关注的是,当前对职业流动的研究较多聚焦于组织因素、社会因素,而对个人因素研究较少,特别是个人深层次的价值观念等相对隐匿,检验相对困难,且对家庭和职业流动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关注职业流动后对家庭变动的影响。但事实上,价值观念对个体的行为决策具有很大程度的支配和制约作用。[3](p98)因此,本文拟从传统性、现代性视角,检验家庭价值观如何对劳动者职业流动的心理预期和实际行为产生影响。

二、文献综述及研究假设

(一)职业流动的类型及影响因素。

对流动的探讨最初源于社会学,研究领域包括住所流动(residential mobility)、关系流动(relational mobility)和职业流动(job mobility)。而今,关于“职业流动”的研究已超越社会学的范畴,在人文社科及经济管理领域被广泛讨论。

职业流动是指劳动者在职业上的变动,且伴随这种变动,劳动者工作内容、工作性质、工作地点、社会地位及经济收入等方面发生变化。从已有的文献研究来看,学术界对职业流动的界定尚未统一。一部分认为,职业流动即是单纯的单位变换;另一部分认为,职业流动为职业类属变化,同一单位内的岗位变动也应包含在内。还有一部分学者关注工作单位转换时职业类属的变动,如在国有企业和私有企业间的流动。[4](p27)关于职业流动的划分,坎贝尔·R·麦克南等人提出的四类型应用广泛,包括:只有工作改变但职业类属和工作地点未变;职业类属之间变换而工作地点未变;工作地改变而职业类属未发生改变;随着职业类型改变的跨区域流动,该分类实质上涵盖了工作流动(含单位间及单位内)、职业类属转换、工作地流动三个方面。随着中共十八大将鼓励创业纳入就业方针,“创业型”就业比例不断增大。所谓创业,即对拥有的资源或能够拥有的资源进行优化整合,创造出更大经济、社会价值的活动。[5](p115)已有学者结合我国国情和时代背景,将“创业”纳入“职业流动”范畴,形成职业流动的一个子维度。[6](p9)从行为归属来看,创业行为符合职业流动范畴,且与我国鼓励“创新创业”现状吻合,应在职业流动研究中予以重视。

在劳动者职业流动的理论分析中,不少研究者强调,职业流动受到社会环境因素的影响,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文化特征。有研究认为,社会文化的包容、排斥与工作流动相关,社会文化越包容,个体工作流动性越高;反之,个体的工作流动性越低。[7](p26)数据显示,平均每个美国人一生约拥有10份工作,而韩国人则约拥有4.1份工作;美国人每份工作平均持续时间约为7.4年,日本和中国分别约为11.3和19.9年。[8](p639)一些研究者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文化特征导致个体价值观的差异,而这种差异会影响到个体职业流动的选择。在工作流动性高的社会文化中,个人更多支持世界可塑的观念;而在工作流动性低的社会文化中,个体则抱持世界固定的观念。[9](p854)由此可见,社会文化环境下形成的个人价值观,会对其职业流动产生影响。

(二)国人传统性、现代性价值观的探究。

个人传统性,是指传统社会中个人所最常具有的一套有组织的认知态度、思想观念、价值取向、气质特征及行为模式;与之相对的是个人现代性,指的是现代化的社会变迁历程所引发的个人认知态度、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及行为模式的变化。[10](p7)杨国枢等人通过相关实证研究开发出《多元个人传统性量表》和《多元个人现代性量表》,并证实中国人个人传统性主要心理成分包括遵从权威、孝亲敬祖、安分守成、宿命自保、男性优势五个因素;个人现代性主要心理成分包括平权开放、独立自愿、积极进取、尊重情感、男女平等五个因素。此外,对于两者的关系有几点重要结论:第一,个人传统性与现代性为两套多向度的心理与行为组合;第二,个体在不同的生活范畴中会表现出不同的传统化和现代化程度;第三,不是所有的传统思想观念及行为都以相同的速度转变、消失,或为现代性所取代。[11](p456)可见,在社会变迁过程中,适应传统社会的功能性心理与行为会逐渐减弱,适应现代社会的则会增强,但因每个个体的背景因素不同,其传统性、现代性的心理与行为在程度上存在差异。个体传统性与现代性会影响其职业行为决策,相关组织行为及工作偏好的研究表明,平权开放、乐观进取和两性平等的个人现代性因素与偏好组织结构明确、工作酬赏优厚、工作特性丰富等工作因素大都呈正相关;平权开放、两性平等与留职意愿则呈负相关。[11](p497)乡土观念和追求稳定的特征越明显,人才的迁移性越不强,更换工作时通常会首选同一城市,而不愿意迁徙到另一城市。[12](p132)

传统性、现代性家庭价值观,是个体传统性、现代性价值观在家庭生活范畴中的具体表现,包含在婚姻与夫妻、家庭生活、性与两性关系等方面的认知态度、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及行为模式。现代化背景下,社会结构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家庭亦是受到影响和冲击的社会单位之一,传统家庭观念中权利结构、角色分工、行为规范不再仅仅是服从绝对权威,同时也受到现代性价值观的影响。关于当前中国人家庭生活及婚姻关系的研究表明,个体对于婚姻、生育等态度呈多元化,对婚前亲密的认同上升,性别角色的分工界限模糊,并随着居住方式的改变,公众舆论对家庭的规训功能减退。[13](p15)但也有研究发现,部分女性即使经济独立,仍会通过做家务来表现出对传统性别观念和角色分工的认可;[14](p131)家庭内部承担责任观念和家庭整体利益观念并未受到现代化冲击。[15](p89)因此,在当前我国特殊的时代背景和文化特征的影响下,个体的家庭价值观呈现出传统性和现代性并行的格局,中国家庭观念既有对传统观念的坚守,又有现代观念的融入。[16](p82)

(三)研究假设。

通过以上的梳理可以看到,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价值观会影响到个体的职业流动。而聚焦到家庭层面,传统性、现代性价值观特征对个体职业流动的作用,特别是实证方面,研究却是付之阙如。因此,本研究拟纳入文化心理学观念,探索传统性、现代性视角下,劳动者家庭价值观念差异对个体职业流动的影响,并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劳动者的家庭价值观可分为传统性、现代性两套心理与行为组合。

假设2:传统性、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影响个体的实际职业流动经历。

假设3:传统性、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对职业流动的不同类型(单位间流动、职业类属转换、工作地流动、创业型流动)有不同的预测作用。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5数据于2018年1月在中国国家调查数据库(CNSDA)的官网上发布。CGSS2015项目除核心模块(A部分)外,还加入了2005年经济态度和行为评价的10年回顾模块(B部分)、东亚社会调查(EASS)的工作模块(C部分)、国际调查合作计划(ISSP)的工作模块(D部分)等。其中A和B部分所有受访者都要回答,而C和D部分抽中概率均为1/6。CGSS2015项目调查覆盖全国28个省/市/自治区的478个村居,共完成有效问卷10968份,男女比例0.89∶1,城市、农村比例1.44∶1。受访者年纪均在18岁以上。

(二)自变量选取与分析。

根据已有研究对传统性和现代性价值观的因素分析,并参照杨国枢等人实证研究开发出的中国人《多元个人传统性量表》(T简短式)在婚姻与夫妻、家庭生活、性与两性关系等方面的相关题项,如“23.女人的工作能力与效率,总是不如男人”“33.女人的事业在家庭,已婚妇女不应出外工作”;以及《多元个人现代性量表》(M简短武)的相关题项,如“4.男女未婚而同居,不该受到人们的轻视”“36.色情杂志是禁止不掉的,因为总有些人需要看这种杂志”。[11](p515)本研究在CGSS2015数据库中筛选出符合要求的题项10项,分别对应数据库中A421、A422、A423、A424、A425、B111、B112、B113、B114、B116题项,答案从“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赋值1至5分,形成本次关于传统性和现代性家庭价值观的测量项。删除选出题项中答案出现负值(-1代表不适用、-2代表不知道、-3代表拒绝回答、-8代表无法回答)的被试,使用前一半有效样本(n=4808)进行KMO检验和Bartlett球度检验,得到KMO=0.79,Bartlett值为10721.31,p<0.001,说明该样本数据适合进行因素分析。此后,采取主成分分析、promax斜交法最大正交旋转方法提取因子数目,得到特征值大于1的因素3个,累计解释总方差59.73%。因子3仅包含一个题项A425“夫妻应该均等分摊家务”,同时此题在因子1和因子2上的负荷都很低,因此删除A425题项。

再次进行因素分析的KMO检验和Bartlett球度检验,并通过主成分分析、promax斜交法最大正交旋转方法提取因子数目,得到特征值大于1的因素2个,累计解释总方差54.94%。此后,使用剩下的一半样本(n=4807)检验已确定自变量题项的效度,验证性因素分析显示,家庭现代性和传统性测量表的GFI=0.975,AGFI=0.957,其他适配度判断指标(CFI=0.963,RMSEA=0.063)均达到可接受范围,各题项之因素负荷量与t值均达到显著水平。最终确定的题项及具体结果详见表1。

由以上分析,确定家庭价值观可划分为现代性和传统性,假设1成立。因子1包含题项有:“‘未婚同居’是个人行为,他人不应该指责”“‘同性恋’是个人行为,他人不应该指责”“‘私下观看色情书刊/音像作品’是个人行为,他人不应该指责”“‘嫖妓’是个人行为,他人不应该指责”“‘自杀’是个人行为,他人不应该指责”5项,所有题项在因子1的负荷都大于0.6,解释总方差31.71%。根据题项内涵,将其命名为现代性家庭价值观,作为本研究的一个自变量。因子2包含题项有:“男人以事业为重,女人以家庭为重”“男性能力天生比女性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在经济不景气时,应该先解雇女性员工”4项,所有题项在因子2的负荷都大于0.6,解释总方差23.22%。根据题项内涵,将其命名为传统性家庭价值观,作为本研究的另一个自变量。

表1 自变量因子旋转成分矩阵

(三)因变量选取及计分。

本研究的因变量为个体的实际职业流动经历及职业流动类型。个体的实际职业流动经历采用题项C17“包括现在的单位,您作为正式职工,一共在多少家单位工作过?”测量分数越高表示流动经历越多。

职业流动则分为单位间流动、职业类属转换、工作地流动、创业意向四大类型。单位间流动采用题项D243“为了留在单位,即使其他单位给我比现在高很多的报酬,我也不会去”测量,采用李克特5级计分,分数越高表示越不同意;职业类属转换采用题项D251“如果排除单位的因素,只从从事的工作类型来考虑,如果有机会,我会换个工种做其他类型的工作”测量,采用李克特5级计分,分数越高表示越不同意;工作地流动采用两个题项D295“为了避免失业,我愿意搬到外地”和D296“为了避免失业,我愿意到国外工作”测量,采用李克特5级计分,分数越高表示越不愿意;创业意向采用题项C10“如果有机会和资源,您是否会去创业?”测量,采用李克特7级计分,分数越高表示越不可能。

(四)控制变量选取及计分。

根据已有文献和问卷题项构造了性别、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家庭经济状况、工作状况、单位性质共6个控制变量,分别对应CGSS2015数据库中的A2、A7a、A69、A64、A59a、A59k题项。其中,性别、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工作状况、单位性质为虚拟变量,男性为1,其他为0;大学本科(正规高教育)及以上为1,否则为0;已婚为1,其他为0;自己是老板或个体工商户为1,其他为0;单位性质为国有或集体控股为1,其他为0。家庭经济状况为定距变量,从“远低于平均水平”到“远高于平均水平”采用李克特5级计分。

四、结果分析

(一)劳动者的家庭价值观可分为传统性、现代性两套心理与行为组合。

本研究自变量所选CGSS2015题项内容涉及个人对婚姻和夫妻关系,对家庭形态和家庭责任,以及对性和两性关系的认识、好恶或行为意向。总体而言,受访者的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得分均值为2.38,标准差0.83;传统性家庭价值观得分均值为2.91,标准差0.81,两者均处于中等程度,且存在一定负相关(t=-0.039,p<0.01)。本结论与已有研究一致:在家庭价值观念中个人传统性与现代性仍是两组不同的心理特征,而不是一套双极续谱。[11](p456)

传统性家庭价值观维度中,题项“男人以事业为重,女人以家庭为重”体现的是遵从传统规范的性别角色分工,总体同意率(得分在4及以上)为57.8%,总体不同意率(得分在2及以下)为31.2%;题项“男性能力天生比女性强”体现的是男性在能力方面优于女性的态度,总体同意率为42.8%,总体不同意率为42.7%;题项“在经济不景气时,应该先解雇女性员工”则否定了女性在职业领域的平等权利,总体同意率为13.1%,总体不同意率为70.1%;题项“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体现了妻子应自守本分、在事业上不需太多进取的观念,总体同意率为43.9%,总体不同意率为35.8%。从得分比例可以看出,虽然在能力和职业平等方面对女性的偏见已大幅缩小,但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思想仍呈一定影响趋势。同时,从本次家庭价值观念测量结果的分析来看,传统性家庭价值观包括男性优势、遵从规范和权威、安分守成等心理成分,即在家庭情景中,强调夫妻角色关系应遵守传统规范,丈夫承担主要的家庭经济责任,妻子承担主要的家庭照料责任,妻子也应自守本分、顺从及信赖丈夫,在事业上不求进取。

现代性家庭价值观维度中,题项“未婚同居是个人行为,他人不应该指责”,总体同意率为26.3%,总体不同意率为51.1%,题项“同性恋是个人行为,他人不应该指责”,总体同意率为20.2%,总体不同意率为58.5%,这两个题项体现的是受访者重视个人感情以及对婚姻结构多元的态度;题项“自杀是个人行为,他人不应该指责”,总体同意率为16.3%,总体不同意率为68.0%,该题项在家庭观念层面上体现了受访者独立自顾的态度,即自己的身体和生命由自己做主,较少考虑对家庭的影响和责任;题项“私下观看色情书刊/音像作品是个人行为,他人不应该指责”,总体同意率为19.2%,总体不同意率为57.0%,题项“嫖妓是个人行为,他人不应该指责”,总体同意率为11.0%,总体不同意率为75.1%,以上两个题项体现了受访者对不同性观念和性行为的宽容态度。从得分比例可以看出,大部分人对待“未婚同居”“同性恋”“自杀”“观看色情作品”“嫖娼”的态度依旧保守,在不同议题上接受程度不一。结合前人关于CGSS2005—2015数据的纵向研究结果可见,个体的性观念持宽容态度比例上升,但如果性行为威胁到家庭的和谐稳定和社会的治安规范,如嫖妓,态度尤为保守。[17](p20)同时,现代化进程中以家庭为本、以养育子女为目标的传统家庭观念受到挑战,现代性家庭价值观更少看重集体、权威和规范,更多以内在价值判断为主,即本质表现是追求在家庭内部自主权利和个体发展,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利益和权利都要被兼顾。[18](p157)

(二)传统性、现代性家庭价值观与职业流动的相关分析。

如表2所示,传统性家庭价值观得分与创业意愿得分呈正相关,与流动经历得分呈边缘负相关(p=0.055);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得分与传统性家庭价值观、工作地流动、创业意愿得分均呈负相关,与流动经历得分呈正相关;单位间流动得分与职业类属转换、工作地流动得分呈负相关;职业类属转换得分与工作地流动得分呈正相关。传统性、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得分与单位间流动、职业类属转换得分相关系数均不显著;传统性家庭价值观得分与工作地流动得分相关系数也不显著。

(三)传统性、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对职业流动回归分析。

以工作地流动、创业意愿、流动经历为因变量;传统性、现代性家庭价值观为自变量;性别、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家庭经济状况、工作状况、单位性质为控制变量,进行多元层次回归分析。第一层先加入控制变量性别、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家庭经济状况、工作状况、单位性质,第二层加入自变量现代性和传统性家庭价值观,使用强迫进入法分别作自变量和控制变量对工作地流动、创业意愿、流动经历的回归分析。

1.传统性、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影响劳动者的实际职业流动经历。

结果如表3所示,当因变量为流动经历时,控制变量性别可以显著正向预测流动经历,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家庭经济状况、工作状况、单位性质对流动经历的预测效应不显著。在排除性别、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家庭经济状况、工作状况、单位性质的影响后,现代性家庭价值观与职业流动经历的回归显著(t=2.489,p=0.013),传统性家庭价值观与职业流动经历的回归显著(t=-2.411,p=0.016)。假设2成立。该结果在实际层面上验证了,现代性价值观得分越高,职业流动经历就越多;传统性价值观越高,职业流动经历就越少。其意义在于,聚焦个体变量层面,在排除其他已验证的因素后发现家庭价值观对职业流动经历的重要影响。

表2 研究变量样本量、平均数、标准差、相关系数与信度分析

表3 回归分析结果

在传统性家庭价值观念中,“家”不仅是日常生活的基本单位,也是联络血缘情感的坚实堡垒,个人从属于家庭。传统性家庭价值观越高的个体,越不倾向于职业流动,可能的解释有二:一方面,由于传统性家庭价值观强调遵从规范和权威、安分守成,因此,传统性家庭价值观高的个体在各种角色关系与社会情境中易遵从守旧,安于固有的结构,不愿在工作中做太多变动,在职业选择上有较多约束,更倾向调整自我以适应周围的环境。另一方面,传统家庭观念中家庭责任重于个人需求,强调孝敬父母(中国社会内最重要的一类权威)、照顾家庭和抚育子代。因此,传统性家庭价值观高的个体更倾向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减少因职业流动产生的风险。相关研究亦支持,亲属责任会减少人才流动,[19](p621)有寄/带钱回家者(家庭责任高)相对于没有寄/带钱回家者(家庭责任低)的个体流动性明显降低。

随着社会现代化的发展,独立自顾、尊重感情等观念使得婚姻愈发成为个体的连接和产物,个人在家庭内部的角色不仅是家族延续的一环,更是作为独立的存在,会更多追求自身的自由和发展。家庭结构的多元和流动背后的逻辑,是个体愈发成为家庭的支配性力量,[20](p221)家族不再是决定个体生活的决定性因素。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得分越高职业流动经历就越多,可能的原因有二:首先,因为个体在婚姻中以真实的感情为主要依据,认同只要彼此相爱,就可同居或结婚,不再单一受限于制度的约束和规定。因此,当前的家庭关系在个体意愿的基础上产生了不同种类,包括非正式婚姻(婚前同居等)、异地婚姻等,更利于个体职业流动。其次,随着个体对独立、自主权力的追求,为了谋求更好的个人成长机会与自我发展空间,个体更可能采取主动的职业流动。

2.传统性、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影响工作地流动和创业意向决策。

当因变量为工作地流动时,控制变量婚姻状况可以显著正向预测流动经历,性别、教育程度、家庭经济状况、工作状况、单位性质对流动经历的预测效应不显著。在控制性别、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家庭经济状况、工作状况、单位性质对工作地流动影响的基础上,现代性家庭价值观仍边缘显著负向预测工作地流动(t=-1.666,p=0.096)。当因变量为创业意愿时,控制变量婚姻状况可以显著正向预测创业意愿,性别、教育程度、工作状况、单位性质显著负向预测创业意愿,家庭经济状况对创业意愿的预测效应不显著。在控制性别、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家庭经济状况、工作状况、单位性质对创业意愿影响的基础上,现代性家庭价值观仍显著负向预测创业意愿(t=-5.213,p<0.01),传统性家庭价值观仍显著正向预测创业意愿(t=2.445,p=0.015)。假设3部分成立。

工作地流动突出了代际照顾、家庭责任等议题。在排除性别、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家庭经济状况、工作状况、单位性质的影响后,传统性家庭价值观对职业流动中的单位间流动、职业类属转换、工作地流动的回归预测都不显著,这种结果的原因可从个体、组织和社会三层面职业流动影响模型中[19](p623)推测,传统性家庭价值观高的个体离开已有工作更可能是其他的被动原因,如组织层面(单位停产、工程项目完工、辞退、下岗等),个人层面(不能胜任工作、健康状况、生孩子、照料病人等),而非主动地工作流动。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对工作地流动的预测是边缘显著,对单位间流动、职业类属转换的回归预测不显著。这一结果说明,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得分越高,选择因职业改变而产生跨区域流动的可能性越大。现代性家庭价值观越高的个体,在生活与行为上更为独立自顾,家庭责任对于个人发展的影响以及对于自由的限制,都被列入衡量条件。因此,在涉及因职业改变而需跨区域流动时,现代性家庭价值观高的个体更可能将自身的重要性排在家庭之前,更易做出工作地流动的决定。

对于创业意向的显著预测,则展现传统性、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另一面的作用。在排除性别、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家庭经济状况、工作状况、单位性质的影响后,传统性家庭价值观与创业意向的回归显著,说明传统性价值观越高,创业的可能性越小;现代性家庭价值观与创业意向的回归显著,说明现代价值观得分越高,创业的可能性越大。创业是一种主动的、带有主体价值投射的积极行为,需要打破常规、探索新的信息和经验,同时能接纳创业过程中的风险。遵守、顺从、尊重、守成的态度愈强,个体更可能追求安全、稳定的人际关系,遵守传统及社会秩序,更易于认同世界固定的观念,[21](p269)不愿意承担创新风险,对新事物感知的敏锐度及对新方法的接受程度较低,这与创业活动需要的特质相悖。[22](p116)而现代性家庭价值观高的个体,更主张个人独立的权利,较少受原有组织、固有制度的约束,具备多元开放的观念,认同世界可塑的信念,[21](p295)利于创新的实现。同时,瞬息万变的市场环境要求创业者具有应对高不确定性的思维,敢于尝试新鲜事物、质疑现状。由此,现代性家庭价值观高的个体,更可能为了实现职业自主而出现创业行为,对自己的发展能做出突破常规的选择。

2.4 两组患者的临床治疗复发率对比 治疗后,实验组共2耳复发,复发率为4.88%;对照组共9耳复发,复发率为24.32%,实验组患者的复发率显著低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χ2=6.071,P=0.014)。

五、政策建议

本研究通过探讨家庭价值观对个体职业流动的影响,试图提出促进合理职业流动的对策建议,具体包括社会层面、政策层面及个人层面:

(一)在社会层面,重视个体家庭价值观的塑造和引导。

在国家着力探索现代化建设新征程的背景下,经济、社会及文化等各方面均将随之改变,身在其中的个体也将在价值观念、思想形态及行为模式上发生变化,且两者是相互作用的。本研究已证实,在现代化的变迁历程中个人传统性家庭价值观与现代性家庭价值观仍是两组不同的心理特征,并非所有的传统性价值元素都会为现代性价值元素所取代,两者部分内涵会同时存在。因此,应在社会层面上重视家庭价值观的引导,提炼出对当前社会发展有促进作用的传统性家庭价值观念,并辩证地看待现代性家庭价值观念。

价值观的引导和塑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从已有数据和相关研究来看,我国的价值观建设虽已见成效但仍任重道远。[23](p52)未来仍需通过环境影响、教育和改善个体的态度和行为,既满足与尊重个人的自主性、自我实现需要,培育和树立开放创新的观念,也重视和支持个人对家庭的责任。以此,彰显我国特色的价值观“软实力”,充分发挥价值文化观念对国家长期、持续发展的引领和支撑功能。

(二)在政策层面,匹配个体职业流动的价值观需要。

政策层面上,以促进劳动力科学、合理、有序流动为目标,重视劳动者家庭价值观的差异和变化,提供强有力的生活保障和支持。不仅对硬件设施、收入福利、经费支持等条件予以满足,而且对人才政策、公共服务、生活环境等配套措施给予健全和完善,以满足现代化进程中个体的需求。

依据本研究成果,区域可在吸引人才流入时,支持有需要的劳动者实现家庭化迁移,通过不断完善家庭政策帮助其在流入地实现家庭功能,以避免因劳动者外出而产生的家庭代际空间分离,促进家庭团聚与发展。同时,继续深化户籍制度改革,逐步提升对流入家庭在工作、学习、生活等方面的服务,推进公共服务向区域内全部人口的覆盖。企业则应在进行人员外派和鼓励职工创新创业时,注意匹配员工的职业流动意愿,区分影响员工流动与驻留的因素,打消其因职业流动而产生的不确定性。通过关心员工家庭与生活,增加企业与个人的黏性,降低员工对职业流动的顾虑,促进企业内员工流动的良性循环和协作创新。

(三)在个人层面,支持理解其自身职业流动的初衷。

个人层面上,应鼓励个体探索自身的家庭价值观,并能够对自己家庭价值观清晰地表达。价值观是个体稳定的特异性因素,在成长过程中形成和发展,并保持相对的稳定性,体现在工作和生活中相对恒定的态度。同时,价值观又在与外部环境不断的交互作用下发展和改变。

六、结语

本文的主要贡献在于,通过对CGSS2015数据的分析,不仅验证了个人传统性与现代性价值观在家庭层面上仍是两组不同的心理特征;而且发现,在排除性别、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家庭经济状况、工作状况、单位性质的影响后,家庭价值观对实际职业流动经历、工作地流动、创业意愿依旧存在重要影响,拓展了个体层面上的职业流动影响因素的视角。研究结果提示,应重视家庭价值观对职业流动的影响,理解并匹配个体流动的深层次内在需要,以促进合理的职业流动。

本文的不足之处在于:首先,本文是基于已有数据进行的分析,限于问卷未有针对代际责任的直接题项,未能考察这一维度的直接影响,有待今后做深化分析。其次,在此后的研究中可根据传统性和现代性家庭观念的不同将劳动者进行四象限细分,进一步探讨不同象限群体的比例以及其职业流动趋势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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