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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日本政治交际语境中致歉表达的说话者内心情感分析

2020-07-04张婷婷

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 2020年6期

张婷婷

摘要:本研究将政治交际语境中的日语致歉表达作为考察对象,以实际交际过程中自然发生的真实语料作为语言证据,在客观地按照具体语境信息对各种表达方式加以归纳的基础上,根据现代日语语言学界话语研究领域专家泉子·K·メイナード(Senko K.Maynard)提出的场域交涉理论,从情感(pathos)视角分别剖析各类致歉表达策略背后所隐含的说话者的内心情感。研究发现,日本政治交际语境中使用率颇高的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背后所隐含的是以博得民众的信任为初衷、建构谦和的政治家形象为宗旨的功利化目的;位居次位的直接道歉型致歉表达则发挥了操控话语权,建构政治家权威身份的语用功能;而使用频率最低的请求原谅型致歉表达虽然可谓以“和睦相处, 和谐共进”作为终极目的的真诚致歉,却含有要求说话者放低姿态获取听话者的同情、包容的弦外之音。这一研究结果充分证实了被日本政界官员乐此不疲地使用着的致歉表达看似谦卑有度,实则暗藏玄机,凸显出现代日本政治交际中的表里双重性特点。

关键词:日语致歉表达;政治交际语境;内心情感;语用策略

关于致歉表达的语用研究自20世纪60年代起就已经开始。从最初的有关完成动词“apologize”的言语行为分析,到Owen以明示致歉意图的直接道歉语“Im sorry”作为考察对象,[1]再到此后的有关暗示歉意的间接致歉表达研究,可以说半个多世纪以来,从语用学视角展开的致歉表达研究从未间断过。并且,在其历史发展过程中,虽然研究对象与分析视角有所改变,但剖析其背后所隐含的说话者的内心情感却是该研究领域中诸多学者共同关注的、不变的议题。例如,根据塞尔的言语行为理论可知,[2]道歉属于表达类言语行为,表达说话者对某种势态深怀歉意的心理状态。日本学者山梨正明也在其著述中指出“道歉的真诚条件是说话者对于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分辨日语中极易混淆的‘致歉与‘道谢的关键就在于辨别(说话者的)话语中所表现出的情感态度”。[3]Vanderveken甚至还将“apologize”专门列入表达情感的动词话语系列中加以探讨,认为“传达说话者的悲伤或后悔之情乃其言外之意”。[4]可以说关于说话者内心情感的考察是深入了解道歉言语行为的重要切入点。

一、相关研究综述

在阐述语言与人类情感之间的相互关系时,不得不提的是法国启蒙思想家Jean- Jacques Rousseau(1712—1778),他在《 On the Origin of Language 》(1966版)一书中将语言划分为满足个体欲望的话语和符合社会群体共同感受的话语两个部分,且强调后一部分才是人类语言的基本特征,为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提供了前提保障。[5]受此影响,20世纪初期的布拉格学派创始人Mathesius将话语主体的情感表达视作其话语目的,且主张从话语功能视角对其动机加以分析。[6]随后,新布拉格学派中也涌现出了一批关注话语主体情感的学者,例如Trnka认为语言并非从一开始就是一种客观的理性概念,而是一种基于人类共同的生活经验积累而成的感性与理性并存的综合产物。[7]Danes强调人类共通的情感体验正是所谓语言基础的生活经验之核心。[8]总之,语

言与情感一直都是学者,尤其是哲学家和语言学家们所关注的话题。不过,上述内容只是学者们在探讨语言性质、话语功能时所意识到的一种语言哲学观点而已,仅寥寥几句的提及,并未从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等层面对其详加阐述。

相比之下,语用学和认知语言学领域的相关研究要详尽得多。首先,根据Caffi 和 Janney的综述论文《Toward a pragmatics of emotive communication》可知语用学领域对于语言与情感之间的关联问题倍加关注,对于说话者的情感分析已被视作探讨言外之意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视角。[9]其一贯的分析方法、研究对象、关注焦点及基本立场概括如下:

1. 識解话语情感的三个基准

(1)有标的语言表达图式

(2)特定的话语情境图式

(3)变化的文体结构图式

2. 研究对象

(1)暗示优劣的评价类话语

(2)体现亲疏关系的话语形式

(3)特定语境下的特殊表达

(4)确信与否的明示程度

(5)表达意志的话语策略

(6)重复、沉默等可量化的语言表达形式

3. 分析的焦点

主要聚焦于谈话双方在交谈过程中的情感控制情况,例如关于话语交替频度、话语重复率、话题搁置、不予应对、保持沉默等现象的分析。

4. 基本立场

语用学界认为情感产生于说话者与听话者的交际过程,所以特别关注交际过程中的言语行为,往往将其过程中所使用的话语表达形式视作研究对象,着重考察某一特定语境下的话语所表达的情感态度。

综上所述,语用学领域虽然已经把“情感”作为分析说话者言外之意的一个视角,并应用于交际过程中的语言表达形式的具体分析之中,但这种分析还仅停留在一种单纯的问题意识层面,并未形成专门的本体论视角下的理论体系。

另一方面,认知语言学较之语用学似乎更加擅长于探讨语言与人类情感经验之间的关联问题。其实,仅从其学科构建基础便可得知,认知语言学是一门将语言视作人类诸多认知机能中的一部分、以阐明人类认知机制作为终极目标、并坚持以认知科学理论作为根本依据的同时,又融合了心理学的图式理论、心理语言学的范畴理论、原型理论等的综合学科。总之,“这种关于话语与其背后的主体认知之间的相互关联的探讨将成为一种新的语言学研究路径”。[10]其中的认知语义理论尤其值得一提,该理论认为语言的含义并非从一开始就客观地存在于外部世界,而是一种以实践经验为基础的认知模型。这就需要认知语言学者基于经验主义的立场,客观地将隐含于话语形式之中的一般经验与认知机制揭示出来。[11]所谓人类的一般经验与认知机制之中自然也包括感性的情感经验和与其相关的认知机制。对此,认知语言学领域的著书立传颇多,其中就有Kovecses的以情感表达类词汇,如anger等作为考察对象,将其在英、汉、日、匈牙利四门语言中的表达形式加以对比、分析的基础之上,揭示出不同语言表达形式背后所隐藏的各国特有的认知机制。[12]还有Wierzbicka关于日语中的情感类动词「甘え/(依赖)」所表现的日本人特有的情感经验的分析,[13]以及Travis关于日本人常用的「思いやり/(同情、体谅)」一词的认知分析等等。

如上所述,大部分认知语义理论都善于从微观层面关注语言的表达形式,并以此为依据揭示微观话语背后的人类认知方式,但却忽视了宏观视角下的社会文化根源的深入剖析,令人感觉意犹未尽。另一处不足乃是认知语言学往往把词汇含义和语法构式作为研究对象加以考察,缺少以交际为根本目的的话语策略方面的研究,而关于话语策略与话语主体情感表达之间的关系论述更是少之又少。

总之,语用学领域过度追求言外之意的论述,缺少针对语义、语法、文本结构等语言本体的深入探讨,而认知语言学与传统的语用学研究背道而驰,以细致入微地分析语义、语法等语言表达形式作为研究方法,在此基础之上展开语言形式与人类认知之间的关系探讨,却忽略了对话语情景、历史文化背景等语言形式以外的、宏观语境的关注。

针对以上问题,现代日语语言学界话语研究领域专家泉子·K·メイナード提出了「場交渉論/(场域交涉理论)」,该理论强调,在特定的文化语境背景下,考察交际过程中话语主体的语言表达形式,揭示其背后隐含的情感意志,分析其社会文化根源,阐明语言、情感、文化三位一体的制约关系。[14]其中的“场域”即指话语含意得以体现、个体情感得以理解、交际双方对某一事态可产生共鸣的社会文化语境。可以说,特定的“场域”孕育出特定的情感,而特定的情感同样需要借助特定的“场域”才能够被正确解释继而产生共鸣。所谓“交涉”乃强调实际交际过程,并非交际行为或交际主体。另外,拜天地造化所赐的自然普遍性与接受不同社会文化影响所产生的个别特殊性并存于人类情感之中;个人主观感性情感始终受制于集体理性情感;存在于某一特定社会集团之中的情感具有共通性,以上三点则是该理论中有关情感的基本哲学立场。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问题

从上述先行研究中例举出的有关话语主体情感研究的基本立场及范式可以看出话语的表达形式与说话者的情感态度之间的关联始终是语言学界的关注焦点,那么话语策略与说话者的情感态度之间存在着怎样的联系呢?也就是说,同样是道歉这一言语行为,说话者所选用的不同的话语表达策略是否可以说明其情感态度发生了变化?如果可以证明的话,不同类型的话语策略又分别表达了说话者怎样的情感态度呢?换言之,哪一种致歉表达才是日本人真正的“悔过”呢?尤其在政治交际中,被政客们频繁选用的致歉表达到底是鳄鱼的眼泪,还是由衷的歉意?为此,本研究将把日本政治交际语境中的政治家们的致歉表达策略作为主要考察对象,着重探讨该语境下的致歉表达策略所反映出的说话者的情感态度,剖析其社会文化根源。

(二)研究过程和方法

本研究首先将政治交际语境中的日语致歉表达作为考察对象,以实际政治交际过程中自然发生的真实语料作为语言证据,客观地按照具体语境信息,对政治交际活动中的日语致歉表达方式加以归纳,揭示其语用策略特点。然后再依据现代日语语言学界话语研究领域专家泉子·K·メイナード提出的场域交涉理论,从情感视角分别剖析各类致歉表达策略背后所隐含的说话者的内心情感,揭示其社会文化根源,阐明话语、情感、文化三位一体的制约关系。

本研究主要运用了以下两种研究方法:

(1)语料库实例的调查统计方法

(2)“场域交涉理论”的分析方法(参照表1)

(三)语料库数据来源说明

研究所用语料库大致分为两类,其中一类是利用日本国立国语研究所开发的、在日本本土被广泛应用的“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写语言均衡语料库”,这类语料库的优势在于以实际交际过程中自然发生的真实语料作为语言证据,最大程度地保证了语言事实的可靠性和研究结果的客观性。另一类是研究者以日本首相官邸网页和日本外务省网页检索系统中登载的历届内阁总理大臣、内阁官房长官及外务大臣的演说、谈话文本作为基本语料底本,结合日本四大报纸(朝日、每日、读卖、产经)中的相关采访、社评等报道内容综合制成的“日本政治交际语料库1-第81代-98代内阁总理大臣和内阁官房长官的谈话、演说语料库”。该语料库的最大特点在于语言证据的采集是以语篇而不是以单个句子为单位的,这一做法不仅为了解道歉言语行为提供了丰富的语境信息,还有助于研究者深入考察说话者和听话者的双向互动,并可在此基础上客观地按照具体语境信息的不同,对日语致歉表达在政治交际活动中的语用策略进行全面分析和归纳。以下将综合运用上述两大类语料库,从政界要员的政治交际活动场景入手,对现代日语致歉表达的在政治交际中的语用策略展开量化与质化相结合的考察分析。

三、基于语料库的语料检索及实例分析

(一)基本概念及检索对象

根据Spencer-Oatey[15]的观点可知,“抱歉”“ごめんなさい” “Im sorry”等“明示的致歉表达方式”即所谓“致歉表达的核心言语行为的话语策略”。[16]山冈政纪和李奇楠曾在「謝罪の日中対照研究」一文中对现代日语中明示的致歉表达方式展开了较为全面、细致的分析与归纳。[17]具体内容如下表:

下文将以该表归纳出的四种明示的日语道歉话语作为主要检索词,分别在日本本土的「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写语言均衡语料库)」(选取其中的“日本国会会议録”“日本国内四大知名报纸中的政治、外交栏 ”“雅虎日本网络智囊库中的政治与社会问题库”等与日本政界的外交、外事活动相关的语料栏作为检索对象)和研究者自制的“日本政治交际语料库1-第81代-98代内阁总理大臣和内阁官房长官的谈话、演说语料库”对政治交际活动中的现代日语致歉表达使用状况加以检索,在此基础之上举例分析其语用策略特点,考察策略背后所隐含的说话者的内心情感。

(二)语料检索与实例分析

1.以“直接致歉型”中的致歉表达作为检索词的考察

(1)使用状况统计(比率)

从图1所显示的数据来看,日本政治交际活动中的「遂行文=系直接型/(直接道歉型)」致歉表达方式在内阁总理大臣和内阁官房长官的谈话、演说语料中出现的频率远高于「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写语言均衡语料库)」(包括“国会会议録”、“传媒”)。另外,内阁总理大臣和内阁官房长官的谈话、演说中「謝罪(する、し)」和「(お)詫び(る、し、する)」的使用率较高,「陳謝(する、し)」和「謝(ら、り、る、れ、ろ)」兩种表达形式则很少使用。另外,「謝罪(する、し)」在「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写语言均衡语料库)」,尤其是其中的“传媒(关于日本政界外交、外事活动的报导)”项目栏中的使用率也是相对较高的。

(2)语用实例分析

例1:

「~命の重さを考えることなく、その後も二時間、ゴルフを続け、遊び興じていたことは、全く許しがたい事態であります。責任感も反省も何もない。官房長官、これで内閣の責任をきっちり果たしたと考えているのですか。第二に、海難事故が発生したときは、一分でも一秒でも早く救助に当たる初動活動が重要です。ところが、事故を起こした原潜は、海に投げ出された人たちを救助しないで見ているだけでした。アメリカ側でこのことも含めて調査中となっているときに、ハワイで桜田外務政務官は、政府を代表してアメリカに、潜水艦の救助活動は適切だった、落ち度はなかったと発言するなど、国民の立場と全く異なる発言を行いました。外務大臣、この発言を撤回して、国民に謝罪するべきではありませんか。第三に、民間の漁船や観光船などの航行の多い海域で、なぜ、マニュアルどおりの安全対策もとらずに緊急浮上訓練を行ったのか。こうした危険行動に厳しく抗議するとともに、日本政府としても徹底した原因究明に当たるべきであります。外務大臣の答弁を求めます/(……不顾人命关天,在之后的两个小时里还继续打高尔夫,玩得兴高采烈,这种事情令人发指。全无责任感和反省之意。请问官房长官,您是否认为内阁尽到了应尽的责任?第二,海难事故发生的时候,争分夺秒地开展早期救援尤为重要。而引起事故的核潜艇,对此坐视不管,眼看人们任海浪卷走也不施救。身在夏威夷的樱田外交官在美方调查包含此事在内的详情时,竟代表日本政府对美国发出了如下言论:潜艇的救助行动是得当的,没有任何差错。此等言论与我国国民立场完全不符。外务大臣难道不应该撤回之前的发言,向国民赔罪吗?第三,为什么要罔顾安全对策,在民间渔船、观光船只等民用船只经常航行的海域开展潜艇紧急上浮训练呢?我们强烈抗议此类危险行动的同时,要求日本政府彻底查明事故原因。希望外务大臣能够对此事做出解释)。」

——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写语言均衡语料库-日本国会会议録第151回国会(2001)

2.以“请求原谅型”中的致歉表达作为检索词的考察

(1)使用状况统计(比率)

如图2所示,「命令文=系(許しを求める型)/(请求原谅型)」致歉表达在日本政治交际活动中使用较多的表达方式是「(お)許し(ください)」。尤其是「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写语言均衡语料库)」中的“国会会议録”项目,在该项目栏中检索到高达264条相关的语用实例。

(2)语用实例分析

例2:

「~御所見があれば~。国務大臣(小渕恵三君)今国会において予算委員会での先生の御質疑、私も拝聴いたしておりました。ごく素朴な国民感情から言って、言葉は適切でないかもしれませんけれども、国民の一部から見たら二重にというような受けるものを受けているんじゃないかという印象もあるかと思いますが、しかしいま恩給局長申し上げましたように、政府の基本的な立場は再々申し上げているとおりでございまして、この問題私も深く勉強しておりませんが、行き着くところ、恩給とは何ぞやというような問題にまでさかのぼってまいる重要な問題ではなかろうかという気もいたしますので、私自身ここで定かにいずれをよしとするかということについての判断はなかなか申し上げにくいことをお許しいただきたいと思います/(……如果您有高见的话请提出来……国务大臣小渕恵三:刚才我已聆听了国会上预算委员会向您提出的质疑。从质朴的国民情感而言,虽然言语上似乎有些不当之处,但从一部分国民的立场来衡量的话,我认为可以理解。不过,正如抚恤金局长(即负责发放抚恤金的政府部门负责人,笔者注)所言,政府已经反复声明了其基本立场。对此我虽涉猎不深,但我觉得最终一定会追溯至抚恤金到底是什么这个重大问题上来的,所以,在此我也难以断言孰是孰非,敬请谅解)。」

——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写语言均衡语料库-日本国会会议録第091回国会(1980)

虽然该类型中的「(お)許し(ください)」被相对较多地应用,但是,诸如例2所示,其内容多是说话者或记录者以一种惯例化、程式化形式对于鞭莫能及的事情表示遗憾或内疚的情感态度,以示谦逊、客气,即日语语言表达中经常使用的「配慮表現/(关照表达)」。也就是说,这类致歉表达方式中说话者往往立足于自我情感表达场域,通过情感交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怀,希冀得到听话者的理解。虽然在整个事件发生过程中并不一定涉及冒犯行为,但说话者这种发自肺腑的情感表达足以传递出和谐与共、不离不弃的友好愿望。

总之,政治交际语境下,请求原谅型致歉表达方式多被使用于情感表达场域之中,以情感交涉,即说话者表达自己对于某项事件的情感态度作为基本策略,以维护国家之间(外交场合)或政党之间的和睦相处,团结共进。

3.以“承认过错型”中的致歉表达作为检索词的考察

(1)使用状况统计(比率)

根据图3中显示的数据可知:「(ご)迷惑を(お)かけ(た、て、して、しまして、いたしまして)」和「失礼(しました、いたしました)」在「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写语言均衡语料库)」和第81代-98代内阁总理大臣和内阁官房长官的谈话、演说语料中均有出现。它们是「評価文=系(過ちを認める型)/(承认过错型)」致歉表达在日本政治交际活动中使用较多的表达方式。

(2)语用实例分析

虽然在日本的政治交际活动中,「(ご)迷惑を(お)かけ(た、て、して、しまして、いたしまして)」和「失礼(しました、いたしました)」被相对较广泛地应用于口头表达和书写语言之中,但是,如以下文例4所示,「(ご)迷惑を(お)かけ(た、て、して)」经常被用作定语以修饰其后的名词。如此一来,所表达的内容便由原本的第一人称(当事人)对于自己的冒犯行为感到羞愧的致歉表达转变为第三人称(旁观者)对于他人的冒犯行为加以评说的论述形式。严格地说,这种转变后的形式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道歉表达。此外,在以上三个与日本政治交际活动相关的语料库(项目栏)中检索到的有关「失礼(しました、いたしました)」的语用实例显示,该表達方式多与表示转折含意的接续助词「が」共现,即以「~失礼しましたが、~」句式出现在多数语用实例之中,诸如例3。如此一来,便使得该句式所表达的歉意远不如「失礼(しました、いたしました)」那么真诚。甚至可以说,这只是说话者用以表示谦虚、谨慎的一种客套话而已。

总之,承认过错型致歉表达方式原本的确是说话者立足于自我情感表达场域,通过情感交涉的方式,向听话者阐发自己的羞愧之情,以示真诚的歉意。但在实际政治交际过程中,该表达却被偷梁换柱,乍一听来貌似真诚悔过,实则置身事外的虚张声势。

例3:

「(○副大臣谷川秀善)~その根底においてやっぱり日本と中国との間の信頼関係がちょっと薄くなってきているんじゃないかと。そこで、請求をするしないという話になってきますと、何か中国は悪いことをしていないじゃないの、原因は日本にあるのではないかという、この前の外相会談の中でもそういう発言があるわけでございますから、そういう意味でやっぱり私は、やっぱりしっかりと日本の立場と中国の立場をお互いに認め合いながら、対等の関係で、請求すべきものはするということでないといけないというふうに思いますから、そういう姿勢を貫いてまいりたいというふうに思っております。(○委員白眞勲君)是非そういう姿勢というのを貫きながら、やはりもう一つは、やはり日本は過去のやはり大陸等に対していろいろな迷惑を掛けている部分があるわけなんですね。(○副大臣谷川秀善)足を踏まれた方と踏んだ方のという話がありますけれども、やはりそういう認識の下でやはり私は外交をしなければいけないんではないんだろうかと。確かに被害を受けた、これは本当にひどいことだし、そういうことをやってはいけないんですけれども、やはりその根底にあるものというものの理解というものについて、やはりもう一度日本外交を見詰め直す必要性があるんではないんだろうかというふうに私は考えております/(○副大臣谷川秀善:“……我认为归根到底还是中日之间的互信关系不够深厚。所以才会出现诸如在之前的外交会谈上也曾发生的那样,一说到没做任何赔偿要求时,中方自然就会产生中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责任全在日本的言论。对此,我认为双方还是应该在坚定地相互承认各自立场的基础之上,始终坚持以平等的关系提出合理的要求,并始终坚持这种态度。”○外交防卫委员会委员白真勋:“请你一定要始终贯彻这一宗旨。不过,还有一点,就是日本曾经确实有过给中国大陆等地区造成各种困扰的行为发生。”○副大臣谷川秀善:“即便如此,难道我们双方必须要在受害方和加害方这种认知下开展外交活动吗?的确,遭受迫害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我们日本确实不该那样做。由此看来,要想从根本上扭转这种局面的話,当务之急是请求中方重新审视日本外交”)。」

——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写语言均衡语料库-日本国会会议録第162回国会(2005)

4.以“情感表白型”中的致歉表达作为检索词的考察

(1)使用状况统计(比率)

从图4所显示的数据来看,在日本的政治交际活动中,「表出文=系(心情を告白する型)/(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方式中的「申し訳(ない、ないんですが、ありません、ありませんでした、ございません)」、「恐縮(だ、です)」、「遺憾(だ、です)」均被频繁使用。其中,在「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写语言均衡语料库)」中「恐縮(だ、です)」的使用率相对较高,而在内阁总理大臣和内阁官房长官的谈话、演说语料中使用率最高的则是「遺憾(だ、です)」。

(2)语用实例分析

从以下的例4可以看出:在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方式中,说话者并没有像请求原谅型和承认过错型那么直白地言及自己(或自己一方)的冒犯行为,反而是立足于听话者的立场,采取向听话者传递(说话者)自己内心感受(不安、内疚、同情等)的话语策略,以达到抚慰听话者的目的,巧妙地避免了因复述冒犯行为不当(有失偏颇、不够完整等)所引发的再度争议、武力冲突等问题发生的可能。此外,在致歉表达中,追加说话者对于事件的补救措施、改过决心等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方式是日本政治交际活动中频繁使用的一种话语策略。可以说,这也是日本谦卑外交策略在外交话语中的反映。

总之,政治交际语境下,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方式多被运用于关注他者内心感受的互动行为场域之中,通过行为交涉的方式,对听话者(或听话者一方)所遭受的不幸和痛苦深表同情,达到令听话者为之动容并谅解、包容说话者(或说话者一方)的目的。

例4:

「…先週、閣議決定しました。現下の状況を『日本の新生』の重要な機会と捉え、震災復興に全力で取り組みます。(原発:福島を収束)原発の事故によって、国際社会にご心配をかけたことを重く受け止め、遺憾の意を表します。 当面の課題は、原子炉を冷却し、安定状況に持って行きたい。来年1月までに、放射性物質の放出を抑制し、管理することであり、工程表に従い、これを達成すべく取り組みます。また、最大限の透明…/(……上周,内阁会议作出决定,把现状当做“日本新生”的重要机会,全面致力于灾后复兴工作。“原子能发电:平息福岛”原子能发电所的事故,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恐慌,对此我们深表遗憾。当前我们所面临的课题是冷却原子炉,使其保持稳定状态。截至明年一月,我们要竭尽全力,依据工程进度表,有效抑制和管理放射性物质的喷出。另外,最大限度地使之透明化……)」

——日本政治交际语料库1-94代内阁总理大臣菅直人谈话、演说语料第75条(2011)

四、结果讨论及动因分析

(一)结果讨论

图5所显示的数据是对图1、图2、图3和图4中统计数据的归纳总结。该表清晰地呈现出政治交际活动中现代日语的四类致歉表达方式在日本本土广泛使用的「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写语言均衡语料库)」(选取其中的“日本国会会议録”“日本国内四大知名报纸中的政治、外交栏”“雅虎日本网络智囊库中的政治与社会问题库”等与日本政界的外交、外事活动相关的语料栏作为检索对象)和研究者自制的“日本政治交际语料库1-第81代-98代内阁总理大臣和内阁官房长官的谈话、演说语料库”中的语用实例检索情况。其中「表出文=系(心情を告白する型)/(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方式占以上两大类语料库(三个节选项目)总量(共计1017142条)的13.0148%,检索到的语用实例比率最高。「遂行文=系(直接型)/(直接道歉型)」致歉表达方式次之,语用实例主要集中在“日本政治交际语料库1-第81代-98代内阁总理大臣和内阁官房长官的谈话、演说语料”中,占该语料库总量(共计1631条)的5.2728%。而在以上两个语料库(三个节选项目)中检索到的语用实例比率最低的则是「命令文=系(許しを求める型)/(请求原谅型)」致歉表达方式,仅占语料库总量(共计1017142条)的1.2612%。可见,在日本的政治交际活动中,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方式较之其他三种类型(直接道歉型、请求原谅型、承认过错型)而言使用率略高。而且,如上所述,研究者发现这种致歉表达方式的一般特点是说话者立足于听话者的立场,采取设身处地、声情并茂地传递(说话者)自己对于受害方(听话者)所遭受的不幸和痛苦深表同情的话语策略,通过抚慰听话者(不满、愤怒等情绪)的方式,达到令听话者为之动容并谅解、包容说话者或说话者一方的目的。较之直接道歉型和承认过错型而言,情感表白型不仅巧妙地摆脱了被动的立场,且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因复述冒犯行为(有失偏颇、不够完整等)所引发的再度争议、武力冲突等问题发生的可能。而与使用率最低的请求原谅型致歉表达相比,情感表白型似乎又略显出一丝霸气,说话者不但没有听凭对方(听话者)评判、裁决的意思,反而暗含一种主观定夺、操控局势的潜在意志。研究者认为:这种在日本政治交际活动中频繁使用的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正是日本谦卑(政治)外交策略在政治话语中的突出反映,凸显出现代日本政治交际的表里双重性特点。

(二)动因分析

1.内外有别原则中的对内视角

语言是信息传递、思想表达、情感交流等人类交际的基本工具;另一方面,语言又是一种文化现象、文化表现、文化传播的有效载体。它承载着一个民族的惯性思维方式,表现出该民族的深层文化心理。陈岩指出:“每一个人的语言使用方式都具有其所在集团的独特的语言使用特征。这种特征是文化的投影,体现着语言的社会规则、文化规则。社会规则、文化规则是语言的外在因素,它是由价值观、思维方式、感情倾向、行为模式等决定的语言使用规则,语言礼节、语言习惯、语言表达方式等则是它的具体体现。”[18]那么,日语的社会规则、文化规则指的是什么呢?对此,陈岩教授提出“内外有别、自我不在、推测”三项原则,且强调“在三项原则中最重要的要数‘内外有别的原则”。杜勤教授在他的《日本语言文化结构的心理分析》一文中,也阐发了相似的观点:“一般认为‘本音与‘建前‘義理与‘人情‘甘え与‘遠慮‘尊敬与‘謙譲等互相对应的关键词揭示出日本人社会文化、语言行为的基本特性,而它们似乎无不疏而不漏地涵盖在‘ウチ(内)与‘ソト(外)这一组上位概念之中。‘ウチ(内)与‘ソト(外)高屋建瓴地贯穿于所有日本文化特征中,为我们解析日本人的精神结构、日本社会结构乃至日本语言结构提供了重要的线索。”[19]

日本的《社会学事典》对「ウチ/(内)」与「ソト/(外)」这组用语进行了概念界定:“在日本文化中,存在着以自我为中心的内部、外部以及以家庭成员、所属集团为标准的内部集团、外部集团的类别,而‘ウチ(内)与‘ソト(外)正是描绘出这种内外对比态度的通用语。”[19]可见,「ウチ/(内)」与「ソト/(外)」已超越了物理空间范畴,与心理空间交错互渗。其实,由于四面环海的岛国地理特征和长期以来的农耕作业方式,自古以来,日本人就有明确的内外意识,他们以自己为中心向周边画圈以区别内外范畴,并养成了注重与圈内人的团结合作、体恤调和,而对圈外人则谦虚谨慎、敬而远之的思维方式。也就是说,由物理空间概念而产生的「ウチ/(内)」与「ソト/(外)」逐渐演变成日本人人际关系中的两种思维模式,继而形成了左右日本人言语行为的两种基本准则,即对内亲近准则和对外疏远准则。

正因如此,與包含外事外交活动在内的政治交际语境中的致歉表达相比,日常生活场景中的请求原谅型和承认过错型致歉表达方式的使用率更高(来自研究者的另一篇论文《日常话语与政治交际话语中日语致歉表达的语用策略对比研究》中的语料库数据统计结果)。根据内外有别原则中的对内亲近准则可知:为了集团的统一、和睦,同一集团内的日本人之间始终处心积虑地保持与集团的连带关系。也就是说,个体必须维护其所属的内部群体的和谐。即通过自我的和谐心理和内部群体的宽容来形成个体与内部群体相互依存的「ウチ/(内)」思维模式。于是,和谐便因此成为了日本民众在「ウチ/(内)」社会实践中至高无上的共同目标。表现在日语中便是有如请求原谅型致歉表达所显示的那样,即便出现惯例化、程式化固定搭配形式,削弱甚至完全丧失了道歉的诚意,但其表现出说话者欲通过「甘え/撒娇」[20]式样的语言表达获取听话者的同情、包容的弦外之音,且听话者可以毫不费力地识解说话者请求自己念及情谊,包容其过错的言外之意,顺利地实现和睦相处、和谐共进的「ウチ/(内)」终极目标,其语言表达形式(请求原谅型致歉表达)就可以在日本社会内部应运而生,达至共识。

此外,从多数承认过错型致歉表达的语用实例来看,道歉语「すまない」、「失礼」、「迷惑掛けました」之后常常连缀着一段表明说话者对于自己的冒犯行为或过失深感遗憾的内心独白,例如「自分の親にも凄い迷惑を掛けたことに関してはま本当に申し訳ないっていう気持ちでいっぱいですってだからもうこういう風な嫌な思い出って言うか嫌なことはまこれで最初で最後にしたいと思っています/害得父母也为我操碎了心。我十分懊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了」。如此一来,被日本民族尊崇为美德的“知耻”意识便于话语间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于是,在同样追求高度自尊心和强烈名誉感的「ウチ/(内)」,听话者对于说话者的这种羞耻感的极度看重,以此及彼,就会谅解或尽量同情、包容说话者,避免加重对方的羞耻感。也就是说,在高语境文化的日本,承认过错型致歉表达方式不仅是日本人的一种语言习惯,更是日本「ウチ/(内)」群体内部的一种共同文化心理表现,所以常被日本人看作是一种比较真诚的致歉表达。

2.内外有别原则中的对外视角

日本内外有别的岛国思维模式与作为交际规范的「本音/(真心话)」与「建前/(场面话)」紧密关联,揭示出日本人普遍的内亲外敬的言语行为特性。‘本音向以亲缘为中心的家族成员(包括广义的家族成员)吐露;对外人则使用‘建前,此时的‘本音藏匿心中,有时甚至还不得不说些违背本愿的话,聊以做表面文章……如果说‘本音是以家族成员为对象的话,‘建前则是以‘世間(社会、世人)为对象的。对‘世間大凡遵循‘建前的行动规范,并且其形态多为礼节性和形式化的”。[19]日本人的敬语使用意识便是其典型性代表,越是亲近者,越是自己人,使用敬语的意识越会相应减弱;越是生疏者,越是外人,使用敬语的意识越会相应增强。“学校语法将敬语分为针对行为主体的‘尊敬語(尊他语),针对行为对象的‘謙譲語(自谦语)和针对听者的‘丁寧語(礼貌语)三大类。除此之外,宫地裕(1986)将用来显示说话人教养的‘美化語(美化语)和表示对听者礼貌的‘丁重語(恭谨语)纳入敬语范畴。另外,菊地康人(1996)将‘美化語(美化语)与‘この度、‘先ほど等语气郑重的词语同称为准敬语……其中,尊他语与自谦语主要针对话题人物,称为‘素材敬语,礼貌语和恭谨语用于直接表示对听者的礼貌,称为‘听者敬语。美化语为准敬语,但也有将其归入素材敬语的”。[21]依此分类方式可知,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中的「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恐縮です」、「遺憾です」均属于听者敬语,即用于直接对听者表示礼貌的场合。根据相关资料记载,这种“听者敬语”在现代日本社会中主要运用于以下四种情况:“①说话者与听话者双方存在一定的社会距离,即身份、地位、年龄等上下关系或曰权势关系;②说话者与听话者双方怀有一定的心理距离,包括内外关系和亲疏关系;③正式的语境场合;④社会职业因素。”[21]基于此,便可得知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方式在日本政治交际活动中使用率位居首位的主要原因就在于以上四种条件的制约,而且其中的任何一项条件都足以表明被频繁运用于日本政治交际活动中的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绝非说话者发自内心的忏悔,仅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套路”(礼数),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种政治家对于民众(内政场合)或交际对象国(外交场合)表示恭敬谦虚的礼貌形式而已,况且,这种“礼貌”形式本身就是以建构谦和的政治家形象,博得民众的信任为初衷的功利色彩浓厚的言语行为。也就是说,日本政治交际活动中的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遵循的是内外有别原则中的对外疏远准则,即典型的以“世間(社会、世人)”为对象的“建前(场面话)”,并非「本音/(真心话)」。其实,从以顺利实现和睦相处、和谐共进作为「ウチ/(内)」终极目标的请求原谅型致歉表达在政治交际中的使用率最低这一调查结果也同样可以推断出上述结论。

那么,政治交际中使用频率位居次位的直接道歉型致歉表达是否代表政治家们的真心忏悔呢?

自古以来的单一民族与四面环海、远离亚洲大陆的地理位置,加之1633年江户幕府颁布的锁国令,造成日本长达200余年的与世隔绝,使日本人同外界的交流被限制在狭小的同事、同乡、同族间,这种生活环境相同、思想感情接近的状态逐渐形成了日本统一的国民性格,即所谓的日本国民“同质性”。[22]他们彼此之间无需使用太多的语言,仅凭眼神、表情、手势,借助「勘/(直觉)」就能够做到「以心伝心/(心领神会)」。久而久之,便孕育了集团内部乃至整个国家国民之间的默契天性。日本著名作家加藤周一在以《日本語を考える/探究日语》为题的讲演中就对日本人的这种默契天性进行了解释性说明,「仲間のうちでは、以心伝心の傾向が強い…だから文章も会話もしまいまで言わないし、目配せもすれば、意思が通じると言うのが一番理想的なんです/同伴之間以心传心的现象十分常见……所以,文章也好,讲话也罢,都无需赘言。只要稍用眼神暗示一下,对方就会心领神会,这是最理想的(交流方式)」。[22]可见,为日本人津津乐道的“默契”在语言方面的表现便是日语委婉表达所体现出的含蓄之美。也就是说,受国民同质性的影响,日本人常以委婉含蓄的语言表达方式体察交际过程中微妙细腻的情感共鸣。关于这一点,日常生活场景中日本人频繁使用的请求原谅型致歉表达和承认过错型致歉表达已经为我们提供了极好的例证。可以看出,日本人与对方交流时,为了不鲁莽地触及对方的隐私,不伤及对方的情感,或者为了避免因自己的希望和要求给对方造成精神负担等等,常常谨慎地使用一些意义含糊不清的词语及表达方式作为暗示,让对方体察自己的心情。这也正是Olshtain和 Cohen所强调的可充分表明说话者对于自己的冒犯行为感到遗憾,以明示言外之意并抚慰听话者的直接道歉型致歉表达方式在日本的日常生活场景中反而成了使用率最低的一种致歉类型的原因所在。也就是说,直接道歉型致歉表达过于直白,略显武断,几乎没能给对方留有些许的「察し/(体会、感受)」余地,与委婉含蓄的日本传统语言文化观相悖,所以几乎不被应用于日常生活场景之中。然而,这类致歉表达在政治交际场合中的语用效果却截然不同,除部分旁观者视角下的评述性论说之外,大部分发挥了操控话语权、建构政治家权威身份的语用功能。总之,直接道歉型致歉表达也只是政治家行使统治权力的一种话语策略而已,其政治意图远超越了道歉认错的基本内含。

五、结论和启示

总之,通过以上归纳分析可知:日本政治交际语境中使用率颇高的情感表白型致歉表达背后所隐含的是以博得民众的信任为初衷、建构谦和的政治家形象为宗旨的功利化目的;位居次位的直接道歉型致歉表达则发挥了操控话语权、建构政治家权威身份的语用功能;而使用频率最低的请求原谅型致歉表达虽然可谓以“和睦相处,和谐共进”作为终极目的的真诚致歉,却含有要求说话者放低姿态获取听话者的同情、包容的弦外之音。以上的研究结果充分证实了被日本政界官员乐此不疲地使用着的致歉表达看似谦卑有度,实则暗藏玄机,凸显出现代日本政治交际中的表里双重性特点。

(注:本文所使用例句的译文,如无标记,均为笔者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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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爱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