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境·情:山水游记的核心要素
2020-07-04蒋兴超
【摘 要】统编初中语文教材有文言和现代两个单元的山水游记,各册还散有山水游记篇章,可见山水游记已成为文学文本的重要一脉。文章以《小石潭记》为例,从“文本的显著特点”“教学策略的恰适选择”“课堂的无限打开”和“教学的价值追求”四个方面,阐述山水游记的文本解读与教学选择。
【关键词】山水游记;核心要素;《小石潭记》;文本特点;策略选择
【作者简介】蒋兴超,高级教师,江苏省“333高层次人才培养工程”培养对象,南京市优秀青年教师。
山水游记,自然少不了景致。高手写景,得其形,绘其神,将自然万物妙不可言的景致流诸文字,完成诗意的美的转化。明代散文家茅坤云:“夫古之善记山川,莫如柳子厚。”柳子厚写山水游记,胜人一筹:看似写景,实则写其内心真挚的情;一水一石,一草一木,皆有深深的情感烙痕;人在境中,而至物我两忘。景、境、情是山水游记的核心要素,本文以《小石潭记》为例,阐述山水游记的文本特点、教学策略、课堂打开和价值追求。
一、文本的显著特点
柳子厚写景,借物写心。写景,只是手段;写心,才是目的。物我交融,自成高格。
1景含深情
短短一篇《小石潭记》,不足三百字,但所绘之景甚多,潭水、游魚、奇石、树木、溪流、岸势,声音、色彩、状貌、情态,无不细致入微。柳子厚笔下的景,和内心的情是交融相通的。以心观物,景才勃勃有生机。心纯,景才格外灵动。
水声若珮环,清越,天籁,直叩心房;鱼儿倏然而动,生趣盎然,惹人欢喜;藤树共荣,茂密参差,摇曳生姿,让人沉醉;奇石百态,坻、屿、嵁、岩,妙不可言……不知是灵动的景,牵动了纯挚的情,还是纯挚的情,点化了灵动的景?读《小石潭记》中的景,切不可眼中只有景,要把情投进去,细细品、慢慢尝,景缘情动,情随景牵,随景缘情而至物我交融。
2人化境中
境有两处:小石潭,永州。境分三种:环境,处境,心境。人化境中,终难出境。
先说小石潭。伐竹取道方见小潭,可见地处幽僻,鲜有人往。正因如此,美景才格外有致,作者才神驰以往。缘于此,久居更显幽僻,而至心境悄怆,勾起作者内心深处的忧伤。“竹树环合”辅以“四面”,既实写环境,又虚写处境,还暗合心境。“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则直吐心境。境即心,心乃境,人在境中,已然入境入心,不觉间,人、境已交融合一。
再说永州。永州,地处湖南、广东和广西交界,有资料记载“永州,瘴乡恶土,杂树参天,人烟稀少,毒虫遍野”,被古代朝廷视为“偏僻荒凉之处,罪臣流放之地”[1]。柳宗元被贬永州后,生活极其艰苦,在僧人的帮助下,才在龙兴寺有寄寓之所。未至半载,随行的母亲便离开人世。但政敌依然造谣诽谤,持续十载,使其悲愤、忧郁、苦不堪言,竟至“行则膝颤,坐则髀痹”。永州,是其内心深处的凄凉地。永州,也即小石潭,人迹罕至,荒僻,幽寂,亦如其心境。柳子厚写境,为“有我之境”。品《小石潭记》,要在境,入境。
3情境两忘
柳宗元21岁进士及第,少年得志,名噪一时。他深谙社会弊病,力图革新,参与“永贞革新”。改革失败,被贬永州凄凉地,平日往来亲友杳无音讯,几经摧残,疾病缠身,被冠以“怪民”,其内心深处的苍凉景象,可想而知。积极入世,哪知宦海沉浮,人心险恶,恍若浮萍,命若蝼蚁。心,被囚永州!
野外的无名小潭,竟让他欢欣雀跃。偶然发现的野外小潭,竟成了其安放情感的寓所。初入小石潭,新奇别样的景致,让他忘怀得失,沉醉其间;而不久,顿觉悄怆,凄然而去。小石潭,容不下他满腔浓郁的情。
小石潭,即永州,即社会,也即世道。出入之间,忧乐情愁,满目疮痍,已辨不清何者是乐,何者谓忧。
二、教学策略的恰适选择
教师深入领会文本“借物写心,以心写物”的特点后,再确定进入课堂的方向、路径和策略:进入方向——作者内心深处的情;进入路径——小石潭的景、作者的身世遭遇;进入策略——共情。
1先入乐景
开篇直抒胸臆——“心乐之”,源于珮环相鸣似的水声,清越、直撞心房。兴致勃发,便伐竹取道,喜出望外地发现世外桃源般的小石潭,美丽奇特的景致,纷至沓来。水,何止悦耳动听,还有意想不到的清澈。鱼似空游,如入幻境。石潭缘自石奇,底为全石,又翻卷而上,形态各异,风貌迥然。树蔓相依而生,蓬勃恣意,随风摇曳。潭中的鱼,似通人性的精灵,倏忽佁然不动,又猛然远游,似在逞强,又似在逗乐,实在妙不可言,让人怡然而乐。
2再品忧情
潭中景的细微变化是色彩由明而暗。溪流,先或明或暗,再是茫远不可知的暗,最后变成了彻底的幽暗。明面是景,实则是情。色彩的变化,即情的陡转,变化太快,让人猝不及防。如此世外桃源地,何以陡然变成悄怆忧伤所?只因,情太重!
探究的目光,自然伸向柳宗元的身世遭遇。革新的宏志,换来的是一贬再贬,荒僻的永州也无其容身之所,终日遭人嘲讽,积郁成疾,终成“怪人”,年终仅47岁。
再看同行者。堂弟宗玄受其牵连,朋友吴武陵、龚古同是天涯沦落人,外甥崔氏二小生处境与之无二,因其父亲亦是被贬之人。自言“寂寥无人”,实则无人能解作者心中郁积的忧伤。
3回味乐情
如果探究止于此,那还不算深度走进柳子厚内心丰盈的情。师生还需回味,还需再品。作者从小石潭的美景中感受到的快乐,是真乐,还是假乐?是消遣放松,还是排解积郁?是流泪的笑,还是情至深处不知己?非深入再探,无以深度触摸。再探的门径:记游的内容和记游者。
发现和游览小石潭,占据文本大半篇幅,为游记重点。潭中奇石、树木为白描,直接状物,不加渲染,“奇”“美”特点鲜明;潭水与游鱼,类比衬托,动静结合,情景交融,两次曰“乐”。显然,此时的乐是真乐。
为何快乐稍纵即逝?一则,时间稍久审美会疲劳,容易回到真实的心境;二则,外物稍有刺激,容易勾起内心的深情;三则,内心背负的东西太多,太过沉重。柳宗元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直言:“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
由此观之,外出为排解心中郁积的情;小石潭的美景生机勃勃,作者自然喜出望外;然一时之乐,难掩久积十年的伤痛。
三、课堂的无限打开
课堂学习的主体是学生,教师作为辅助者,任务是找准“三点”——立足点、着力点和成长点,致力课堂空间的无限打开,促进学生能力的全面发展。
1教学的立足点
立足点,就是能让课堂站立的支撑点,能让学习真正发生,让学生真实成长,使课堂空间无限打开。教学立足点有三:清晰准确的教学目标,牢实可靠的教学抓手,灵活多样的教学策略。
缘于此,笔者将《小石潭记》教学目标定为:积累文言字词,疏通文意;体会作者的情感变化,领会柳宗元游记散文的特色。其中,教学抓手为小石潭中的景,教学策略为共情。
2课堂的着力点
着力点,是学习内容的优化选择,课堂学习的中心和重点,课堂深度交互的场域。文本充溢着丰盈的情,缘于此,笔者将课堂的着力点定为:与文本中的作者深度共情。共情的策略选择有二:载体选择和方法选择。
先说载体选择。紧贴文本,直接入情,通道便捷、畅达,是最佳的共情载体。借助资料,效果次之,在文本“隔”得较多时使用。单看文本,学生很难深入、全面地了解柳宗元的遭遇,与其心境隔得较远,适当、适时、适量地择取资料,也是重要的共情载体。
再说方法选择。选好载体后,便要考虑用何种方法、何种手段能更高效地入境、共情。以“初品乐情”为例:析“潭水”,可以注意角度,抓听觉和视觉、正面和侧面;赏奇石,可以巧用注释,补充留白;品游鱼,不妨改句,联系上下文语境;观树木,可闭眼想象,适当加入修饰语,丰富画面内容;说溪流,可采用批注,运用学过的、熟悉的阅读方法。方法选择得当,情感容易通联、共鸣。
3学习的成长点
成长点,是促进学生能力生长的落实处,提升课堂品位的能力聚焦,指向学生能力的全面发展。其内涵有四:语言运用能力,思维发展能力,审美鉴赏能力,文化理解能力。四大能力融合发展。本课聚焦学生的思维发展能力:贴着小石潭的景体味乐情,补充留白,联系上下文语境,意在培养想象思维;与作者共情,深入理解作者的形象和情感,旨在培养形象思维;追问“明明同行者还有五人,为什么作者还说寂寥无人?”,探究“你如何理解作者从小石潭的美景中感受的快乐?”,意在培养逻辑思维和批判性思维;深入分析、寻探柳子厚“牢笼百态,借物写心”的游记写法,重在培养探究思维和归纳思维。
四、教学的价值追求
文言字词的夯实与积累,文本内容的领会与审美,文化内涵的理解与传承,共同构成了文言教学的三棱镜。文化内涵的理解与传承,是文言学习的高阶层段,能引向更广阔的学习空间,触发深度学习。
1表达风格
柳子厚的山水游记,以《小石潭记》《始得西山宴游记》等“永州八记”为上品,其表达风格为:能牢笼百态,善借物写心,常动情而歌。
牢笼百态。融众景于短文,各具风貌,特点鲜明;善于调动各种感官,长于造境;动静相宜的描写,善于运用特写镜头;浓厚的生活氣息,生动的景物画面,随处可见。
借物写心。柳子厚将情完全倾注在景物之中,景中处处有其情。景,不是其山水游记的中心;情,才在文本之央。从篇幅来看,景虽占大半,但都是陪衬和手段。
动情而歌。柳子厚的情,是真挚的、醇厚的、心灵深处的。他要将内心滚烫的情表达出来、歌唱出来,才能解忧,才能卸愁,才会舒心。
2书写范式
委婉、沉郁,构成了柳子厚山水游记的书写范式。
先说委婉。委婉与直露相对,是含而不露地表达。将情感倾注在景物中,不直白抒发;由乐向忧的转换,不露痕迹;内心深处的伤痛,怀才不遇的悲情,与世独立的操守,婉转而喻。
再谈沉郁。沉郁,是情感深厚、浓郁,有苍重悲凉之感。悲惨的身世遭遇,似乎成了沉郁的必要条件。柳子厚的沉郁,不同于杜甫;杜甫是由己而外,关注社会,观照众生;柳子厚的沉郁,则由外而内,聚焦自我,关注内心。
3精神追求
精神追求,才是文化要义的核心和灵魂。如果再细细品味《小石潭记》,是否能从“记之而去”中品出不同的情味?小石潭有如此生机,却无人赏识,和作者的遭遇是否相同?小石潭的美景和心境的凄伤,形成鲜明对比,是否也表达了作者挣脱现状的渴望?此处的“去”,仅仅是指离开幽僻的小石潭吗?是否还有永州,还有让作者痛心疾首的世道?作者心中是否还有愤愤不平和怀才不遇?
如果再将《小石潭记》和作者被贬永州时所写的其他作品联系起来品读,也许还会有意外的发现。柳宗元在《答周君巢饵药久寿书》中说:“然苟守先圣之道,由大中以出,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其在永州十年,虽经受种种磨难和迫害,但不改其志,坚守自己的政治理想。永州十年,也是柳宗元人生辉煌的十年,他研究哲学、历史、政治,发愤著书,包括“永州八记”在内的散文游记创作不断攀登文学顶峰,《封建论》《六道论》《非〈国语〉》《天照》等名作都在此期间完成。
此时,再品读《小石潭记》,也许会豁然而悟“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并非是简单的伤感抒情,而是有意宕开一笔,表达文人士大夫的情怀与操守。
参考文献:
[1]蒋建国.柳宗元与永州文化[J].船山学刊,2003(3):109-111.
(责任编辑:周彩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