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幸福鸡

2020-05-15李立泰

小小说月刊·下半月 2020年4期
关键词:烧鸡娘家亲戚

李立泰

那年农村的日子还没打翻身仗,属于生活困难时期,但吃饭基本不成问题,粗粮可吃饱。只是白馍馍过年才可吃几顿。春节不光小孩子盼,就连大人也盼,过年可喝点“瓜干酒”啊,吃顿饺子啊,甚至吃点猪肉白菜豆腐炖粉条,解馋,但鸡还吃不上。

一进腊月门,零星“乒啪”的鞭炮炸响,把人带进年味里。早晨的柴草垛、房顶、树上都结满树挂,像一根根蜡烛把树枝加粗起来。太阳战战兢兢地露出脸儿来,时间不长,树挂开始往下掉,把村庄装扮得洁白。

五天逢一个集,通往镇上的路,熙熙攘攘的三个一伙,五个一群,人们穿着棉裤棉袄棉鞋,几乎是清一色的黑衣服,步履匆匆地去赶集。

卖白菜的,卖西红柿、青椒、黄瓜的,牵着羊赶集卖的,老太太抱着公鸡去卖的,还有卖猪肉的、卖羊肉的、卖下货的、卖烧鸡的。集上布市、成衣市是女人最多的地方,给孩子买件新衣裳,扯块布做件新棉袄啥的。

那年春节正月初六,是串亲戚的最佳时间。闯关东的亲戚来我家拜年,给父亲买了点心,最主要的是还买了只烧鸡。

烧鸡是我镇的特产,几百年的传统工艺,烧鸡深棕色,亮光闪闪,味道鲜美,熏得有股特殊的香味,越嚼越香,放到屋里几分钟,香味就串满了。亲戚这份节礼是重些。

父亲批评亲戚,说:不该花钱买烧鸡,咱庄稼人咋能吃这?!日子又不宽裕。

亲戚说:我这么多年没回家了,带只烧鸡不算什么。

闯关东,日子不难过谁背井离乡,拉家带口地外逃?

这只烧鸡父亲没舍得吃,也没叫我们吃点解解馋,而是安排我带上它去我姥娘家拜年,送给姥娘吃。

我在去姥娘家的路上,烧鸡的香味直钻鼻子,我受不了。我停下小心翼翼地把包烧鸡的纸破开,鼻子凑上去,用劲闻了喷香的烧鸡。那诱惑太大了,我掐了点鸡翅膀尖儿送进嘴里,慢慢地品味,直到进了姥娘家门嘴里余香犹在。

姥娘看我带去的东西,有烧鸡,生气地说:买烧鸡干什么?咱庄稼人吃起这个了?我说:姥娘,不是俺买的烧鸡,是亲戚给俺拿来的。俺大说,咱别吃了,给你姥娘吃去吧。

姥娘审量了一会儿烧鸡,没舍得给我撕只腿吃,她老人家,又原封不动地把鸡包起来。

这只烧鸡是幸运的,串了两个亲戚都没吃它。姥娘派舅舅又用它去串了亲戚。

亲戚们都没舍得吃它,带上烧鸡也去串了亲戚。

烧鸡跟着亲戚们串来串去,串得快到二月二了。

那天多年不大来的亲戚突然来到我家拜年。亲戚带来的东西里有只烧鸡。我趁父母和亲戚说话时,检查了烧鸡翅膀。可怜的烧鸡、幸福的烧鸡你又回到俺家。

这一个正月,烧鸡可享大福了,串了这么多亲戚,让一家家亲戚都接见了它。

它的回归让我颇为高兴,只是烧鸡面貌已不鲜亮,乌气灶光,少皮没毛的样子。鸡爪子少了一只,鸡冠子丢了。大半在烧鸡旅游途中,哪位如我克制不住被烧鸡诱惑的小伙伴,尝了一尝,开斋了。

我告诉母亲说:娘,这只鸡又转回来了。

娘说:不会吧?

我坦白了自己的错误,说:娘,我去姥娘家时,被烧鸡的香味馋毁了,就掐了点翅膀尖儿,可是把小翅膀带下来了。我想法弄了个小树枝插在一起的。

父亲母亲会心一笑,母亲闻闻烧鸡说:还行,基本没发霉的味儿。当年农村穷得生不起取暖炉子,冬天就冷,我们存放的枣卷、花糕、黏窝窝到二月二吃也还行。

父亲说:今天中午就解决了它。

母亲把烧鸡拿去熥一熥。正好母亲在扎萝卜菜,就是煮萝卜片,二月二包萝卜馅的饺子。母亲把烧鸡熥到箅子上,下边煮的萝卜,省得再另熥鸡了。

父亲跟亲戚喝点瓜干酒,母亲还炒了白菜、焖子、豆腐,加上烧鸡,酒肴还是不错的。

我摩拳擦掌地早早坐到桌边上陪亲戚吃饭,等着吃烧鸡了。

父亲连拧加拽弄下根鸡腿来给我,撕是撕不动了,烧鸡已风干硬得没了水汽。

我吃了第一口,感覺味道不对,说:大,烧鸡咋白萝卜味啊?!

父亲不信,说,不可能,烧鸡还能白萝卜味?!

他拧下个翅膀一尝,验证了我的说法。

选自《微型小说月报》

猜你喜欢

烧鸡娘家亲戚
幸福鸡
娘家欠你的,别到婆家来讨要
比亲戚
韩国:娘家出力婆家受益
引避
以牙还牙
买烧鸡