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睡眠医学情怀
2020-06-08张力三
张力三
发作性睡病困扰了她大半辈子
有一位老太太,初中时期经常在课堂上睡着。毕业后工作,她依旧在白天任何场合会发生突然袭来的不可抵抗的浓浓睡意,半夜醒来时又像被鬼压住了。同时越来越胖的身材,让她痛苦不堪,职场受挫。
这位患者去看过不少医生,其中当地医院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曾告诉她,估计她得了一种叫做发作性睡病的疾病,然而只能临床估计,没有多导睡眠监测、没有白天多次睡眠潜伏期测试(MSLT),更没有HLA(人类白细胞抗原)基因的高分别检测和脑脊液hypocretin(下丘脑分泌素)水平测定。
痛苦的患者找到我说:“我的人生过了三分之二多了,也习惯了这种不时出现的睡魔,职业生涯也就如此了;我也知道发作性睡病不能治愈,只能改善。但是我想要一个明确诊断,我到底是不是发作性睡病?我知道你能给我答案。”我默默地开出检查单。两周后我告诉她:“是的,你得了发作性睡病,所有的指标都跟教科书一样的典型。”
晚上梦游的小学生
曾经有两位忧心忡忡的年轻母亲,来到我的睡眠门诊。她们读小学的儿子,在晚上出现了完全相同的现象:睡着1个多小时后,从床上爬起来,在家里毫无目的地行走,有时哭闹,眼神空洞,面无表情,行为怪异……第二天孩子完全不记得晚上的情况。这两个孩子生长发育正常,学习成绩良好。只是,几乎每晚都发生着同样的故事。
通过睡眠监测显示,兩个孩子的异常行为是从慢波睡眠中发生的。我告诉忧心忡忡的母亲,这是一种叫做“NREM(非快速眼动期)异态睡眠”,目前并不知道确切的发生机制。根据目前资料,大部分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症状逐渐消失。此后,母亲们不再困惑焦虑。
睡觉时无处安放的腿
记得刚刚开设睡眠门诊那会儿,来了一位60多岁的老年男性———带着满腿的伤痕。他晚上睡不好已经30多年了。因为只要一睡觉,他就觉得小腿深部突然冒出了千万只蚂蚁,煎熬难受,甩不掉,躲不开。只有站立活动或者妻子的按摩才能暂时赶走这些可恶的“蚂蚁”。
看过很多医生,尝试过很多医疗手段,包括那些让他的腿部永久遗留疤痕的土办法。但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世界上有一种叫做不安腿综合征的睡眠疾病。我建议他使用普拉克索药物1周以后,他惊叹,世界上真的存在灵丹妙药;他妻子也惊叹,她的手在晚上终于可以离开丈夫的腿部了。
被忽视的睡眠呼吸暂停
老刘是一位退休中学老师,瘦瘦高高,爱好文学和音乐。一向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充满自信的他,近一年多来白天昏昏沉沉,记忆力大不如前。他去一家三甲医院看了神经内科,一番评估下来,记忆力确实有减退。
医生考虑他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一种最常见的老年痴呆),建议服用一种叫做多奈哌齐的药物。可是,期待中的头昏改善、记性变好并没有出现,倒是出现了另一种让他非常苦恼的现象:睡到后半夜总是做噩梦,想喊叫发不出声、想逃跑迈不开步。
老刘找到我说:“张医生你是做睡眠医生的,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说:“估计是一种REM期的异态睡眠:梦魇。但是,我们还是来做一个视频多导睡眠监测吧。”监测结果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老刘竟然存在严重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AHI指数(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指数)竟然高达35。
老刘连声叫冤:“睡眠呼吸暂停不就是打鼾吗?我打鼾有但是声音不响啊;睡眠呼吸暂停不是胖子才有的吗?我偏瘦啊。”我跟他解释“鼾声响亮跟发声肌肉是否强壮有关,而你并不强壮;睡眠呼吸暂停偏爱胖子,但不等于不侵犯瘦子。你用呼吸机吧。”
半个月后老刘来找我:“真是神奇啊,我停了多奈哌齐,用了呼吸机,白天头部没有昏昏沉沉的感觉了,记忆力似乎也不差了。”
为什么失眠
2019年年初,我接诊了一位主诉失眠的年轻女性,问诊过程让我感慨万千。那天我在我的微信朋友圈分享了我的感受:“失眠的原因,多得超出你的想象。这不,今天来诊一忧郁姑娘。近三个月一直不能决定要不要迈进婚姻这个牢笼。”
原来她有一位高大英俊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又有一双闹离婚闹了20年仍没离成的父母。她无法抗拒男朋友的眉眼流波,更无法克服父母婚姻惨状给她留下的阴影。于是,愁肠百转,夜不能寐,终于到了需要求助睡眠专家的地步。
失眠是最常见的睡眠疾病,但是每一个失眠的背后,都有一个独特的故事。如果用笼统的睡眠医学理论去套用到独特的失眠个体身上,治疗效果将会不尽如人意。
如果脱离众多支持和信任,我的睡眠医学情怀只是无病呻吟。所以,感谢遇到的每一位病人,你们的痛苦、困惑、感恩、喜悦、释怀,统统都是我坚持和前进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