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摩擦、企业附加值和研发投入对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专利申请的影响——基于中国2013—2018 年上市公司数据的分析

黎 文，梅雅妮，周 霞

(华南理工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广东广州 510641)

2017 年8 月，美方发起对华301 调查。2018 年3 月，美方开始单方面挑起贸易摩擦，对进口中国商品肆意加征关税，重点针对经济发展重要支柱的高科技企业，个中缘由不言而喻。近年，各国将高科技企业同知识产权密集型产业尤其是专利密集型产业挂钩。对专利密集型产业而言，创新是内在灵魂。专利密集型产业之间的竞争往往体现在企业的创新理念上，而创新理念的竞争又往往体现在知识产权尤其是专利上。对于突发的外部环境变化，专利是否能够起到对抗风险的作用？为探讨这一问题，本研究将时间范围定位至2013—2018 年，观察知识产权密集型产业绩效波动幅度，并集中研究中美贸易摩擦白热化的2018 年，专利密集型产业的专利与绩效之间的关系，以期为专利密集型企业提出可参考的未来发展战略，以及为相关部门在制定政策时提供可行的建议。

1 文献综述

1.1 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

专利密集型产业的概念最早由美国商务部提出，以专利强度（某产业专利强度=专利总数/就业人员数）作为筛选指标，将2004—2008 年专利强度高于全行业平均水平（46.20）的25 个产业定义为专利密集型产业［1］。欧盟将知识产权的类型范围扩大到专利、商标、外观设计、版权、地理标志、植物品种［2］。中国以发明专利密集度为基本依据，综合考量R&D 投入强度、行业发明专利规模、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高技术制造业分类和高技术服务业分类，提出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至少应当具备下列条件之一：（1）行业发明专利规模和密集度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2）行业发明专利规模和R&D投入强度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且属于战略性新兴产业、高技术制造业、高技术服务业；（3）行业发明专利密集度和R&D 投入强度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且属于战略性新兴产业、高技术制造业、高技术服务业。依此标准，中国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被确定为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信息通信技术服务业，新装备制造业，新材料制造业，医药医疗产业，环保产业，研发、设计和技术服务业等7 大类［3-5］。姜南等［6］研究发现中国知识产权密集型产业同美国相比，对GDP 贡献偏弱、对就业贡献较强。李炳希等［7］总结了广东省科技服务业专利的创造、保护、服务等情况。康卫敏等［8］则对中国2008—2017 年间知识产权研究文献展开研究，总结其多聚焦知识产权保护、创新研究等领域。

1.2 专利、企业绩效、研发投入、技术人员

专利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专利增加带来绩效提升还是绩效提升促使申请更多专利，学界对此一直未有定论。专利更适合作为绩效的投入指标还是产出指标需要进一步的探索。

岳宗全等［9］提出专利指标不仅是重要的科技指标，更能够反映企业的竞争地位。魏海燕［10］认为专利是研发活动的一类重要产出，可以用于测量科技产出水平。而葛仁良［11］认为专利活动是一项转为实际生产力的活动，重在应用。Scherer［12］通过对365 家《财富》美国500 强的企业展开研究，专利数量与企业利润的增长呈显著正相关，但大部分企业的专利是通过促进销售额而非提升利润率的方式实现销售增长。Comanor 等［13］提出专利数量与研发人员的相关关系强于专利数量与新产品销售额间的关系，且提出专利数量更适合作为研发投入而非产出指标。Zhen 等［14］研究发现研发密集型企业在资本市场的未来表现与专利所代表的研发活动量紧密相关。Ernst［15］获取了50 家德国机械工具制造业的面板数据，研究得出专利申请与销售增长之间呈正相关关系，但该作用存在2 ～3 年的时间滞后效应。Mansfield［16］通过对100 家制造类企业（包含基础金属、电气设备、摩托车装备等）展开研究，结果显示专利制度对不同行业的影响不一，专利制度仅对制药行业和化学行业等部分行业有显著作用。Austin［17］使用事件分析法对20 家生物制药企业展开研究，得到有产成品的专利与股票市值间呈现正相关关系。

2 理论分析与假设

Jaffe［18］在研究学校创新活动的产出溢出影响中，考虑了研发经费投入、人力投入。李世奇等［19］研究发现政府研发补贴对大企业及国企的专利申请数具有显著正向影响。邹洋等［20］研究发现研发投入在政府研发补贴影响企业创新产出的过程中具有完全中介作用。Zawalińska 等［21］通过对波兰企业进行比较研究发现，相比于税收减免，研发补贴对企业价值的作用更大且长远来看更有效。张红燕［22］从宏观上研究了技术人员的作用，发现GDP 与R&D人员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本研究认为，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绩效提升后，会在下一期增加研发投入与技术人员，而这两者对于企业申请专利的不可或缺的条件，有助于提升下一期的专利申请量。在上述分析的基础下，提出下列假设。

H1：研发支出对专利申请量有正向的影响。H2：技术人员对专利申请量有正向的影响。

基于中国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的准确分类刚刚出台，相关研究尚少。本研究运用数据分析、统计检验等方法， 分析中国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上市公司研发支出、技术人员与专利申请量之间的关系。本研究还希望探讨企业附加值（企业业绩）是否会对专利申请量、研发投入、技术人员产生影响，贸易摩擦调节以上因素之间的关系，因此，为验证这一想法，也建立相关模型。

3 研究设计

3.1 模型与变量

3.2 数据来源

（1）因变量。PA 是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升级的产出指标，是指专利申请量。

（2）自变量。VA 是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升级的指标，是指营业增加值。

（3）中介变量。R&D、TS 是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升级过程中的创新指标。R&D 是指研发支出，反映企业投入在创新上的资金水平；TS 是指技术人员，体现企业投入在创新上的人力水平（见表1）。

表1 变量测量和数据来源

4 结果分析

4.1 描述性统计

依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统计分类标准》，将其与中国证监会公布的《上市公司行业分类指引》进行对照筛选，中国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共有1 495 家上市公司，占沪深两市3 723 家上市公司的40%，说明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在盈利能力、资产结构等各方面均具备实力。其中，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有284 家，信息通信技术服务业有229 家，新装备制造业有518 家，新材料制造业有194 家，医药医疗产业有217 家，环保产业有13 家，研发、设计和技术服务业有40 家。新装备制造业占比约35%，该领域拥有上市企业数量远超其他产业（见表2）。

表2 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上市公司分布 单位：家

2012 年境内上市公司数量为2 494 家，2018 年为3 582 家，增长了近50%。2013—2018 年期间新上市企业由于在2012 年以前尚未上市，未披露财务数据，存在缺失值，因此本研究通过WIND 金融数据库与企查查网站获取2013—2018 年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共1495 家上市企业的营业总收入、营业总成本、研发支出、技术人员、专利申请量的数据进行分析。

4.1.1 营业增加值率

本论文采用营业增加值率指标来作为企业附加值的测量指标。营业增加值率为该产业全年的营业总收入减营业总成本的差值与营业总收入的比值。通过绘制以年度为横坐标轴、营业增加值率为纵坐标的折线图可以发现，2013—2018 年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信息通信技术服务业，新装备制造业，环保产业，研发、设计和技术服务业的营业增加值率呈现曲折向下的变化趋势，新材料制造业呈现波动向上的趋势，医药医疗产业整体维持稳定趋势。但2018 年所有类型的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营业增加值率均出现较大幅度的下滑。2013—2017 年各产业的营业增加值率平均值分别为3.75%（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4.74%（信息通信技术服务业）、4.48%（新装备制造业）、6.34%（新材料制造业）、12.23%（医药医疗产业）、14.98%（环保产业）、11.02%（研发、设计和技术服务业），将2018 年利润率与前5 年平均相比最高下滑55%，为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见图1）。

图1 2013—2018 年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营业增加值率变化情况

这与自2018 年3 月美方宣布对中国商品大规模加征关税为始的贸易摩擦事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结合2018 年国民经济发展的表现，全年全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总体增速缓中趋稳，但经济运行稳中有变，且复杂严峻的内外部环境给经济带来下行压力。2018 年的国际形势起伏跌宕，表现为金融市场出现大震荡、大宗商品波动剧烈，全球投资下滑显著，全球贸易保护主义之风不但未减，反而盛行单边主义，这对中国国民经济的影响不言而喻。中美贸易摩擦对经济运行的影响确实存在，且最主要的波及对象为知识产权和创新领域。而中国经济发展中积累的结构性矛盾尚未解决。国际形势的巨变叠加国内转型升级的要求对整个产业尤其以知识产权和技术创新为主的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构成一定下行压力。

4.1.2 专利申请量

据企查查网站显示，2013—2018 年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的专利申请量总体趋势向上。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信息通信技术服务业，新材料制造业，环保产业，研发、设计和技术服务业的专利申请量增长速度较快，平均增长速度分别为11.89%、15.92%、8.71%、13.33%、16.70%； 新 装备制造业的专利申请量在2018 年以前呈现曲折下降趋势，2018 年实现了超30%的增长，平均增长率为5.89%；医药医疗产业的专利申请量总体上维持稳定趋势，平均增长率为5.57%（见表3）。

表3 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专利申请量 单位：件

自2013 年至今，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各子行业基本都保持高速增长，同比增速基本维持在10%左右，说明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对于申请以专利为代表的知识产权越加重视，积极响应十八大报告提出的“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见图2）。

图2 2013—2018 年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专利申请量同比增速

2013—2017 年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上市公司的专利申请量由43 948 件增长至60 027 件，年复合增长率为8.11%；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同期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专利申请量由560 918 件增长至817 037 件，年复合增长率为9.86%，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增速略低于规模以上工业企业。2017 年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平均每家上市公司贡献专利申请量为45.9 件，同期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仅为8.0 件。由此可见，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对于新增专利的贡献远超其他产业，但在增长速度上较低，且近年有所减缓（见图3）。

图3 2013—2017 年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与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专利申请量同比增速

4.1.3 研发支出

据WIND 金融数据库显示，2013—2018 年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上市公司的研发支出平均以20%的年增长率速度增长，其中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信息通信技术服务业、医药医疗产业、环保产业的增长速度略高于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平均增长速度，分别为24%、27%、24%、33%（见表4）。

表4 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研发支出 单位：亿元

表4（续）

近6 年来，中国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在研发上的投入始终保持20%左右的增长速度，从资金方面切实保障了创新驱动力（见图4）。

图4 2013—2018 年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研发支出同比增速

4.1.4 技术人员

据WIND 金融数据库显示，2013—2018 年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上市公司的技术人员平均以17%的年增长率速度增长，其中信息通信技术服务业、研发、设计和技术服务业的增长速度高于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平均增长速度，分别为24%、37%（见表5）。

表5 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技术人员数量 单位：万人

2013—2018 年，中国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的技术人员也保持着约20%的增速，不断吸收知识型人才，焕发产业创新活力（见图5）。

图5 2013—2018 年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技术人员同比增速

4.2 统计分析结果

将各子行业的营业增加值与专利申请量逐年加总，得到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2013—2017年营业增加值与2014—2018 年的专利申请量。运用SPSS20.0 软件进行相关性分析，Pearson 系数大于0.7，在P＜0.1 水平上显著相关，结果表明，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的营业增加值与T+1 的专利申请量之间呈显著正相关关系，结果如表6 所示。

表6 Pearson 相关性分析结果

在方程1 中，绩效（VA）的系数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为正，表明绩效对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申请专利（PA）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在方程2 中，绩效（VA）的系数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为正，表明绩效对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的研发支出（R&D）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在方程3 中，R&D的系数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为正，而VA 的系数虽为正但不显著，即研发支出在绩效促进专利申请的过程中发挥完全中介作用；在方程4 中，VA 系数为正但不显著，即绩效对滞后一期的技术人员数量不具有显著正向作用；在方程5 中，VA、TS 的系数均为正但均不显著，即技术人员的中介作用不显著。鉴于TS 在方程中不能够发挥中介左右，因此不进行对方程6 的检验（见表7）。

表7 回归结果统计值

4.3 异常情况分析

对于某些子行业在若干年度营业增加值与专利申请量的变化出现偏离的情况，分别解释如下。

2015 年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的营业增加值为362.19 亿元，营业增加值率为3.29%，同比下降约7%。对应2015 年全部工业增加值228 974 亿元，比上年增长5.9%，2014 年同比增速为7.0%，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长6.1%，2014 年同比增速为8.3%，增速明显放缓。全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利润63 554 亿元，比上年下降2.3%。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以电子器件、电子元件及专用材料、电子专用设备等为主，下游产业以消费电子尤其是智能手机为主。自2010 年始，智能手机进入高速增长期，手机替换周期缩短，但这一时期在2015 年基本宣告结束。据知名市场研究机构IDC 发布的报告显示，2009—2014 年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由1.74 亿台提升至13.02 亿台，年复合增长率高达50%，而2015 年同比增速仅为10%。需求不足导致产销大幅下滑，且平均售价小幅下降，价量双降是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该年营业增加值率下滑的主要原因（见图6）。

图6 2013—2018 年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营业增加值与专利申请量

2015 年新材料制造业的营业增加值出现明显下滑，主要与国际原油等价格大幅下调有关，原油市场遇冷的“寒冬”期对新材料制造业造成的冲击可见一斑（见图7、8）。

图7 2015—2019 年NYMEX 原油价格

图8 2013—2018 年新材料制造业营业增加值与专利申请量

4.4 营业增加值与专利密集度

根据实证研究，可以发现企业在绩效提高后会通过增加研发投入的方式进而提升专利申请量。那么，专利申请量能为企业带来什么影响？为探究这一问题，本研究聚焦2018 年中美贸易摩擦下的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分析细分专利密集型产业的专利密集度与营业增加值变化幅度之间的关系。

如图9 所示，2018 年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子行业的营业增加值同比变化幅度不一， 分 别 为-55%、-17%、-13%、10%、-5%、10%、-32%。可以看到，其中仅有新材料制造业与环保产业的营业增加值实现了增长，新材料制造业和新装备制造业的情况可以较好地体现专利密集度高的行业，营业增加值变化幅度小，抵御风险能力强。而环保产业的上市公司较少，因此较难反映行业的准确情况。而营业增加值受影响最大的是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其营业增加值同比下降了-55%，但由于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龙头企业华为并未在A 股上市，而其营业总收入逾7 000 亿元，利润同比增长25%，实际上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营业增加值的变化幅度应在-30%左右。除此以外，美国还将这一领域的许多企业列入“实体名单”，这就使得信息通信技术制造业除受关税影响外，还受到其他诸多方面的作用。信息通信技术服务业以软件企业为主，专利仅是其知识产权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软件著作权，因此专利密集度并不能很好地反映其抵御风险的能力。

图9 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专利密集度与营业增加值率变化幅度

5 结论及政策建议

本研究以2013—2018 年中国1 495 家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上市公司为样本，通过理论与实证分析研究绩效与专利申请量之间的关系，研发投入、技术人员的中介效应，结论如下：（1）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的绩效与滞后一期的专利申请量之间呈正相关；（2）研发投入在绩效促进申请专利过程中起完全中介作用，而技术人员的中介作用不显著；（3）环境变化时，高专利密集度的行业产值受影响较小。从实践角度而言，本研究建议，企业应重视研发费用的支出，这有助于推动专利产出，进而形成创新积累。在面对环境骤变时，专利积累有助于行业抵御风险，整体行业产值波动相对较小。

本研究结论具有以下三个方面的政策意义：第一，鉴于专利密集型产业的经营绩效提高会提升专利申请量，有利于专利密集型产业的发展，因此应积极采取措施激励专利密集型产业企业提升经营绩效，从而进一步促进产业转型升级；第二，鉴于研发投入在经营绩效促进专利申请的过程中起完全中介作用，因此有必要鼓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形成创新驱动产业升级的氛围；第三，鉴于外部贸易摩擦对专利密集型产业发展影响大，因此有必要采取积极产业政策、财政政策以消除外部环境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