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琦君散文儿童视角探微

2020-05-25胡新婧

北方文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儿童视角

胡新婧

摘要:琦君的怀旧散文最大的诗性意味在于以儿童视角为叙事视角,呈现出单纯质朴的儿童世界的同时,揭露出成人世界的弊病。

关键词:儿童视角;成人世界;复调诗性

琦君的散文小说化的特点是评论家们公认、并且津津乐道的,琦君自己也曾说过:“要想一篇散文产生吸引人非读下去不可的魅力,我认为——要有小说戏剧鲜明的形象化、立体感。”(1)可见,琦君非常重视散文的故事性,那必然会运用叙事视角进行叙述。叙事视角的背后包含着作者的个人审美倾向、作者对读者的阅读期待、作者和读者双方的关系等影响因素,是一个综合指向。视角按照传统分类法,可分为全知视角和限知视角,内视角和外视角;也可以根据年龄划分为儿童视角、中年视角和老年视角;还可以根据性别、身份和职业进行划分。对于视角的选择,不仅受作者的个人审美倾向、创作意图影响,也受社会思潮和大环境中的审美主流影响。

琦君在众多怀乡忆往作家中的独特性在于,本着一颗童心,以儿童视角经验童年、怀念故乡、观察世界。关于儿童视角,王宜青认为是:“成人作家以儿童的眼光处事、筛选后,再以儿童的方式描绘出来,用孩童的眼光、态度、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作为创作主体挑选素材、组织情节的过滤器、摄像机甚或监视孔,并表现与儿童感知发生联系的那部分现实生活景观。”(2)所以在本文,我们集中要讨论的是琦君儿童视角下的成人世界,及其在叙事视角层面产生的审美作用。

一、复杂的成人世的观察者

在表面上看,儿童视角描绘的是与儿童感知发生联系的事实,实际上,成人作家真正想表现的是超出儿童感知的部分。在成人作家利用自己的童年回忆进行写作的回溯性叙述文本中,儿童也就变成了成人的代言人和成人世界的观察者,将成人的眼光无法企及的角落进行挖掘和展示,并且隐晦地作出道德判断,所以儿童视角也被称为道德视角。

琦君的整个童年最大的缺憾之一莫过于父母亲的离心。所以,当成年后的琦君化身为当年的小春,再一次经历童年时,这三者带给她的不解和痛苦依旧没有减弱。她不理解父亲为何有了母亲这样好的妻子还要娶二妈?为什么二妈进了家门,母亲就一直郁郁寡欢,愁眉不展?为什么父亲和二妈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眼里含笑,面对母亲却直皱眉头?

二妈刚进门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娇滴滴的跟花旦似的年轻女子,正当“我”想问妈妈这样漂亮的女客是谁时,发现母亲正坐在厢房里流泪。“我”问妈妈:“妈妈,您哭什么,爸爸回来了,还有一个花旦儿似的女客呢!”(3)妈妈不喜欢二妈送的玩具,“我”也觉得妈妈太小气了,家里多一个姨娘不是更热闹吗?况且二妈送了“我”和哥哥这么多玩具,为什么还要生气呢(《小玩意》)?慢慢地,“我”发现二妈的行为总是让“我”无法理解。比如,从北京回来的二妈带了很多吃的回来,但是“我”更喜欢的是被扔在垃圾桶里的五彩花纸盒,正当“我”想伸手拿的时候,二妈大声地呵斥“我”:“不许拿,那是装桃脯的,黏黏的会招蚂蚁。”(4)看到“我”把阿荣伯给“我”做的花轿放在饭桌上,她也要生气,“我”战战兢兢地把花轿拿到厨房,二妈甚至追出来,把花轿抢去,远远地扔到天井的雨地里。“我”大哭着质问妈妈:“妈妈,你为什么不說话,为什么不拦着她扔我的花轿?”(5)“我”不明白为什么在二妈的眼里,装食品的纸盒是脏东西,母亲面对“我”的无助和痛苦为什么不帮“我”(《我爱纸盒》)?实际上,成年叙述者想揭露的是成人的这种行为,是对他们游戏天性的压抑,摧毁的不仅是儿童的玩具,更是他们对成人的好感与信任。而“我”的痛苦与无助何尝不是母亲的痛苦与无助?

成人世界的复杂程度远不止如此,小春还目睹了巴西三叔婆临走前,留给三叔公的水晶盘,被三叔公的新太太砸得粉碎,而三叔公却无动于衷,连水晶盘的碎片都不愿保留。为什么成年人对待爱情会如此懦弱、自私,连保存碎片的勇气都没有?还有“我”那天赋异禀的小叔和家缠万贯的萧琴公,拥有别人艳羡的智慧和财富,却不懂珍惜,一步步将自己消耗成一具行尸走肉;为什么中国人一定要会讲英语,吃西餐才能显得高贵?为什么台上的正派和反派一眼就能分辨,台下的人却忠奸难辨呢?

二、儿童视角下的复调诗学

复调是起源于欧洲的一种“多声部音乐”,其中所包含的两条以上的独立旋律可以互相应和,形成良好的和谐关系,是对单声部音乐的一种突破。巴赫金在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时,为了打破单旋律叙事模式给小说批评带来的限制,将复调这一音乐体裁引入文学叙事学理论,拓宽了叙事学研究的道路。

吴晓东认为,在回溯性文本中最鲜明的特征便是成年叙事者或隐或显的介入,即使他没有出现在文本中,读者依然能感受到他的存在。(1)显然,再贴近儿童的儿童视角也永远不可能摆脱成人视角的控制,儿童对世事的判断也不可能不受成年叙述者世界观的影响。所以,从文本的浅层看,儿童视角是独立于成人视角的存在,实际上两者是相互交织的关系。钱理群则提出,儿童视角本质上是童年世界与成年世界的“出”与“入”。“‘入指的是成年人重新进入童年的生存方式,激活童年的思维、心理、情感以至语言,‘出即是在童年生活的再现中暗示现实成年人的身份。”(2)我们可以将童年生活理解为过去的时间,现实生活理解为现在的时间。那么,叙述者在过去和现在的时空中穿梭往复,以及儿童视角和成人视角的交织,就形成了复调的诗学意味。

以《妈妈的小脚》为例,文章开头叙述的是母亲因为要帮双亲在田间工作,脚缠得晚,所以疑心父亲迟迟不迎娶她就是因为她没有一双漂亮的三寸金莲。没想到父母亲结婚后,父亲第一件事就是劝母亲放小脚,但母亲放开小脚后走路依旧摇摇晃晃、弱不禁风。在这一段的叙述中,母亲放小脚后的情态虽然来自于小春的童眼观察,但对母亲缠脚和放脚的叙述却使用了全知视角,而幼年的小春是绝不会看到母亲的童年和少女时代的,所以我们可以将开头的叙述视为成年琦君的叙述。真正的儿童视角的介入,是“我”这个童年叙述者的出现。“我”跟在母亲的后面,学着她摇摇晃晃的姿态,去猪栏边喂猪;看母亲忙完一天的家务,在硬邦邦的长凳上坐下来,揉着脚后跟说:“好疼啊!”(3)“我”也在高门槛上坐下来,学着她揉脚后跟说:“好疼啊!”(4)这一段,透过儿童叙述者的眼睛,以儿童无知天真的视角,重现母亲每日迈着小脚忙碌的艰辛。文章结尾处,也是由小春的眼光来看。“我”看到父亲带回一位“如花美眷”,一进门,母亲就用吃惊的眼光将她从头看到脚。然后一声不响地回到自己房间,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叹息了一声对“我”说:“原来你爸爸是喜欢大脚的。我当初不缠脚就好了。”(5)文章到此处戛然而止,没有出现成年叙述者的声音。但是,我们可以明显地感知到,童年小春对母亲的模仿虽然看似轻松充满童趣,实则流露出成年叙述者对母亲深切的疼惜。最后,母亲对着童年小春的那一声叹息,在显性的童年叙述者小春听来,是无法理解母亲那句意味深长的话的,只能凭借母亲的情态和语气感知她的情绪。虽然成年叙述者也未对这句话作出评价,但我们不可否认,琦君将文章结束在母亲的这一句叹息后的安排,不仅是出于对母亲的怜惜,更是作为成年女性对母亲的命运感到唏嘘。这一块留白也是成年叙述者有意给读者准备的想象空间。

综上所述,在琦君的忆旧散文中,儿童视角和成人视角之间相互包含,相互隐匿的关系,促成了今“我”与昔“我”穿越时空进行对话的关系,这个过程中,昔“我”的眼睛挖掘出成人世界弊病,使成人认识自我,审视自我,便构成了儿童视角下最大的复调诗性。

猜你喜欢

儿童视角
教育要有“儿童视角”
别样的童年,一样的童真
以儿童的视角进行小学思想品德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