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语言教育政策研究综述
2020-06-22刘燕
刘燕
摘要:菲律宾经历过西班牙和美国的殖民统治,自然地融合了亚欧美三重文化;其语言、文化、民族、宗教均呈现出多元化的特色。该国的语言资源尤其丰富。但在国际语言的冲击下,菲律宾国语地位弱化,少数民族的语言日渐消亡。对菲律宾各民族的语言教育问题成为敏感的政治问题。鉴于美菲的同盟关系,菲律宾在美国的亚太战略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同时菲律宾又处在中国建设海上丝绸之路战略构想的蓝图之内。在推进亚太经济发展的进程中,研究菲律宾的语言教育政策将成为解决亚太区域发展问题的新路径。从历史的角度梳理有关菲律宾语言教育政策的研究成果,分析现有文献中的不足与空白,并对未来的研究趋势做出预测。
关键词:菲律宾;语言教育政策;研究综述
doi:10.16083/j.cnki.1671-1580.2020.04.037
中图分类号:H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580(2020)04—0155—04
一、引言
在全球化与信息化时代,语言规划与语言政策已演变为一种极其复杂的社会行为,它已不再是一个国家的内部事务,而是跨越国界的语言战略行为。[1]陈章太先生指出国家无论大小都面临着各种各样的语言问题。各个国家的语言政策都具有一定特色,都值得认真研究和借鉴。[2]
菲律宾具有研究语言教育政策的丰富资源。经过西班牙333年和美国48年的殖民统治后,菲律宾融合了亚欧美三重文化,[3]其语言、文化及宗教均呈现出多元特色。菲律宾主要有菲律宾语等11种本土语言,100多种方言,还有英语、西班牙语、汉语,每个民族又操着各不相同的语言。[4]因此,菲律宾国内易于产生各种语言问题,而其社会发展中的很多问题又都是借着语言问题的外壳呈现出来的。
菲律宾不论从语言生物论角度,还是从语言经济论角度,亦或是政治角度,都处于一种不利的地位。一方面菲律宾本土语言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价值,另一方面菲律宾文化趋同于美国文化,政治上菲律宾又处于附属地位,但菲律宾在亚洲的激进角色不容小觑,尤其是菲律宾因南沙部分岛礁的主权争端问题一直与中国摩擦不断。[4]2013年10月,习主席访问东盟国家时提出要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菲律宾恰好处在这一战略构想的蓝图之内。因此,在推进亚太经济发展和区域一体化的进程中,对菲律宾语言教育政策的研究至关重要。
二、语言教育政策研究回顾
语言教育政策,又叫语言教育规划或语言习得规划,由Cooper最早提出。他指出语言教育政策是一个国家谋求生存与发展的政治手段,又是各国意识形态、价值取向的体现,正日益成为左右世界政治、经济的潜在因素,并带动着本国与他国教育产业的发展,语言教育政策已成为各国对外政策中的重要元素。
自20世纪80年代起,国内外学者开始对东南亚国家的语言教育政策进行研究。这些研究多从历史的维度介绍语言教育政策的文本内容,但涵盖国家较多,与菲律宾直接相关的内容较少,且多是泛泛而谈,针对性不强。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国内外学者针对菲律宾语言教育政策的历史演变和发展历程做了不同的研究。目前,国内外尚未出版专门研究菲律宾语言教育政策的专著,但有相关的博硕论文,专著中的相关章节以及一些期刊文章对菲律宾语言政策的论述。本文将梳理已有研究成果,分析现有文献中的不足与空白,并对未来菲律宾语言教育政策的研究趋势做出预测。相关研究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
(一)对西班牙语教育政策的研究
针对西语教育政策的研究数量不多,大多是在关于西班牙殖民统治和宗教传播的研究中附带了相关内容。澳大利亚学者黄开济[5]和新华社社长高秋福[3]、施雪琴[6]、张成霞[7]、陈兵[8]、李娅玲[9]等认为西班牙的统治推动了天主教的传播,却没有使菲律宾成为西班牙语国家,这与西统时期的民族歧视和语言分化政策有关。
拉美学者索飒[10]和阿齐德·则·哥普[11]指出西语从1862年被确定为基础教育必修课,1952年成为大学必修课,1957年又确定为中学必修课,1986年最终变为选修课,课时不断减少,说明西班牙语的地位不断下降。马尼拉拉刹大学教授Gonzalez认为大马尼拉地区的一些小学和中学仍教授西班牙语是为了保留传统和地区特色,在大学开设西语的选修课则是为了进行历史或区域研究。[12]
西班牙语作为菲律宾历史上的贵族语言,使用者越来越少。目前对菲律宾国内西班牙语教育政策的研究尚未形成规模。因此,直接相关的研究并不多见。以上研究有助于了解西班牙语在菲律宾的境遇,但不够全面和系统。
(二)美国在菲殖民期间“独尊英语”的教育政策研究
国内相关研究集中体现在美国改变菲律宾语言教育政策的手段、内容及其对菲律宾的影响等方面。章石芳[13]、黄建如[14]和阎亮军[15]等指出美国对菲律賓教育政策的影响从殖民时期建立的公立教育体系开始,殖民者依据教育大众化的理念,采取语言同化政策,强制推广英语和美式教育,使英语成为政府、商业、社交用语以及文学创作的语言。“独尊英语”的教育政策使地方语言多样又相对分散的菲律宾群岛加强了内部联系,也有利于菲律宾与国际社会的交流。但黄建如[14]和潘立[16]认为菲政府套用“美式”教育大纲培养出的人才不适应菲律宾的发展,致使菲国人才流失严重。
国外研究从立法层面客观介绍了菲律宾的语言教育政策,并针对美国对菲律宾的同化教育进行了述评。卡普兰和巴尔道夫[17]在其新书《太平洋地区的语言规划和语言教育规划》的第五章阐述了殖民时期第一共和国至第四共和国期间,包括20世纪90年代以后菲律宾的语言立法情况。Coloma通过研究美国在菲殖民早期的教育状况,分析指出美式教育使菲国走上现代化的道路,但菲律宾人却像美国黑人一样处于附属地位。[18]另外,Constantino[19]、Pascasio[20]、Kimberly[21]和米拉劳[22]都指出菲国的英语教学缺乏本土文化的内容,又忽略思维能力的培养,致使辍学率和留级率较高,阻碍了菲律宾民族的智力成长;而美政府选派英语教师对菲律宾人进行种族教化则导致了畸形的国家建设。
以上研究对菲国英语教育政策的发展与影响做了宏观的梳理,学者们在肯定“独尊英语”教育政策的同时,也分析了其消极的影响。现有研究指出了菲国英语教育存在的问题,但对问题剖析不够深入,针对语言问题的对策研究较少。
(三)关于菲律宾拯救民族语言的研究
英语的大力推广使菲律宾本地语言的教育彻底失败。国内关于菲律宾拯救民族语言的研究涉及菲律宾民族语言和文化的重要性、国语的确立及其地位的认可等。黄开济[5]、范丽萍[23]等指出菲律宾独立后,在重建民族文化和恢复亚洲特性的过程中意识到多样化的语言背景迫切需要能识别国家的语言标志;他加禄语被确定为国语后,政府进行了教学内容和课程设置方面的改革,如一二年级的识字语言为本族语, 同时学习英文和菲文,三年级起教学语言改为英语,但菲文作为课程从小学教授至大学。[9]这样的改革对肃清殖民奴化教育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国外的研究回顾了菲律宾振兴民族语言的道路,并分析了菲语推广较慢的原因。马卡连柯[24]、Gonzalez[12]、卡普兰和巴尔道夫[17]指出菲律宾独立前他加禄语已担负起民族语言的职能,独立后其作用不断加强,但受到本国经济的制约,他加禄语的“威信”无法与英语匹敌。因此,菲国人对国语缺乏热情。
卡普兰和巴尔道夫还指出菲律宾的宪法因政治动荡数次修正,而宪法多次涉及官方语言和国语的选择。因此,政治对菲国语言政策的制定起了关键作用。张国才认为菲国的教育政策以立法为手段,具有稳定性与连续性。[25]
菲律宾国语教育的重要性虽已提上日程,但涉及教育政策的内容及完善教育政策的研究较少,对制定语言教育政策的社会根源分析不足。
(四)菲独立以来对双语教育政策的研究
为了兼顾民族团结和汲取现代知识,菲律宾政府于1974年开始实施“英菲并重”的双语教育政策。[26]国内外有关双语教育政策的研究多是从政策的实施原因、政策内容、实施效果等方面展开的。
Pascasio[20]和唐继新[27]认为菲律宾实行双语教育政策符合菲国的语言发展状况,也是提高教学质量的现实出路。双语教育规定,棉兰老地区以外的中小学必须用英语和菲语教学;高等学校的数学和科学用英语教授,其他科目则用菲语,各地方言作为教学的辅助语言,[28][29][9][26]理查德·诺斯认为菲语由方言变为国语,又从一门课程变为教学用语,其教育政策的政治化倾向明显。[30]藤田刚正通过语言学会的调查指出菲律宾缺乏合适的菲文教材,文学作品有限,菲文教师人数不足,菲语在学术领域也不被认可。因此,菲文的全面推广将在长期的实践中受到挑战。[29]
Gonzalez指出双语教育政策保证了菲语的连续学习,但菲语的使用仅限于家庭、社区和非正式的商业活动中,而英语则用在科技、国际贸易等高级别的场合中。[12]Gonzalez & Sibayan进行了评估双语教学的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学校管理,菲语和英语的教学质量以及学校的位置等决定了双语教学的效果。[31]另外,国家初、中级语言水平测试发现学生在使用双语获取知识,分析、综合应用知识,批判思维等方面问题突出。
为避免双语教育影响青年一代的英语水平,2003年菲律宾回归至英语作为主要教学语言的政策,[12][32][26]因此,双语政策不过是国家对民族主义和国际主义妥协的产物,该政策并未真正提高菲语的地位,反而加剧了英、菲语言的地位悬殊。[12]
以上研究对双语教育政策的内容做了较清晰的介绍,并对政策的实施原因和实施效果进行了较多分析,但不够深入。另外,相关的实证研究得出的结果较简单,对如何解决双语教学产生的问题也缺乏研究。
(五)菲自主发展时期对“基于母语的多语言教育政策”的研究
该政策在菲律宾实施时间不长,相关研究并不多见。现有研究多是关于政策内容的介绍及其实施的意义。
200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出的“语言多元化”战略使菲律宾最终废除了已实施35年的双语教育政策,把“基于母语的教学”政策放在首位,同时强化菲语和英语教学,并把西班牙语重新列入必修课程,[33][26]李娅玲认为,菲国的语言新政旨在用母语开发学生的认知和推理能力,说明菲国开始积极应对全球化,提高了保护和弘扬民族语言与文化多样性的意识。[9]章石芳则认为该政策折射出菲政府增强国家主权的意识和包容的多元文化心态。[13]
以上研究对多语言教育政策的实施背景和政策内容进行了简单说明,但政策转变的真正原因、实施情况、菲律宾人的接受程度、对菲律宾社会发展的影响等还需做深入研究。
三、未来的研究趋势
菲律宾独立后,于1951年与美国确立了同盟关系。自此,两国关系经历了由热变冷,又由冷变热,再由热到更热的变化过程;美菲關系变化的同时,伴随的是美国亚太战略从20世纪50、60 年代的“全面遏制”到20世纪70年代的“重点防御”,到20世纪80年代的“重返亚太”,再到21世纪的“反恐”和战略重点转移至亚太”这一系列的变化。[34]在美国的亚太同盟体系和安全战略中,菲律宾被赋予了重要的使命。[35]美国的地区战略影响了美菲双边关系,而美菲关系必然影响菲国的语言教育政策。因此,研究菲律宾的语言教育政策不能脱离美菲关系的大背景。两国关系背后所隐藏的菲律宾文化的趋同性、民族文化的没落与兴起、菲国经济发展的现实需求、大国与小国间利益的博弈等因素必将影响菲国制定和调整语言教育政策。
在中国—东盟战略伙伴关系不断发展和中国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背景下,研究菲律宾的语言教育政策必定要与美国的亚太战略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一新的研究视角将在美菲、中菲和中美的特殊关系中破解菲律宾的社会和政治问题,并成为解决亚太区域发展问题的新路径和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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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erature Review of the Language Educational Policy in the Philippines
LIU Y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s, Ningxia University,Yinchuan Ningxia 750021,China)
Abstract: After being colonized by Spain and the United States, the Philippines naturally merged with European, American and Asian cultures. It is characterized not only by various cultures, but also various ethnics, languages and religions. Although the linguistic resources are especially abundant, the national language of the Philippines is becoming less important and some ethnic languages are dying with the impact of international language. Thus the issue of language education for different ethnic groups turns to be politically sensitive. Meanwhile, the Philippines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Americas Asian-Pacific strategy and it is also within Chinas new sea silk-road strategic blueprint. When promoting the Asian-Pacific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 research on Philippine language educational policy is to be the new approach to the problems of regional development. The current study aims to conduct an analysis of relevant research, to find out the weakness and research gap as well as predict the future research trend.
Key words:the Philippines;language educational policy;literature review
[責任编辑:刘爱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