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之洞在“东南互保”时期的作用
2020-06-19张小荣岳恒
张小荣 岳恒
张之洞是清末政局中一个极重要的人物,不仅支撑了岌岌可危的清王朝统治,也在客观上不同程度地顺应了时代潮流,推动了历史的发展,特别是中日甲午战后,李鸿章失去其影响力,张之洞成为清末政局的中流砥柱。本文拟就张之洞在东南互保时期的作用,以说明张之洞呕心沥血,支撑了即将倾覆的清王朝,但他仍不失为一个对外力争国权,对内提倡改革,谋求解决清末社会危机的爱国官员。
一、对义和团持“主剿”态度
义和团运动作为一次自发的反帝爱国群众运动的大规模兴起,决非偶然,它是各地人民反对帝国主义宗教侵略的集中反映。这个运动虽然带有浓厚的蒙昧色彩,但其“扶保中华,逐去外洋”的战斗宗旨和正义性是无庸置疑的。
张之洞在这场爱国运动中,政治态度是反动的,特别是当义和团势力构成了对清政府的直接威胁时张之洞忧心如焚,上奏指出:“拳匪乃乱民妖术,从来邪术不能御敌,乱民不能保国”、“纵容乱民,祸至不可收拾”,极言治国之道,从来是“攘外必先安内”,倘若不消灭义和团这个心腹之患,纵然赶跑了西方列强,而“内匪四起,更难措手”,清政府的统治也不得安宁,况且义和团一天不剿灭,列强就一天不甘心,这样,随时会招来各国列强的侵略和骚扰。因而始终坚持应以“剿除拳匪”为第一义,无论如何都不能同列强决裂。
二、策划“东南互保”
张之洞作为清政府的封建官僚始终是站在封建地主阶级立场上分析局势,在八国联军侵华战争中,看不到人民大众的力量,因此当义和团在京津地区蓬勃发展时,他仍然站在封建国家的立场上,为“国家”、“社稷”着想,免得轻于一掷,使“大局尽皆糜烂”,而行“委屈求全”之计,为清政府统治保全东南“一片干净土”
1900年6月21日,慈禧太后颁发了对外宣战的上谕。并正式招抚义和团,称义和团为“义民”,命令各省督抚将各地的义和团“招集成团,借御外侮”。当联军进攻大沽口,慈禧太后连日召开御前会议之时,刘坤一、张之洞却酝酿与英国为首的帝国主义结成所谓“保境安民”的“东南互保”。这个“互保”活动,是由刘坤一、张之洞二人发起,两广总督李鸿章、山东巡扶袁世凯等支持,督办铁路事务盛宣怀作为引线搞起来的。义和团运动兴起后,英国一直处心积虑地防止长江流域掀起反帝风暴。1900年6月15日英国外交大臣索尔兹伯里电复英国驻上海代理总领事华仑,授权他通知刘坤一,“假若他采取了维持秩序的方法,他将要受到帝国海军的协助。”同时命令他给湖广总督张之洞“一个同样的保证。”[1](P518)按照英国当局的计划,华仑和英国驻汉口领事法磊斯分别向刘坤一和张之洞“保证当扰乱发生时,在维持秩序及保护英人利益上”,英国予以足够的“协助”,张之洞表示和刘坤一同心协力。张之洞与英国汉口领事会谈之后,还致电出使英国大臣罗丰禄,让他向英示意,对其“相助”表示“感甚”,并保证严饬“地方文武严拿会匪,不容滋事,华洋商民教士一体保护”“愿身任其责”[2],又分别致电使美日大臣伍廷芳等,劝说两国仿效英国,“共保东南大局”。6月22日,各国已闻清廷发布“宣战”上谕,酝酿大举出兵侵华,张之洞恐破坏东南和局,串联了刘坤一、李鸿章、鹿传麟、袁世凯等督抚大员“联衔电告国外各部,代朝廷表明并无开衅之意,请其按兵停战,俟李傅相到京妥议”[3]。
但是,当慈禧太后“宣战”上谕真正传到刘、张等人之后,他们也知事关逆旨,颇为忧虑。但由于利益所关,再加上盛宣怀、张春、陈三立、沈瑜庆、沈曾植等人的鼓动,张之洞刘坤一决心不顾慈禧太后发布的上谕,私自与帝国主义缔结“东南互保”章程。他们致電美国驻上海领事古纳:“上海租界归各国保护,长江内地各国商民产业,均归督抚保护”[4](P21)让他转告各国领事,准备与上海余联沅等谈判。
正在这时,巡阅长江水师大臣李秉衡提出在沿江备防。张之洞怕此举会影响“互保”,立即发电阻挠,并恫吓李秉衡,如果同英国在长江发生战争,中国“不过支持半日”。李秉衡受到刘、张二人的抵制,在长江站不住脚,不久即应诏赴京。李秉衡的阻力被搬掉了,刘、张等人即加紧“东南互保经过双方多次接触。6月26日“互保”谈判正式于上海举行。张之洞、刘坤一等东南督抚通过余联沅、盛宣怀等人与帝国主义列强议定了《东南互保章程》九条,使长江流域及东南数省形成互保局面
“互保”条款签订只两天,“宣战”上谕即在上海公布。盛宣怀电告张之洞,张之洞与刘坤一通电之后表示,“此间并未奉到宣战谕旨,无论此事如何,敝处与刘岘帅一力担承,仍照原议办理,断不更易”[5]。并电令盛宣怀将他们的决心转致各国领事,“互保”约款订后,刘张二人分别致电其他省份督抚大员,串联各省参加“互保”。经串联,先后有广东、山东、浙江、福建等十几个省参加了“互保张之洞以多年观察清廷的经验,窥出慈禧太后的“宣战”必不是出自内心,所以,他们竭力规劝慈禧太后,促使她改变“宣战”之策。力言“拳匪”不可恃,“各国大队直入京城,宗社乘舆何堪设想!”声称“北事已决裂至此,东南各省若再遭蹂躏,无一片干净土,饷源立绝,全局瓦解”,因此“万叩以清朝廷亟思变计”[6](P336-337)。他们在其管辖地区,公开与清廷对抗,宣称“招抚”与“宣战”之谕为“矫诏”,拒不执行。
张之洞等人的估计果然不错,“宣战”不到三天,慈禧太后就赞扬“东南互保”为“老成谋国之道”,说他们的“互保”之举和朝廷“意见正复相同”[7](P365)。宣战的第四天,西太后言招抚和团乃不得已之苦衷,朝廷并非是信其邪术以保国。
张之洞等人见到慈禧太后的这些谕旨,兴高彩烈,赶快饬令“广为宣达”,自此“东南互保”活动为清廷公开承认。
由是观之,张之洞主导的“东南互保”,为清廷同列强改善关系找到了“转圜”之路,为日后的议和铺垫了台阶,也对清政府以后的政策有很大的影响。
列强仅把互保约款看作保全在华生命财产、暂渡难关的应急措施;东南督抚也把它视为委曲求全”的权宜之策。久任封疆大吏的张之洞在策划与维持互保时实行了如下策略:
对外方面,他实行了“羁縻牵制”之策。这是他实施互保时对外的总原则。所谓“羁縻”,就是以承认并保护列强的既得权益,保护在华洋人生命财产来防止与各国关系破裂,并换取外国水师不入长江。其核心是以妥协求苟安。所谓“牵制”,就是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使其相互钳制,形成均势。张之洞深知各国在争夺长江流域问题上矛盾重重乃至剑拔弩张。他面不让英国水师进入长江,一面又想利用强大的英国舰队来阻止他国舰艇入江。使各国都不敢先发强占,最终酿成互保局面。这是一种均势思想指导下的以夷制夷之策。
对内方面,张之洞实行“联络一气”之策。他深知,处理对外关系固然重要,但内部调一致更为重要。为此,他与刘坤一向各督抚发出了“互相劝勉,联络一气共挽危局”的呼吁。强调“惟疆臣合词,尚幼圣德一二”,才能有效地影响朝廷的决策。张之洞在联络各督抚方面是挖空心思不遗余力的。6月20日,他亲自拟稿,联络长江流域八位疆臣向清廷发出会奏,力陈中国无力与各国同时开战,请求朝廷明谕保护洋商教士。这次联络,充分显示了自己的影响和关系网。联衔者中,江督刘坤一、皖抚王之春与自己政见相投;鄂抚于荫霖和湘抚俞康三在自己的卵翼之下;苏抚鹿传霖与张自幼同窗,浙江布政使恽祖翼原系张手下的洋务要员;长江巡阅使李秉衡是张之洞一手推荐和提拔起来的官员,张有恩于他,但恐他旁生异议,特安排由李领衔以示尊重。值得注意的是,张之洞是在拟就发出电报后才征求列者同意的,其联络运筹之苦心可见一斑。张之洞还联结了两广总督李鸿章、四川总督奎俊和山东巡抚袁世凯等人。才使东南互保局面正式形成。可见,张之洞是内串外联的核心人物。此时东南互保的形成表明,地方势力急剧膨胀,大大削弱了中央政权,这是清王朝走向末日的一种表现。
三、“东南互保”的作用与消极影响
作为清王朝和高级官僚,张之洞毕竞无法超越其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没落的封建统治集团中存在的许多弱点在他身上不同程度地反映出来。对此,我们既要批判,又应进行历史分析。事实上,庚子年间,张之洞的对外互保、对内镇压,都是以维护清王朝封建统治为准绳的。他此时的涉外活动,既有妥协的一面,还有抗争的一面,体现着维护清朝政权的明显目的。首先,张之洞曾阻止洋人募兵护路及进入襄河。他说,各国“皆是乘机谋我,岂敢深信!”[8],可见,张之洞对列强的侵略行为是有所警惕,有所抵制的,对洋人并非毫无边际地一味妥协。
其次,张之洞在策划互保的同时,也认真筹备战守。他在长江调兵遣将严密设防是世人有目共睹的。英人霍中澜说:“总督们虽然在所辖地区内尽了最大力量维护和平,但与此同时,他们在长江全线进行戒备,并且正准备发动攻击。”可见,张之洞策划互保和筹备战守是并行不悖的。
再次,张之洞主张议立章程限制洋教势力。他虽采取了保护洋教,严防发生教案的措施但对教会势力的猖撅也耿耿于怀,提出应议立章程限制教会势力。
最后,互保约款本身对列强的行动也不无约束。该约款不同于历次不平等条约,是由中方拟定的。约文中的规定不仅没有给列强提供新的侵略权益,反而对原有的权益也稍加限制因此,当列强渡过了难关,时过境迁后,即先后拒绝正式签字。
由此可见,此时张之洞的对外态度,除了妥协之外,思想上的警惕,行动上的抵制也是不可忽视的。
所以,这个时期的张之洞纵有媚敌之意,却无叛国之心。张之洞认为,互保对清廷有两大好处,他策划互保,并非存心与清廷分裂,张之洞是清廷的忠臣。事实正是如此。当八国联军打进京津,英帝国主义企图诱使张、刘与清廷决裂,在南方建立一个英国控制的小朝廷时,张、刘都严厉拒绝,所以,我们应指斥他在这个时期对待外敌入侵所表现出来的软弱性和妥协性。
因此,肯定张之洞对清廷的效忠,只是为还其历史的本来面目,并不等于肯定他所作所为的正确。恰恰相反,他效忠清廷正是其反动性的体现。肯定张之洞同列强间有矛盾抵制的面,是为说明他尚有一定的民族情感,不应视为“通敌叛国”之举。总之,此时张之洞在历史舞台上的基本形象不是卑鄙的卖国贼,而是开明的封建卫道士。
综上所述,东南互保对清末政局的影响是复杂而多方面的。在政治上,东南互保起了调节社会矛盾和促使清延改变政策的作用。它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当时的民族矛盾,却加剧了阶级矛盾和统治阶级的矛盾。互保限制了义和团运动的扩展,压制了人民的反抗斗争,互保又无异于对清廷实行后谏,东南督抚公开与朝廷分庭抗礼。此后,主剿、主和派逐渐得势,他们的联盟给朝廷造成一股压力,迫使清廷改变政策,即对内更加倚重东南地方实力派,对外更加屈从帝国主义,使清廷最终成为“洋人的朝廷”。1901年慈禧、光绪帝返京前夕,清廷特下上谕:赏加张之洞太子少保衔。此后,更加倚重于他。
在军事上,东南互保一方面动摇了军心,对我国北方军民反对八国联军的战争起了分化瓦解的反动作用,这无疑有利于列强在北方的侵略。另一方面,它又起了调节、消饵战争的作用。互保控制了战争的规模,使行将发展为全国性的战争迅速降温、降级,且成为似战非战状态。[9](P134)互保也限制了战争的范围,如八国联军进占直隶后,企图进攻山东。因山东巡抚袁世凯参加了互保,东南各督抚力持不应进占。互保更直接的后果便是避免了东南各省再开场,并有力促使清廷转战为和。因此,清政府虽然发布了宣战上谕,但全国绝大多数的省区都“宣而不战”。可见,互保的成立影响了战争的全局。
在经济上,东南互保对维护东南各省的经济稳定和资本主义的发展起了重要作用。东南各省是我国比较富庶,较早向帝国主义开放的地区,商品经济比较发达。帝国主义在华投资多集中在这里。经过八国联军侵略战争,北方的社会经济遭到了严重破坏。相比之下,东南各省的社会经济非但未受破坏,而且还有所发展。“互保”期间,江南地区兴建了不少新的企业。仅1901-1905年四年里,上海、苏常地区新开办的工矿就有62家。义和团运动后,南方社会经济进一步发展固然与清政府推行“新政”有关,但若没有“互保”期间,这一地区免遭战乱之苦,并保留发展物质基础,东南诸省的经济发展是不可能的。互保不但保存了我国微薄的工业基础。并稳定了东南经济的发展,对在财力、物力上支撑摇摇欲坠的清廷更起了重要作用。
此外,东南督抚敢于同清廷分庭抗礼,大大增强了地方政权对清中央政权的离心力,使朝廷的威信一落千丈。张之洞、刘坤一策划的互保为后来资产阶级革命派的反清独立提供了历史的借鉴,十一年后,曾经是互保策划地的武汉和南京,成了辛亥革命的首义地区和策源地。这恐怕不能单纯看作是历史的巧合。难怪有人评论张之洞的“东南互保”是“种豆得瓜”,看来不无道理,他确实作了不少始料不及的事。
参考文献
- [6]中国史学会.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义和团(第三册)[M].上海:神州国光社,1951.
[2][3][5](清)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Z].卷一六一,电牍四十.上海:上海书店,1990.
[4](清)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Z].卷三十五.上海:上海书店,1990.
[7]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义和团档案史料(上册)[Z].北京:中华书局,1979.
[8](清)張之洞.张文襄公全集[Z].卷七十九.上海:上海书店,1990.
[9]胡滨译.英国蓝皮书有关义和团运动资料选译[C].北京:中华书局,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