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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三言”中的“鬼神”形象

2020-07-06杨璐嘉邵沁郑文澜刘博文任宏丽

课程教育研究 2020年20期
关键词:三言

杨璐嘉 邵沁 郑文澜 刘博文 任宏丽

【摘要】冯梦龙所撰的“三言”是晚明白话短篇小说集的代表作,它包括《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三部,其作品广泛而深刻地反应了明末及其以前的社会生活。纵观“三言”文本,作品中塑造了不少“鬼神”形象,全文篇幅计120卷(篇),其中涉及“鬼神”形象的有66篇,占了相当大的篇幅。“鬼神”形象的主要作用,既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又反映了明代市民阶层的通俗鬼神观,并且具有一定的教化作用,蕴含社会意义和文化价值。

【关键词】三言  鬼神形象  因果報应

【中图分类号】G6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089(2020)20-0042-02

“三言”是由明代冯梦龙编撰的白话短篇小说集,分为《喻世明言》《警世通言》和《醒世恒言》三部。在“三言”中,经统计有大量涉及“鬼神”的篇章,总计共有66篇(《喻世明言》29篇,《警世通言》25篇,《醒世恒言》12篇),由此可见“鬼神”这一元素在“三言”小说集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

“鬼神”是中国自古以来就十分热衷的话题,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鬼神观的存在,早于宗教学说的出现,并且随着历史发展一路演变。“三言”中的“鬼神”形象,一方面作为故事内容有机组成部分,有力地推动情节发展,为小说增添神秘色彩与趣味性,同时也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反映社会现实与市民阶层的通俗鬼神观,体现作者晓喻世人、警醒民众的思想意蕴与创作理念。

一、“三言”中的鬼神形象

小说通过故事反应现实生活,小说的人物形象是推动故事最核心的要素。“三言”中描写了一系列不同类型的鬼神形象,若以形象人格是否符合道德标准以及与小说主题善恶倾向的关系评判,鬼神中既有正面形象,又不乏反面典型。

(一)正面形象

小说中的正面形象往往体现了真、善、美的传统美好品格,也寄寓了作者的同情思想。在这些人物形象身上,反映出作者所肯定的道德标准及价值取向。“三言”中的正面“鬼神”形象主要包括各路神仙、神兽以及具有法力的通灵神人,如《警世通言·崔衙内白鹞招妖》中的罗真人,《警世通言·乐小舍拚生觅偶》中的潮王,《喻世明言·陈从善梅岭失浑家》中的紫阳真君,《醒世恒言·灌园叟晚逢仙女》中的花神等等。他们降妖除怪、惩恶扬善,这些鬼神的出现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在主角落难时,为其指点迷津,渡过难关,完成心愿,既迎合劳动人民在困境中渴望超自然力量拯救自己的美好愿景,也符合中国民俗文学中“大团圆”的审美心理。

如《醒世恒言》第四卷《灌园叟晚逢仙女》中秋公爱花惜花,心地善良,花神下凡帮助他摆脱恶霸张委意图霸占花园、欺凌众花的行径。最后秋公升仙,摆脱尘世的束缚。由此可见,作者宣扬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论,告诫人们像秋公这样的惜花人,就会得到花神的帮助,而若像倚仗权势欺凌他人、毁坏花朵的恶霸,则“两个凶人离世界,一双恶鬼赴阴司”。作者由此对读者进行劝诫警示:做人谨守本分、心存善念,就会得到上天的眷顾;相反,贪婪无耻、用心险恶的人必会自取灭亡。

(二)反面形象

“三言”中的“鬼神”反面形象是一种相对于“主人公”的对立力量,在主人公实现心愿达成目标的过程中制造麻烦,这两种对立力量构成了故事冲突,使得情节发展扑朔迷离,增加文学张力。小说中反面形象也体现了与真善美相对的人格特征,是作者所批判和抨击的对象。

“三言”中有许多反面“鬼神”形象,如《喻世明言·杨思温燕山逢故人》中的郑意娘鬼魂,《喻世明言·陈从善梅岭失浑家》中的猢狲精申阳公,《警世通言·崔衙内白鹞招妖》中的红兔儿等等,都具有神秘莫测的阴森气息。同时,小说塑造的这些“鬼神”形象也是多面的,如一些女鬼,既含情脉脉又心怀叵测,她们测试着主人公是否经得起美色诱惑,在得逞后,又反过来劝诫世人安分守己,随缘作乐。

如《警世通言·崔衙内白鹞招妖》中,着重描写了几个妖怪与崔衙内的纠葛。崔衙内年轻气盛,喜欢猎奇探异,带着御赐白鹞打猎,却打了红兔儿、射瞎骷髅神,遂招来祸端,被妖魅纠缠。崔衙内被红兔儿所化的美女所迷惑,幸得降妖除魔的罗真人相助,才得以保住性命。此篇亦是劝诫世人莫贪女色,莫近邪祟,否则会招来祸端,为害不小。

二、明代社会的鬼神观

鬼神,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话题。在原始社会,已有灵魂不灭的思想,其后鬼神观念不断发展,广泛地渗透到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鬼神观与宗教相通,也是民间信仰和术数的理论基础。许多术数虽然没有将超自然力量偶像化,但其宣扬的神秘性也是一种“神”,所谓玄妙莫测谓之神,故也可以将之通俗地概括为鬼神观。在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涉及鬼神故事历史悠久,文学作品中反映的鬼神观既折射出当时世人的政治态度、人生和道德观念,也反应了当时社会的民间信仰状况。

明代鬼神信仰、佛道大盛,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当时的文学创作。而“三言”中的鬼神描写,除了迎合市民猎异搜奇的心理需求外,更深刻体现了冯梦龙通过虚幻之笔来劝谕世人的目的。作者利用民间信奉的“因果报应”观念从两个方面教化民众:其一是用善行得善报的观念来劝善,让人心向往之;其二是用恶人有恶报的观念来威吓、震摄人心,教人反省恶行、及时回头,具有世俗倾向、三教融合、直指民心的特点。

以上也深刻地反映出当时的社会矛盾,正因此鬼神信仰才得以作为一种精神寄托在民间广为流传。人们希望通过超自然的力量惩恶扬善,帮助解决世俗生活中存在的不公等问题。“三言”中的鬼神观,反映了当时人们对无法征服的天地自然的敬畏的同时,体现了人们对心中美好社会的期望,也蕴含了冯梦龙等明代文人所肯定的价值取向。

三、小说中鬼神形象的作用

“三言”中涉及“鬼神”形象的作品有66篇,概况说来,小说塑造的这些鬼神形象主要具有两方面的作用: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和宣扬“因果报应”的教化作用,具体如下:

(一)推动情节发展

1.表达情感需求

“鬼神”作为超自然的存在,对于人们来说是可以寄托感情的一种“实体”。“三言”中有多篇借用“鬼神”来表达人们的情感内涵,从而加强人物之间的情感互动、推动情节发展。如《钱舍人题诗燕子楼》中盼盼作诗以明守节之志,却被白居易误解,最终郁郁而终,随后钱易感叹盼盼坚贞,于是题诗燕子楼,终与盼盼梦中相见。盼盼虽为女鬼,却因为知音而托梦,一是了却自己被误解的遗憾,二是感激钱易为自己正名,与篇名相呼应,使结局圆满,表达了作者对女子高洁品性的理解与赞扬,亦表达了为盼盼等世间女子遭受不公待遇的愤慨。

2.寄托美好愿望

在中国古代,向神佛许愿较为多见,这是老百姓表达美好愿望的一种方式。作为明代反映百姓民俗生活的小说集,“三言”中多次出现向神佛许愿的情节,以祈愿的结果作为情节的推动,有时还埋下伏笔,前后对照。如《乐小舍拼生觅偶》,乐和在潮王庙中祈求姻缘,得了喜兆,后来在钱塘江观潮时,偶遇顺娘不慎落水,乐和下水相救,幸遇潮王显灵,终成眷属。小说中乐和祈愿后梦见潮王,为小说的发展埋下伏笔,最后潮王在两人落水时相救,将故事情节推向了一个圆满的结局。这一美好故事寄托了民众对于神佛之力保佑的向往,也体现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愿景。同样,“三言”中还出现了祈子、祈福等内容,呈现了明代社会中老百姓将愿望寄托于超自然力量的普遍现象。

3.解决矛盾冲突

在“三言”小说中,在主人公一筹莫展、万念俱灰之际,时有“鬼神”或突然显灵、或托梦于人,以交待实情,指明方向,这样的内容一般作为过渡,或埋下伏笔,解决矛盾冲突,将故事情节向前推动。如《金令史美婢酬秀童》中,张二哥被金满反锁在库房内后,两次神道入梦,言明银子的真正去向,为后文找到窃贼埋下了伏笔。再如《赵太祖千里送京娘》中,描述了赵公子途中遇到庙中社公显灵提醒他小心防备劫犯,作为过渡内容,使故事情节更为丰满,也为其日后显贵埋下伏笔。

(二)强调“因果报应”

因果,是佛教用来说明世界上一切关系的基本理论之一。所谓“因果报应”,是指世界上的一切均由各种各样的因果关系构成,而人的任何思想和行为,都必然会导致相应的后果。因果报应的意识在中国早已有之,《易传·文言传》中已有“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的认知,在汉末与佛教思想不断融合,魏晋六朝时期已体现在当时的志怪小说中,如《搜神记》、《宣验记》等。

因果报应在“三言”中有大量的体现,有些作为文章的线索,起到架构小说的作用,如《桂员外途穷忏悔》中,桂员外向观音大士磕头起誓——如若忘恩负义,来世作犬马相报,桂员外显达后,对当初救助他的施公及其家人拒绝施以援手,果真受到惩罚,其妻与儿子接连变作施家犬,方才后悔不已。小说的情节围绕了因果关系展开,表明了作者“种恶因终会食恶果”的立场。

有些因果关系则是故事情节的转折点。如《拗相公饮恨半山堂》中,王安石的儿子王雱病逝后托梦其父,说明因王安石执着于推行新法使百姓受苦,导致自己受“阴梏”,于是王安石便辞官归乡,此为子偿父债,同时也使小说情节直转而下。

四、“三言”中鬼神观的具体体现

(一)灵魂不死

自古以来生死一直是人们思考的问题,并由此提出了諸多假设与想象,从而形成了特定的生死文化。在中国古代,灵魂不死观念尤为重要。传统文化把灵魂分为鬼与神,“鬼者阴之灵,神者阳之灵”(《礼记·祭仪》),也是灵魂不死的观点。灵魂不死思想是鬼神文化存在与发展的基础。

在“三言”的鬼神内容之中,鬼神与人类的生死之限以及人、鬼、神三者的相互转换都是鬼神观中灵魂不死思想的具体体现。如《崔待诏生死冤家》中崔宁发现生活在一起的妻子以及岳父岳母都是鬼,最后自己也变成了鬼。再如《李谪仙醉草吓蛮书》中李白最终“坐于鲸背,音乐前导,腾空而去”,作为星主还位。由此可见,“三言”中默认灵魂是不灭的,且能与肉体分离,去了阴间则为鬼,得道后则为神仙,三者可以相互转化。

(二)宗教影响

鬼神观的形成与宗教的发展密不可分,中国的鬼神观念虽早于宗教出现,但在后续的发展中,受到儒释道三家深刻的影响。儒家的鬼神观念具有实用理性的特点,道教的鬼神观念主要是超凡脱俗的神仙思想,佛教则具体体现在人们所熟知的转世观念以及因果报应等方面。从宋代开始,三教合一成为大的社会背景,佛道间的关系突破了借鉴的形式,共同为凡尘构建信仰世界。

在“三言”中所体现的鬼神观也深受儒释道三家杂糅的影响。儒教信奉儒家思想,重仁、义、礼、智、信。《喻世明言·范巨卿鸡黍死生交》中,范巨卿为守信赴张劭之约,因闻“魂能日行千里”,自刎后其魂魄于重阳准时赴约,体现了儒家的“信”。《喻世明言·张道陵七试赵升》中写道“只有道教,学成长生不死,变化无端,最为洒落”,对道教较为推崇,写了张道陵出生异象,专心修炼长生不老之道,遇仙童指教,又受太君指点,潜心修道,最终得道飞升的故事,有着鲜明的道教色彩,追求长生不老,上善若水的“道”以及七情伤性的修性炼命的观点。

(三)社会意义

任何文学作品,都是对一定时期社会生活的反应,冯梦龙的“三言”亦是如此。正如笑花主人在《今古奇观》序中所述,“喻世、警世、醒世三言,极摹人情世态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通过虚幻的鬼神形象,隐喻真实世情,是“三言”的重要叙事手法之一。

明代中晚期,朝局动荡,官宦横行,身处于市民阶层的作者,感受到百姓生活中的无奈和艰辛,通过在文学作品中展现鬼神来反映社会现实。“三言”之中通过鬼神内容的描写,展现了晚明政治下,百姓的生活实况以及不同文化思想碰撞后新的观念萌芽。例如《喻世明言·新桥市韩五卖春情》中吴山色欲过度,重病难愈,实是被犯色戒的和尚附身,求其超度,其父达成他愿望后,吴山即刻病愈。这一故事主要传达的是劝人参破色欲的警诫,但以托梦附身这一形式给出解脱之道,暗示了对禁欲主义的潜在反抗,反映了当时社会中对因果报应的支持,同时也体现对传统封建礼教的反抗意识。

结语

从“三言”中所涉鬼神的内容可见明代小说与鬼神形象的结合非常紧密。作者在小说中塑造了大量的鬼神形象,将其与现实生活联系起来,以适当的方式推动小说情节的发展。这样的形式,既使小说行文生动流畅,营造了一种变幻莫测的神秘氛围,同时也使得神秘的鬼神力量与现实社会世俗观念融合,充分体现了明代市民阶层的鬼神观,作者通过小说中鬼神与人互动情节的撰写反映了普通民众的真实生活与美好生活的愿景。

同时,晚明社会处在新旧观念转型的重要时期,旧的理学观念失去维系人心的力量,新的哲学体系尚未建立。作者冯梦龙在《醒世恒言》中自述:“明者取其可以导愚也,通者取其可以通俗也,恒则习之不厌,传之而可久,三刻殊名,其义一耳。”由此可知,通过“喻世”、“警世”、“明世”达到惩恶扬善、劝诫世人的社会教化作用,是冯梦龙写“三言”的重要目的,而这其中,小说塑造的“鬼神”形象成为重要的载体,直指人心,发人深省。

参考文献:

[1]李春晖.《冯梦龙三言中的次要人物研究》,山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年。

[2]朱越利.《金瓶梅求助鬼神观刍议》,《江西社会科学》,1997年第2期,第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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