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巫言》叙事结构:“离题即主题”
2020-06-03陇芳
陇芳
摘 要:2008年,朱天文历经七年的长篇小说《巫言》终于问世。作为朱天文的转型之作,《巫言》开创了其小说创作的新格局、新面貌。朱天文力图摆脱小说虚构技巧,采取田野调查的方法,試图“为下一轮太平盛世作一个女性的、实物的备忘录”。因此,本文将从长篇小说《巫言》的叙事结构出发,从直接陈述、因相似而由此及彼和自觉生发联想三个特点来论述。
关键词:朱天文;巫言;叙事结构
一、引言
在大陆版《巫言》的扉页上,朱天文写道:“在只去不回的线性时间上,我一再被细节吸引而岔开,而逗留,每一次岔开和逗留都是一个歧路花园,迷恋忘返。所以岔开复岔开,逗留再逗留。所以离题又离题,离题即主题。所以我繁衍出自己的时间,不断地离线,把时间变成空间。”
《巫言》的写作并不顺遂,《往星去》《瓦解的时间》《谋杀与创作之时》等开头均被废弃。朱天文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目前这种写法,能够将她所有的想法容纳,并自由出入。因她目前仍无法用单一的一种叙述观点和叙述强调来完成一部长篇,便采取了一条线索为巫者其人其事其生活,一条线索为巫者之言,即她写的小说,二者始终呈平行线交织。
因此,线性时间的打破促成了朱天文在《巫言》中不断的离题。对待“时间”,朱天文坚定的保持着“不想要快”的态度。
快——是被称作路上飞行器的F1,“车速快到马路两边都毛卷起来变成一条隧道。前一秒,无尽远有目标物呈黑点出现,下一秒,已擦身飞过目标物。”
慢——是时间穿越捷运隧道时,磁场不变。“隧道里,乘客都自动停止交谈,小声呼吸,微微觉得耳鸣,黯夜般的隧道内,车厢窗玻璃变成了镜子,你们的身影幢幢落在四壁境里,没有窗外的景物做定点标识,很容易失去速度感,于是你们像漂浮在大气中,更像摆荡往冥府的渡船……于是时间丕变,空间换轨。
穿过隧道出来,温度骤凉,天际下屋顶浸着湿湿的深色,行人皆撑伞,柏油马路亮晶晶。时间,慢了下来。”
然而,“快”却成为了现代人生活的特征,在这个E世界里,她这般不急着往前赶的态度显得不合时宜。那么,不想要快的人该如何办呢?
“策略很多,卡尔维诺的不失为一种。快与慢,相对于快,推迟时间的流程,他提出离题。从这里到尽头,最短的距离是直线,偏离就能延长此距离。他老先生说:‘假如这些偏离变得复杂、纠结、迂回,以至于隐藏了偏离本身的轨迹,谁知道呢,也许死神就找不到我们,也许时间就会迷路,而我们就可以继续隐藏在我们不断变化的匿逃里。”
于是,朱天文就跟随着卡尔维诺的轨迹,以“我选择离题。拖延结局,不断的离题。繁漪出我们自己的时间,回避一切一切,一切的尽头”来作为《巫言》的书写策略,因而形成了该小说“离题即主题”的叙事结构。朱天文在访谈中自言:“写到离题的路上,就像《侏罗纪公园》里说恐龙蛋‘生命会自己找到公路,超出你的预想跟掌握,却可能是最精彩的部分”。
二、《巫言》的3个叙事特点
在小说《巫言》中,朱天文离题式书写的叙事特点主要有如下三方面。
(一)直接陈述
离题式书写打破了线性时间的束缚,这让迷恋于“博物”的朱天文不加遮掩没有牵绊地自由书写所知所感。所以,直接陈述所要描写的对象也就成为了她离题的一种。在这类直接陈述中,因一事一物一人引起朱天文要继续深入的描述,如此一来,线性时间被打破。
例如,在《巫途》里,她在说道“五十二街巴黎绿酒吧”时就转而直接陈述何物为“巴黎绿”。
“我沿第九大道朝南走,在五十六街后面找小猫小姐酒吧,已经消失了。一直走,五十二街巴黎绿酒吧,也已消失了。巴黎绿,一种砷的化合物,砷和铜,变成了毒药绿。”
在完成对“巴黎绿”的陈述后,朱天文完成了这一次离题,回到线性时间构成的故事流向里,说起“那间老式爱尔兰酒吧”。
“如果我走进去,那是间老式爱尔兰酒吧,一寸平方的黑白两色瓷砖铺地,桃心木长吧台,台后等长壁镜。典型的酒吧,不提供食物,一台自动点唱机,一架电视,一个飞镖和几条观赏鱼,那是米基巴鲁的店。”
原来这间酒吧是“米基巴鲁的店”,随后她又再次离题,去陈述与“屠夫米基巴鲁”有关的故事。
“屠夫米基巴鲁。头颅又大又硬好似复活节岛上那些风化巨岩的米基巴鲁,眼睛绿得像绿玉髓,颜骨上数道血疤有几道横过鼻梁。关于米基巴鲁最被广传的乌何国故事,他带着一口保龄球袋走遍第九和第十大道酒吧,逢人便拉开袋子给看某某某的脑袋。人们传诵,他喜在店中穿那种肩膀到脚部遮住的洁白(除了上面的污渍)长围裙,仿佛刚下班的屠夫冲进酒吧快快喝杯酒。人们说他会指出一块新污渍说:‘知道这是什么?是告密鬼的血。”
(二)因相似而由此及彼
在时间与空间的流转里,朱天文抓住了事物的统一性,形成由此及彼的离题书写。由此物牵引起故事的两头,于此而叙述铺成开来。这样,线性时间再一次被打破,故事由此又走向另一面,岔开再岔开。
例如,在《巫看》中本来在交代“我悄悄搭团来了”的原因是因为“我很怕被笑”。由此朱天文便把笔锋转到“笑我的人挺多”。由“怕被笑”到“笑我的人”,两者之间的共同联系触发了朱天文离题的神经,进而转到记述那些“笑我的人”。
“先是那伙比我小十岁,出校门工作了数年薪水三万元上下的女孩们,红酒族。她们节衣缩食,练就得一口红酒经。其实她们喝红酒的历史老早在酒商炒作之前,为了酒里的丹尼酸说是健身、沥脂而喝起来的,当时她们更喝别的酒。又其实喝酒是余事,酒杯才是主题。她们严格区分白兰地酒杯葡萄酒杯,香槟杯之间的差异。雪莉杯喝葡萄酒,利口杯喝利口酒,狭长的卡林杯喝发泡性葡萄酒或配方中含碳酸的鸡尾酒。还有岩口杯,平底杯,酸酒杯。”
此段本是紧接上文描写那些笑我的“女孩们”,朱天文指出她们是一群“红酒族”,由此便侃侃谈起这些女孩子喝酒之事。在朱天文仔细写出这些女孩子的酒杯之事后,便又由此引发出与“酒杯”相关之事。
“我一向小心翼翼,却在那些李婕家的庆生会里,由于无法坐视众人将生日礼物好美丽的包装胡拆乱撕并任期被践踏,便跟抢救古迹般收叠着纸盒丝带沙箔蝴蝶结而给弄得甚至荒迷时,竟把Medoc倒进预备喝Absolut调莱姆汁抹盐的岩石杯,喝了一口!一九九零年Medoc,寿星送给自己的礼物,慷慨奉献给酒党。”
从女孩子们的酒杯到朋友家的“岩石杯”,朱天文又因这相似的“酒杯”而由此及彼。
说完这第一个笑我的,她又写到“第二个笑我的,乔茵,王皎皎他们”“第三个笑我的,老同学,陈翠怜”“第四个笑我是阿卡,他搞小剧场”以及“第五个笑我的,我自己。”在这一段的故事中,朱天文或用人或用物或用事之间的相似来由此及彼,离题也就在这里不断的生发着。
(三)自觉生发联想
自觉生发的联想带着笔触由此跳跃而至,这是朱天文离题式书写的又一重要特点。在此类书写中,时间与空间显得更加破碎,行文的脉络让人更难以捉摸。但是如此书写不是毫无章法随意而至,这些看似零散的文字都是朱天文精心的摆置出来的,给人以随性飘落的假象。
例如,在《巫途1》中,朱天文由“肉类批发市场”而牵起自己的联想。
“看哪肉市,Meat Packing District。那些充溢血腥味死肉味的牛肉猪肉并排挂在人行道上,那些着屠夫围裙的汉子把尸体搬下卡车吊到头顶挂钩上。那蔓延十九世纪风情的石板小街,卡车换成马车便是老时代。可绝对难相信,绝对,Jeffrey New York 竟在这里开店了?最新Balanciaga 包包和无处寻得Chloe 金鞋,最好的最找不到的,在这里都找得到。看哪我以为我看差眼,一家,两家,择此地作为旗舰店那酷靓橱窗宛若高科技未来世界人口......我东张西望走失其间,岔途再岔途,不复与闻两男人,当然,两男性情谊走进何处酒吧里。我知道米基会要一杯威士忌喝酒像喝水,马修一杯黑咖啡彼时喝可口可乐太早了一點。米基说:‘那个女孩死了。”
Meat Packing District,一个“充溢血腥味死肉味”的市场,朱天文把自己离题的基点从这里铺开。看到那“蔓延十九世纪风情的石板小街”,不经由想到了有马车的“老时代”。一句“Jeffery New York 竟在这里开店了?”的疑问将话题扭转。接连着Balanciaga、Chloe和Manolo等时尚品牌一涌而出,转眼作者已然带我们进入时尚现代的世界。“凯利或莎曼珊或帽子小姐”这些时髦女郎的代表也带着她们“脚边堆砌提袋战利品”加入了这场时尚盛宴。可是,一切又再次停住,朱天文“岔途再岔途”,那男性情谊走进的酒吧,又让她想到米基,想到马修,想到他们会点一杯什么喝。一翻跳跃联想的记述,就在米基的那句“那个女孩死了”而再次戛然而止。
通过这三个方面的阐述,不难看出,朱天文有意以这样的方式来述说自己的故事。离题式的书写为她找到一种途径去安放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迷恋。她不断地在繁琐的袭击,琐碎的生活中流连,就像在迷失的花园里,在美景中忘记自己从何处而来,要去向何处。“就好像走在威尼斯圣马克广场周围的街道,每一条都想走,每走进去就是看不完的风景,回望来时路,也是。你以为走的远了,但一出来,又是圣马可。当你沉浸其中,被所有细节着迷,如工匠般埋首其中,不知老之将至,直到死神降临……这也是一种应对死亡的方法。”
三、结语
朱天文用离题打乱、舍弃线性时间,以此来对抗时间的流逝。她试图通过不断地岔途,一个离题接着又一个离题,来承载自己所想要拥抱的一切,包括时间。每一个岔口都被她渲染出自己的魅力,就像绚丽的花朵,在朱天文不断转换中,繁衍出千千万万多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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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朱天文.巫言[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3]蒋慧仙,邹欣宇.降生土星的巫人[J].诚品好读,2008(86):104-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